第 26 节
作者:曾氏六合网      更新:2021-09-13 06:54      字数:4966
  然后,三哥长出一口气,带着我们继续爬山。可是没爬几步,三哥就突然停下来对我说,我知道刚才那样做,对死去的那些红军战士不恭。可是我没办法呀,我只有给他们钱,才能让他们对烈士折一回腰。
  三哥又说,也不能怪他们,我像他们这么大不也是不理解爹吗?天天跟爹顶着干吗?
  我不住地点头。那一会儿,我不敢看三哥的眼睛。
  徐明祥赶紧凑上来劝我三哥不要生气,紧着介绍说,这座山的最高峰,叫白马峰,海拔一千多米,由马头、马鞍、马背和马尾构成。
  当我们终于大汗淋漓地爬到最高峰的时候,半个马的形状完全呈现在眼前,远远地望去,绵延几十里。
  三哥喘着气,双手叉着腰,四处看,问怎么看不见马头。徐明祥说,咱们现在站着的地方,就是马头。
  三哥哦了一声,说好好好。接着就坐在一块大石头上,一言不发,望着远方。这是一片向着东方的开阔地,前方没有任何阻挡,只有湛蓝的天和飘动着的白云,仿佛仙境一般。
  这时,三哥小心地打开皮包。众人都把眼睛瞅过来,都想看一眼我三哥谁也不让碰的皮包里,到底装的什么东西。当我三哥拿出来,他们都惊住了,谁也没想到会是骨灰盒,都呆呆地看着。他们这才知道我三哥来这里原来是来安葬父亲的。
  三哥把骨灰盒放到石头上,又把我喊到他身边,然后我们折了两个树枝,我跟着三哥刨大石头下面的土。众人见状也都明白了,有找石头的,有找树枝的,一起蹲下来挖坑。人多力量大,不大一会儿工夫,一个一米多深的坑就挖好了。
  三哥对我说,这里风光太好了,就让爹在这里天天看着大别山,看着枝岈关,也看着他想念的人。
  三哥抱住骨灰盒,小心谨慎地放到坑里。就在要埋时,他说想再看一眼父亲,我说那就看一眼吧,我也想看看。
  我和三哥又把骨灰盒拿上来。
  三哥打开盒子,谁也没有想到,这时候突然刮起一股风,太大了,骨灰竟被吹起来,像灰色的雨一样飘飞。父亲死前已经很瘦小了,没有肉,都是骨头;但是没有想到他的骨灰却是那样多,他的骨头比肉多,骨灰把我们眼前的视线都给遮蔽了。这时天空也莫名其妙地暗下来,刚才还是太阳高照,现在却阴沉得吓人。
  风越刮越大,众人都吓傻了。
  我三哥跪了下来,我也跪下来。年岁最大的老八叔,一直愣在旁边,这时也啊了一声,突然扑通跪在地上。其他人也都纷纷腿一软,双膝着地——老八叔大叫,我们错了,错了,错了!
  后来我们才知道,原来皖西民间传说,准备埋骨灰时,如果骨灰被风吹得纷纷扬扬,表示死人发怒,要惩罚活着的人,惩罚那些做过错事和违心事的人。
  父亲发怒了。在他的家乡发怒了。父亲是有脾气的一个刚烈男人。活着时是这样,就是他死了这么多年,遇见他看不惯的事看不惯的人还会照样发怒的。这就是父亲,就是死了,也没改变他的脾气。 在下山的路上,徐明祥与“徐浮安”、老八叔先走步,我和三哥还有徐菊梅边走边看山景。快到山下,三哥坐下来,他突然对徐菊梅说,你能不能带我们去看黄芽儿的墓?
  三哥说你姥姥影响了我父亲一生,如果我不去看看她,也不能了却我父亲的心愿——尽管父亲从来没说过,可是我知道他一生中最想见到的,但是却再没见到的就是这个女人。
  徐菊梅沉默片刻,点头答应了。
  我们又重新上山,黄芽儿的墓在后山上,掩映在一片松树林中。她的墓碑不高,是一块纹路清晰的青色条石,石质很好,一点儿也没有干涩风枯的迹象,相反倒有一种湿润的感觉。松树林很安静,阳光经过茂密枝叶的过滤,非常细碎地照在墓碑上,有一种特别柔和温暖的感觉。
  三哥将墓碑上的落叶摘掉,然后,三哥和我将两束现摘的鲜花放在墓前。
  面对这座很不起眼的墓,我们三个人都沉默着。这样普通的坟茔,在这里很多,可是面对这个女人惊天地泣鬼神的过去,我和三哥却都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她为了我们的父亲付出了一切——营救过父亲两次,还失去了一只脚。可是她得到了什么呢?
  徐菊梅又说,给姥姥下葬那天,天气特别好,阳光明媚。那不是一个下葬的日子,倒像是一场婚礼,一个人的婚礼,一个女人的独自的婚礼。 黄芽儿一生受苦,但她一点儿都不后悔,相信支撑她这一信念的是与父亲有关,跟大别山有关,跟革命有关。是这样的,肯定是这样的。
  那天面对着墓碑,三哥似乎有许多话要说,但我们能说什么呢?我们的心里都只有深深的愧疚。我和三哥在墓前深深地鞠了三个躬——向这个从未谋面的女性,向这个至死都依然爱着我父亲的女性。
  那天回来后,三哥夜里一直坐在窗前,他在抽闷烟。我说该睡了,明天还有事呢。三哥看着我,长叹一口气,说盖那座大楼,可能是我一生中最大的错误。明明知道地基不好,为什么非要盖呢,那是要天塌地陷的呀!
  我知道他内心痛苦,但又无法劝他什么,只好岔开话题,可是他却执拗地偏要说。他说了很多,包括工程的前前后后,如何做了手脚,如何打通各种关节。
  现在他在不断地质问自己,他脸上是汗,声音颤抖。
  第二天早上,三哥突然改变了计划,准备马上坐飞机回去。
  我不解地问,这么急呀,车怎么办?
  三哥不说话,直着眼睛。看得出他真的很疲惫,两个肩膀垂下来,仿佛那里压着很多人的身躯与很多层的高楼。
  这时,徐菊梅、老八叔,还有徐明祥和“徐浮安”,都来送我们。一见面,徐明祥他们三个人,就开始掏口袋,接着全都掏出了钱。徐明祥说,我们商量了,你的钱,我们不能要,还给你吧。
  我三哥说,那是你们应该得的,收起来吧。
  老八叔过来,握着我三哥的手说,我们都知道了,你和你爹一个样,你像你爹,是个大好人。
  我三哥不住地点头。他那和蔼温顺的样子,我从来没有见过。
  徐明祥、“徐浮安”还有老八叔,坚持要把钱还给我三哥。三哥想了想说,这样吧,你们真想给我,那就听我的吧。他们连声说行呀。
  三哥说,你们把钱捐给枝蚜关小学吧。接着,又对徐明祥说,我希望新的枝蚜关小学建好后,你能回来教书。
  徐明祥涨红了脸,说,我一定答应你,不为别的,也算为我的老爹爹赎罪吧。
  老八叔对我三哥说,我比你虚长了几岁,你可要原谅我们呀。
  我三哥紧紧握了握徐明祥和老八叔的手。
  告别老八叔和徐明祥他们,我们连忙奔去机场,是那位黄主任送我们,还有一位司机,开的是我三哥的奔驰。车刚开,坐在副驾驶位子上的黄主任就回过头,对我三哥说,我给镇长和书记打了电话。他们一再叮嘱我,一定要……
  我三哥拦住他的话头,摆摆手说,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黄主任说,好好好,到时候您再来具体细谈。
  我三哥说,秋天我会过来的,我要看看桂花。
  黄主任说,大别山人都喜爱桂花,桂花是红军dvbbs收藏本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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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25 楼
  花,因为它的种子是红色的。秋天桂花开的时候,大别山可漂亮了。
  我悄悄问三哥,你做了什么事呀?
  三哥说,乖乖呀,你问得太多了。
  这几天,三哥经常蹦出一句“乖乖”来,说得特别自然,好像“乖乖”竟成了他的口头语。尽管三哥没有说出什么事,但我也能猜出来他做了什么。他还有一样东西没有带走,留在了枝岈关,那就是三哥的小皮包,那个曾在他心目中最沉最重的东西。
  过了一会儿,我三哥把头仰在后面。闭着眼,好像在自言自语,乖乖呀,我不了解他们呀!我不知道三哥说的他们,指的是谁,是父亲和母亲,还是黄芽儿与枝岈关?这一趟,一心只问生意事的三哥没有料到他居然会在几天的时间里走进了父亲的过去,走进了他的历史深处,甚至走进了他隐秘的情感与内心——从此父子两人,在这阴阳两个世界里身心贴近。
  来的时候,父亲还和我们“坐”在一起,我能感到他的身架;他的呼吸和他紧锁的眉头。现在他终于回来了,尽管现在我和三哥都觉得身旁有一种空荡荡的感觉,可父亲现在回到了他的枝岈关,回到了他的黄芽儿的身边,我和三哥总算如释重负。此刻,车里有一股温暖的气息包裹着我们,这温暖好像是三双手在抚慰着我们——一双是父亲的,一双是母亲的,还有一双是黄芽儿的。
  父亲现在仿佛又坐在我们身边,他那紧锁了多年的眉头舒展开了,笑容满面。我和三哥都不约而同地注视着他——他脸上的表情现在已不再是一个失败者,也不是一个晚年痴呆木讷的老人,而是一个重情重义的男人。
  那首《八月桂花遍地开》现在轻轻地飘荡在我们耳边。来时我们就听了一路,可在此时再听,让我和三哥百感交集。我和三哥都凝视着窗外的大别山,看着眼前远去的枝岈关,沉默无语。我想我和三哥,对父辈们留下的历史回响——哪怕当年一片树叶掉落的天籁,一声久远的枪响,一句痛快酣畅的詈骂,一支抒发内心的小曲,都应以一颗敬畏之心专注聆听。
  八月桂花遍地开
  鲜红的旗帜竖呀竖起来
  张灯又结彩呀
  光辉灿烂建设新世界
  原刊责编 宁小龄
  '作者简介'武歆,男,1962年出生。1983年开始发表作品,已发表小说、散文约三百多万字。著有长篇小说《树雨》等4部,中短篇小说集《诺言》,散文集《习惯尘嚣》等。近年以中短篇小说创作为主。2004年获天津市青年作家创作奖提名奖。现在天津作协文学院从事专业创作,中国作协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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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拔牙
  于 卓
  第一节
  在能源局机关大楼里,一般干部管离职回家赋闲的处级以上(含正副处级)领导,不叫离休或退休,而是统称拔牙。至于说人们为什么要用拔牙这个词来替换离休退休,这会儿想找到正版的说法,怕是不大容易了。
  不过也正是因为拔牙的替代意思隐晦,才会搞得拔牙这个词,在能源局机关大楼里格外有嚼头,总能给一般于部之间的心照不宜留出升级空间。而那些有资格享受拔牙这一称呼的领导们,这会儿也早就见怪不怪了,没心情再像一开始那样,动不动就拿疙疙瘩瘩的话,在一般干部身上敲敲打打地找茬儿,平衡他们不平衡的心态,时代洪流卷得领导们也随大流了,也都把嘴巴上的离退休替换成了拔牙。
  天气刚刚转暖,罗思德就从能源局政策研究室主任的位置上退下来,也就是说他拔牙了。
  拔牙的日子单调、冷清,不好打发,这都是搁在嘴边上的事实,尤其像罗思德这样吃了几十年政工饭的人,拔牙后嘴上的能耐和脑子里的课题都交公了,落个两手空空,没啥专业可以去散发余热,郁闷中身心容易出毛病,甚至是跟老命过不去的大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