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76 节
作者:浪剑飞舟      更新:2021-09-05 09:21      字数:5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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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已种下,来日要做的,便只是收果。
  这是一件不可逆转的事。
  所以,不管这“十二楼”是否真的能够筑成,至少肃方帝的做法是大错特错且荒唐的。
  他已开始在这样打紧的事上犯了糊涂,后宫里难免也要受到牵累。枪打出头鸟,上头没有皇后娘娘,皇贵妃往那一站就比谁都要扎眼。
  谢姝宁心中焦虑,忍不住走了小润子的路子。
  汪仁长居东厂,如今在肃方帝跟前贴身伺候的是小润子,若宫里真出了事,小润子当然比谁都要来得更加清楚。
  她央了小润子帮忙,小润子又从汪仁那边得了明确的话要留意皇贵妃跟太子公主,自然明白这件事汪仁并没有旁观的意思,加上谢姝宁不是别个,因此他一得了谢姝宁的口信,便差人给她回了消息。
  谢姝宁一刻钟前才收到,还未使人通知舒砚,只屏退了众人躲在内室里仔细看了遍。
  事情远比她预想的还要糟。
  然而最糟的是,就连小润子也不知,肃方帝究竟是缘由突然起了兴致为个小小贵人发罪了皇贵妃。
  信上关于太子的部分,写的也是模棱两可。三两句带过。只怕是小润子顾忌着她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家,许多事不便说明白了叫她知道。不过这样一来,谢姝宁反倒能肯定。肃方帝对太子做下的事,十分龌龊不堪。
  皇帝,到底还是失了常态。
  她盯着信上的墨字,胡乱揣测着,肃方帝既已有了动作,正值适婚之龄的惠和公主,又怎能幸免。
  她紧紧皱起了眉头。忽听外头青翡急匆匆叩门唤她,登时心神一凛。清清嗓子扬声让人进来说话。
  竹帘一掀,青翡大步进来,轻声喘息着道:“小姐,平郊庄上递了消息来。说是云先生病了。”
  谢姝宁决意暂且留在京都不走之后,便在第一时间给云詹先生那送了信去告知他,故而这会云詹先生知道她还在京中。但云詹先生素来过着隐士一般的日子,大部分时候,都是她寻的他,云詹先生倒几乎从来也没主动找过她。
  她仔细一想,先前有一回云詹先生跌了一跤把胳膊摔脱臼了,也是闷声不吭连半个字也没告诉她,若非她正巧打发了人去庄子上送东西。只怕根本没有旁的机会知道。
  这一次庄子上却主动递了消息过来,只怕他是病得厉害!
  谢姝宁连忙收了信,下炕趿拉了鞋子。一面问青翡:“传话的人现下在哪里?”
  青翡道:“在门房上候着呢。”
  “把人叫进来,我亲自见一见问几句。”谢姝宁匆匆穿戴妥当,吩咐下去。
  青翡应声而去。
  少顷,谢姝宁见着了人,才知来人这回是被云归鹤给打发来报信的。
  她急急问:“可请大夫瞧了?”
  庄上来的小厮点点头,答:“已请过了。可大夫说是恶疾,只开了几帖止痛的药。便走了。”
  恶疾?
  谢姝宁琢磨着这两个字,心头惴惴,忙追问道:“什么样的恶疾?”
  “小的也说不明白,大夫只说云先生这病是因为积年的老毛病引起的,吃再多的药只怕也是难以根治。”小厮仔细想了想,正色回道。
  谢姝宁听着这话有些不对头,眼神微变,皱眉问:“大夫可还说了别的?”
  小厮迟疑着,轻声道:“大夫说,恐怕最多也就只有半年光景了。”
  谢姝宁闻言,脱口斥了句:“哪来的庸医,不知如何治便说这样的话!”
  “云公子也是这个意思,所以特地差了小的来禀您。”
  谢姝宁微微一颔首,“你先回去,告诉师兄,让他收拾了东西同师父一道入城来,请鹿大夫仔细瞧一瞧。”
  庄子上虽然清净,可地方偏僻,并不是养病的好去处。只他们师徒二人住在庄子上,一个病入膏肓一个哑,她如何能放心,倒不如接到身边来,就近照料着。
  最坏的打算,若云詹先生的病真的已无力回天,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她也能尽一尽孝,送他最后一程。
  不过这么一来,本就不大的宅子便有些不够住了。
  京都不易居,她手头不缺银子倒不愁买不起宅子,只是买的远了同样不便。
  好在也是运气,隔壁的住户正要卖宅子,她得知消息后连价也不曾看,便差人去买了下来。
  等到云詹师徒到时,她已派人将里头尽数收拾妥当。云詹师徒的东西搬进去,略微一整顿,便能住下。
  一行人见了面,还来不及叙上几句话,谢姝宁便先请鹿孔给云詹诊了脉。
  她自同云归鹤去了外头说话。
  二人用手语飞快交谈着,说着云詹的病情。
  谁也没有发现,身着玄色罗衣的燕淮正蹲在不远处的树上,遥遥打量着同谢姝宁交谈的云归鹤。
  正文、第391章 打算
  白衣胜雪的青年,身姿笔挺地站在那同谢姝宁比划着。
  远远眺望着的燕淮,只能瞧见他修长的手指上下翻飞着,却看不明白他究竟比划的是什么。站在云归鹤对面的谢姝宁却显然是什么都看得懂的,正自如地与其用复杂的手势互相交流着。
  他们究竟……在说什么?
  心中涌上一阵莫名的不虞,燕淮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他认得云归鹤,早前呆在平郊庄子上的时候,他们也都是见着过面的。他亦知道,云归鹤口不能言。谢姝宁跟云归鹤一道师从云詹先生,许多时候,云詹先生会打发了云归鹤来同女主交代事情,又或是并不亲自出面而让自己的大弟子来教导谢姝宁。因而谢姝宁跟云归鹤十分相熟,为了便于交流,谢姝宁自然也就跟着一块学会了手语。
  燕淮明明都知道得一清二楚,这会藏在暗处看着他们私下交谈,却仍觉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虽说他们相熟,云归鹤也算不得外人,于谢姝宁而言乃是兄长一般的人物,但即便如此,她身边怎好连个婢女也不带?况且说话便说话罢了,何必站得这般近。
  燕淮仔细盘算着谢姝宁跟云归鹤两人脚尖的距离,眉头皱得愈紧,随即遥遥四顾起来,搜寻着青翡跟小七的身影。可瞧了好一会,并不见青翡跟小七,他眼睛一眯,只觉头疼。
  他深吸了一口气。
  暖风拂面。吹过交错的枝桠,上头满生的青翠叶片便簌簌而响,像落了一阵疾雨。
  燕淮半张脸隐在繁密的树叶后。风起时,眉眼模糊,不见喜怒。
  底下的谢姝宁跟云归鹤却都不曾察觉到他注视着自己的目光,二人只就着云詹先生的病,详详细细地说了一通。
  先前那被云归鹤从庄子上打发来的小厮,说的倒也是差不离。一开始请来给云詹先生望诊的大夫,虽不至是个庸医。但也只是近旁的一个寻常大夫,再普通不过。跟鹿孔之流断然不能相较。他为云詹先生号过脉后,便再三摇头,推说此事不成,也不开药急着便要走人。云归鹤见状自是无心挽留。送走了人便立即又请了一个大夫来。
  谢姝宁听到这时,忘了比划,只忍不住嗔怪道:“合该立即派人请了鹿大夫去才是!”
  自家原就有良医在,何苦多费力气请外头的大夫来看,一则不定能治得好,二则也耽搁了时间,万一错过了治疗的机遇,岂非胡闹。
  她一急,说话的语速便快了些。
  云归鹤看得懂唇语。因此却也只看明白了一半,不过有这一半也就够了。他并不瞒谢姝宁,想也不想直接便将自家师父的怪脾气摊开来说给她听。
  云詹先生日渐上了年纪。早些年又是吃过苦头东奔西走过的,身子骨自然是大不如从前,牵一发而动全身,一有点小病症便会连带着将其余的伤病也一块引出来。结果这么一来,便是小病也硬生生成了大病。
  跟着他长大的云归鹤焉会不知道这些,故而一发现他病了便要使人来知会谢姝宁。可云詹先生却不允。
  他没有法子,这才在请了数个大夫后匆匆打发了人来告诉谢姝宁。
  谢姝宁听着禁不住蹙了蹙眉。师父这脾气也够叫人头疼的。
  这一回若非他病得厉害,浑身伤痛,拿不了主意,只怕也不会答应让云归鹤送了自己入城来。
  从认识云詹先生的那一日起,谢姝宁便知道,他极不喜欢同太多人住在一块,也不大愿意见人。
  好比最初,他们师徒二人跟着舅舅从敦煌来时,母亲曾力邀云詹先生在府里住下。谢家三房闲置的房屋一贯不少,只多住他们师徒二人,绰绰有余,可云詹先生不假思索地拒绝了,最后择定住在平郊的庄子上。
  这一住,除了当初他们一块四处翻找地图寻觅境况踪迹时,他便从未离开过庄子半步。
  当真是个顽固又执拗的老头子。
  思忖着,里头有了动静,俩人急忙转身往里去。
  一进门,谢姝宁便先朝着鹿孔望了过去。
  鹿孔素来不大会掩藏情绪,故而只看他面上神情便可知道这次云詹先生的病情如何,是否真像前头那几位大夫说的一般严重。
  谢姝宁的目光仔细沿着鹿孔的眉眼扫了过去,有担忧,却没有无措跟惋惜。
  她顿时长松了一口气。
  鹿孔却被她看得心里发毛,忙道:“云先生的病,旨在一个‘养’字。”
  他在谢姝宁手底下也已经很多年,这话一说,谢姝宁便有些琢磨出味来,斟酌着问道:“可是无法根治?”
  “差不离……”鹿孔轻轻一点头,“只能靠药养着,养得一日是一日,若静养调理得当,少说七八年总不成问题。”
  谢姝宁正色听着,想着先前小厮来禀时说的半年光景,对比之余,心下舒坦了些。
  少说能多活个七八年,也就是说也有可能活得更长久些,若运气好,十年二十年,兴许也见得着。
  她的视线越过鹿孔肩头,落在了躺在病榻上的云詹先生身上。
  云詹先生也有五十余岁,照着鹿孔的法子调养,活过花甲之龄并不困难。
  人终有一死,能活满一甲子,也算是不枉来人世走了这一遭。
  她想得开,躺在那咳嗽的云詹先生便更是想得开,听到鹿孔说自己少说还有七八年可活,立即扭头朝着云归鹤看了过去,直道:“你可听见了?满打满算七八年,你赶紧把亲成了,我也好瞑目。”
  云归鹤面色微变,往常听到这样的话,他必然当做没有听见,但这一次,他却老老实实在云詹先生跟前比了个知道了的手势。
  云詹先生瞧见,老脸上绽开一朵花,笑了起来。
  几人说话间,外头有人来报,说是舒砚来了。
  谢姝宁忙让人去请进来。
  云詹先生在漠北呆过几年,同谢姝宁的舅舅宋延昭更是相熟。舒砚身为宋家唯一的儿子,小时也没少在云詹先生跟前晃荡,只怕说是云詹先生给开的蒙,也并不为过。
  他来了京都后,平郊的庄子也很是去过两回。
  眼下听说云詹先生入城养病,他得了消息,自然第一时间便赶了过来。
  掀了珠帘一入内,舒砚便问:“可严重?”
  云詹先生听见响动,挣扎着要坐起身来,摇头说:“不要紧,原就是老毛病了。”
  舒砚闻言,侧目望向谢姝宁,用眼神询问着。
  谢姝宁叹口气,道:“得好生养着才行。”
  言下之意,性命暂时无虞。
  舒砚面上这才有了些微笑意,上前去同云詹先生说话。
  不过云詹先生精神不济,俩人只略说了几句,云詹先生便先服药歇息去了。
  云归鹤陪在一旁,舒砚便先退了出来。
  方才出门,他已看到了坐在廊下的谢姝宁。
  这座宅子的原主人只怕是个爱花的,在廊外种了一溜的西府海棠,高及丈许,绿鬓朱颜,浓淡有致。
  谢姝宁坐在栏杆上,探出半个身子恰能碰到近旁的那棵树。
  舒砚走到她边上时,她正在伸手往树上探。
  轻轻“夺”的一声,她手上已都了一片翠绿的叶子,摘的倒不是花。
  舒砚“咦”了声,问道:“怎地光摘叶子?”
  谢姝宁把玩着那片叶子,摇头答:“开得正好,摘它作甚。”只可惜,开得再好的花,也有谢的那日。她仰头看向自己的表兄,看着他湛蓝的眸子因为逆光而立泛出浓重的深蓝之色来,面露凝重之色,说:“宫里头有消息了。”
  舒砚眼神一变。
  修剪圆润的指甲轻轻掐过叶脉,谢姝宁敛神将从小润子那得到的消息说给了舒砚听。
  舒砚靠在廊柱上,郑重地问道:“皇贵妃可会就此不得翻身?”
  谢姝宁摇头:“不至于如此。皇贵妃是受过金册的妃子,又是太子的生母,且出身延陵白家,即便是皇上有心要发作她,也得掂量掂量。”
  但如今的肃方帝,似乎并不能以常理来论。
  谢姝宁言毕,面上的凝重,却丁点未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