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57 节
作者:浪剑飞舟      更新:2021-09-05 09:21      字数:498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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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而长姐何时悄悄见了燕景,二人如何避过众人眼线,有了首尾,她皆不知。
  燕景不认,长姐始终自若,甚至于在嫁入燕家后再见她时,也是一派泰然之色。
  她忍无可忍,背着人痛哭失声,攥着长姐的衣袖质问她为何这般对待自己。可长姐唬了一跳,磕磕绊绊地道,根本不知燕景同她的事。
  她当场傻了眼,即便是关系淡薄的姐妹,可到底也是日日见面的亲姐妹,她同燕景的事,连兄长都略有察觉,长姐她如何会一点不知?她当然不信,现在不信,当年更是不信。
  长姐手足无措,花容失色,当着她的面哭了起来,问她为何不告诉母亲。
  她咬着唇,哭成泪人,她如何没说,母亲如何不知。这世上,天真烂漫不知人间几何的人,从来都只有她的长姐一人。可这天真,有几分是真又有几分是假?
  她当时差点便信了,甚至认下了这事。
  可怀胎未及十月,长姐便已生下了足月的儿子。
  那一刻,支撑她活下去的信念,几乎都要崩塌了。
  于是,在长姐去世后,她力排众议,嫁入燕家做了继室。母亲震怒,坚决不允,她便跪地不起。只反复问着母亲当年对她不起,而今难道还要如此待她?
  昔年尚且年轻的万老夫人,当着次女的面泣不成声,到底允了这门不该答应的婚事。
  小万氏披散着发。松开了手,在门后瘫坐下去,问自己,是否后悔?
  她听着檐下栖着的飞鸟振翅而去的清脆声响,缓缓闭上了眼睛。
  她不悔……
  至始至终,都是他们待她不住。
  她咬着牙哭了起来。
  这是她嫁入燕家的第十五个年头。春风徐徐,骄阳似火,她却仿佛身处炼狱深处,在顷刻间老了十岁,华发早生。神情颓丧。
  ……
  半个月后,肃方帝的书案上多了几份折子。
  一本本,皆是状告定国公万几道的。
  西越朝以武为尊,定国公府亦是以军功立足,每一任定国公都是实打实从军营中历练出来的。万几道在为官之道上并不通透。可却因为这些特殊的缘由,显得并不重要。他身上的那些功勋,足以叫他不必忌惮那些碎嘴的文官。
  庆隆帝在位时,尤是如此。
  庆隆帝性子绵软,对下头的臣子多敬重有加,并无架子。多年来,自然也有同万几道有嫌隙的人费力弹劾他。但庆隆帝对这些帮自己镇守过边疆的臣子尤为看重,始终圣眷不减。
  然而肃方帝当政后,事情有了些微变故。
  他一来已动了心思收拾梁家的兵权,当然也不会放过万家的。
  恰逢此时,御史弹劾万几道当年征战滇南时,杀良冒功。恣意克剥军粮,纵兵掳掠,甚至于同滇南土司之女有染,藏有一私生子。
  一字一句说的有鼻子有眼,竟叫人不得不信。
  当年万几道攻打滇南。可是同梁思齐一道的!
  肃方帝看着折子就发笑,指不定这回能连带着将梁思齐也一道给拉下马,立马便下旨让人彻查此事。然而梁家刚一得到风声,便拼命将自己给撇清了去,甚至不惜踩了万几道一脚。
  识时务者为俊杰,都是聪明人,不会为了义气二字搭上自己去。
  肃方帝还有二手准备,也怕一下子端掉了两家,叫人议论,便也就暂且不去理会梁家,只盯着万几道问罪。
  那滇南土司之女跟私生子,也被大理寺少卿亲自审讯收押。
  万几道头上的罪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重重叠加。
  清虚道士日夜赶工为肃方帝炼制丹药,将他喂得精神抖擞,要亲自提审万几道。
  消息还未发布,燕淮已先知道了。清虚让人悄悄递出来的消息,比旁的渠道快上许多。燕淮看了字条,烧了。纸烟弥漫之际,吉祥来寻他,道:“万老夫人,亲自来了。”
  燕淮垂眸,“说我不在。”
  吉祥应声退下,须臾换了如意来,原是谢姝宁来了。
  他仍有些恹恹的,知悉谢姝宁已去了宁安堂,便也过去了。
  一入内,便听谢姝宁在同燕娴说起半月后南下延陵的事。他一怔,旋即脱口问道:“回延陵?”
  正在树下说话的二人一齐朝他望了过来,谢姝宁微笑,颔首道是,“去岁冬上便有的打算,不曾想拖了许久,今日是特地来告别的。娴姐儿的病,鹿大夫仍在想法子,今后每隔半年,我会谴鹿大夫赴京一趟,每个月,亦会派人送了特制的药来。”
  燕淮愣愣地站在几步之遥外,道:“多谢。”
  谢姝宁发觉他有些不对劲,不由蹙了蹙眉。
  燕娴自然也看出来了,她推说自己有些渴了要回房吃茶,让人推了自己进屋,只留他们二人在外头。
  风轻轻吹着,二人相对无言。
  良久,燕淮道:“可是准备定居延陵?”
  谢姝宁笑着点头:“延陵本是故居。”
  燕淮看着她,心如擂鼓,张了张嘴,满心的挽留跟心迹就要脱口而出,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吉祥远远地唤了他一声。他叹口气,示意吉祥说话。吉祥便说,万老夫人不愿离开。
  燕淮沉着脸。
  万几道已被收押。他身在锦衣卫,行事颇为方便,轻而易举找到了燕霖带回府来。
  他在等,等万几道落马再收拾燕霖不迟。
  他也知道,外祖母一定会来求情。
  然而这样的戏码,一次有效,再用他只会觉得心冷如死灰。
  谢姝宁在旁隐约听见,蓦地想起前世燕淮站在傀儡小皇帝身后,玩弄权术,冰冷无情的模样,不禁心跳如鼓,再三斟酌后,忍不住轻声道:“是为了定国公的事?”
  “只怕还有燕霖母子的事。”燕淮苦笑。
  谢姝宁转头,遥遥望了一眼窗,果然瞧见燕娴倚在窗边正关注着外头的动静,不由叹息道:“只怕老夫人见不到你,不会走。”
  燕淮袖手而立,身姿闲适,眉宇之间却没有怡然之色,他微微一颔首:“外祖母的性子执拗,不管谁劝,她都不会听的。”他动手的对象只有万几道,死死拿捏着分寸,万家会没落,根基却不会动摇,他那几个堂兄的性命亦无忧,但从此以后,万、燕两家,此生不再往来。他也无意再见外祖母。
  但他深知外祖母的性子,于是略一沉思后,他让吉祥去请了人进来。
  谢姝宁莫名松了一口气,想起一事,道:“燕大人若得空,我娘想请你吃顿饭。”顿了顿,她补充了句,“印公那也下了帖子,只是还不知得不得空。”
  不过汪仁他,应当不会缺席。
  他们一家人即将离开京都,请恩人吃顿饭,也是该的。席间还有表哥跟兄长作陪,于情于理也都是妥当的。
  她正好在,便索性亲自同燕淮提了。
  燕淮听完,立即应了下来,随后他暂离了宁安堂去见万老夫人,谢姝宁则进房陪着燕娴说话。燕娴心不在焉地翻着书,同她嘀咕:“我心里突然好慌。”没有任何理由,突然之间便觉心慌不已。谢姝宁唬了一跳,忙要叫鹿孔来看,却叫燕娴阻了。她摇摇头道:“只是心慌罢了,也不知是不是有什么事要发生了。”
  谢姝宁怔了怔,竟也叫她给说的心乱起来。
  燕家门外,却已乱成了一团。吉祥得了燕淮的吩咐才要来请人,万老夫人却忽然间晕了过去,顿时不省人事。
  乱糟糟的,燕淮接到消息,立即让人去宁安堂请了鹿孔。
  将人在厢房安置妥当后,鹿孔也匆匆赶了来。
  仔细看过后,鹿孔走进耳房,摇着头对燕淮道:“老夫人的情况不大好。”
  正文、第365章 秘辛
  万老夫人的身子早几年便已经大不如从前,成日里补药流水似地往嘴里送,这才好了许多。她看着尚算精神,内里却早就已经虚了。这些年来,心结横亘在她心间,像一堵坚实的墙,轻易连砸也砸不掉。重且厚地压在她心上,叫她每逢夜间便禁不住辗转难眠。
  这么多年来,心中郁结便是拖也快要将她给拖垮了。
  这回遇上了万几道被弹劾,她更是心乱如麻,当天闻听消息之际已是立即白了脸。过得两日知悉了燕霖的事,她愈发惶惶难安,傻了眼。
  一来二去,等到她好容易打起了精神赶往燕家想见燕淮时,却被吉祥一句“主子不在府中”就要给打发了,她焉会相信。转瞬间,急火攻心,她在马车里双手扶着车壁,蓦地摔了下去。
  摔倒的那一刹那,她的额重重磕在了地上,霎时红肿一片。
  万老夫人只觉两眼发黑,连张嘴唤人的力气也无。好在伺候她多年的婢女牢牢跟在她身侧,一见她晕了过去,当下将人扶了起来,扬声呼喊,使人去府中禀报。
  恰逢吉祥二次前来,这才匆匆忙忙将人给送到了厢房里。
  鹿孔把过脉,又看了万老夫人舌苔的颜色,暗沉发白,再翻开眼皮瞧了瞧,眼白浑浊不清。
  万老夫人浑身病态,已难以掩盖。
  他说完情况不佳后,紧接着同燕淮道:“怕是时日无多。”
  燕淮心头像是被人重重打了一拳,震得他发懵,又觉疼得厉害。这突如其来的消息,叫他不敢相信。他定定看着鹿孔,追问道:“没有法子了吗?”
  “没有。”鹿孔摇头,叹了口气。
  医者父母心,他鲜少会指了哪个病患说出时日无多这样的话来,但他若是说了,便证明他真的无措了。
  燕淮不是第一日认识鹿孔。自然明白他的话有多少分量。
  他怔怔地抿紧了嘴,僵立在了原地。
  明明上一回他前去万家见外祖母时,她瞧着虽然面有隐约倦色,但脸色红润。并不像病入膏肓之人。
  良久,他低声问鹿孔:“约莫还有几时?”
  鹿孔思量着,正色回答道:“仔细用着药,没准还能捱到今年冬上。”
  言下之意,只能靠药物续命。然而续命之法却也是熬不长久的,至多也就是今年的事了。
  燕淮听明白了,郑重地点了点头,送了鹿孔出去开药,自己则坐在耳房里,沉默了许久。万老夫人也一直昏睡着。没有苏醒的迹象。眼下这时候,不宜挪动她,燕家便派了人前去万家,告知此事。
  万几道的夫人正在府中心急如焚地候着万老夫人回来,结果等了大半日。传来的却是这么个消息,她大惊失色,慌慌张张亲自往燕家来。这种时候,即便他们心中都清楚地知道,万几道被弹劾一事同燕淮脱不了干系,却也不能不来往。
  万夫人赶到了燕家,一言不发入府见了万老夫人。见她昏睡不醒,心中愈发焦灼,两头着火,却连一头也扑不灭,令人手足无措,寝食难安。因万老夫人此刻无法回府。只能暂且留在燕家,万夫人却不便留下。
  她也不敢、不愿留下。
  侍疾一事再重要,也重要不过她为万几道奔走,已知燕淮这里是行不通了,她便咬咬牙不再留意。转而想起了别的法子。何况还有个老夫人留在这,若她醒来,燕淮愿意见她,总也能说上几句话,可不比她这个本就不亲近的舅母管用?
  万夫人如是想着,佯作镇定地离开了燕家。
  多事之秋,也不会有人在意她这个儿媳妇做的够不够格,她自己也无心在意。她匆匆出了门,怀揣着对万几道的担忧,在暮色四合中回了定国公府。
  她走后约莫一个时辰,万老夫人才徐徐睁开了眼睛。
  檐下的灯都已点燃,夜色已至,四处幽静。
  燕淮一直呆在耳房中候着,他坐在椅子上,双手紧紧按压在雕花的椅臂上,骨节上泛出青白来。
  稀薄的月色渐渐自窗棂缝隙间透了进来,将没有点灯的屋子里照得亮堂了些,也衬得少年高瘦的身形带着淡淡的萧索落寞。他一动不动地维持着那个姿势,直到如意在外头叩响了门,推门进来回禀,“主子,老夫人醒了。”
  他方才朝着门边望了过去,眼中闪过一丝阴郁之色,扶着椅臂站起身来。
  鹿孔背着药箱从如意身后探出个脑袋,道:“老夫人吃了药,药力也过去了,这会精神好了许多,说话不成问题。”
  白日里,谢姝宁得知万老夫人忽然晕过去的事,很是心惊了一番,她暗自算着,惶惶然发觉万老夫人前世少说还有两年可活,可如今照鹿孔的话来看,最只剩下半年左右。
  兴许是因为燕淮对万家发难的时间提前了,连带着万老夫人的病情加重,性命也不由缩减。
  她索性先将鹿孔留了下来。
  万老夫人病倒的事,不宜张扬,若离了鹿孔,自然还得从外头去请大夫来,倒不如用自己人来得保险。
  这会,万老夫人醒来,鹿孔便仔细叮咛了燕淮几句,这才先行退下,去小憩了一会。
  燕淮孤身去见万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