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54 节
作者:浪剑飞舟      更新:2021-09-05 09:21      字数:4959
  近三月的天,风中已有了微甜的花香。
  绯色的桃花正是初绽之时。夹杂着雪似的杏花,开了一重又一重,风一吹,便在枝头轻轻颤抖起来。风中缱绻摇曳的柳条绿意正浓,尖端的那点嫩黄。早已消失不见。
  薄白的天光也已渐渐有了明媚之色,透过稀疏树梢落在人的肩头上,暖意融融,叫人发困。厚重的冬服换了夹袄,春衫也快翻出来能穿了。
  但燕娴此时,仍穿得厚厚的,不敢有一丝松懈。
  她身子不好。不得受凉,因而即便天入了夏,也不敢穿得太过单薄,唯恐感染风寒。如今还只是早春,日光渐暖,晨起傍晚迎面吹来的风却还带着寒意。穿着夹袄有时也忍不住叫人打个哆嗦。
  燕娴这辈子只怕还没穿过几身轻薄凉快的夏裳。
  她穿着身家常衣服,倚在床上翻着书,看见谢姝宁进来,原本憋闷的心情顿时畅快了许多,丢开了书笑着同谢姝宁告图兰的状。图兰跟吉祥成亲后。时不时会帮着谢姝宁送些东西进来交给燕娴,有时也会说上些话,只就连燕娴这般好性子的人都忍不住说同图兰这丫头说话,能把人给说的哭笑不得。
  二人早已相熟,见面后很是亲亲热热地说了一会话。
  因怕燕娴着凉,所以房门一直紧紧关着,只将窗子留了细溜儿一道缝,用以通风。
  燕娴靠在枕上笑着,忽然想起一事,问道:“怎地不见鹿大夫?”
  谢姝宁每次来看她,多半都是带着鹿孔一道来的,这回应当也不会例外才是。但谢姝宁进门半响,燕娴却始终不曾见到鹿孔,不由疑惑。
  “这回带了好些药材来,旁人哪里认得,只得让他自己下去归置,等安置妥当了,再来为你诊脉。”谢姝宁笑着解释。
  燕娴不疑有他,亦笑了起来,道:“回回都少不得要辛苦鹿大夫。”
  谢姝宁同她打趣:“那便让你哥哥多付些诊金给鹿大夫。”
  “好!”燕娴抿着嘴笑,笑了会突然怅然道,“听说父亲的墓,叫贼人给盗了……”
  不同于燕淮跟燕景的淡薄父子情,燕娴对亡父一直心怀敬爱,知晓这事后,很是伤心。
  “说来古怪,究竟是哪里来的盗墓贼,竟敢夜闯燕家陵园,做出如此胆大包天之事。”燕娴眼中闪过一丝犹疑,“又不是山野田间之墓,只怕不是寻常人所为。”
  听着她说话,谢姝宁不由得眸光微闪。
  她一直都知道,燕娴身上有与众不同之处,兴许是因为她自幼的生活环境太过纯粹,反倒是叫她遇事之时想法总是一针见血,尤为敏锐。
  谢姝宁暗叹,老天爷总是不待见过于聪慧之人。
  她没有附和燕娴的话,只笑着劝慰了几句。
  燕景的墓被盗,不是小事,很快便惊动了上头,燕淮身为燕景的嫡长子,爵位的继承人,自然只能立即出发前往西山的燕家陵园一探究竟。
  燕娴唉声叹气地道:“墓中的东西想必都已一扫而空了,我给父亲亲手刻的那枚印章虽不是值钱之物,只怕也难以幸免于难。”
  贼不走空,雁过拔毛,能带走的东西,一定都会一并抢走。
  谢姝宁忙转移了话题,问起她的身子情况来,平素都吃些什么,夜里睡的可安稳,事无巨细,一点点问过去。
  与此同时,出了宁安堂的如意忧心着西山的情况,暗骂哪个不长眼的连燕家的坟也敢扒,一面往前头去。才走没一会,眼前忽然迎面来了个人。他放慢脚步停下一看,来的可不正是自己的外祖母周嬷嬷,赶忙迎了上去,道:“姥姥,出了何事?”
  轻易无事,周嬷嬷并不离小万氏的身,便是要寻他,多半也只寻个小丫头出来找他。
  如意搀着她往一旁去,让她坐在抄手回廊下。
  周嬷嬷喘了两声,伸手按着太阳穴,道:“今儿也不怎地,我这头疼得厉害,当不得差了。”
  “疼?”她前几日才磕过,脑袋上肿了老大一个包,这会一喊疼,如意便急了,“我这就使人请大夫去!”
  周嬷嬷拉着他的胳膊,摇头道:“不用了不用了,我都这把老骨头了,又不是正经主子,三天两天请大夫叫人看笑话。”
  如意见她神色恹恹的,说话间也有气无力,心中一动,遂道:“对!我差点给忘了,今儿个正巧鹿大夫在府里,请他给您瞧上一瞧,却比外头的大夫强上百倍!”
  “鹿大夫?”周嬷嬷霍地抬起头来,“哪位鹿大夫?府上谁病了?国公爷不是出门了吗?”
  如意道:“来给小姐望诊的。”
  周嬷嬷的闺女,如意的娘,那是燕淮的乳母,关系一重重论过去,谁也不拿周嬷嬷当个外人。燕娴那边虽然从来也没叫周嬷嬷见过面,但府里有位小姐住着,周嬷嬷还是知道的。因而如意也不瞒她,只是谢姝宁跟燕淮的事八字还没一撇,指不定还是他家主子单相思,便不好乱说,他就隐去了谢姝宁的部分,只将鹿孔的事说了一番。
  “怎地突然便上门了?”周嬷嬷闻言,面色猛地白了两分。
  如意担心地看着她额上冒出来的冷汗,“可是疼得很?我还是这就去请鹿大夫来看看吧。”
  远水解不了近渴,如今鹿孔就在府里,可不比去外头请大夫方便得多。如意想着便要去寻他,却叫周嬷嬷给死死抓住了手腕,“姥姥身上乏力,这风一吹倒是犯困了,你先送姥姥回去歇着,兴许睡一觉便好了。”
  如意皱了皱眉,依着她的话扶着她往外去。
  另一边,成国公府角落里的宁安堂,静悄悄的,只有几片单薄的落叶飘飘荡荡地从枝头掉了下来,悄无声息地落在了地上。
  有双脚,轻轻踩过落叶,飞快地往正房去。
  红色的桐油沿着墙根,流水似地泄了一地,弯弯曲曲地将正房给包围起来。
  须臾站定,有人躲在角落里,从怀中掏出了火折子,打开来,轻轻一吹,明亮的火星忽闪着发了光。
  只一瞬,那火光就要落入桐油之中,燃起一片烈焰海洋。
  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有只手钳住了那只握着火折子的贼手,狠狠一个用力,火折子脱手而去,已是叫人轻而易举地夺走了。
  作小厮打扮的小七将火折子一灭,随后细声细语,慢条斯理地冲眼前身着燕家婢女服饰的女子道:“动作太慢,可只有挨打的份。”
  话音落,两人已缠斗在了一块。
  小七可不讲究不打女人的男子气概,招招狠辣。
  屋子里燕娴靠在谢姝宁肩头听她说着趣事,蓦地蹙了蹙眉,问道:“外头什么动静?”
  “是小七在练拳呢。”谢姝宁微笑。
  燕娴屏息听着,听不明白,便不去理会,又问她:“对了,你上回不是使人来告诉我说,过几日再来看我,怎地今日突然来了?”
  谢姝宁合上手中书卷,正视着她,笑说:“你哥哥央我来的。”
  正文、第361章 揭露
  燕娴闻言,面上不禁露出几丝惊讶之色。
  她本以为谢姝宁是一时兴起,这才突然来的,只因心中疑惑故而才有此一问,谁知听到的回答竟这般出人意料。她迟疑着,轻声问道:“哥哥他,今日原该在府中等着的吗?”
  既特地请了人来,自己却不在府里候着,似乎有些不大像话。偏生这回因为西山的墓地出了事,他不得不带人前去,恐怕已是放了人鸽子。燕娴在心中暗自为兄长叹息着,眼睛则一眨也不眨地望着谢姝宁。
  谁知谢姝宁却摇了摇头,依旧笑吟吟地道:“不是,我是来看你的,他在不在都一样。”
  燕娴听着,愈发的疑惑起来,奇怪地问:“我这左右无事,哥哥为何特地央了你来看我?”
  若说她这会发了病,只能去请鹿大夫来,那还说得过去,可她近些日子身体并无大碍,精神也尚可,他为何突然去请了人?燕娴百思不得其解,困惑地蹙了蹙眉。
  谢姝宁却只但笑不语,将手中的书在一旁稳稳搁下,而后方才看着她道:“等他回来,你问他便知了。”
  二人说话间,窗外庭院里,小七已一个反手将对方的胳膊扭在了身后,“咔擦”一声脆响,婢女模样的女子痛苦地喊了一声,被小七一把伸手捂住了嘴,呼痛声便闷闷地被堵在了喉咙里,成了一阵阵的呜咽。
  燕娴耳朵尖,听见了些,紧锁着眉头探头要往窗外看去。可窗户只打开了寥寥一道缝,她行动不便,从现下的角度看过去,只能瞧见一角渐渐浓重起来的翠色庭院一角,根本看不到别的。她一面打量着,一面问谢姝宁:“阿蛮,你刚才可听见了?”
  “听见什么?”谢姝宁低头翻着另一卷话本子。漫不经心地反问道。
  燕娴探头看了半响,依旧一无所获,只得将视线收了回来,扭头来看她。略带几分担忧地问:“似乎……有人在尖叫?”
  谢姝宁抬起头来,眉眼弯弯,笑道:“好端端的,怎会有人尖叫,怕是你听差了。”说着,她忽然将手中的书往床沿上一叩,“呀,没准是外头跑进来的猫呢。”
  正值春日,猫都躁动得慌。
  燕娴听明白了,不由面上发臊。
  “我倒也想在宁安堂里养只猫呢。”她靠在那。不再去管外头的动静,轻声呢喃着。
  谢姝宁在旁说:“既想养,便养上一只吧,平素闲来无事,也好给你解解闷。”
  燕娴从不在外头露面。亦几乎从不出门走动,身边陪着她的只有个哑婆婆,的确闷得慌。
  “等哥哥回来,我便问问他的意思。”她微笑着。
  须臾,门外重回寂静。
  屋子里俩人讨论着那猫是不是跑远了,又是从何处溜进来的,抑或是若燕淮答应了让她养猫。又该养只什么模样的好。外头,小七则三两下掏出早就准备好了的绳子,将人给严严实实绑了起来,又一面用东西堵住了嘴,这才将人给拖到角落里看了起来。
  与此同时,正搀了周嬷嬷要送她回房歇息去的如意。走在半道上,隐隐察觉了不对劲。
  周嬷嬷面色发白,额上细汗密布,身子也开始颤巍巍的哆嗦起来,像正在大病之中。如意不敢再走。只让周嬷嬷先在边上坐下歇歇再说,周嬷嬷却直摇头,连声说不必。
  如意不答应,顿足道:“姥姥,我还是去宁安堂请鹿大夫过来给您瞧瞧吧!”
  “您坐在这歇着缓一缓,孙儿去去就回。”言毕,他拔脚就要往宁安堂的方向走去。
  周嬷嬷蓦地生出一把大力,一下抓住了他的胳膊,执拗地不让他去,口中道:“傻孩子,姥姥没事,真的!不必去请大夫来!”她涨红了脸,急切地说着,“你别去!”
  她的视线却牢牢地朝着宁安堂的方向望着,心中担忧渐盛。
  怎地都这会了,还是一点动静也无?
  不能让如意过去,这万一正巧撞上了,岂非要出大事。
  她忧心忡忡地想着,拉了如意就要往反方向走,一边絮叨着:“既是特地请来给小姐望诊的大夫,哪有给我这老婆子看病的道理……”
  如意知她性子固执,向来说一不二,见状便知自己是没法说服她了,也就只能叹着气扶着她继续往前走。
  “老夫人那可还安分?”
  将要走到地方时,周嬷嬷的面色好看了许多,额上的汗抹去后,也没有再出。如意见了微松一口气,问起小万氏的事来。
  周嬷嬷微微一怔,随后说道:“安分,日日诵经念佛,同往常没有区别。”
  如意闻言点了点头,道:“这就好,只是辛苦您了。不过眼瞧着主子出了孝,没准今年便能将婚事给办了,到那时府里有了主持中馈的主母,内宅里的人手也会大动一番,您也就能颐养天年,好好歇着了。”
  “是啊……”周嬷嬷讷讷应着。
  忽然,斜刺里冒出两个人来,直接便冲着如意而来,手上寒光闪烁。
  周嬷嬷大吃了一惊,大喊着:“这是怎么一回事?”
  如意亦唬了一跳,护着周嬷嬷连连退避。可他们一个手无缚鸡之力,一个是年迈老妪,哪里跑得远。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拐角处猛地又出来两个人,同先前那持刀的二人缠斗在了一块。
  手起刀落,也不知是谁的血,“嗤啦” 一声,像喷泉似的喷溅出来,落在了如意嘴角。
  腥甜的血黏腻地挂在面上,处在震惊之中的如意骤然惊醒,回过神来,拖着周嬷嬷就往后跑。
  周嬷嬷愣愣的,扭着头在看打斗中的人,似分不清谁是敌谁是友。
  如意见她不走,急得要疯,只当她是被吓着了,遂高声喊她:“姥姥,快跑!”
  “如意!”周嬷嬷脚下却似被定住了一般,她紧紧地抓着如意的手臂,慌张地道,“不该这样的!不该是这样的呀!”
  明明一开始便说好了,等到事了,便让她跟如意脱了奴籍,离府而去,怎地如今却全乱了套了?
  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