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45 节
作者:浪剑飞舟      更新:2021-09-05 09:21      字数:498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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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燕淮来了。”燕霖在另一张椅子上坐下,从齿缝中挤出燕淮的名字。
  万几道的神情却出奇的平静,他道:“只要你外祖母还活着,他迟早都会上门。”
  燕霖眼中闪过一丝刻薄的狠意,差点脱口说出要外祖母早日去死的话。
  从幼年时伊始,他跟几位表兄弟便知道,他们中任何一个人,在老夫人心中都无法比同燕淮。
  他没少嫉妒过燕淮。
  而今,他依旧嫉妒着他,顺带着也恨上了外祖母。
  但他到底不敢当着大舅舅的面说这话,只得又将话吞了回去。
  万几道则忽然坐直了身子,将双手置于书案上,虚虚交握在一块。他说:“你能活着回来,已是老天爷开恩,不如就改名换姓当做燕霖此人已经死在兰羌,你用着新身份,新的路引,带着银钱远离京都,想在哪里定居皆由你说了算。京都就是个狼窝。你一旦露面,便成了那块丢在地上的肉,白等着人上来吞食,何苦?”
  这事燕霖刚刚出现的时候。他便说过一次,但燕霖并没有听进去。
  他不肯走,又暂且不能暴露身份,只得借用万几道新收的小厮的身份,留在万家。
  燕淮嗤笑,反问道:“舅舅这意思,是叫我任由燕淮作恶?”
  万几道皱眉,轻声斥道:“他自进锦衣卫所便连跳几级,而今更几乎成了锦衣卫的二把手。你可还记得他今年才几岁?他要想杀你,易如反掌。你拿什么同他斗?你娘就只有你这么一点血脉,我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答应让你去送死的!”万几道义正言辞地说着,“燕淮只是将你送去兰羌,却没有杀你,已是万幸。若他当时想要杀你。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你。”
  当初燕霖被送去漠北时,他派人在半道上便截了两回,损兵折将,两败俱伤,可到底是燕淮那边稍胜一筹。
  从那以后,燕霖被失去了踪影。
  他也派人万里迢迢去各处寻过燕霖,但始终无功而返。
  天大地大。藏在兰羌古城的燕霖,不过是沧海一粟,要想找他,比当年他们费尽心机四处搜寻燕淮的踪迹更难。
  万几道是个聪明人,即便他一开始站在小万氏身旁,帮着她跟燕霖。但事已至此,他不能为了外甥毁了自己。于是在找了大半年后,他召回了所有人马,彻底放弃了燕霖。
  归来后的燕霖,也因此对他没有丝毫信任。
  风暴来袭之际。兰羌古城陷于狂沙之中,天地一色,众人四散,迷了方向。
  他在仓皇之中藏到了一匹骆驼的肚子下,总算是勉强逃过了一劫。等到风止沙静,他重新睁开眼,被眼前的一幕幕吓软了双腿。
  从一开始,他就知道燕淮派了人悄悄跟着他,防止他离开兰羌,他也从来不敢离开。甚至于,到了那一刻,发现天地寂寂,四野空旷后,他仍是不敢走。
  他一个人,怎么走?
  怯弱如他,连骆驼也骑不好。
  没有人知道,他吃了多少苦头,才踏上了京都的土地。晕倒在万家角门前时,他衣衫褴褛,头发打结,形同乞丐。
  这漫长的一条路,生生将懦弱的他磨砺得面目全非。
  天下人皆负了他,他娘负了他,舅舅也负了他,他如今除了自己谁也不相信。但他眼下,只能依靠舅舅。至少他知道,自家大舅不会同燕淮交好。仅此一条,便很是够了。
  “我娘还在成国公府,我即便走,也不能一个人走。”燕霖抬头,定定看向万几道。
  万几道眉头紧锁,道:“此事需要从长计议,一旦我将你娘带出来,便送她去同你汇合。”
  燕霖摇头拒绝:“如果真要走,便一起走,我不能就这样抛下娘亲。”
  他能一个人从兰羌回来,就也能杀回燕家,把燕淮手里所有的东西都抢过来据为己有。
  当初燕淮也是如此,单枪匹马杀回京都,从他手里抢走了一切。而今,他要去重新抢回来。
  他垂眸,暗暗咬牙。
  万几道瞧见,将眉头狠狠皱成了个川字。
  燕淮羽翼渐丰,他并无意同他撕破脸来硬的。
  “成国公府,也有我的一半,他凭什么全部拿走?我要全部拿回来!”燕霖霍然抬头。
  正文、第348章 喜事
  万几道失语,一时无话说他。
  到底是他们当年没有将事情处置妥当,才会让今时便成这副模样。因果冤孽,从来如此。万几道望着自己说起燕淮,眼神便恍若淬了毒的第二个外甥,暗暗沉下了脸。
  书房内,寂静了很久。
  隔着厚厚的帘笼,书房内的声响丁点不曾被传出门外。守在门口的两名小厮互相对望一眼,揣测起那新来的小厮阿喜,究竟是哪里得了国公爷的青眼。大冷的天里,他们就只能在外头看着文,他却能在里头伺候着笔墨。屋子里烧着地龙,暖和仿若日光明媚的春天,就算脱了外头穿着的冬袄,也不大会冷。
  穿着冷风的他们,从被打发到来守书房门的那一刻开始,心里盼着的就是有朝一日能被调进书房里伺候笔墨。内书房里有婢女伺候着,万几道也轻易不叫人进他的内书房。外书房倒好些,不如内院里来的谨慎,又只能找小厮在旁斟茶倒水,研墨整理,因而通常能进外书房伺候的那名小厮,多半就是万几道的心腹了。
  他手底下的人,个个都眼巴巴地盼着这个机遇,不曾想却忽然叫个突然冒出来的小子给抢占了先机。
  谁也没想到,这面上带疤,还有些跛脚的少年,竟会是万几道的亲外甥。
  哪怕是万几道的夫人也是连一点消息也不曾听说过。
  燕霖的眉眼并不曾大变,但他身上给人的感觉却完完全全都变了。像茧里的毛虫,在蜕变的过程中,出了意外,结果蝴蝶不成蝴蝶,毛虫也不像毛虫,尴尬地介于二者之间,叫人看着就觉毛骨悚然。
  万夫人已亲眼见过他,却一点也没察觉他便是燕霖。
  万老夫人就更是被蒙在鼓里。被瞒得严严实实,丝毫风声也不曾听到。
  蛰伏在万家的这只兽,终有一日会张开他的血盆大口,飞跃而起。
  这一年的正月。有人欢喜有人愁,有人在角落里用阴毒的眼神盯着自己仇恨的人,有人却正忙着筹备亲事。
  吉祥的亲事是在成国公府办的,人少地方大,平素又冷清,热闹热闹也好。原本谢姝宁想着同当初月白跟鹿孔成亲时一样,让他们在外头置办一座小宅子,可后头一想,倒是没大必要。
  图兰定然是吉祥走到哪,她便跟到哪的。至于吉祥。眼下手未完全康复,他必然要打起精神,小心行事,留在成国公府里养伤,远比在外头要来的安全得多。等到他彻底康复。必然也是需时刻跟在燕淮身侧的,多半还是歇在成国公府上。
  谢姝宁便索性熄了要另购宅子的念头,折成了银子,塞给了图兰。
  她手里不缺这点银钱,图兰到底又跟了她多年,因而出手就显得愈发阔大方。卓妈妈在旁忍不住打趣,这旁人家小姐身边的丫头出阁。主子赏些头面首饰,几十两银子的,便已算是大方,给丫头做脸了。哪里像她们,小姐还给陪嫁了宅子。
  众人就都笑,逗着玉紫。催她若遇上了好人家,也早早从小姐手里抠个宅子出来才好,惹的玉紫挑着眉将众人依次训了一顿,才没人敢说话了。
  她是打定主意不嫁人的,不管谁说什么都不会改变主意。
  更何况。谢姝宁一早就同她说过,她既然意不在成家,那原本就为她准备着的那一份嫁妆,待她过了双十,照旧也给她。
  她推辞了许久,到底没推掉。
  月白、图兰,几个寻到了归宿的,婚事则都热热闹闹地办了。
  二月初八,黄道吉日。
  天还未亮,图兰就被卓妈妈几个从床上拽了起来,剥了衣裳丢进浴桶里,认认真真洗了一回,洗得一贯厚脸皮的图兰都羞得满面通红,直嚷着让她们都出去。卓妈妈哪里会听她的,冷笑两声让人取了五色丝线来为她绞面。
  图兰何曾见过这幅动静,唬了一大跳,站起身来就要跑,被玉紫几个死死拦住,好声好气地劝她,这是规矩。
  她欲哭无泪,这都什么规矩呀!
  中途谢姝宁也来凑了回热闹,见她眉头紧皱,被卓妈妈拍着肩头呵斥了两句,才不情不愿地舒展开去,不禁失笑。
  时间久远,谢姝宁已经不大记得自己当年出阁时的画面。那时她满心都在担忧婚后的日子,丈夫本性如何,婆母是否和善,长平侯府的日子好不好过,都足够叫她担心的了,担心得甚至不得空悼念自己即将就要逝去的闺阁人生。
  她倚在门边,笑望着图兰一群人,渐渐笑出几滴泪来。
  许多事,她明明已经经历过了一番,此刻回忆起来,却似乎都不曾亲历过一般。
  分明都是发生在她身上的事,她回想着,却仿佛自己只是个旁观的看客。该高兴的时候,她不曾高兴过;该羞怯的时候,她也不曾羞怯过;被婆母下脸,该难过的时候,她却只长松了一口气。
  前一世她脚下的道路,太过坎坷不平,叫她走得磕磕碰碰,心神不宁。
  多好,老天爷又给了她一次机会,叫她遍尝这人生百味,不必再同前世一般,浑浑噩噩了此一生。
  她悄悄别过脸去,飞快地抹去眼角泪水。
  “小姐,救救奴婢……”
  耳畔传来图兰无力的呼救声。
  谢姝宁循声望去,却只正好瞧见卓妈妈瞪她一眼,道:“今后就不必再称奴婢了。月白那丫头到现在也没改掉这习惯,你可不能再这样了。”
  她已是自由身,早就不必再自称奴婢。
  图兰挣扎着,小声说:“一时半会哪里改得掉……”
  “那就慢慢改!”卓妈妈轻轻打了她一下,“都是正经要出门的人了,往后可不能再如此无状。”
  图兰仰起头来,望着卓妈妈,忽然换了严肃的神情,认真地问她:“妈妈,你是不是不喜欢我?”
  卓妈妈一怔。
  “你剥了我衣裳,一大清早的又是训我打我。还拿了丝线来绞我的脸……”图兰肃容,掰着手指细数着卓妈妈的“恶行”,“好多桩呢!”
  卓妈妈脸色一黑,劈头在她额上敲了颗爆栗。道:“你个蠢丫头!”
  图兰瞪眼,“你瞧,你又打我了!”
  霎时,哄堂大笑。
  图兰披散着乌黑的一把长发,四顾茫然,
  “罢罢,我还真拿你没辙了。”卓妈妈哭笑不得,让人递了梳子来给她挽发,一面忍不住感慨,“都说京都的水土不养人。可瞧瞧,这把头发刚来的时候,我记得可跟把草似的,哪像现在,缎子一般。”
  坐在梳妆台前的图兰轻声嘀咕。“又多一样,嫌我头发像草……”
  哪有听话只听半截的人!
  卓妈妈气得差点把梳子敲她脑袋上,可到底没舍得下手,只愤愤哼了一声。
  忽然,正梳着发,图兰哭了起来,道:“妈妈。我以后就见不着你了……”
  卓妈妈吃了一惊,忙丢开了梳子劝她,“快别哭了,咱们可没有哭嫁的习惯。”
  京都本地的说法,姑娘家出门之前,那可都得笑着的。拜别父母的时候,也不能哭,哭了可是不吉利的。
  图兰却伤心的厉害,一时哭的停不下。
  谢姝宁快步走近,笑道:“怪不得卓妈妈叫你蠢丫头呢。怎会见不着,你三天后还得回门呢。”
  “回门?”图兰抽泣着。
  谢姝宁颔首应道:“是啊,三天后你就能领着吉祥回来见我们了。”
  啜泣声戛然而止,图兰立即破涕为笑。
  卓妈妈忙让人重新打了水来为她净面,嘟囔着:“身上划开老大一个口子也不哭,如今倒是多愁善感起来了。”可说着这样的话,她自个儿眼角也有泪光微闪。
  须臾,重新净了面,卓妈妈拿了粉来帮她上妆,一面涂粉一面嫌弃道,“脸盘这么大的姑娘,妈妈我也还是头一回见。”
  图兰憋着不敢笑也不敢哭,等到卓妈妈移开手,她缓缓将面前的八角菱花镜高高举了起来,置于卓妈妈眼前,道:“妈妈年轻的时候,难道没见过自己的脸?”
  屋子里一众人就又哈哈大笑了起来。
  卓妈妈也不恼,“那也比不得你的脸盘大。”
  时间就一点一滴就在她们的互相斗嘴打趣中,徐徐流逝。
  爆竹燃放的声音此起彼伏响起时,图兰也已穿着嫁衣安安稳稳坐在那候着了。
  少顷,有丫鬟跑进来报信,说迎亲的队伍已经到了。
  卓妈妈急了起来,让人抓紧做最后的准备。谢姝宁笑着让她不必慌,前头有舒砚表哥跟哥哥在,岂会这么快就放人进来。宋氏认了图兰做干闺女,自然也就被他们俩当成了妹子,这会妹婿来了,哪里会不为难一番。
  都是年少爱闹的年纪,少不得要折腾。
  果真,隔了好一会也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