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3 节
作者:浪剑飞舟      更新:2021-09-05 09:20      字数:5119
  漫漫黄沙里的少年,洗去了砂砾尘埃,换掉了褴褛的衣衫,像是换了一个人。
  可谢姝宁对这张脸的印象太深刻,绝不会认错。
  更何况,在知道他八成便是燕淮后,她哪里还忘得掉。日复一日的,这张脸在她脑海里只会越来越清晰。
  胡杨林里初见那一回,而今想来便恍若昨日。
  她晕乎乎地想,若漠北的季十一就是燕淮,那他出现在宫里似乎也说得过去……
  成国公已经去世,他本该在家中闭门守孝。但庆隆帝时期最得宠的婉贵妃正是出自燕家,她如今成了老太妃,也还是燕家的女儿。她辈分高,论起来倒还是成国公燕景的姑姑,于燕淮,便是姑祖母。
  燕景去了,失踪多年的燕淮艰险归来,婉贵妃召见他过问一番,也是该的。
  她想着,渐渐觉得手中的伞柄重若泰山,叫她拿不住了。
  眼皮亦跟着沉重起来,视线变得迷蒙。
  鼻间有一波接一波的痒意涌上来,叫她别过头去不停地打起喷嚏,止也止不住。当着旁人的面,实在太失态。可这会,她哪还顾得上什么失态不失态。
  “——阿嚏、阿嚏——”
  不停响起的打喷嚏声中,她手里的伞终于还是滑落了下去,摔在了地上,溅起大片水花。
  她惊慌失措地要去捡,身子却软软地往边上倒了下去。
  料想中冷硬的地面忽然变成了带着暖意的怀抱,她睁着困意朦胧的眼,只瞧见一侧弧度优美的下颌并一件蟒袍。
  再然后。天旋地转。
  她想要睁开眼,可浑身乏力,冷得厉害,意识也渐渐模糊起来。
  似乎只是一眨眼。她便没了动静。
  方才险险将她接住的少年,伸手往她额上一探,触手之处滚烫,似有火在烧。
  站在一旁打伞的太监们亦匆匆俯身。道:“世子,这人像是谢家八小姐,今日原该歇在公主殿下那的。”
  燕淮收回手点了点头。
  这人是谁,他怎会认不出,只是没想到会在这碰见而已。
  “这雨不停,天眼见着也要黑了,您要出宫,可耽搁不得。”年长些的那个太监焦急地道,“谢八小姐。就交由奴才们给送过去吧。”
  燕淮没应。转而问道:“公主殿下住在何处?”
  太监们一怔。呆呆地回答道:“永安宫在另一个方向,颇远。”说着,其中一人在雨中指了指方向。
  燕淮便一把将谢姝宁打横抱起。飞快地朝着那个方向而去。
  边上撑伞的太监拔脚紧追,一边喊他:“哎哟我的世子爷。您可慢些,仔细路滑!”
  燕淮充耳未闻,没一会便走出了老远。
  冷雨泼面,一行人却是越走越快。
  那厢小润子也将被他打晕了的纪桐樱给悄无声息地送回了永安宫,退出来去寻谢姝宁。
  按理,以谢姝宁原本所在的位置,她回永安宫所需的时间远比他跟纪桐樱的少。这么算来,谢姝宁早就应该已经回到永安宫了才是。
  难道是因为害怕被人发现偷跑的事,所以不敢回宫?
  小润子胡乱猜测着,沿着自己指给谢姝宁的那条路找了回去。
  他哪里知道,这条在他看来再简单不过,绝对不会有人走岔的路,却愣是在谢姝宁这行不通了。
  她非但走岔了路,硬还跑到了南辕北辙的另一个方向。
  小润子找了一圈,没有发现人,不由慌了。
  前几年汪仁查谢姝宁的底,那可是经了他的手的,所以他清楚得很,谢姝宁若出了事,他在印公跟前就没几天好日子过了。
  他来来回回找了一遍,还是没有。
  一个大活人,好端端地就会消失?
  打死他也不信!
  小润子咬咬牙,就折回永安宫去,若人还是没有回来,他也就只好捧着脑袋去谢罪了。
  好在他回到永安宫时,正巧撞见了燕淮送谢姝宁回来。
  他瞧见了燕淮,疑惑得很,急忙紧张兮兮地眺望了几眼,见谢姝宁虽不省人事,但身上似乎并没有伤处,性命无虞,便立即撤退回去见汪仁。
  出云殿里,汪仁也正在等他的消息。
  他面上漫不经心的,心里却在掐算着时辰。
  内室里的声响丝毫没有避讳他的意思,越来越肆意。
  他就算不看,也能想得到淑太妃*之中,娇媚的模样。
  庆隆帝死了,可淑太妃还活着。
  而且年纪轻轻,姿容倾城,恍若二八少女,丝毫不见生育过后的模样。腰肢纤细似弱柳扶风,眼波流转之际,媚人之极。
  这样一个女人,怎会甘心同那些老去的后妃一道,在这冷寂的深宫里等死?
  她因为活着,而觉得不甘心。
  肃方帝比庆隆帝年轻,也比庆隆帝高大威武。
  甚至于,在房。事上带给她的欢愉,也胜过庆隆帝。
  内室里香气弥漫似轻烟,在纱幔间袅袅飘来散去。
  肃方帝俯首,一口咬在了她胸前,将那块雪白的肌肤啮咬得一片绯色。
  他是粗暴的。
  淑太妃并不厌恶他在这事上的粗暴,但她却不会任由他粗暴而不去理会。
  白生生的两条胳膊软软地挂在他脖子上,她轻咬着下唇瓣,腻声道:“六郎,疼……”
  肃方帝却像是嫌她吵,一把堵住了她的嘴。
  身子重重晃动着,淑太妃玉葱似的指头在他背上来回抚弄,却不敢抓一下。
  一旦留下痕迹,惹恼了肃方帝,她可就得不偿失了。
  动作间。细鸟的鸣声依旧不绝于耳。
  她用香气诱鸟,再用细鸟诱人。
  在她看来,这世上的男子,没有不贪恋美色。不爱慕美人的。
  许多人,口中说着不喜,却只不过是时机未到又或是有心无胆罢了。
  厉害的女人,不止吸引男。人。还吸引女人。
  她咿咿呀呀像是幼儿学语一样回应着肃方帝的热切,心思却已经飘远了。
  皇后到底年纪小,前头又挡着个儿女双全,曾主持了端王府多年中馈的白氏,初入宫的年轻皇后,焉能不怕不担心?
  她假意交好,教皇后穿衣打扮,教她如何对付白氏,教她如何让皇帝喜欢……
  皇后便将她当做了世上第一等的好人。
  她弓起身子。像一把绷紧了弦的弓。被肃方帝这支箭填得满满的。
  重重嘤咛了声。她偏过头,疲惫地将头往后仰去。
  可肃方帝没完没了地在她身上耕耘。
  她既得意又觉得疲惫。
  这都是细鸟的功劳,也是她的本事。
  皇后生得实在太普通。后宫里随便寻个宫女,都能比她漂亮不少。便是她再善解人意,于肃方帝而言,也难以动心。
  夜里哭了一场,次日皇后就来寻了她。
  她嘴里说着会好的,心里却鄙夷不已,凭皇后的长相,除非换张脸,不然都不会有机会。
  其实,她打从骨子里厌弃皇后。
  凭什么一入宫,她就能是母仪天下的皇后?
  这一切,不过都只因为站在她身后的李家罢了。
  可她容氏,出身皇商,在那群簪缨世家眼里,卑贱得很。
  她只能靠自己一步步地往上爬。
  所以,她若不狠,怎能爬的动?
  她故意说了细鸟的事,给皇后听。皇后傻乎乎的,她说什么便是什么,从此一心盼着人能找到细鸟回来。花费了大量人力精力钱财,终于有人从遥远的西方某小国带回了这种鸟。
  皇后开心极了,她也跟着笑,告诉皇后食了细鸟的皮,便能成为美人。
  她还牢牢记得皇后当时的模样,一叠声问她,“太妃娘娘,这可是真的?”
  真的!
  当然是真的!
  她不说真的,皇后焉会舍得送她细鸟?
  但话虽是真的,她却并没有说全。
  最厉害的法子,当然留着给自己用。
  细鸟能以香气引诱,可它却爱栖息之地,却是女子的幽隐之处。
  只要胆子够大,便能集数鸟于一身。
  用这法子,没有男人能逃得过。
  但她跟肃方帝之前还需要一个契机……
  她同庆隆帝有一个儿子,快七岁了。
  深宫里的女人,子嗣不是用来固宠的,就是用来排解寂寥的。
  她当然是前者。
  但庆隆帝死了,她的儿子,还有何用?
  “呀,六郎你慢些……”
  像是察觉出了她的神游,肃方帝忽然大力冲撞起来。
  她笑着迎合,心里却渐渐有古怪的情绪涌了上来。
  儿子的音容笑貌,似乎还印刻在她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她搂着肃方帝,心里却莫名想起了已经死了的儿子。
  儿啊,你休要怪娘心狠……你生来便是该为娘亲铺路的……
  可反反复复催眠着自己,她还是忘不掉儿子在水中挣扎着喊她时的样子。
  难道真是她的心太狠?
  不不,若没有丧子之痛,肃方帝又怎会亲自来宽慰她?
  她并没有错。
  淑太妃这样在心里告诉自己,两颊酡红,似醉酒之人。
  这一场鱼水之欢,直至掌灯时分,才终于算是歇了。
  就连肃方帝自己也觉得困惑,为何只要一沾淑太妃,他似乎就变得不同了些。
  出得内室,汪仁为他披上内官的衣裳,服侍他飞速离开了出云殿。
  而殿内的淑太妃,再次将例行的避子汤倒进了痰盂里。
  正文、第174章 愧疚(和氏璧+2)
  她是太妃,是先帝的后妃。
  这便注定了她同肃方帝的这一段情,是有违人伦,天理不容的。
  因而,但凡肃方帝来过后,一碗避子汤是少不得的。可她既敢打肃方帝的主意,连自己亲生的儿子都豁出去了,她岂会眼睁睁看着自己错失一次又一次的机会?
  避子汤,她是绝不会喝的。
  她跟肃方帝的事,目前只有汪仁汪印公知晓,所以每一回来送避子汤的人,也都是内廷的人,而不是一般的宫女嬷嬷。
  头一次,她乖乖地喝了。
  第二次,她便用容家的三分之一的家财,同汪仁换了免除避子汤的机会。
  她父亲向来都看重她,当初若不是庆隆帝去的早,她用不了多久就会盖过宠冠后宫多年的婉贵妃去,她诞下的五皇子,也有极大可能会成为太子。原本,一切都好得好。如今庆隆帝死了,她不甘心,好不容易才开始迈入新贵的容家也不甘心。
  如若能好好经营上了一代人,容家在京都的勋贵圈子里就能勉强站住脚跟,对子孙后代,只有百利而无一害。
  故而当淑太妃要走“邪门歪道”时,容老爷是极赞成的。
  能攀上汪印公的关系,容家乐见其成。
  钱没了可以再赚,容家人别的不行,赚钱那可是满西越也找不出几个比他们行的。
  然而三分之一的家财,能换到的也仅仅只是汪仁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往后要想走他的门路。还有得忙。
  淑太妃坐在临窗的美人榻上,神情慵懒地往后一倒,背靠着大迎枕,伸手轻轻覆在了小腹上。
  肃方帝虽贪恋上了她的美色跟手段。但到底还没糊涂,知道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
  好比,两人之间是断不能诞育孩子的。
  若不然。这孩子生下来了,是该管肃方帝叫父皇还是叫皇叔?
  她可是肃方帝的嫂子。
  但事在人为,淑太妃安心得很。
  窗外的夜幕渐渐落了下来,她嘱人关了窗,懒懒地曲腿蜷在榻上,让人给自己盖上了轻薄的小毯,沉沉睡去。
  ……
  永安宫里,太医正忙着给谢姝宁扎针,谁也不敢去休息。
  纪桐樱尤是。呆呆地守在床前。哪也不去。
  宋氏见她面色怪异。瞧着也不大对劲,不敢劳她在这,明日便是纪桐樱的寿辰。她若病倒了,哪里能成。满京都的贵妇小姐。都精心打扮了入宫来为她贺寿,寿星公如果不能到场,那还成什么模样。
  “公主快回去歇着吧,明日还要早起呢。阿蛮只是受了凉,晚些再服了药便好了。”宋氏便劝说她下去休息。
  可纪桐樱不应,只摇摇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床上的谢姝宁看。
  宋氏没办法,皇贵妃也没办法。
  听说谢姝宁病了的事,宋氏先行一步赶来永安宫,皇贵妃将手里的事处理妥当,也匆匆赶了来。
  见了纪桐樱的样子,皇贵妃只以为她是担心的,虽见她面色不好,但也没多想,劝了几句见没有用处也就随她去了。
  只在太医为谢姝宁扎完针后,让太医为纪桐樱把了把脉。
  太医说,除有些气躁外,并没有大碍。
  宋氏跟皇贵妃两人这才放心了些。
  纪桐樱披着头发,再次在谢姝宁床尾坐下,忧心忡忡地道:“阿蛮的脸色怎么这么白?”
  “她身子骨一向不好,歇几日便是了。”宋氏回着话,心里却有些惴惴不安的。
  毕竟,她们入宫是为了给公主庆贺生辰来的,结果还没开始庆贺,谢姝宁倒先病了,难免被人说是晦气。
  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