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2 节
作者:浪剑飞舟      更新:2021-09-05 09:20      字数:5128
  天机营里掌权的风师父,屈指在桌上轻轻叩响,在听完少年的话后,冷笑了声。
  “不管敦煌城里掌权的人是不是他。杀了就行。”他年纪约莫在四十岁上下,只有一只独眼,盲了的那只被黑色的皮革眼罩遮得严实,声音喑哑粗粝,“付钱的人要的是老城主的命,那我们就取那条命给他们就是。”
  一旁的雷师父闻言嗤笑,“按照大哥的意思,天机营岂不是成了单纯的杀手组织?”
  谁都知道,天机营里的人从来都不是杀手。
  可如今,他们的确做着杀手的活计。
  收钱,杀人。
  简洁到无需思考。
  风师父看她一眼,却没有同她争执的意思,只让跪在下头的几个人退下。
  等到人一走光,屋子里的人便吵了起来。
  雷师父觉得这般做,失了身份丢了脸不提,更是坏了建立天机营的初衷。
  风师父只冷笑,并不辩解。
  敦煌城主这活是他们接的第一桩。
  “二姐,你可知道,天机营是谁创立的?”忽然,一直没有出声的电师父低声问道。
  雷师父被问得一怔。
  一直以来,他们都没有见过幕后真正的那只手。
  天机营位处黄沙底下,地宫用巨石修建,耗资巨大。他们三人在八年前被人花重金从中原请到漠北,成为天机营中的授课师父。这些年来,每隔三个月,便有人用隐蔽的方式源源不断地往天机营送银子,维持他们的日常所需。
  但从今年春天开始,这笔一直单线联系的银子,断了踪迹。
  沙漠气候地形皆复杂,许是出了意外也可能,所以他们一开始仍等着。
  可到如今,已经快近一年了,却依旧没有任何人出现。
  天机营像是被遗忘抛弃了一般。
  没有银子,就不能继续维持下去。
  风师父心狠,一点点将天机营变为杀手组织。
  十一个自小习武的少年,在他看来,同杀手无异。
  蓄着虬髯的电师父笑了起来,“谁也不知道创立者是谁,我们就算是想要去寻,也无处可去。”
  言下之意,不赚钱,难道等着吃沙子不成?
  雷师父哪里会听不明白,只是她到底还担忧着,也许哪一日送银子的人就又出现了。
  她沉思着,视线扫到了地砖上的一抹血渍,是方才燕淮跪着的地方。
  面沉如水,她不由微恼,道:“就算如此,派十一出去是何用意?上头的人可是一早便说过,十一的命,最重要!”
  风师父一掌拍在桌上,“上头的人?如今连个鬼影也无,还听那些屁话做什么?”
  “二姐啊,你的妇人之仁,终有一日会害了你。”电师父摇了摇头,“你既也知道上头的人说过那样的话,那便该明白大哥的用意才是。若他们真的在意,十一落入险境。他们焉会不出现?由此可见,天机营的后路,已经没了!眼下我们只有两个法子,第一,就此抛下一切封闭天机营;第二,照大哥的意思去做。”
  话音落地,屋子里顿时鸦雀无声。
  顿了顿,电师父又补充道:“何况二姐你莫非忘了?这群孩子中,可不是个个都身份清白,来历简单的。十一就更不必提。”
  若选择第一条路。势必麻烦重重。
  昔日创立天机营。幕后之人说。可由他们三人自行收徒。
  这十一个人里,只有最小的十一,是被送银子的人,一道送进来的。
  剩下的。有胡人,有刀客的后代,也有从中原慕名来拜师的。
  天机营地处漠北,可在漠北的名声却远不如在中原武林来得响亮。
  的确有能人,成功拜师。
  这么一来,似乎就真的只有走第二条路,将这群孩子控制在手中。
  漠北偏远,可富庶的地方,却富庶到叫人眼红。对贪财的风师父而言。能赚金子,总比吃沙好。
  三人各怀鬼胎,重新围桌而坐,谈起后事。
  ……
  燕淮,纪洌Ъ溉巳床潘闪艘豢谄?br />
  脱下身上已经破破烂烂的黑衣。少年的身上骤然露出了大片伤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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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冰凉的水,碰到伤口的那一瞬,几乎疼得燕淮龇牙咧嘴地跳了起来。
  可腿上也有伤,又累得几乎连喘气的力气也无,他只抽了抽嘴角,就忍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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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在领队的大师兄还有几分人情味,并没有将这件事也一道说了。
  “被个人发现了痕迹,要去灭口时,却撞上了卫兵。”燕淮并没有多言,轻描淡写地将事情说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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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燕淮笑了起来,“十个。”
  “十个?”纪洌康煽诖簦幌抡酒穑卜吮呱系乃瑁澳闳绷耍俊?br />
  燕淮没有回答,只一脸心疼地看着地上渐渐蜿蜒开的水,“哎呀七师兄,你怎地如此浪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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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命大还不好?”燕淮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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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屋子里,坐在床边的燕淮,却静静想起了那张在月色下瞧见的面庞。
  陌生的面孔,熟悉又久远的名字……
  是个西越人。
  因了那一眼,他这会倒无端端有些怀念起京都来。
  南城的成国公府里,他院子里的那几株腊梅,也不知开成了何样,是否一树艳丽?
  皇城,又该被漫天白雪覆盖了吧?
  记忆已有些朦胧,像是一幅画,却浸了水,变得不再清晰完整。
  手掌摊开,掌心朝上。
  他看着自己手上被磨出的茧子,心中五味杂陈。
  不能写信,不能离开。
  这就是天机营。
  然而谁也不知道,他其实还在隐隐期盼着,也许哪一日,父亲就会重新出现在他的面前,也许当初,根本便不是抛弃。
  他长长叹了声。
  宋府里的谢姝宁也在无人瞧见的时候,长叹一气。
  养病的日子,对她而言,并不好受。
  舅母跟表哥心中有愧,尤是舅母,恨不得将母亲做的事全部都接手了才好。
  等到吃饭的时候,莎曼便持着纯银小刀,亲手在小羊羔腿肉上切割下最嫩的一块,小心翼翼地送到她嘴边。
  谢姝宁苦着脸,张口吃下。
  莎曼这才笑了起来。
  正文、第146章 病弱
  漠北的气候,并不适宜养伤。
  尤其是谢姝宁这样初来乍到的人。她身子骨虽然不错,可到底只是个普通的小姑娘,平日里连跌跤都少见,何曾受过这样的伤。
  费尽心思养了几日,她的伤口却好得比旁人还要慢些。
  一群人便都急了,又请了大夫来看。
  人一进门,宋氏就急急询问,“先生早前说过,用的药是治伤的上品,伤口也能早些痊愈,可如今却为何久久不愈?”
  大夫亦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出弄得焦头烂额,掌心冒汗,支支吾吾地解释着。
  他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遍谢姝宁的伤,最终只能摇摇头道:“药的确已是最好的药,原本这时就该开始结痂了。眼下这情况,一则因为小姐不适此地的气候,二来也是这伤的缘故。虽未伤及心脉,可到底近在咫尺,只差分毫,不是小伤。”
  西域一带,宋延昭都熟悉,敦煌更不必说,根本便是他的大本营。所以这里的大夫能拿出什么药来,他自己又能找到什么药,宋延昭心里都清清楚楚。也正因如此,他知道,大夫所言非虚。这药,的确已是最上佳的。
  何况谢姝宁的伤并不致命,好好养着,总会痊愈的。
  宋氏不放心,宋延昭就又另外请了数名大夫,一一为谢姝宁望诊。
  然而众人得出来的结果却都是一致的,这伤,只能静养着。
  谢姝宁的饮食,也被重新调配过。
  可这伤一养,便足足养了大半年。
  离开京都的时候,便已是秋日,所以谢家的人都知道,宋氏母女这一回的年节怕是赶不回来。
  父母在,不远游。
  三老太太虽死了,但长房的两位长辈还在。年都是一块过的,宋氏母女不归家,其实说不过去。但这一次出门之前,宋氏是跟谢元茂争执过的,谢元茂最后也允了这事,她们当然就不会赶着回西越。
  但逗留得太久,终究也不像样子。
  谢姝宁便跟宋氏私下里商量定了,等开春便返程。
  谁知好端端的出了这样的事,想要在原定的时间上路,根本不可能。
  谢姝宁的伤。反反复复。似乎没有好透的时候。
  舒砚因了这事。也是被狠狠地禁了一回足,日日呆在家中,哪里也不敢去,只时常来看望谢姝宁。
  眼见着谢姝宁在床上躺了许久。他心里的愧疚几乎要如黄沙遍布,再装不下旁的东西。
  春日来临,这片绿洲上重新生机勃勃起来。
  翠绿的小草,鹅黄、浅粉的细碎花朵,一日日随着暖融融的春风开遍了角落。
  舒砚终于得了机会能出门去,却哪也不走,昔日的狐朋狗友来邀他去玩,他也不去,只带着人去采了一堆的野花回来。
  一朵朵挑拣干净。又细细整理妥帖,养在装了清水的瓷瓶里,送进谢姝宁的房间。
  他将花瓶在窗台下放下,挠挠头,看谢姝宁一眼。“外头的花都开了。”
  屋子里弥漫着春阳温暖的气息,谢姝宁靠在软枕上,一颗心仿若浸泡在温热的水中,尽数舒展,她眉眼弯弯,笑得露出了洁白的贝齿,道:“好漂亮的花!”
  舒砚听了,就也跟着一起笑。
  可看似岁月静好的时光里,宋氏跟莎曼却是忧心不已。
  谢姝宁伤口上的痂已经脱落了,但又结了薄薄的第二层。
  那道狰狞的口中,成了条暗褐色的线,牢牢附在她白皙的肌肤上,再不会褪去。
  宋氏惋惜,遗憾,却并不会为此而担忧。
  她担心的是,谢姝宁的身子。
  这一次,令谢姝宁元气大伤。
  明明好吃好喝的供着,可她仍旧飞快地消瘦了下去。
  那道伤疤,像是附了诅咒,将她的精气神一点点吸走。
  宋氏每每看着她,都会忍不住怀念幼年时的谢姝宁。那样小小肉肉的一团,雪白粉嫩,恍若画上的福娃娃,而今却瘦得只余一缕尖尖的下颌,面色苍白,就连那头青丝都似乎没了过去的光泽。
  唯有她笑起来的时候,宋氏才觉得自己的心平静安稳地躺在胸腔里,一切都好好的。
  等到第二层痂也脱落了后,谢姝宁终于被几位长辈允了出门走动,但也仅仅只限于庭院里而已。
  她倒也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不会打肿脸充胖子,只老老实实地听从他们的叮嘱。
  可惜春日苦短,似乎只是一眨眼的工夫,夏天就来了。
  沙海上空的艳阳似乎尤为*,空气里都弥漫着滚烫的烟气,莎曼跟宋氏当然也就不会再答应让她出门。
  况且那日她只是在外头多呆了一会,便忽然晕了过去,几乎吓哭了玉紫跟柳黄。
  等到她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宋氏的眼睛都肿了。
  谢姝宁疑惑极了。
  明明伤到的只是心口,还未触及心脏,可为何她的身体却就这样坏了下去,大不如从前。
  这么一来,归程只能一拖再拖。
  宋氏修书一封,让人送回了京都谢家,禀明了晚归的事。
  母女二人就继续在敦煌住了下来。
  谢姝宁整日里什么也不做,亦不能出门,便只好搬了书出来看。
  大摞大摞的书,高高地堆在床脚,只等着她依次翻阅。
  她过目不忘的本事,叫经常来给她送书的舒砚瞠目结舌,再不敢同她显摆自己知道的故事。
  谢元茂的信,带着砂砾被交到宋氏手中时,谢姝宁已经开始跟随莎曼学习胡语。只几日工夫,她便已经能够用简单的句子同莎曼进行短暂交流,叫众人都忍不住啧啧称奇。
  这是天赋。
  谢姝宁很享受学习带来的快乐。
  但谢元茂的信,冲淡了这单薄的愉悦。
  信上说,秋日怎么也该返程回京了,若不然,京里就该有流言蜚语传出,不甚好。
  没有人家的主母会带着女儿一去娘家一年半载,而不归家的。
  这种情况,不论原因是何。都只会打了男方的脸,叫他们难堪。
  谢姝宁明白,却不能谅解。
  他分明已知道,她的身子,不适宜赶路。
  谢姝宁默不作声地将信看了一遍,递还给了宋氏,道:“再瞧瞧吧,若到时大夫说能够启程,我们便出发,兴许还能赶在年前回府。”
  宋氏心疼她。却也相信京里的话怕是难听起来了。只得先点点头。加紧调理谢姝宁的身子。
  因了这封信,似乎她们的临行之日便马上就要到来,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