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0 节
作者:人生几何      更新:2021-08-21 21:25      字数:4743
  他娶她,三年了,而他与那个人的分离,却已整整十年,时间如良驹过隙,太匆匆。这十年来,他一步一步壮大自己的能力,在这个弱肉强食的地方,只有不断地变强才是出路,感情是普通百姓才够资格拥有的,深宫里的人都太无情,注定无法拥有,而他,正是其中之一。
  他也以为一直就这样下去了,却不料有一天峰回路转。
  一向交情不深的大哥居然破天荒的请他去‘邀月坊’小酌,那是什么地方流连花丛的他不可能不知晓。既然有人邀约,何有不去之理。
  坐在二楼的阁间里,耳边充斥的是姑娘们的娇笑声,他一手支着下巴,微微出神,突感胸前一副柔软,垂眸却见一副娇软的身躯窝进自己怀中,双眸盈盈。他伸出手揽着她的腰肢,低头在她唇上轻轻一啄,而后浅浅一笑,黑色眸子却毫无笑意。
  这,便是他,逢场作戏,运筹帷幄。外人只道他喜爱美人,然只有他自己知道不是,他只是需要一个假象,玩世不恭,不务正业。
  怀里的女人见状娇笑,更紧的窝进他怀里,纤纤细手在他胸前打转,他虽不耐,但却在瞥到他大哥不怀好意的笑容时,配合的与她厮磨了小会。就在这时,一阵悦耳的音律窜进耳里,温柔婉转。他抬首望向台上,却再也移不开视线。
  一阵素白衣裳如那冬日飘雪,领口处是那傲然的红梅,隐隐有红梅香飘过,三千青丝散落在肩头,似笼在烟雨里泼墨写意的一方瀑布,黑玉额环在月光映照下闪烁着微弱的光泽,细长的眉,泛笑的眼,高挺的鼻梁,轻咬的下唇泛出些许白印,犹如初冬时节,红缨绽放,现出那点粉色的蕊,赤^裸的足小巧可爱,那是一个,冰雕似的美人。
  她静静的站在舞台中,随着旋律一个突转,垂着的手倏然抬起,素手如玉,忽如间水袖甩将开来,衣袖舞动,似有无数花瓣于空中飘零,飘飘曳曳,牵起阵阵馨香。
  瑶琴声渐急,她的身姿亦舞动的越来越快,身姿婉转流连,裙裾飘飞,一双水眸笑意浅然,无世俗诱媚之意,整个人犹如隔雾之花,朦胧飘渺,那步步生莲般的舞姿,如红梅轻盈,如流水潺潺,那是,暗夜里最后一抹星光。
  一只手撑在桌上,脸上表情未变,只是那掩在衣袖下的另一只手却紧紧握成了拳。如此相似的眉眼!会是她吗?隔着淡淡的妆容,他居然无法确定。
  “对这位姑娘感兴趣?”大皇子笑着打趣,“二弟好眼力,这位姑娘可是这镇店之宝,叫洛羽杉,可惜性子太倔,怕是难以驾驭。不过既然二弟喜欢,我想跟老鸨说一下倒无妨。”
  他的表情已经那么明显了吗?!早已练就三分真情,七分假意的他居然会在这一刻忘了该有的伪装。他淡笑着摇头,起身离去。
  当晚,他做了个梦,很长很长,很美很美的梦,梦里,一双如水般轻柔盈波的双眸,与他深情相望。
  他也没有想过会再次碰到那位姑娘,那日他与随从在湖上泛舟,却碰上她被两个纨绔子弟调戏,他不是爱管闲事的人,但却现身救了她,不知是怎么的,他说了一句令自己也始料未及的话。将那受了惊吓却强忍着不哭的女子拥入怀中,他怒意渐盛,凌厉的眼神凝视着眼前的人,“我的女人一向容不得别人染指!”
  就这样,她成了他的女人,却又不能说是他的女人,他宠她,时常会去看她,却不会碰她,说不出什么感觉,连他自己都很莫名其妙。除了那个小女孩,从没有人让他有过保护欲,那是超越身体需求的真正的关怀。可是每当拥她入怀,却又隐隐有一种压抑不住的冲动。
  “公子,”她靠在他怀里,垂着眸,唇边的笑意淡的看不真切,“你有没有什么难以忘怀的人?”
  他低眸看了她一眼,依旧是真情假意,不同的是两两掺半,“杉儿这是要打探我的隐私?莫不是想醋上一醋?”
  她低低笑了笑,不再言语。那时候他没有看到她眼里的失落与悲苦,不是她掩藏的太好,而是他,太自私。
  直到有一天,从宫里出来,心情说不上好,他踱步去了她住的地方,他没有给她名分,就连给她安排住处也不曾,他觉得她在那里比其他地方都要安全,在外人眼里她只是风流成性的他一时的玩物,也许过不了多少时间便只闻新人笑,不闻旧人哭,可是他们都不知道,他在保护她,他对她上了心,哪怕比不过那儿时的记忆,但是却也是美好的记忆。
  跟她在一起,很舒服。
  进了屋,她未在,她的贴身侍婢端了盘桂花糕上来,正要退下,他无意间瞥见桌上那造型独特的糕点,瞳孔陡然收缩,整个人僵在了原地。
  直到那婢女即将离去,他才恍然出声,声音竟然超乎想象的嘶哑,“谁做的?”
  婢女愣了一下,恭顺答道,“回二皇子,是我家姑娘做的。”
  突然他就笑了,难怪……偶然的小动作都那么想象,就连那笑起来弯弯的双眼都那么神似,原来不是神似,而是就是。
  洛羽杉……席洛宇……原来她和他一样,记得彼此。
  “我没有名字,但妈妈给我取名叫小杉,记得,是杉树的杉哦。”
  “我叫席洛宇。”
  洛宇……洛羽……
  这天晚上,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放任自己的情动,与她融为一体。当她因那突如其来的疼痛而皱着眉头,咬着下唇几乎要渗出血来时,他觉得此生从来没有这么圆满过,原来,老天对他还是眷顾的。
  事后,她在他的怀里沉沉睡去,那被汗水打湿的秀发紧贴着她的额头,他忍不住伸出手替她拂开,就这样盯着她安静的睡颜许久许久,最后倾身在她白皙的额上轻轻落下一吻。
  他没有提起过他认出她的事实,但是他知道她早已认出他,不是不愿,只是他不能。那条丑陋的疤痕清晰的留在她白皙的后背上,那么的触目惊心,那样的事,他不希望再发生。
  那晚过后,他对她愈发的宠爱,她是个很有分寸的女子,当他亲眼看到她在事后喝了药的那一刻,说不生气那怎么可能,可是冷静下来一想,她做的很对,她不能孕育他的子嗣,那会害了她。
  可是那时他却不知道她心头的想法,原来她是觉得自己不配,她的身份卑贱。
  几日后便是乞巧节,他带她出去玩,不知怎的突然想起儿时的同一天,他和她之间的不快,原来那时的感觉,是嫉妒,是吃醋。
  偏头看着身边恬淡的女子,芸芸众生中他只看得见她,他想,这是他此生最爱也是唯一爱过的女子!
  却不想,有一天却是他亲手将她推离了自己!这一离,便是永远!
  亲身感受到那把冰冷的利剑刺入她娇小身躯时她那不可抑制的颤抖。她的手还环在他的腰间,力道却慢慢减小,他愣住,久久都不回头,不是不想,是不敢。身后,那是深渊!
  那双纤弱的手缓缓的向下垂去,他醍醐灌顶!迅速转身将她娇弱的身躯紧紧圈在怀中。鲜红的血液与那火红的嫁纱融为了一体,真的很碍眼!
  “为什么?”冰凉的唇摩擦着她光洁的额头,他开口,却发现一字一句都耗尽了自己的力气。
  怀里的女子轻轻一笑,只是那总是舒缓的眉宇此刻紧紧绷着,他知道,她疼。此生,她的伤都是为了他,而最大的伤,心殇,亦是他给的!
  “阿宇哥哥……”虚弱的几个字,久违的称呼,整颗心在这一刻揪成一团,纠结缠绕。他没回答,只是望着她,那眼里的不舍后悔她是否看得见?!
  “你知道吗……我真的……很想给你生个孩子,可是,没有机会了……我很累了。”
  “我知道,我什么都知道。”他紧紧抱着她,牵起她的手在脸上摩擦,声音竟然变得哽咽。
  可是他知道什么呢!他知道她是那么爱她,他知道她为他付出的一切,他知道……可是,他不配!
  怀里的女子倏然笑了,扯得后背伤口都疼,可还是在笑,“如果我死了,你可不可以带我回影月城?”
  “不!”他粗暴的打断她,眼里尽是狠戾与决绝,“你不会死!我也不准你死!”
  她费力的伸出手覆上他的双眸,冰凉凉的触感让心底的痛终于决堤,她说,“那里有我的阿宇哥哥,纵使他不辞而别,我还是想他。如果,你遇见他,请帮我告诉他,有一个姑娘,等了他……很多年……”
  她走了,那么残忍的把他一个人留在世上!他有好多话都没跟她说,他没说他爱她,很爱很爱她,他没说他很想她,没有一天不想她。可是,没有机会了,一转身,属于他的小杉妹已经消失在了原地。
  一步错,终究步步错!
  影月城远郊,细雪飘落大地,擦过枯木古藤,发出簌簌清响,白梅盛开,挤在枝头,于寒风里瑟瑟发抖。
  小茅屋里,一头白发的男子从床上惊醒,如以往的每一深夜,那梦里的身影娇俏可人,却终于只能是梦。摸了摸眼角,指间湿湿漉漉的一片,他不仅苦涩一笑。
  起身,推开房门,冷风袭来,他却突然笑了,轻声沉吟,“下雪了……”
  下雪了,小杉妹。
  迈步走出去,脚踩在松松软软的雪地上,留下一串串脚印。最终他在一棵梅树旁停了下来,缓缓的蹲下身子,那树旁是……一座墓碑。
  伸出手覆上去,沿着每一个字缓缓向下,指间染了清然飘雪,泛出一点苍白,“爱妻洛羽杉之墓”,那是他亲手刻上去的。
  一字一深情!
  “杉儿,下雪了,冷不冷?”没有人回答,耳边只有絮絮飘雪落在地上发出的细微声响,他低低的声线在这一刻像一滩水,潺潺,“我陪着你就不冷了。”
  他坐了下来,头靠在墓碑上,好似她此刻就依偎在他的怀中。一阵风袭来,梅上絮雪飘落。
  “还记得你曾问过我,我的梦想是什么吗?”那时,她就依偎在他怀中,轻软的声音如清风般悦耳。
  “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漫天飞雪中,似有仙人来。她撑了把素色油纸伞,亭亭立在白梅下,泼墨青丝,白衣染了细雪,她缓缓抬起脸庞,轻烟似的两道眉,眉下一双杏子般的眼,如春^色的唇边笑影浅浅,一点一点扩大,终究幻化成倾国倾城的弧度……
  第56章 你还活着,真好
  金銮殿上,席帝正批着奏折,倏然眉头拧了拧,放下手里的毛笔,沉声唤道,“莫岳阳。”
  候在外头的莫公公闻声立马赶进来,跪在殿下,“皇上,老奴在。”
  “寒诺敏那边有什么消息吗?”
  “禀皇上,派出去的密探说她和九皇子现在几乎没有说过话。但是她也没有要来找皇上您的意思。”
  席帝垂眸想了想,倏尔却笑了,笑得有些渗人,“看来这条道路行不通了,现在局势急迫,只能采用另一种方式了,寒诺敏,穆子越……”两个名字在他唇边淌过,冰冷至极。重新执起笔,大笔一挥,而后在奏折上稳稳的盖了个章。
  夕阳西下,月上枝头,黑夜笼罩着这个静谧的尘世,徒添了几分神秘与悲凉。
  席帝一袭明黄色衣袍,于月下走到一座假山前,屈起手指敲敲旁边略显隐蔽的石砖,身前的假山在同一时间打开,一道石门出现在眼前,他轻轻一推,门就开了。
  一株繁茂的大树上,一双水润的眼睛直直看着这一切,眼神倏地一沉。
  密室内,席帝望着眼前披头散发的韩胜子,踱步过去,轻笑,“在这里过得可还好?”
  韩胜子抬眸,对上他挑衅的眼神,却只是微微一下,衣衫褴褛,灰头土脸,但是那抬眼间的文雅气质却难以掩饰。他回以一笑,动了动自己的手腕,“托你的福,我过的甚好。只不过我没有想到的是,堂堂的赫连王朝连个入得了眼的食物都没有,着实可惜。”
  “还有心情跟我说这番话,不错。”席帝微恼,但是脸上的笑意却更甚,“我有样东西要送给你,不要急着感谢我。你的儿子还活着你是知道的吧?”
  听言,韩胜子的眉毛几不可微的挑了挑,直直望着他,眼眸甚冷,“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不知道吗?”席帝淡然一笑,在他跟前绕了几圈,上下打量着他,“想当年你是多么俊宇非凡,谁能想到现在会是这番模样呢。你那儿子倒是继承了你的英俊相貌,哦,对了,还娶了个媳妇,很不巧,那媳妇是我女儿。”
  “你到底想做什么?”敛着眉看着他,韩胜子的语气稍显急切。他的儿子,他的逸儿还活着,娶了媳妇,可是怎么会是那个女娃呢?他又知不知道他在她身上烙下的秘密?墨眸凝视着眼前的男人,眸中闪过一缕深思。
  “我想做什么?”闻言,席帝笑的像只老狐狸,“你很快就知道。不老药,终归会落入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