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9 节
作者:没事找事      更新:2021-08-14 15:44      字数:4907
  裴元歌怡然点头:“颜姑娘请问!”
  “裴姑娘,你说,人死之后会有魂灵吗?此生终结,是否还有来生?是否还能记得今生所遇之人,所念之人?”女子低低地道,低垂的眼眸里闪过一抹哀伤,神色黯然,因为情绪低落,连阳光照在她身上似乎都是冷的,更显得她柔弱如柳,惹人怜爱。
  这些问题倒是有些奇怪。
  不过,看着她唇色发白,身姿娇弱的模样,连这样的天气,都要披着鹤氅才能出来,似乎患有病症。裴元歌隐约有些了解她为什么会知道佛家典故,又为什么要问这些问题了。恐怕这位姑娘身体有恙,而且难以治愈,悲伤心冷之下,只能将希望寄托在宗教之上,希望拥有来生来自我安慰。
  既然猜到这些,裴元歌自然不会去打碎她的梦。
  何况……
  “虽然我不信佛,但我相信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人死之后会有魂灵,而苍天会看着,如果死前有着强烈的执念,也许它会生怜,给人再一次的机会,完成前生的遗憾。”裴元歌低声道,想到前世的惨死,想到今生的裴元容、万关晓,声音中不自觉地带了些许起伏激荡,“至于所遇之人,所念之人,如果你想要记得,就一定能够记得!”
  这些问题在女子心中盘旋许久,她曾经问过好几个人,但他们不是说她胡思乱想,就是虚应敷衍,告诉她人有来生。倒是眼前这位少女的答话,让她有些意外。她说她不信佛,而她所讲的也与佛教中的因果轮回不同,反而把一切寄托在更加虚无缥缈的苍天上。
  但不知道为什么,女子却觉得,这少女浅浅的话语,淡淡的语调,却有着一股让她想要相信的力量。
  如果想要记得,就一定能够记得!
  女子忍不住回来,这次却是细细地打量着眼前名为裴元歌的少女,身着乳白色无花对襟上襦,外罩着雪青色轻纱半臂,下身是条白绫绘水墨山水的长裙,静静地站在那里,就像是一株淡雅秀致的兰花。不,她不像娇弱的兰花,而更像一株绿竹,看似文弱,却自有气节,不折不弯,柔韧挺直。
  女子的眼中,第一次有了外人的身影。
  她微微一笑,与以往那浅淡疏离客套的笑容不同,这次却是由衷的。一时间,原本只是秀丽的容貌,被这个笑容侵染后,突然间就变得耀眼起来,宛如无数鲜花骤然怒放,仿佛整张脸上都带着淡淡的光彩,容光焕发:“多谢姑娘的答案,我很喜欢。”顿了顿,又道,“还有,我叫颜明月,住在外城西郊折花胡同,门上挂着颜府牌匾的地方便是。如果裴姑娘闲着无事,可以来找我谈心,跟你说话很舒服。”
  裴元歌从来没想到,一个笑容,能够让人的容貌升起如此大的变化,一时间有些怔然。
  “不好意思,我身体不好,所以从小很少跟外人接触,也不知道该如何相处,如果说方才我的言行有失礼的地方,还请裴姑娘不要见怪。”真正认可了裴元歌后,颜明月的态度也变得缓和起来,神色纤柔,饱含着歉意,显得十分真诚。
  裴元歌摇摇头,浅笑道:“颜姑娘不必介怀,如果有空,我一定会到府上拜访!”
  “因为我病弱的关系,我住的地方一般不准外人到来,这是我的贴身玉佩,你拿给门房看,他们就会让你进来了。”颜明月解下腰间系在芙蓉丝绦上的白玉福寿纹玉佩,双手递了过来,显然相交之意甚诚。
  玉佩所用的,是上好的羊脂白玉,光泽柔润,背面刻着一个龙飞凤舞的“颜”字,显然是手写之后,再令工匠雕刻出来。裴元歌隐约觉得这个“颜”字有些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但无论怎么想,却都无法从记忆中搜寻出来。末了只能暂时作罢,想了想,拔下头上的兰花玉簪,道:“看颜姑娘似乎很喜欢兰花,那我这支兰花簪就送给姑娘,算是你我相交的信物吧!”
  在大夏王朝,交好的女子会彼此交换身上的饰物,表示交心。
  颜明月从不与人相交,因此并不知道这个习俗,而且曾被告诫要对人有戒心,不能随便拿别人的东西。但她喜欢裴元歌,既然元歌说作为相交的信物,她就笑着双手接了过来,当即插在了头上,问道:“裴元歌,你看我戴着好看吗?”
  既然她改了口,裴元歌也就从善如流地道:“明月,你过来,我帮你弄下!”
  颜明月依言过来,她比裴元歌高了些许,微微低下头,好方便裴元歌摆弄。淡淡的中药气息飘散而来,裴元歌心中突然涌起了些许怜惜,先帮她取下簪在头顶的碎玉珠花,改簪在倭堕髻的偏髻上,稍微遮掩了下,只露出点点珠玉的光晕。然后再将兰花簪子插在头顶。
  如墨的黑发间,白玉兰花悠然绽放,风姿卓然,显得格外柔润雅致。
  裴元歌从袖中取出手镜,放在颜明月跟前,让她能看到改变后的模样。爱美之心,女子皆有,颜明月左右看着,脸上又浮现出那种璀璨夺目的笑容,似乎整个人都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嫣然道:“真的很好看,元歌你的手很巧呢,我就不行了,因此身体太弱,什么都学不好,一无是处。”
  除了少爷外,小寿还是第一次看到小姐与人相交,而且笑得这么开心,忍不住凑趣道:“小姐快别这么说,如果被少爷听到,又该怪小姐胡思乱想了。倒是裴小姐真是蕙质兰心,俗话说得好,近朱者赤,小姐跟裴小姐相交得多了,肯定也能跟着变得蕙质兰心,心灵手巧起来。所以,小姐也不用羡慕,以后只赖着裴小姐就是了!”
  闻言,裴元歌和颜明月都不禁相对失笑。
  然而在颜明月嫣然的笑意中,却似乎隐藏着一丝淡淡的忧伤,因为听到那两个字而无法抑制的忧伤。
  那个人……
  颜明月表面疏离,实际上性子却十分温和,又因为病弱足不出户,被保护得无微不至,因此骨子里带着一股天然的天真。裴元歌则是外柔内刚,见识又高,见闻又广,随便说些各地的风俗人情,或者传奇传记,便让颜明月听得津津有味,神色专注。两人越说越觉得投契,就这样坐着花坛旁边的石凳上,只要日色偏西,舒雪玉派人来寻裴元歌用晚膳,才惊觉时间流逝,不舍地分手。
  听说裴元歌遇到一位年龄相仿的少女,结交甚笃,舒雪玉也十分欣喜。
  她本就觉得裴元歌太过冷静理智,缺了少女所该有的天真娇憨,很希望她能多结交一些同龄好友,尤其是性子活泼天真的,希望能感染她。听说这位颜明月温婉中微带天真,性情柔顺,也十分欢喜,只是不知道颜明月的身份,未免有些担忧:“元歌,以你所见,那位颜姑娘,是什么样人家的姑娘?”
  倒不是她嫌贫爱富或者其他,只是面对裴元歌的事情,总是格外紧张些。
  “她没有说,不过,看她的衣着打扮,以及候在外面的马车的模样来看,都是豪奢却内敛,并不张扬。而且,她本人也十分静雅温婉,教养很好,又是住在京城西郊。我想,应该也是好人家的姑娘,如果母亲实在担心,改日我们一道前去拜访便知。”裴元歌十分敏锐聪慧,一下子就察觉到舒雪玉担忧的重点,微笑着解释。
  心中却又涌起一种奇怪的感觉。
  她比舒雪玉聪慧得多,城府手段乃至心机都更厉害,按理说,她能够看中的人,应该都很不错。对于这点,舒雪玉一向是清楚的,而且也很认可她的眼光和聪慧,根本没必要多此一问。但是,听着舒雪玉连串的询问,裴元歌却并没有觉得不耐烦,反而觉得心中怪怪的,似乎有些温暖熨帖,却又说不清楚。
  “也是,我们改日便去拜访!”舒雪玉连连点头,开始盘算日期。
  见舒雪玉对裴元歌的热切模样,旁边的裴元容难免觉得受冷落,再想想那盘价值千金的墨兰,忍不住酸溜溜地道:“当然,四妹妹的眼光当然好,那位颜姑娘连价值千金的墨兰都不看在眼里,出手就送给四妹妹这样珍贵的羊脂白玉佩,衣料又是华贵的云锦,当然是有钱人家的小姐。四妹妹这下发达了!”
  言下之意,说得好像裴元歌是看中了颜明月的华贵,故意讨好以谋算好处。
  “发达不敢说,只要颜姑娘别追着我,讨要被三姐姐弄坏的墨兰,我就谢天谢地了!”裴元歌自然听得出她的言外之意,微笑着反击道,“听说,那盆墨兰是有人找遍整个大夏王朝,才为颜姐姐找来这么一盆,当时购买时花费了一千两黄金,却只是幼苗。现在好容易开花,却被三姐姐毁掉了,不知道把三姐姐院子里的东西都拿去变卖,够不够赔人家这株墨兰呢?”
  听到墨兰如此名贵,裴元容顿时心虚起来:“都说了不是我弄坏的!”忙塞了一筷子菜到嘴里,掩饰情绪。
  舒雪玉皱眉:“什么墨兰?”
  听裴元歌把院子里争吵的经过说了一遍,舒雪玉把竹筷往桌上一拍,神色极为恼怒:“裴元容,你从哪里学的这些强横霸道,还敢报你父亲的官位,怎么,还嫌你不够丢裴府的脸吧?我真后悔,怎么把你带了出来!以后你要闯祸,自个儿出去,不要带累了我!”
  裴元容虽然不服气,但心虚于墨兰的珍贵,倒不敢还嘴,只低头吃菜。
  白痴,这不就等于你承认了墨兰是你弄坏的?裴元华暗自在心中鄙视,脸上却挂着温厚的笑意,打圆场道:“母亲息怒,不要气坏了身体。我想,三妹妹个性是莽撞了些,但应该不会故意去毁坏墨兰。好在颜姑娘也不计较,改日我好好骂她一顿,母亲吃菜!”说着,夹了一筷子素鱼放在舒雪玉碗中。
  裴元容毕竟是她亲妹妹,如果这事闹到父亲那里,惹得父亲大发雷霆,她这个同胞姐姐也难免会受牵连。
  不然,她才不会替这个白痴说话!
  用过晚膳,众人各自回厢房歇息。紫苑和木樨都是伶俐的人,又服侍惯了裴元歌,虽然换了地方,却仍然备好了所有的东西。沐浴过后,换了浅白色的寝衣,裴元歌便上床歇息。颠簸了一天,她也的确有些疲累,很快就沉沉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昏睡中,裴元歌隐约觉得有人在急切地推她。
  “小姐,快醒醒,出事了!”
  出事了?裴元歌猛地一激灵,彻底清醒过来,起身开始穿衣,便问道:“出什么事了?”
  “奴婢也不太清楚,是夫人派白霜姐姐来,说让小姐赶快穿戴好,到夫人的厢房里去,听说大小姐、二小姐和三小姐那里,夫人也有派人去。恐怕事情不小。”紫苑速度地和木樨帮裴元歌穿戴衣衫,边急切地道。
  顾不得太仔细的东西,眼看着衣衫穿好,裴元歌便带着两人来到舒雪玉所在的厢房。还未走近,便看到原本应该守在院子外面的裴府护卫全部被调到门前,个个神色凝重,手执长剑,一副备战的模样。裴元歌顾不得理会,匆匆进了屋子,舒雪玉坐在主位,神色有些紧张,却还算沉静。令人惊讶的是,在她旁边却坐着脸色苍白的颜明月,绿衣上还带着斑驳的血迹,气息十分急促,看到裴元歌,忍不住上前来,紧紧握住她的手,想要说些什么,却喘息着无法说出话来。
  察觉到她手的冰凉和颤抖,裴元歌忙轻声抚慰着,扶她坐下。
  “小姐,药来了!”小寿从内间转出来,端着一杯水,托着一丸药,“小姐快把药服下!”
  服了药,颜明月的气息稍微平稳了些,原本苍白如纸的脸色也好转了些,只是手依然紧紧地抓着裴元歌,不肯松开。看得出她被吓坏了,裴元歌轻轻拍着她的手,柔声道:“颜姐姐别担心,外面有护卫守着,不会有事的,你先冷静下。我们进去把你这身衣裳换了,好不好?”
  舒雪玉这才想起颜明月和小寿染血的衣衫都未换下,忙道:“正是!”
  抓着裴元歌的手,看到熟识的人在身旁,颜明月终于觉得安心了些,点点头。
  裴元歌主仆带着颜明月和小寿转到内间,帮她们换下带血的衣衫,又整理好仪容,这才出来。外间裴元华三人也都到了,看得出被门外的阵势吓了一跳,连裴元华神色都有些紧张。
  见众人都到了,舒雪玉这才简单地道:“庵庙内似乎来了强盗!”
  事情是从颜明月等人所住的东院起的,她和小寿原本睡得很安稳,突然被护卫急促的拍门声惊醒,说庵庙来了强盗,护卫们正在拦阻,让她们赶快逃命。看到他浑身浴血的模样,颜明月和小寿倒没有怀疑,立刻起身,才刚穿戴好衣衫,便看见一位黑衣人破门而入,护卫二话不说,身后还跟着轻重伤不一的护卫。
  护卫们拼死力战,死伤惨重,终于重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