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节
作者:寻找山吹      更新:2021-08-14 15:19      字数:4725
  “我的推断是,如果让自己就像他们说的,当个画疯子,我就可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所以我就这样子了。任意妄为。”后来,由于他从不在意学业,他被从一个学校赶到另一个学校。在上大四的那年他终于辍学了,但他从不管毕业的事情,后来还是在结婚后他妻子强迫他取得文凭的。然而学校对他来说毫无意义,不过是个他因为与众不同而备受折磨的地方。据利安姆自己说,除了母亲没有人曾认识到或在意他的艺术天分。在他们家里艺术并非可以接受的职业。他们在乎的只有体育和学业,而他这两方面都不行,也根本没想行。萨莎怀疑他是不是有尚未被发现的学习障碍才会这么抵制学校。她的艺术家有很多都是这样,这造成了他们从内心深处感到不快乐,但艺术天分补偿了他们。不过她和利安姆还没有熟悉到可以问这种问题的地步,所以她没有提,只是带着同情饶有兴趣地倾听着。
  他坚称他一出娘胎就知道自己想成为画家。在某个圣诞节的早上,人们还都没起床之前,他在起居室里画了一幅壁画,后来又画上了大钢琴和沙发床。身上这件衬衫显然是他新近创作的同样类型的艺术作品。在那个致命的早上他只有七岁,还不能明白为什么没有人喜欢或欣赏他的作品。父亲揍了他一顿,用一种不连贯的而又充满感情的语气,他说在那之后,他妈妈就病重了。妈妈在夏天去世的,从那以后,他的生活就犹如一场噩梦。惟一保护他 ,惟一爱他、接受他的人消失了。在有的晚上,他们竟不来喊他吃饭。仿佛他和她一块儿死了。艺术成为他惟一的安慰与发泄的方式,是他和她之间仅存的联系纽带,因为她爱他所做的一切。他对萨莎说,有很多年甚至现在有时候他都会觉得自己是在为母亲作画。说这话的时候他眼里噙满了泪水。家里其他人都把他当作疯子一样对待,现在还是这样。他说自己已经有很多年没有见过父亲和兄弟了。
  他在去佛蒙特滑雪的旅途中,碰见了自己现在的妻子贝思,当时他十八岁,离家在纽约作画。十九岁在格林尼治村饿肚子作画那年,他娶回了贝思。在利安姆的描述中,她从此不顾自己家里人的愤恨,就像狗一样地工作养活他。她的家人和他家人一样保守,也不喜欢他。他们憎恨他没有责任感也没能力养活他们的女儿。他和贝思生育了三个孩子,两个男孩,一个十七岁,一个十一岁,还有一个五岁的小女儿。他们是他生活的曙光,也是贝思的,但她在七月回到了佛蒙特,回到她家人那里。
  “你觉得她会回来吗?”萨莎关心地问。他身上温柔脆弱的那一面让她愿意把他搂在怀中替他搞定一切。但与其他艺术家打交道的经验告诉她他们制造的麻烦往往不可能搞定。他和家里人的关系听起来难以挽救,也许根本不值得挽救。但听到他说起孤寂的童年和后来他妻儿的事情,她的心揪了起来。没有他们,他好像很失落,萨莎体会到他还有很多没有说出来的话。利安姆在回答她关于贝思是否回来的问题时诚恳地看着她,稍稍犹豫了一下,然后又摇摇头。
  “可能不会吧。”他听起来肯定地说。他相信贝思永远不会回来了。
  “或许她知道你经济好转的话,会改变的。”出于她自己也搞不清的原因,为了利安姆考虑,她想让贝思回到他身边。她没有利安姆那么肯定。分手让他显得很颓唐,但他也无可奈何地接受了。他们结婚二十年了,这显然不那么容易,尤其对他妻子来说。他看上去就像个犯了罪的人,在深深地自责,却明白自己无法改变现状。
  “那不是问题。经济问题,我是说。”他似乎在这点上很确定,萨莎禁不住猜到底是什么问题了。他们俩边说着话边吃比萨,品尝着上好的法国波尔多葡萄酒。
  “那是什么问题?”或许是孩子让他们太紧张了。萨莎不知道是不是这样。或者就是因为日久生厌了。
  “六月我和她妹妹上床了。”说这话的时候,他显得很难过,声音也嘶哑了。萨莎虽然尽最大的努力克制自己,但还是露出了惊愕的表情。如果没什么特殊的事情就背叛了为他和三个孩子二十年来辛辛苦苦干了无数活的女人,这真是难以置信的愚蠢。而且塞维尔说过她是个好女人。或许利安姆并不怎么好。他的坦白明白地暗示了这点。
  “你为什么那样做?”她像责问孩子似的问他。
  “贝思和孩子出去度周末的时候,我们喝醉了。她回来后,我把事情告诉她了。我想贝基会说的。她们是孪生姐妹。”
  “一模一样?”萨莎觉得这个故事不乏吸引力但却让人感到悲凉,随着他的讲述,她陷入到剧情当中,就像刚才听他说有关父母和兄弟的事一样专注。虽然她甚至还不能肯定为什么,或者他是否值得她这样,可是她喜欢他,愿意帮助他。但他背叛妻子的故事让她深感害怕。在萨莎看来,这意味着缺乏道德力量,令人非常难受。然而他身上那种孩子般的无邪也让人们愿意宽恕他,不论他犯下的过失有多么严重。
  “不是一模一样,但长得非常像。贝基跟在我屁股后面很多年了。第二天早上,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干了,然而我干了。”他说的时候都像要哭了。在对贝思说的时候他就是哭着说的。
  “你是个酒鬼?”萨莎有点严厉地问他。他此刻当然喝了不少葡萄酒,但好像还没醉。
  “不。就是犯傻。贝思和我去年一直在闹。她想让我出去找份工作。厌倦为了艺术而奔忙挨饿。而且她父母一直都让她离开我回家去。她爸爸是个木匠,她妈是老师。他们认为我的艺术是狗屎。我也开始这么认为了。直到今天才不这么想。”他感激地冲着萨莎笑着。他让人难以抗拒。即使是在听了他通奸的故事后,还是很难生他的气。他说得对。不过是犯傻。撇开这点不论,他身上还是有着无邪、惹人喜爱的地方。她无法对此做出理智的解释,觉得自己被他这个人、甚至可以说被他这个男人吸引住了。
  “贝基做什么的?”她疑惑地问。
  “在滑雪场做招待。她挣了大把的钱,也和大把的男人搞过。她一直想得到我。也许我也想得到她吧。我不知道。二十年和一个女人在一起时间嫌长了。和贝思结婚的时候我是个处男,到现在也从未在这方面骗过她。”但他也知道做错了。“没有体面的借口,”他老实地对萨莎说。“干了件倒霉的事。”
  “你不觉得她最后会原谅你吗?”为他考虑,萨莎希望贝思会原谅他。他是个正派、坦诚的人,二十年来只犯了一个错误,一个不可否认的大错误。贝思独个儿支撑起他们五个人的生活肯定不会开心的。
  “我想她再也不会原谅我的。她一生都在妒忌贝基。贝基总能得到男人。而贝思得到了我,三个孩子,还有一大堆工作。我一直没能混得像模像样。贝思这些年来一直支撑着我们大家,一直相信我。直到我和贝基睡了觉。圣诞节的时候,我给她和孩子打了电话,她说她在准备离婚的文件。我不能指责她。她已经受够了我。现在,我至少可以给她寄点钱去了。辛苦了这么多年,她应该拿到的。”他是个正派人,只是有点脱离现实,可能就是因为他是搞艺术的吧。在他之前,她听过更糟糕的故事。但是他婚姻触礁的经历让她同时为两个人感到悲哀。这是种可怕的损耗,也是种耻辱。每个人都要为他的过错付出代价。
  “有多久没看过你的孩子了?”
  “从她走后就没见过。我没钱飞过去。而且她的父母可能会杀了我的。她爸爸对我非常恼火。”
  “她把发生的事对他说了?”
  “没有。贝基说的。她也恨我。她想让我离开贝思和她结婚。她说她一直爱着我。姐妹之间有时候会出现些离奇的屁事。至少她们俩之间是这样。贝思说贝基一生都在恨她。她是个招摇的女人,没有男人想娶她。她十五岁就怀过孕,她父母让她把孩子送了人。我想这让她昏了头。在她儿子长到十八岁、大概六年之前吧,她一直试图找到他,但却发现他在那两年前死于一场车祸。她把自己搞得一团糟。我想她在指责自己。或许她因为贝思有三个孩子而恨她。我不晓得。很复杂的事情。”
  “听起来是的。听起来就像你在上个六月和她走进了雷区。”
  “我知道的。贝思说是贝基给我布的局。她为这样做等了二十年了。三瓶廉价的白葡萄酒,就把我和世界上最正派女人的婚姻给毁了。”
  “你为什么不飞到佛蒙特和她说呢?我可以先给你一笔钱,利安姆。反正我得给你钱。”看起来他需要这笔钱,在他还没说起有半年没见孩子的事之前,萨莎就知道他需要钱了。
  “太迟了,”利安姆言简意赅地说。“她回去和高中时的相好在一起了。她说办好离婚后他们俩就结婚。那个人的老婆去年死的,给他留下了四个孩子。他有点钱,经营一家滑雪场,他打算养活我的妻子和孩子。我觉得这交易要比嫁给一个画疯子好多了。她好像也这么认为。”他似乎很不开心但很达观的样子。
  “你是个画疯子吗,利安姆?”萨莎亲和地问。在某些方面,他好像是的,但在某些方面他又不像。最突出的是,他显得不成熟,但是为人好。难以想像他这么英俊的男人除了和妻子的孪生妹妹有过一夜情以外,一生只和一个女人睡过。这事有点龌龊,但他看起来像个好人,塞维尔是这么说的。她相信他。萨莎的直觉告诉她利安姆是个好人。或许有些冒傻气或者不成熟,但从核心上来说,是个好人。
  “有时候我是个画疯子,”他回答说。“有时候我只想做个孩子。那样做能有多少害处呢?”
  “我想这取决于是谁受到了伤害。在这件事上,贝思是受害者。还有你的孩子。听起来,你也是的。但是贝基在这事上不能不受到谴责。”
  “她除了自己从来不考虑任何人,从来不。”
  “很显然。”萨莎陷入了沉默,想着这件事,突然意识到利安姆在打量她。
  “你呢?塞维尔认为世界都围着你转。他对你痴迷得很。极少有像他这么大的孩子还对母亲怀有这样的感觉。和你谈话,我觉得他是对的。他真走运有这么慈爱的母亲。”利安姆也曾有过,但太早地失去了她。
  “我也为他痴迷。他是个了不起的孩子。他妹妹也是的。我是个幸运的女人。”萨莎对利安姆笑着说。
  “可能没这么幸运吧。我知道你丈夫去年去世了,”他同情地说。
  “是的,”她平静地说道,但眼里噙满的泪水不免让她感到尴尬。她的悲痛和利安姆无关,她不想让利安姆背负这些痛苦,或者分担她的哀伤。“他十五个月前去世的。我们结婚有二十五年了。”而且他也是她一生中惟一的男人。这是他们两人共同的地方,而且他们都在小时候失去了母亲,经历了无法避免的情感创伤,并深受其影响。
  “做寡妇对你来说肯定很难受,”他说,脸上带着同情的神色。他们刚刚吃完比萨,他用温柔的眼神盯着她。
  “是的。现在比当初好多了,但有时候还是很难。”他点点头,好像很理解。由于自己的愚蠢,他失去了贝思,犯下了致命的错误。她由于命运而失去了亚瑟。“但是你得向前走。没有其他的选择。我靠工作帮助自己。”
  “你晚上可不能躲在你那些画里。你没有和别人出去过吗?”这不关他的事,但她决定回答他。她不想让他知道她有多么脆弱和孤独。如果做他的交易商,她在他面前就必须显得坚强,她这么思忖着。
  “没有,我没有。你呢?”她对他的事很好奇。他对她也是一样很有兴趣。终究,他已经把自己的家庭和婚姻生活告诉了她,他们之间有一种超出她原先想像、也几乎肯定是超出她愿意接受的联系。和自己麾下的艺术家在一起,她头一次感到自己被对方吸引,但她绝对不会允许自己身陷其中的。他们可以在用餐的时候彼此袒露心扉。他们俩都是孤独的人,在童年时期经历了重大的失落,也因此失去了童年,而且在成年时期也同样失去了自己的爱人,但是她永远都不会让他们之间的联系再有所推进。她没有意思表现出受到他的吸引。在这方面她非常自律和理智。她也不会允许他放纵对她的感觉,如果他有这种感觉的话,不过她觉得不大可能。
  “我和两三个出去过,”利安姆承认说。“塞维尔给我介绍的。”他冲他朋友的母亲、现在是他的交易商笑着说。就连他也觉得他们之间的联系很有趣。“我都不能去。她们还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