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节
作者:插翅难飞      更新:2021-08-09 09:01      字数:4792
  步惊云意识到他在做什么打算,立刻很厌恶地皱起了眉头:“想都别想。待会我再试试。”
  “待会就冷了。”聂风提醒着,他已经舀好了一勺。步惊云继续皱眉望着那只勺子,最后伸出左手:“勺子给我。”
  这一餐因为中间复杂而无谓的交接持续了很长的时间,步惊云吃完最后一口递回勺子的时候叹了口气:“跟小孩一样。受伤真麻烦。”
  “所以还是遵医嘱吧,那样好得快。”聂风站起来收拾着残局,一边说。
  “别唠叨了,我自己知道。”步惊云习惯性地要去挥右手,动了一下后痛得拧住了眉,聂风看见他的表情也慌了神:“队长,你怎么样?要不要我去找大夫?”
  “找什么大夫!”步惊云恢复常态呵斥着,他改挥左手:“好了,你可以回去了。”
  聂风收拾了饭盒和其他东西打包出门,步惊云以为他走了,过没几分钟他又开门进来。“我同副队长说好了,在……于小姐过来之前我就留在这里。于小姐过两三天会到。”
  步惊云在床上挣了一下,聂风连忙过去按住他不让他乱动,耳边听见他怒气冲冲的声音:“你们搞什么!通知她干嘛!”
  “……于小姐……”聂风想学着其他刑警队员的样叫“嫂子”,但是那两个字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出不了口:“队长你受伤,她肯定会在报纸电视上看见的,早告诉她总比她自己发现好。”
  “你们这群家伙就是喜欢自作主张!”步惊云愤怒地说,不过他总算肯好好躺着。他不再挣扎,聂风也就放了手直起身来,长发从他脸上一掠而过,扫得他有点痒。“你留这么长头发干什么?”
  “我也不知道。”聂风又有点尴尬,他下意识地抬手掠了一下头发,步惊云却在他这个动作结束前叫住:“等会!你手上贴的那是什么乱七八糟的,还不去护士那里换药,然后该去哪去哪!”
  聂风拿下了挂着的衣帽去护士值班处之后步惊云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天是黑了,他一时半会却还睡不着,医院的房门总是不够隔音,虽然说住院部要比门诊和急诊安静些,但还是有哭叫和各种推车辘辘经过的声音。那些声音经过门板的滤过,不那么大了,但在某些时候这种隐约的若有若无的感觉更让人难受。
  步惊云在医院总让人觉得有股消毒水味道的枕头上动了一下。他是真不想让楚楚到医院来——尤其是楚楚现在正在拍着部对她来说很重要的戏——谁知道会碰上这一群唯恐天下不乱的手下,楚楚来了医院,看着他被医生勒令着躺在病床上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样,恐怕是非要等看到他好了才肯回去继续拍戏。
  他想着楚楚可能的伤心表情,长长叹了口气,这口气刚叹完,查房的护士就进来了,拉好窗帘后给他做了一个简单的检查,然后关上了天花板上的日光灯,只留下墙边的一盏小灯发着昏黄的光。“我说步大队长,心情愉快伤才能好得快。”揿下开关之后,护士冲他笑着提醒。
  被当成个什么事都不能干的病人心情怎么可能愉快。步惊云又忍不住叹了一口气。不过,只有楚楚在,总比那一群唯恐天下不乱的家伙都聚在病房里好。他有点认命地想,随后又想到了已经离开了的聂风——那只小菜鸟肯定是在舞会上喝多了。
  步惊云再次醒来的时候,护士已经拉开了窗帘,冬天还算明亮的阳光照进病房,让人的心情也好了不少。
  年长的护士换药的手法十分娴熟,一边换药一边同病人说话以分散病人的注意力,不过显然步惊云是个不喜欢和人唠嗑的人,她自说自话了很长一段时间,终于换好药后自己“唉”了一声:“真是的,我早该知道,你和我有什么共同语言啊。步大队长你是开枪的,我呢,是打针的。”
  步惊云被她说得只能笑了一下,说了声“谢谢”,护士哈哈笑着摇了摇手:“谢啥呀,都是一句话:为人民服务嘛!”她收拾好了推车,推着往外走,到门口突然又退回来:“步大队长,你队里那个小警官,在门外坐了个晚上了,你罚他了,有啥事啊?虽然有空调,外头走廊上还是蛮冷的。没啥大事就算了吧。”
  步惊云愣了一下,过一会才反应过来护士在说谁。他用左手狠狠拍了一下床沿,在护士开门的时候朝门外叫:“聂风!”
  那只小菜鸟答一声“到”然后快步走进来的时候步惊云听见护士和走廊上经过的其他人都发出善意的笑声。等到聂风乖乖地站到他面前时,步惊云也实在没有力气再说些什么。“不是叫你回去吗?”最后他只能这么问。
  “……”聂风继续保持了一段时间沉默,然后才开口:“都和同事说好了,队长你确实需要人照顾。”他抬起眼看了看步惊云,又补充了一句:“等于小姐过来我就走。”
  “你愿留就留吧。”步惊云也只能这么说,说着他撑了一下身子,朝一边的杯子伸出手去,聂风连忙过去把那只空杯子拿起来,走去倒了杯橙汁递到他手上。“今天中午吃什么?我去买。”那只小菜鸟又问。
  步惊云又皱了皱眉:“医院里又不是没有饭菜。成天叫外卖浪费钱干什么!”他教训着,突然间停了下来,眼睛望向门口。“楚楚?你怎么就回来了?”
  风尘仆仆赶回来的楚楚解下围巾,脱下长风衣挂在衣帽架上,笑着回答:“提前拍完了一段,就提前回来了呗。导演夸我进步很大呢。”她又笑着向接过了自己手里那束花的聂风点了点头:“谢谢你帮我照顾步大哥。”
  “我又没什么大事。搞得和我只剩一口气一样。”步惊云抱怨着,楚楚摇了摇头走近床边,她脸上还带着一向令人赏心悦目的笑容,眼圈却开始发红,再开口时声音也哽咽了:“谁知道你到底伤得怎么样了?怎么?你还不愿意你的手下通知我了?”
  “本来没什么事,你们这么一搞好像我怎么了一样。”步惊云很不高兴地说,却在看见楚楚眼泪的时候没了声音,过一会他反握了一下楚楚抓住他左手的双手,声音缓和下来:“真没什么事。又没伤到要害。”
  楚楚抬起泪眼,正要再次指责,一边突然传来声音。聂风手忙脚乱地扶好了差点被撞翻的花瓶,看见他们两人都看过来时更加慌了手脚:“花换好了。队长,于小姐,你们慢慢聊,我先回警队了。”
  于楚楚和步惊云的说话声被关起的房门隔绝在背后之后,聂风抓着自己之前买的、刚才被换下来的那束花站在走廊里,他有很长一段时间都在发呆,根本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走廊上来来往往的人都很诧异地看着这个一身警服的年轻人,过了很长一段时间,他才醒过神来,抬手向下压了压帽檐,将手里的花扔进转角处的垃圾桶里,向外走去。
  (十)
  步惊云在医院养伤,刑警队暂由副队长怀灭代理队长,年关将近,天荫市大事暂且没有,小事却零零碎碎一直不断,刑警队员们渐渐也实在腾不出时间来往医院跑,当步惊云终于彻底无法忍受医院里医生护士的恐吓言论坚决要求提前出院回到刑警队时,偌大的外勤组办公室里他居然一个人也没找着。
  “老大你他妈终于回来了!”他站在外勤组办公室门口发了一会呆,突然肩上就狠狠挨了人一巴掌,从实验室里出来休息几分钟的怀空喜形于色地大声嚷嚷,之后又左右张望着问:“诶,老大,嫂子呢?没跟你一块来?哦,你是从医院里偷跑出来的?”
  “少废话!”步惊云挥掉怀空的巴掌:“外勤组都出勤了?”
  “每年不都这样,这时间段,犯罪分子也要捞点东西过年啊。”怀空摸了摸后颈,他在实验室里分析那些痕迹也分析了很久,总是怀疑自己颈椎将要出问题。
  每回听到怀空这种说法,步惊云都感觉很无奈。“这段时间还出过什么大案子?”他又问。
  怀空露出个暧昧的笑容:“果然,嫂子管得很紧啊……”随即他一缩脖子,赶在步惊云发飙之前举起双手:“老大,我说,我马上说,也就是有人在自己家里开煤气自杀引发了一场火灾,还好,没爆炸,也只烧死了他一个。”
  听见没爆炸步惊云的脸色和缓了一点。“这年头自杀率攀升得真厉害。”他不悦地评论着,怀空耸了耸肩:“没办法,这年头人越来越脆弱了,大学里头的自杀指标都放宽了不少呢。”说着怀空又突然想到了什么:“对了,今天小武和美人他们就是去第一医科大学的,听说也是出了条人命。”
  步惊云皱了皱眉。“美人?”
  怀空意识到自己似乎又说错了话。“聂风,聂风,都是外勤组的元正童铁他们开玩笑叫起来的,和我没关系。”他努力撇清自己,步惊云也懒得再管这些事情,转身向外走,怀空眼珠一转已经知道他要去哪里,连忙追上来:“老大你就歇会吧。”步惊云却只是朝他摆摆手:“学校里面的事情闹大了不好,我得去看看。”
  负责拍照的警员白着一张脸拍完了就冲到警戒线外的水房里佝着腰大吐起来。就连小武都皱了眉头。学生公寓那间宿舍的地板上厚厚一层血,盥洗室的镜子和天花板也都布满了喷溅形的血迹。
  但真让他们这些刑警队员都难以承受的是死者的样子。那个躺在血泊里的死人脖子的皮肤被割开了,血管被用不同颜色的线做好了标记,大动脉被一割两段,凶器应该就是掉在一边,全被血盖住了的手术刀。
  “手段太凶残了。”穿着套鞋蹲在尸体边上的法医叹着气说,然而,他用戴着手套的手翻检了一下死者的颈部伤口后,又露出犹豫的表情。
  “怎么了?”小武继续皱着眉头。这空气中的血腥味太浓。法医微微摇了摇头,他翻了一下尸体,从尸体下面的血里捡起了一支空了的一次性注射器:“回去检验一下,不过,百分之八十的可能是局麻药。”
  小武想说什么,聂风的声音从房间里传出来:“发现了死者的遗书,现在看来可能是自杀。”小武打算反驳的时候,他已经走了过来,把装进了透明证物袋里的遗书递了过去。
  小武疑惑地接过来,疑惑地低头看,看完之后又疑惑地看看聂风又看看站起来的法医。“靠!”他骂了一声:“看起来还真是自杀,自杀有必要折腾得这个样子吗?”
  “也许心理有点问题了吧。”法医回答,他眯着眼睛朝小武手里的遗书上看:“上头写什么?”
  “我说,聂风你脸色不大好看,要不要出去透口气,你进刑警队的日子毕竟不长。”小武先关照了两句聂风,才去回答法医的问题:“因为发现自己是同性恋而且矫正未果。”法医恍然大悟时,他用手拍打着那张遗书,很不满地抱怨:“矫正不了就自杀,真没用,一次不行两次嘛!”
  “这事可没你说起来这么简单。”法医又蹲下去继续检查尸体,小武继续盯着那张遗书看,过会他想和聂风说点什么,才发现同事已经出门去了。
  “警官,警官!”聂风从那间宿舍里走出来,一边拉下手套,他打算去外面透口气,刚走出警戒线就被两三个男生拦住了:“刚才听你说的是真的?他喜欢男人?”
  “怎么了?”聂风有点诧异地望着这些显得格外紧张的人。“你们有什么线索吗?”
  男生们对望了几眼,其中一个貌似是头儿的人皱着眉开口:“我们是他的室友,都和他一起住了两年了。他要是gay,那也……那也……”“那也”了几次之后,他终于说出口来:“那也太恶心了!”
  “他最近有过什么奇怪的举动吗?”把脱下来的橡胶手套团成球捏在手心里,聂风接着又问。
  那几个男生仔细地想了想,支支吾吾地开口:“这样想起来,应该是有过的……”
  “那麻烦你们去录个口供。”聂风不等他们叙述就开口,他叫过另外一个警员,拜托对方带这些学生过去。那名警员看了看他的脸色,点点头答应了,临走之前好心地拍拍他的肩:“你脸色很难看,这两天加班加多了吧,快点出去透口气,弄点东西吃吃。”
  步惊云的警车开进校园,在发生命案的学生公寓门口停下来时,聂风已经在公寓门口的台阶上坐了有一段时间。下车进门的步惊云在经过他身边时停下来,有点不高兴地问:“怎么了?还受不了命案现场?”
  “报告队长,我没什么。”听见步惊云的声音聂风立刻条件反射地站起来立正。看见他脸色之后步惊云皱皱眉,语气和缓了一点:“学会心理调节。干这行就得适应。案子怎么样?”
  “死者的情况比较诡异,但是在房间内找到了遗书,又像是自杀。”
  “遗书上说的自杀原因呢?”
  聂风迟疑地看了看步惊云,似乎像从对方脸上看出点什么来。“通过各种迹象意识到自己是同性恋,参加过矫正班,但是没能成功。接受不了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