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 节
作者:青词      更新:2021-08-09 09:00      字数:4803
  “将军借步说话。”
  “好,先生请。”霍去病猴急的拉着老太医转过后面马棚。
  拉得老头差点儿散了架,“将军,啊哟……”
  “我舅舅怎么样?”
  “大将军生了什么气?又多添这心血不归窍的病症。”
  霍去病垂了头,两手紧张的扣在一起。
  “大将军是个好性情的人,这样的人最容易心里有郁结。将军是他的亲外甥,和他膝下的儿女是一样的。”
  霍去病脸红的厉害,埋着头,没话说。
  “将军的舅舅是个有些脾气的人,为人臣者,哪有不受些气的,有些人便爆出来,如大将军那样的性情,自是一味的隐忍,将军在他膝下如今长了这么大,怎么不知为他解些闷怀,偏还惹他气闷……”
  霍去病冷汗冒出来了,难道这老头脉象上还能号出这些来……脸上烫得一句没敢回嘴。
  “将军三天两头的在外面惹是生非,今天踩了人家的庄稼,明日毁了人家的田宅。这都是……将军的舅舅如何不气……”
  呼……原来这老爷子想到这里去了,吓了小爷一大跳呢……
  “将军若军中行走便宜,当侍奉汤药,顺者为孝嘛。”
  霍去病点着头,“先生说的我记着就是了。”
  老太医突然抓着霍去病的腕子,“我看骠骑将军是不是有火啊?怎么弄得声音嘶哑,一嘴燎泡?”
  “将军的火大啊,看来大黄是要用一些了……嗯……再来点儿黄连吧……”
  ……
  “骠骑将军呢?”
  “早进去了。”
  “就这么着吧,那骠骑将军是能拦的人吗?!”
  ……
  霍去病卸了犀甲,只换了便服,让军士把药、饭都端到自己这里,方子他也要看。
  “两张方子。”
  “恩。”霍去病看看那竹简,看了一张还好,再看那一简,脸上的红上来了。
  “将军,您的药好了。”
  “恩。”霍去病一仰脖,忘了那热药,就咽了,“烫!”
  军士想笑,谁也不敢出声儿。
  “谁也不许回大将军我在这里!”
  “诺。”谁敢啊,您这脸拉得这么长。
  “大将军的药好了。”
  “盛上来,饭也盛上来。”
  “诺。”
  “呃,这……将军,大将军另一个方子是要浸浴外敷的。”
  霍去病耳朵红了,“先等着!”
  “诺。”
  霍去病托着药和饭菜往卫青帐里来。舅舅合着锦被脸朝榻里,声息皆无。
  卫青昏昏沉沉,头疼心里翻绞,乱得不知今后如何处。背后觉得有些凉风,许是军士端了药了。
  那锦囊……也不见了……这回好了,君不君,臣不臣那么多年就罢了……这长不长,幼不幼,犯着天伦……是我命中的冤孽。我早知道,自己岂是这富贵台盘上的黄金命,倒不如天遣了我……一个是天之骄子,一个是天生富贵,还是遣了我,正是我合该的命……
  霍去病轻轻坐在他榻沿上,放那托盘在几案,自己难过的合在他身上。
  “……”卫青一怔,“谁!”
  “舅舅……”
  “……”耳朵又嗡的一下儿,冷汗一下又下来了。
  “去病错了,舅舅……”他轻轻的搂在卫青跨上。
  “……”
  “喝药吧,舅舅。”霍去病要扶他起来。
  他死命的往榻里埋着脸。
  霍去病哽咽了,“舅舅……”要用力搬他,却再也不敢。
  他心里开了锅似的乱。
  “舅舅……”霍去病双膝一软,跪在他榻前。
  可他冷冷的面朝里躺着,一声也不言语。
  “去病知道错了……但……”他的声音哽咽了,“但是……舅舅……我……我绝不解酒托辞。乱性是我……我对不起舅舅……我抢了不该我得的……”霍去病哽咽得说不下去……
  “……”泪水滑过卫青的鼻梁……
  “可是舅舅……我是去病……是去病……舅舅……如果……我连你心中的去病都不是了……那么舅舅,事情便简单了……”
  那暖热的手忽然探入他的怀中,卫青全身一凛。
  舅舅的里衣全是冷汗。
  “舅舅的东西,去病给你收着呢……”
  “咳……”那冰冰凉的软丝贴了他的皮肤,卫青便知道那是什么,里面又是一阵翻……
  “舅舅你放心,去病没有打开看……因为去病不用看!”他的声音一下儿高了。
  “……”那一刻,卫青忽然想起了刘彻,每每便是没理也要这样嚷。
  “不用看了!”霍去病悔恨中的懊恼压不住了,眼泪、哽咽和无礼矫三分的委屈让他跪在那里全发泄出来,“什么天?!我自是逆了天,那么……他可以的我不能……还有多少他可以的我不能,呜呜呜……呃!!”
  卫青气得腾得坐起来,一巴掌聒在他耳际!
  霍去病没防备他突然起来,这一巴掌没顺过气来,卫青单手一下厄住他的脖子,一领他,仰面按他在榻边,“孽障!你!我……”
  “哈……”霍去病惨然一笑,双手按住他的手,用力往死里掐,“我现在就都还给你们……呃!!!”
  卫青浑身都颤抖着,他怎么舍得,霍去病却拗着要死在他手上!!颈项一下就绷起筋来,额角上的筋都淤青了,慌得卫青撤不出手来,另一只手也掰不开他的两只手,情急之中拧着腕子翻下榻,一脚踹在他软肋上。
  “啊——”霍去病疼得松了手,捂着侧腰上,窝在那里没了声息。
  卫青瘫在地上,晕得睁不开眼。这一脚,那里又有血淌出来。
  “……”足有半刻,霍去病仍然没有动静。
  卫青强睁着眼睛,撑起身子,哽咽的说不上话,看着他高大的身躯蜷成一团儿,卫青心里像戳了刀一样。
  一刻了,霍去病还不动……
  卫青全身都凉了,忙过去翻他,“去病……”卫青托起他的肩。
  “……”霍去病偷偷眯着眼睛看他的神色,那原是澄澈的眼眸,目眦充血,但那里面的怜惜和焦急是他从小便熟悉的,呼……他的心安了……他差点儿当时就笑,收住了,不敢……
  舅舅冰冷的手按在他颈项的脉上……
  “去病?”他征战那么多年,死人、濒死的脉哪儿能摸不透,那有力的脉动让他一愣……刚要反应……那大手一下蒙住了他的眼睛,“别动……”
  他蒙蒙的僵住,他怀里那强健的身体慢慢坐正,另一只臂膀环过他的背,抄住他的肩,把他慢慢扶起来,“舅舅……是我……是去病……”
  那蒙着眼睛的感觉让他混乱中莫名的感到怪异的安全……
  也许是如此的遮掩些许淹没了他的羞耻和尴尬。
  “嚓!”一声裂帛,接着那双手用那帛蒙住了他那寒眸子。
  “舅舅……是去病……是你的外甥,是你一生最重要的孩子……呜呜呜,不是吗……舅舅……”霍去病跪在他榻里,慢慢系着那帘帐条,酸酸的抽泣……
  “……”眼泪透过那淡青色的锦帛落下来……
  “舅舅,你要我的命,我绝不苟活……反正我也不想着什么父精母血,我只都还给舅舅就是了。这辈子不求了,去修下辈子也是一样的……舅舅……”
  他看到舅舅的眼泪滑到腮边,重重的咬着下唇,下唇边的淤紫是他昨晚的吻痕,卫青要摘去那蒙眼的锦帛,他一把按住,“好好好,去病又说错了!可舅舅……你为什么不下手……我做这悖天逆德的恶事,你为什么不……我是你的去病,是吗……舅舅……你不舍得……舅舅,因为我是你的……”
  他的眼泪湿了霍去病的手,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他听不得霍去病的哭声,听不得他的讨饶,哪怕是矫情出的道理,从他那么小,一直到如今……他的心在极度的羞耻中仍然有些软了……
  “舅舅……说到底,去病是你的,去病的一切都是你的,你要什么都可以,你要怎样也随意……舅舅……我是你的……就比如舅舅你想现在也把我……我二话没有,侍奉舅舅枕席……”
  他蒙住的冰凉脸颊有些发烫了。那舒缓的眉关渐渐蹙在一起了……
  “真的!!”他是故意僵住卫青,他了解舅舅,“舅舅现在要吗?!”他说着就腾出手来两把褪了外氅里衣,赤裸裸的搂住卫青。
  “……”卫青要疯了,这混蛋!!混蛋!!“你……你还不知死……”
  他搂着卫青,嘴角压着笑,“舅舅,你会说话啦……舅舅……”
  “……”
  舅舅的脉他又按住了,火眸子诡秘的一眯,如果他舅舅此刻看着他,一定又要感叹他是天子的门生了。
  “舅舅,去病不在乎那里面写的什么,也不在乎那小鱼从什么地方来的,可去病在乎……”他全揽住卫青,往怀里锁,把头枕在舅舅的颈后,滚热的脸颊。
  蒙着眼睛,卫青不知为什么,并不想挣了,他累了,霍去病昨夜带醉行事,那样的折腾,没要了他的命,也不知是天怜还是天遣……他有些迷糊的要睡了似的……
  “去病原来想,舅舅是我的,如今去病只在乎……我是舅舅的……是吗舅舅……是唯一的……”他明显觉得怀中的卫青身上放松下来,头无力的也靠在他肩窝里,呼吸匀净了……
  霍去病心里内疚的酸楚,轻轻搂着他,挨蹭他,他也不曾醒来,那淡青色锦帛下,应该是那双澄澈温存的寒眸子……他还想悄悄的吻他,但他不敢,只是这样轻轻的挨蹭他……让他尽量靠得舒服……
  他没有叫醒卫青,也没有穿好衣服,这么赤裸的暖着卫青。他舅舅寒疾多年,喜欢睡暖,而从昨夜到方才一直都是一身的冷汗,里衣湿凉的贴着他,冰得他只是咳,也无心叫人换衣服。霍去病身上从来是滚烫的,连卫青汗透的里衣都暖热了,卫青竟越睡越沉全瘫在他怀里。
  霍去病刚才摸到他里衣的湿冷,看他真的睡沉了,慢慢褪了他的外氅里衣。那鲜艳的红色鲤鱼锦囊……霍去病撇撇嘴,仍给他掖在枕下。再看那胳膊、肩膀、大腿到处是他昨晚用强攥出的乌紫的指印,全身都落满红红紫紫的吻痕。霍去病身上更烫了,又恐他醒来又要发作,扔了那些湿冷的衣裳,从榻里拽过柔软的单子,往卫青身上一裹,又搂好他。
  去了那湿寒的里衣,裹了干柔的单子,卫青身上暖得更快,他睡越发沉了……霍去病觉得自己裸着更容易暖他,便更不穿衣,就那么赤裸裸的揽着他,悄悄靠上枕头歪着,盖好背子,暖暖的搂着他。昨夜睡得也太狼狈,现在睡……
  他偷偷的抿着舅舅的耳轮,心里忽然怀疑舅舅是不是天马投胎啊?舅舅的反应就像一匹惊马,蒙上眼睛,温存半晌竟然睡过去了……呵呵……舅舅……去病真的好喜欢你啊……
  “骠骑将军干什去了?”
  “就在大帐里吧……”
  “怎么还没出来,天都要黑了,要不要叫一声?”
  “谁敢去叫?!等着他叫咱们吧……”
  ……
  “老臣给陛下用一些大黄、黄连吧,陛下原本的体质偏热,进补过多了,内火大,所以才高热不退。”
  “……”刘彻烧得身上酸痛,越发后悔不该和那混蛋个小伙子斗气儿,大黄……要拉了吧……没办法啊,“恩,那就用吧……”
  “日间骠骑将军也是内火大,老臣也一并给将军用了大黄、黄连。”
  “呵呵。”刘彻笑了,多用些,那小子拉一拉没关系,呵呵。“在哪里见了骠骑将军?”
  “在大将军营里。”
  春陀忙冲老太医摆手。
  “春陀……”刘彻瞥了一眼。
  “奴卑该死。”春陀一看漏了,忙跪下。
  “大将军怎么了?”
  “将军……”
  “说啊。”
  “大将军脉上沉闷,不知淤了什么气,心血一时不能归窍,也有风寒内热,想是要调理一段时间。老臣已经给将军开了方子,骠骑将军似是去探病的,老臣嘱咐了骠骑将军让他照顾大将军。”
  “……”刘彻没说话,生什么气?大概是数落霍去病了,哪里用生这么大的气,仲卿你也忒认真了,朕不怪他,你气躺下怎么好,“脉案呢?”
  “老臣已经承到内廷。”
  “春陀,拿来朕看看。”
  “诺。”
  ……
  “……”黑眼眸凝了片刻,“怎么?还不轻呢……”要说却又没再往下说……
  春陀和太医都看不出他什么意思。
  只看他摇摇头,慢慢靠到枕上,“咳咳咳……”他也一串咳,“煎药吧……”
  “诺。”
  “传皇后,朕想喝她做的红豆粥……”
  “诺。”
  “传旨,骠骑将军演六艺之射,从骠侯赵破奴到外五郡传旨,赐浑邪王、休屠王春来长安勤王。”
  “诺。”
  “三日后朝议,开春勤王礼乐。”
  “诺。”
  “免大将军朝议。”
  “诺。”
  “大将军的脉案方子每日承过来朕看,不许和他说朕看了。”
  “老臣遵旨。”
  “呼……”刘彻长出了口气,“不用跟他说朕病了……”
  “?”春陀愣了一下儿。
  “不用跟他说朕病了……”刘彻又说了一遍,侧过身去,“皇后的红豆粥要亲手熬的。三日后朝议,骠骑将军一定要来。朕有话和他说。”
  “诺。”
  “你去大将军营,看骠骑将军在不在,若不在,就说,朕的话,让他就在大将军营中伺候……”
  老太医领了旨。
  “骠骑将军的大黄也不要断,他是该多多的泻泻火,这混蛋……”难不成他竟敢……他不想活了……那配的方子里怎么还有什么甘草白药金银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