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5 节
作者:不是就是      更新:2021-02-17 12:10      字数:47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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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了表示已经明白,我接着说道:“雪貂。”
  杜比大笑起来:“平格尔,你的成绩不坏啊。现在你将要看到,同样一个实验怎样能换个方式利用它。”
  杜比走向实验桌,那上面放着两棵植物。
  他说:“这是茄科的一种植物,它们和马铃薯是近亲。其中一棵感染了花叶病病毒。现在需要认出其中哪一棵是健康的,哪一棵是有病的——”
  我觉得用不着多想:“把枝子折断,看看有没有腐烂就行了。”
  杜比用手拍了一下桌子。“第一,腐烂不是立刻就发生时。要是你有五千英亩土地都种着这种作物,那该怎么办呢?难道你都折断枝子来看看吗?”
  “先生,请原谅,我还没有好好想就说了。”
  杜比温和下来了:“这才对了。嗯——”
  这时他拿起一片显微镜用的载物玻璃片,从一棵植物上扯下一片叶子,往玻璃片上挤了一滴汁液。接着走到洗脸盆前,用肥皂把手洗干净,然后从另一棵植物上扯下一片叶子。往玻璃片上第一滴汁液的旁边又挤出了一滴汁液、两滴汁液并不相混。
  “平格尔,你看。商滴一样吧?都是透明的吧?”
  “是,先生。没什么区别。”
  “好。现在你看我拿起的这个安瓿,它里面装的是稀释了的兔子血清。那个兔子我给它接种过几次花叶病病毒。你说说,兔子的血液中发生什么事了呢?”
  我犹豫不决地嘟哝道:“产生了一种特别的物质,先生——”
  杜比鼓励我道:“平格尔,对啦。产生了一种物质,它接触到花叶病病毒时,就会产生一种反应。什么反应呢?你就会明白的。你看。”
  他把透明的兔子血清从安瓿里小心地滴到第一滴植物汁液上。那滴汁液扩大了,但仍然是透明的。
  “平格尔,你再看第二滴——”血清刚和弟二棵植物的汁液混在一起,玻璃片上的液体就变得混浊不清了,好像滴上了牛奶一样。
  我低声说道:“真有趣!这就是说——”
  杜比得意他说道:“这就是说,第一棵植物是健康的,而第二棵是有病的,兔子身体里产生了一种叫做凝集素的物质,它会使引起传染病的细菌粘在一起,使它们缩小。人们用这样的方法就能认出一个人是不是真的得了肠伤寒。”
  杜比又说道:“我想你明白了吧?完全明白了吗?好,现在你自己来做这个实验——”
  我的心情本来就很兴奋,听到他这话就更兴奋了。我在那片玻璃片上做实验的时候,我的手都有些颤抖。但是我把实验做成功了。
  杜比称赞道:“很好。现在你每天到这里来,在我在监督下检查我们饲养栏里动物的血清。那些动物已经接种了各种病毒,需要观察接种的结果。我要腾出时间来写文章。对,平格尔,这会是一本好书。”
  我非常高兴地看序杜比,说道:“嗯,我相信是这样。”
  于是我开始到杜匕的实验室里工作。他教会我从实验动物身上抽血和在离心机里把血球和血清分离,这样我开始认为我懂得很多事情了。
  杜比治好了我的贫血病,这是该死的黄热病遗留下来的后遗症,并且不知怎地,我感到自己精力特别充沛。在心情开朗的情况下,我对杜比讲了讲我在流浪生活中的几段经历,谈了我在印度和缅甸的生活。关于演技场和马萨特蓝的事,我感到有些难为情,所以没有提起。唉,可怜的罗尔斯博士!直到现在我想起他的时候,还感到痛心。
  有一次,在吃午饭时我问杜比,为什么他要搬到“两朵玫瑰”山崖上方这样高的地方来住。杜比半天没有说话。我认为他不愿意回答我,但是后来他抑郁不快地看了我一眼,说:“平格尔,你忘了合同上的事了。这个地方有一个古老的传说,我很喜欢这个传说。从前,丘比特①曾送给沉默之神哈波克拉特两朵玫瑰,叫他不要多说话,对谁也别说天神胡闹的事情。可是哈波克拉特见怪了,把两朵玫瑰扔下了悬崖。两朵玫瑰落下后就变成了两座山崖——平格尔,玫瑰就是沉默的象征。玫瑰花蕾的花瓣就像不愿意说出秘密的嘴唇那样地紧闭着。平格尔,合同没有满期的时候,你要记住玫瑰,要保持缄默——”
  「①古罗马神话中的爱神。罗马人形容他是个手持弓箭的儿童。——译者」
  这一天,杜比总在想心事,总是闷闷不乐,好像心情很不愉快。
  到了下午,我走到栅栏跟前,想看一下“两朵玫瑰”山崖,但是马上就跳开了。在山崖附近下面马路上站着一个小矮人,正在拿着望远镜仔细地观察杜比的别墅。
  第九章
  一
  一个冬天就这样过去了。我想家想得越发厉害了。终于到了一个春天的早晨,我又强烈地想看看爸爸、舅舅和爱吉,总想在近处看他们一眼。我再也抑制不住这个欲望,于是决定到埃绍夫去一趟,但是我要神圣地履行合同,在埃绍夫不和任何人说一句话,只从远处看一下我家的房子和爱吉,然后就回来。那时恰好有个适于暂时离开的机会。杜比把自己关在楼上。他说,他要忙着眷清自己的文章,不出来吃午饭。米格里正在厨房里忙碌。我用平平淡淡的腔调对他说,我要在动物饲养栏里工作,希望他别来打搅我。不然的话,米格里说不定会犯起他的老毛病:忽然跑到棚子里,冲着我自言自语地嘟哝些什么,然后再走开。
  我战战兢兢地迈出了铁栅栏的门。
  顺着自幼熟悉的小道,我很快地朝着埃绍夫走下去。这样可以近一些。
  我欢喜得像只出笼的小鸟。我觉得,我和那个调皮孩子艾德,还有另外一些淘气鬼在这些丘陵上顺着长满刺花李的山坡往下跑去的事情,好像还是昨天发生的。我在这儿幻想过漫游世界的事。唉,那时我把环游世界的旅行想成了多么高兴的事情,可是实际上它对我是多么残酷的考验啊!不过,我并不为这件事感到遗憾。认识到流浪生活的痛苦以后,我也体会到经常改变见闻的诱惑力量。命运的残酷往往是虚假的。命运使我在地球上游荡,然而却让我在最有趣的现象中认识了生活。
  我一面沿着熟识的曲曲弯弯小路精神奕奕地往下走,一面想着这些事,头也不回地走近了“两朵玫瑰”山崖。
  这座山崖还是和从前同样地怪石磊磊,边缘上长看许多在春日和风与灿烂阳光下面从冬眠中苏醒过来的竹石南①。这儿是一棵大橡树的枯焦的老树桩,这棵大树是从前在一场暴风雨中被闪电烧毁的。在它的附近,有一些巨大的深色紫罗兰从去年的落叶中探出头来,这种花使我想起了爱吉的眼睛。老树桩发黑的树皮上布满了苔藓。忙忙禄碌的蚂蚁已经在那里造成了一座怪有趣的小城。
  它们是什么时候搞起来的呢?是啊,我的童年已经过去了。它已经随着全埃绍夫的人都往山上看那熊熊燃烧的橡树的沸腾的夜晚一齐成为遥远的过去了。
  「①一种常绿灌木,长着浅紫粉红色的花。分布在欧洲、北美和南美。人们把它当作观赏植物来栽培。——译者」
  现在我又来到了“两朵玫瑰”山崖!风雨已经把这两座巨大的山石的顶端侵蚀掉了。从远处看过去,它们的外形好像是紧拢着的花瓣。我曾经几次从这里观赏幽美的沿岸风光,而且百看不厌!在这儿看见的景致更清楚,色调更鲜明,比起从小黑山山顶看到的要强得多了。雄伟辽阔的海洋和风光绮丽的弧形海湾展现在我的面前。琴恩角上的灯塔好像一根插在弯弯曲曲的海岸上的不大的火柴。在遥远的天边,低矮的云层和几条浓烟融成一片,那儿有一些来往欧美的轮船正在航行。沿着海岸往右;老蒙特堡的村镇都笼罩在心旷神怡、温暖宜入的清晨的薄雾里。我看不见威斯里的小房子和运河的闸门,因为沙尔皮山挡住了它们。在这座山的后面,应当是圣佛玛隧道。从树木繁茂的丘陵后面现出一个深棕色的斑点,那是一座有四个哥特式尖塔的城堡的顶尖,这就是老蒙特堡。我的脚底下已经接近埃绍夫了。我可以隐隐约约地看见海岸旁边我所熟识的码头、渔船的桅杆和竞赛用快艇的一面面白帆。在左面,一条小河边上有几排低矮的砖房。再拐一个弯,我就会看见那永记不忘的、和爱吉在那里告别的小桥了——
  我怀着敬爱的心情,慢慢在我的故乡、古老的埃绍夫的街道上走着。我把帽子低低地拉到眼睛上面,好让别人认不出来。
  一切都依然如故。不,更恰当他说,是几乎依然如故。
  在“海王星”的上空,那个拿着凶恶的三股叉的海神的褪色招牌还是在生锈的套环中摇荡着。可是海神的脸已经看不见了,它被秋天的暴雨完全冲掉了。三股叉也弯了,再也不中用了。但是在这家小饭馆的帆布篷下面,现在还是和往常一样,水手们在掷骰子、抽烟、碰酒杯和用不体面的话谩骂着。
  药房的窗户里仍旧惹人注目地陈列着那个干枯的蜥蝎,而它的旁边还是挺神气地摆着装满各种有色液体的球形大玻璃瓶。我记得,每到傍晚,老欧尔菲就在这些玻璃球后面点上蜡烛,那时蜥蜴就被神秘的蓝绿色光芒照亮着。于是每个人都知道这里是药房了。
  当我走进药房的时候,我看见在那儿应付顾客的不是欧尔菲老头,而是一个年轻的药剂师。从那双鼓起的眼睛和斑斑点点的雀斑脸上,我认出他是艾德。非常奇怪,虽然我忘其所以地往上抬了下帽子,而且艾德是清清楚楚看见我的,可是他却完全不认识我了。我们之间只隔着药房柜台那样一个不宽的距离,艾德径直地看看我问道:“先生,您要买什么?”
  “您这儿有没有治气喘的药?”我怕艾德认出我,在激动中儿乎是一口气他说了出来。在我来说,走进药房是很冒失的。得快点走开。
  然而文德却作出一副售货员应付陌生主顾的面容,和蔼地说道:“当然有——这就是治喘的药丸——还有一种药水稍微贵一些——?”
  他整理了一下束紧衬衫衣领的领带,他的声音也像他父亲那样带着抒情的味道。
  “您两样都拿着吧?我们是按弗利特大夫的处方配成的。请您顺便收下这张广告和他的名片。他每天都看病。”
  我默下作声地点了点头,然后忖了钱。
  这时有个人走进药房,一定要买甘草粉。这是个身材矮小的人,戴着一顶帽檐很长的便帽。他走近柜台的时候,撞了我一下,但是并没有道歉。我把药丸和药水塞进衣袋,匆匆走出去了。
  这儿就是“皇家之虎”小酒馆了,卖报的孩子朝我跑过来,愉快地喊着报上的新闻:“瞧瞧阿克西公爵夫人的金刚钻被盗的消息啊!瞧瞧威斯里的矿工集会的消息啊!”
  一个单臂的高身量老头,戴着顶褪色的礼帽,穿着一件式样过时的礼服停在我的身旁。
  “嘿,拿报来!”
  一个头发散乱的孩子塞给老头儿一份新出的报纸,接着又往前跑去。老头儿一只胳臂灵巧地打开报纸,走马看花地翻了下,并且漠不关心地看了我一眼。
  雷吉舅舅,这是他,他和艾德一样地不认识我了。他舒展肩膀、挺着胸膛沿着人行道走去。
  我实在忍不住想赶上去对他喊道:“舅舅,站一站!是我呀,是您的平格尔呀。请您把我爸爸的情况告诉我吧。爱吉生活得怎么样?您还是和从前一样到‘皇家之虎’,每晚在那儿喝杯酸橙露酒吗?好舅舅,您还是一直在那儿和朋友高谈阔论吗?”
  舅舅拐进小酒馆去了,而我穿过旁边的一条小街往散发着鱼腥和烂菜叶气味的老集市广场走去。
  再经过几家小铺子,就要在拐角后面看见我家房子的房顶了。但是在那个从前很寂静的小街的拐角上,现在搭着一个圆形帆布帐篷,它使我回忆起我当演员时的种种遭遇。广告牌上拙笨地画着一些人脸,说明有一个驯兽者在这里作巡回演出。许多顽皮孩子在这个巡回表演的杂技团的售票处附近兴奋地转来转去。
  弗利特大夫带着他的两个丑姑娘,大模大样走来,大概是到杂技场来买票吧。他们从前都认识我。但是现在他们碰到我的时候;都只是若无其事地看了看我。
  我觉得我家的房子好像没有人居住。厨房的烟囱并没有冒烟。我看房子前面主人姓名木牌上写的是“雷吉”,而不是爸爸的名字。
  “我的天——难道爸爸——”
  我看见老奥莉维雅坐在台阶上打毛线,她也不认识我了。到她跟前去吧?
  可是我的诺言呢?合同呢?
  要知道,杜比简直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对他应当忠实。我挥了一下手。
  温特的小花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