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沉沉地压迫人心。众人一直等待着决战的到来，路飞躺在底舱里一言不发。璐菲则呆在船头，坐在路飞平日常坐的特等席上静静远眺。罗宾想离开，乌索普想离开，连西迪也说他想离开一段时间……还有梅利。
  死寂的沉默笼罩着梅利号，唯有娜美仍不死心苦口婆心地劝说着路飞。可是路飞却一反常态，他盯着娜美口气坚定毋庸质疑：“我说了已经不可能了。”
  他说：“乌索普并不是那种仅凭一时之气就会赌上性命的笨蛋，而且要是有可能再谈一次就能解决问题的话，也不会是这个样子。”
  路飞翻过身，背对着娜美：“明白了的话就让我一个人静一静吧。”
  “路飞……”娜美无言以对，她从未想过，这艘船上，看得最清楚透彻的会是这个平日傻里傻气的船长，他早已知道了，事情的发展，以及……无法挽回的这种结局。
  璐菲在船头一直不停地说着话，她对梅利说了很多，即使得不到回答，她仍在不停地说，说得口干舌燥，像是在发泄，又像是在挽回，她要说尽一生会对梅利说的话。
  “璐璐，你去看看路飞吧。”娜美从船舱里出来，她沉默地来到船头，握着璐菲的手口气近乎恳求。才一天，世界都颠倒了，娜美感觉自己疲惫不堪。
  “为什么要我去？”璐菲抚着羊头的手微微一顿，她转过头疑惑地望着娜美，“路飞不想看到我的。”
  “怎么会？”娜美讶然，她又好气又好笑地上前一步，将璐菲从船头拉下来，“行了，别想太多，现在已经够乱了，璐璐你再添乱小心我揍你。”
  “娜美，你越来越暴力了！”璐菲鼓起腮帮子惨叫，她顺从地跳下了羊头，却僵硬着没有迈动脚步，“娜美，我要是打了路飞，他会不会讨厌我？”
  “笨蛋！”娜美一拳敲在璐菲头顶，璐菲吃痛地捂着头，哀怨地瞪着橘发的少女，却见对方挥舞着双拳理直气壮，“你看，我天天揍路飞都没事，我打了你你讨厌我吗？”
  璐菲惊恐地缩了缩脖子，下意识地摇头。
  “知道了就去吧。”娜美推了璐菲一把，璐菲踉跄了两步，才别扭地走进了底舱，阴暗的底舱悄无声息，有一丝让人胆寒的阴冷。
  璐菲瑟缩了一下，她的眸底闪过一抹黯然，有路飞在的地方从来不缺乏笑声，可是现在他却将所有人赶出这幽暗而寂寞的空间，独自一人卷缩在此。
  “路飞。”璐菲小心翼翼地走到路飞身边，她看见他的草帽盖在脸上，她看不清他的表情。璐菲伸出手，轻轻将草帽从他脸上拿开，他的表情单纯而平静。
  璐菲不知为何竟松了口气，她将草帽抱在怀里，静悄悄地守在旁边。她不敢出声，她喜欢少年此刻的睡颜，抛开一切烦恼后宛若初生婴儿的纯粹。
  “璐璐。”少年的声音蓦地在头顶响起，璐菲一惊，下意识地抬起头，她抱紧怀里的草帽手足无措地望着少年。
  “路……路飞……你醒了啊。”璐菲僵硬地扯起嘴角，难道她的视线和死亡光线一样太过邪恶，让路飞睡不着觉了吗？
  “嗯。”路飞跳下吊床，盯着璐菲的视线清明而单纯，“璐璐，你想打我吗？”
  “啊？”璐菲张大嘴，呆滞地盯着路飞，“路飞，你没问题吗？”
  “没有啊。”路飞好笑地扬起嘴角，“璐璐第一次说想打我，我觉得很好玩。”
  “……”璐菲惊恐地瞪大眼，她一把将少年按在地上上下其手，“路飞，你脑子坏了吗？哪里出问题了？难怪那么奇怪……对了！找乔巴……”
  见少年脸色有异，璐菲从少年身上跳了起来，风风火火地准备出去找乔巴。
  “璐璐！”路飞一把拉住璐菲，璐菲猝不防及地被那只橡皮手反弹回去，直接撞进少年怀里，她挣扎着想要起来，却不料被少年按住，璐菲微微一僵，忍不住担心地问：“路飞，你怎么了？”
  “没有。”路飞垂下眼，随性地坐在甲板上，他抱着女孩，下巴抵在她的肩膀上，“就这样让我靠一会儿。”
  “……哦。”
  第79章　七十四
  深夜，黑暗沉沉地压向大地，绺绺积云低垂仿佛随时能坠落。桅杆上戴着草帽的骷髅旗帜随风飘扬。钟楼的指针指向了十点，乌索普如约到来，路飞走到乌索普面前，他们的战斗，即将拉开。
  孰胜孰负其实众人心里都明了，然而所有人都保持沉默，即便乔巴担心乌索普身上的伤，索隆也只是冷淡地阻止：看不下去就进屋里去。
  一起冒险至此，彼此之间几乎毫无嫌隙，乌索普对路飞的能力了如指掌，他不知设想了多少方案，拟定了多久的时间。然而当战斗开始，乌索普却仍是大吼着他拥有八千人的部下，那是他从最初到最后都不停重复的谎言。
  路飞举拳冲上前，他大喊道：“你有没有多少部下我还不清楚？！”
  彼此之间过分的了解，仿佛一个讽刺的玩笑，彼时的同伴此刻却兵刃相向。
  乌索普的怪招层出不穷，胡闹一般的招数，一如他一贯的风格，可以佯装受伤博取同情，可以利用路飞天真的同情心，趁他松懈展开叠连的攻击，臭鸡蛋、特质辣椒星……
  让人啼笑皆非的战斗。可是效果不言而喻，路飞被辣椒星辣地差点喷火。
  乌索普昂起头，他说，这就是他的战斗。
  没有赤膊相斗的惊心动魄，没有几乎天崩地裂要斗破苍穹的壮烈。他是普通人，他有他的战斗方式。
  在地上洒了一堆飞镖，特质的胡椒粉星，傻得出奇的招数，让人想笑。可是最终谁也没有笑出来，悲哀沉沉地压在肩头，他们几乎不忍再看下去。乌索普是尽了力，路飞被打得很惨。可是依旧没人认为，路飞会输。
  璐菲抓着船舷的手不断扣紧，为了打败路飞，乌索普甚至利用风贝播散瓦斯，先前的臭鸡蛋是为了掩饰瓦斯的味道。璐菲看着乌索普射出了一枚小型炸弹，路飞周围遍布着瓦斯，炸弹一爆炸，瓦斯也炸裂开，巨大的爆炸炸得岩石礁四分五裂，海浪翻涌，船摇摆不定，璐菲下意识地抬手掩住眼前骇人的光芒。
  “路飞！”璐菲担心地大叫，这么大的大爆炸，乌索普究竟用了多少瓦斯？！
  浓烟滚滚，璐菲极力眺望，待烟尘散去，她看见路飞倒在地上，浑身焦黑。璐菲脸上的血色渐渐褪去，她深深地望着乌索普，少年的表情像是所有失败者必然经历的一番得意。他注定会输。
  可是璐菲却连暗自祈祷乌索普赢的举动都做不到。喜欢的程度被分了等第，就成了一种自私。璐菲当然知道自己有多自私，可是路飞现在伤成这样，要她怎么为乌索普加油？
  “看不下去就别看。”少年冷漠的声音在耳畔响起，璐菲下意识地看向身旁的绿发少年，她垂下头，脚尖在甲板上打着旋：“我本来以为过程不重要的，可是现在……”
  可是现在才知道，过程才最是惨烈的，最是惊心动魄。乌索普坚持地越久，就越讽刺着他们曾经坚持过的友谊。阳光，大海，梅利号，同伴，像是一个个石刻的短语，随着一声声爆炸，渐渐被揉捏成粉碎。
  乌索普的炸弹源源不断，一个个炸弹射向路飞，爆炸声此起彼伏。
  烟尘再次弥漫，璐菲恍恍惚惚地看着，嘴角露出一个扭曲的弧度：“索隆，总是要看的……”
  既然看了开头，就该看完结尾。就算是悲剧收场，也总该看完它，不然怎么甘心？
  路飞的攻击被乌索普用冲击贝挡下，然后用冲击贝反击。数倍力量的反击，让路飞被冲击地喷出一口血。鲜血溅落在地，少年被击飞后凭借极好的反射神经，在空中来了一个倒空翻，他仍旧笔直地站立着。橡皮子弹，最后一句。
  “大笨蛋，你怎么可能打得赢我？”路飞盯着倒地的少年，那一击彻底切断了他们的友谊，他现在是否可以潇洒地说再见？他能再潇洒一些吗？
  他这个船长当得真混蛋！
  “梅利随你的便。我们要弄艘新船继续航海。”路飞捡起地上的草帽，缓缓戴到头顶，最后……还是要说些什么吧……
  路飞转过身，面对着夕阳，努力让自己更潇洒一些：再见了，乌索普，和你在一起的日子，我很开心。
  真是傻透了啊他……
  “路飞，你还站得起来吗？”熟悉的声音，路飞恍惚得盯着女孩背光的身影，看不清模样，瘦瘦小小的，所以他总担心她被风吹倒，虽然他知道有点多余……
  艾斯就暗地里问过他，璐璐看起来好弱好小，会不会被风吹倒？
  他大大咧咧回答说，她只会被船晃倒，但是我会接住她的。
  璐璐果然很没用啊，会被船晃倒！艾斯拍着桌子哈哈大笑，路飞，她要是哭了就有你受了。
  我不会让璐璐哭的。他当时是这么说来着，后来她当着他的面哭了，还是因为他的关系哭的。
  路飞静静地凝视着面前的女孩，嘴一滑，惨兮兮地笑着说：“啊……我站不起来了。”
  “那趁你还能站着，让我揍倒你吧。”
  路飞很听话盯着面前的女孩，等着她揍过来，她总是下不了手来揍他。被她揍了他能清醒点吗？但是她真的能揍下来吗？
  路飞有点纠结，乔巴捧着绷带药瓶与他错身而过，啊啊……那一拳他打得挺重……
  然后……他被揍了……
  带着行李离开了梅利号，在水之都找了一家旅馆住下。
  “璐璐，你能陪我一下吗？”路飞转身看向一直默默跟在他身后三尺远的女孩，他难得那么晚了也不想睡。
  “啊……？好！”
  路飞歪着头看她，她紧张地不敢看他，就因为揍了他？其实那一拳没什么感觉。
  路飞伸长手拉住她，轻松地跳上了屋顶，他沉默地抱住瘦小的女孩将头埋在她颈侧，他想哭了。
  “路……路飞……”女孩轻轻叫唤了一声，他装作没听见，继续哭，反正他一直很爱哭。
  耳边响起低低的叹息，路飞感觉女孩伸手抱住了他，等着他哭够了停下来。他哭了很久，直到眼睛发酸才停下来。
  “路飞，好点了吗？”女孩的声音软软的，有点小心翼翼，路飞忽然伸手将她的头按在胸口，胡乱擦了擦脸，又松开手，背过身子背对着女孩。
  “路飞，你生气了吗？”女孩轻轻挪到他面前，路飞觉得自己要是说一句生气了，她就立刻哭出来。他有那么可怕吗？
  “没有。”路飞很认真地盯着女孩，他凝视着她瘦小的身子，肩膀那边的衣服湿了，贴着肌肤，露出线条漂亮的锁骨，路飞忽然有些脸热，他好像哭了很久……
  “路飞，你不睡觉了？”
  “快要白天了。”路飞看了一眼地平线上亮起的些许微光，很淡定地说。
  “那要再坐会？”
  “嗯。”路飞托着下巴，瞅着女孩的脸细瞧，他很少看她的脸，每次看见她总是先思考她会不会被风吹倒这种没营养的问题，然后很自然地为了防止她被风吹倒或者被船晃倒而抱住她。成习惯了。
  然后很自然地认为除了自己没有人可以抱她，再然后……忽然对接近她的人很生气，没有道理地想揍人。后来又觉得她的声音挺好听，头发很顺摸起来很舒服。又很顺其自然地……他想亲她。
  后来西迪说她的嘴巴是棉花糖做的。
  他很认真很认真地想了想，觉得真有可能是棉花糖的味道，不然他怎么会想亲呢？
  起风了，路飞看见面前的女孩头发飘向一边，瘦瘦小小的身子像是要从屋顶上跌下去，他立刻伸手抱住她，很熟悉的感觉，对了，抱着她还能他平静下来。
  “璐璐，让我亲一下吧。”路飞咧开嘴笑，又看见女孩通红的脸颊，路飞心情很好地戳了戳女孩柔软的脸颊。
  “不想就算了。”路飞看着女孩一副被耍了的表情，毫不客气地哈哈大笑，他又抱着怒气冲冲的女孩看着远处的渐渐升起的朝阳发呆，他知道女孩喜欢看朝阳，他觉得现在心情挺好。等太阳完全出来，他就可以去买新船了……
  璐菲晕晕乎乎地任由少年抱着，嘴角无奈地牵起一角浅弧，买新船啊……
  晨曦的雾气渐散，紧绷了一夜的神经松弛下来，倦意袭上大脑，璐菲感觉眼皮开始打架。这时，娜美急匆匆地跑了过来，她告诉大家，冰山先生被袭击的事件。
  冰山是七水之都这座城市的市长，亦是卡蕾拉公司这间大型造船厂的社长。娜美和路飞昨天早上去造船厂遇见了这位冰山先生，并且对他的印象还不错。
  热心的路飞自然是要去探望一番，已经开始打瞌睡的璐菲被要求留在旅馆休息，璐菲也不坚持，他并不认识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