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迪斯给我解释完后，我一时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对待这个问题。我希望卡妙能从中得到教训，但我也不希望他是终身监禁这种结果。然而我能肯定的，是我不甘心他就因为什么精神失常的烂俗理由而被当庭释放，这就好像在说，我那几个月的院白住了一样。
  可你知道住院有多难受么？
  史昂叔叔和穆他们为此都很愤愤不平，只有费依冷静的离谱，哈迪斯也一样，似乎早料到他们会找这样的借口。最后一审没有得出实质性结论，暂定一个月后第二次开庭审理。
  “他们也太无耻了！”
  穆出了法院一脚踹在电线杆上，我一句话都不说，哈迪斯简单劝了劝穆，就开车送我回医院，那个天使医生还没允许我出院。
  “哈迪斯……”
  他把我抱上病床的时候，我拉住他的手腕问：
  “你知道会是什么结果么？”
  哈迪斯淡淡一笑，把我按进被窝，掖好被子。
  “我说过，任何伤害你的人，我都不会放过。”
  “可我怎么觉得……”
  我瞅瞅他，小声道：
  “胜算不大啊……”
  他轻描淡写的说：
  “时候未到罢了。”
  说完关了床头灯，吻了吻我的额头：
  “睡吧，米罗。”
  “你……你要回家么？”
  我一直拽着他不肯让他走。
  “我还能去哪儿呢？”
  他在黑暗中轻笑，我却一点都笑不出来，不知为什么，眼前浮现的都是卡妙法庭上看我的眼神。在这样的黑夜中，让我没来由的紧张。
  “米罗，米罗你怎么了？”
  他意识到我的不对劲，忙俯下身，贴近我的脸。
  “哈迪斯……”
  我睁大眼睛求救似的望着他坦白：
  “我怕……”
  他便坐回床边，柔声安抚道：
  “睡吧，我在。”
  “那……”
  我又在担心他夜里这么睡会着凉，退一步说：
  “等我睡着了你再回家好么？”
  “别管那么多，我知道该怎么做。”
  他反过来握住我的手，温暖在他的每一次脉动中传递给我，我的心慢慢落回肚子里，裹紧被子，沉沉睡去。
  那天晚上没有做梦，睁眼便是天亮。哈迪斯不在病房里，大概他在我睡着之后回家去了吧。一个人躺在床上等着护士来查房，我抑制不住自己去猜测如果卡妙被宣布无罪释放，史昂叔叔会不会拿着手术刀砍人？
  如果真是这样，我可拦不住他……那该怎么办……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哈迪斯拎着午餐盒走进来。
  “睡得好么，米罗？”
  他低头给我一个早安吻，将手里的盒子放在床头柜上。
  “嗯……你这么早就来了？”
  我揉揉眼睛，懒洋洋的舒展四肢。
  “早？我昨天晚上就没走。”
  他笑着说明：
  “我和你哥哥讨论下一次开庭的问题，就在你的病房外面。”
  “啊……？”
  我仔细观察他的眼睛，还好，没有明显的血丝。
  “你一夜没睡？”
  “你可以那么说。”
  他坐在椅子上，动手打开午餐盒，病房里立刻香气四溢。
  “你……”
  我很愧疚，好像都是因为昨夜自己说了那样的话，哈迪斯才没有回家去休息。
  “你这样让我很有负罪感，你该回家睡觉的。”
  他无声的笑，端着一碗软糯的粥，对我说：
  “米罗，放心吧，要不我也要和艾亚哥斯讨论事情……来喝点粥吧，我早上才熬的。”
  我含进他喂过来的一勺粥，想了想，拉住他的衣袖问：
  “哈迪斯，卡妙最后会怎么样？”
  “嗯？”
  他眉梢轻挑，放下勺子。
  “怎么问这个问题？”
  我避开他的目光，自顾自的说：
  “你肯定不会放过他是么？那……那他最后……会……”
  “米罗。”
  哈迪斯郑重的问我：
  “你希望我放过他么？”
  他的眼睛有了微怒的颜色，我轻轻摇头，小声道：
  “哈迪斯，我并没有那么说，那样对你不公平。”
  “米罗？”
  他微讶的看着我，我揉着双腿老实说：
  “我想有个心理准备。”
  “这样啊……”
  他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深，重新举起勺子喂我喝粥。
  “他无可能伤害你，就是这种结果。”
  “切……”
  我哼哼唧唧的发牢骚：
  “根本没有实质性的内容么……”
  “到开庭那天你就知道了。”
  他的声音陡然一低：
  “他们不会再有机会。”
  Chapter　40
  一个月就在哈迪斯和艾亚，费依的忙碌中度过。到了法院第二次开庭审理的时候，庭上充满火药味道。
  我再一次重复讲述自己的经历，而似乎这一次，卡妙的律师把握更大，他不断逼近那个预期目标——证明卡妙在案发当时，精神处于非自然状态。陪审团似乎大都认同这个观点，言语之中无意流露出来的信息，让卡妙冰山一样的表情有了一丝隐藏的笑。
  怎么会这样……哈迪斯不是说……
  我不去看卡妙，坐在后排的史昂叔叔气得直磨牙，要不是穆和费依一左一右按住他，估计他就能像出急诊一样冲上前去。我本来想偷偷问问哈迪斯，可他丝毫没有要说话的意思，我盯了他很久，他也不看我，我一下不知所措。
  律师还在尽力争取，可我忽然觉得自己快虚脱了。
  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乱哄哄的休庭过后，法官准备宣布陪审团的审判结果。
  “肃静肃静！”
  那个穿得像莫扎特似的法官站起来，举着手里的一张纸，朗声道：
  “全体起立，现在宣布本庭审理结果。”
  我木讷的随着人群站起来，气氛压抑到极点，随时可能引爆。
  “陪审团认为，被告卡妙在案发当时，其精神状况确处于失常状态……”
  哄——
  法庭炸开了锅，所有人都在窃窃私语，我站在那里没有任何反应，史昂叔叔在后面几次要突破穆和费依的“防线”。我从人们的缝隙中瞅见了卡妙，他冲我仰仰下巴，冰蓝的眼睛里满是不屑。
  头很晕，我的身体开始前后摇晃。哈迪斯及时出手，揽住我的肩膀，稳住了我。
  “肃静肃静！”
  法官很不高兴他的话被人打断，用力清了清嗓子，继续读：
  “陪审团认为被告卡妙应接受长期精神治疗，在治疗期间，剥夺其政治权利，并处赔偿原告两千九百八十万现金，由于被告已和吉米尼集团解除雇佣关系，法院将查封其所有私人财产并冻结其账户。宣读完毕。”
  这下法庭内鸦雀无声，谁都没明白事情怎么突然急转直下。我也傻了，忙去看哈迪斯，他这时才转回头望向我，绿瞳溢着满满的笑。
  “请就坐。”
  法官很高兴我们都被他宣读的结果震慑了，敲着小锤头说：
  “请法警带被告离开。”
  两名全副武装的法警扭着卡妙的胳膊向侧门走去，卡妙这时才惊慌的大叫：
  “你们要带我去哪儿！？放开我！”
  “哦，可怜的人。”
  陪审团里有人感叹：
  “他要在皮埃尔医院呆上一辈子了。”
  皮埃尔医院？那不是全国最“臭名昭著”的……精神病院么？卡妙要被送到那里？！
  “哈迪斯……”
  我忙凑近他的耳朵问：
  “这是怎么回事？”
  他咬着我的耳朵答：
  “回家再和你细说。”
  “不——！放开我！我没疯！”
  卡妙害怕了，他开始挣扎，但法警就是被训练专门对付这种情况的，我看到那两名法警用蛮力扭着卡妙的胳膊，他似乎流泪了。
  “撒加！撒加你知道我没疯！”
  撒加？卡妙这一喊，我下意识的满法庭去找，目光捕捉到坐在最后一排的人影。听到卡妙的叫喊，撒加带着压迫性的节奏从椅子上站起，冷酷的眼神投向卡妙，决绝的转身，海蓝色的背影消失在法庭的雕花木门后。
  “撒加……”
  卡妙瞬间软了下去，完全是由法警架出法庭的。
  这是我最后一次见到卡妙。
  人们走来向我祝贺，我觉得他们的声音离我很遥远，还是史昂叔叔的大嗓门唤回我的神智。
  “哦——米罗我的孩子，这真是皆大欢喜不是么？”
  “那当然了，不过爸，”
  穆还不放心的扶着史昂叔叔：
  “你好像还欠我们一次BBQ。”
  “穆，”
  艾亚走过来拍拍我的肩膀，嬉皮笑脸的问：
  “你为什么要在这么严肃的地方提起BBQ？”
  “这地方严肃么？”
  穆手搭凉棚看向有说有笑的陪审团，费依打掉他的手，走过来静静的瞧着我。这么长时间我们一直都没好好聊上几句，可我知道，他一直在为了我的事四处奔走，想必，也去说服令尊帮忙了吧。
  “费依……”
  我先上前叫他，他突然抱住我，猛拍我的后背。
  “米罗，好兄弟，以后可别玩这么悬的了。”
  我了然的回拥他，久违了的浪子式笑容又回到费依脸上，他也凑热闹的对史昂叔叔说：
  “BBQ算我一个。”
  史昂叔叔有羊角风发作的前兆，哈迪斯的手改为揽住我的腰，低头就是一记无法拒绝的热吻。
  “哦，对了。”
  哈迪斯舔舔我的唇，叫住刚要离开法庭的亲朋好友。
  “做好准备，一会要逃命。”
  “What？”
  我拽过哈迪斯急切的追问：
  “怎么回事？还要逃命？”
  “就是啊，哈迪斯先生，又出什么事了？”
  穆完全摸不着头脑，可我又有了不好的预感。哈迪斯搂着我的手臂往里收了收，无所谓的说：
  “如果你们想被记者问上两三个小时的话，现在出去也无妨。”
  果然就是这种不好的预感……
  艾亚跨出法庭大门的一条腿又撤了回来，死活不肯往外走。
  “那……那怎么办？”
  费依一着急就抓自己的头发，刚刚还梳的一丝不乱，现在就成了后现代野兽派。
  “等拉达曼提斯来，他到，就说明车已经准备好，直接跟着他上车。”
  哈迪斯不急不慌的在椅子上坐下，一把将我拽进他怀里。
  “真的很像逃命。”
  我故意带着嘲讽的笑看向哈迪斯，他点点头不介意。约莫过了十分钟，那个有着连眉毛的保镖才来到法庭门外，告诉我们车已经在外面等了。
  穆最先一个仰天长笑，追兔子似的一溜烟跑了，艾亚和费依紧随其后，史昂叔叔在后面气得直跳脚：
  “好你个穆，亏你还是我亲儿子，这个时候就把你爸扔下不管了啊！”
  “拉达曼提斯，照顾好史昂医生。”
  哈迪斯对他的保镖吩咐一句，就抱起我向外冲。
  “喂喂，你想干什么！快放我下来！”
  哈迪斯有理有据的反问：
  “你有我跑的快么？”
  “可你难道想让他们看见这……”
  我还没等问完，天光一亮，哈迪斯跑出法院正门，正冲向绵延台阶下的加长本特利。
  完了！我唯一能想到的动作是将脸埋进他怀里，台阶两侧全是举着“炮筒”的记者，我听见按快门的嚓嚓声此起彼伏，拉达曼提斯那一个排的兵力再次发挥效力，为我们拦住一条通道，直通车门。
  等到拉达曼提斯带着史昂叔叔也上了车，车门咔哒一声关闭，司机发动了引擎，我才敢把头抬起来。费依正从迷你吧台里掏酒杯。
  “哟，小米罗，”
  艾亚坐在对面的坐位上冲我招手：
  “就算你一辈子不看新闻，明天的报纸你也一定要看。”
  算了吧，还不如继续保持我的记录，不看就是不看！
  史昂叔叔终于逮到机会很批了穆一顿，说他不尊老爱幼。我看着大家你一言我一语，感慨万千，心里还有些惦记卡妙，和撒加那个背影。
  “米罗？”
  哈迪斯俯身小声问我。我忙掩饰起自己的情绪，对他笑道：
  “哈迪斯，等回家以后可不可以仔细给我讲讲事情的原委。”
  我把“仔细”和“原委”说的特别重，他没再多问，点头同意。
  “当然，不过我们可以先BBQ。”
  “啊？BBQ？”
  穆对这个反应最灵敏，简直和猎犬一样。哈迪斯带着那抹淡淡的微笑，望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景色问：
  “我们可以在伊利西亚庄园BBQ，有人响应么？”
  “嗷——！”
  除了史昂叔叔，其他人都在嚎叫，我摊开手问他：
  “史昂叔叔，你不同意么？”
  “嗷——！”
  这回所有人都在嚎叫。哈迪斯收回目光，扭过头，我也扬起头迎上他的唇。
  温暖依旧。
  Chapter　41
  我这一住院，竟住到伊利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