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6 节
作者:巴乔的中场      更新:2021-07-25 22:31      字数:468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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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出院后的十二月二十日晚饭后,她班的几个女同学以借书为由来通知我扎西卓玛住院了,我猜出这是扎西卓玛的精心安排,她心中的那个念头又在死灰复然,去不去医院看她,我进行了一番思想斗争。去吧!会她造成错觉,她会“旧病”复发,但又想到她在病中,又是一个远离亲人的藏族女孩,这个时候是多么需要友谊的温暖和安慰,不去看她,她还会相信我那些真诚的话么?我在病中她看过我四次,我一次也不去,那就不是太不够朋友了吗?我的心情非常复杂矛盾,不去是一种内疚,去了对她的感情最终又是一次伤害。想来想去觉的还是要去看她,不然就像在她的伤口上撒盐,我以她同样看过我的次数看了她四次,回报我住院时她看过我的情谊。但事情正如我所料。第一次看她,她要求我多来;第二次看她,她借故有些字不认识,把一个男同学写给她的信让我念给她听,用婉转的话语试探我的口气,还要求我天天来看她;第三次她问我毕业后到那里工作,还说她已写信告诉了她的父母,她交了一个汉族男朋友,第四次去她要和我拉勾,让我发誓毕业后要求分配到西藏工作。
  天真可爱的扎西卓玛就这样和我玩着友谊和爱情的游戏,我知道她虔诚地默念着她的心愿,多么希望我给她一个爱的许诺,但她面前的偶像,依然是无动于衷。我并非铁石心肠,我也从未有嫌弃她的念头,生活的现实使我不得不拒绝她的好意,我在进入民院的那天起就圈定在了到藏语安多语地区服务的范围,也就是甘青两省地区,我的前途和命运掌控在组织的手里,我怎么敢对她吐出一个“爱”字;同时生活的经验告诉我,连生活还不能自立的人随随便便地吐出一个“爱”字,那是多么的不负责任,多么的愚蠢。我对爱有自己的思考和理解,广义的爱是以无私和友善为道德价值,对任何人的友善、友好和友谊都包括其中,在这个意义上我爱着她们;爱情是以男女之间的性义为基本特征,是自私的、定向的,虽然在人类生活中不能缺少,但这种爱是狭义的,同时她必须负有责任,如果不负责任就是一种感情欺骗,是一种卑鄙下流意识,所以我又一次严肃地告诉扎西卓玛:“我们是朋友。”
  我一次又一次地给扎西卓玛泼着冷水,但还是没有扑灭她的情思。我去庄浪参加社教运动,她打听到我的通信地址,接二连三的给我写信,我怕再荡起她心中的涟漪,不敢给她回信。过春节的时候,我给索南写了一封信,处于对扎西卓玛的礼貌和友好情意,让索南告诉她信都收到了,让索南代我祝她和达娃、次多吉春节好。我给索南写信的本意是希望她们利用寒假时间看书,多学些知识,并希望索南和达娃帮助扎西卓玛静下来好好学习,再不要胡思乱想,正确地对待我们的交往和友谊,再不要产生误会。然而使我万万没有想到索南的来信在误会上增加了误会。这个给我留下风趣幽默、友好的藏族姑娘却一反常态,在信中用尖刻的词语对我进行了批评和斥责,说我给她写信有不可告人的目的,说我欺骗了扎西卓玛,想和她谈恋爱是痴心妄想。读了这封信我又气又笑,气的是我一片好心却被误解,笑的是她为扎西卓玛打抱不平。以前我和这些藏族同学来来往往,说说笑笑,自以为了解她们,并为有几个异族朋友而庆幸,这封信给了我一个严重的教训,要真正了解一个人,正确地处理人与人之间的关系,特别是处理好男女之间的关系,是一件多么不容易的事情;何况我们之间是不同的民族,有异样的心理品格,她们温柔中的刚烈,不也是有着本民族的自尊吗。这件事告诉我,正确的估价自己,把自己摆在适当的位置,了解朋友的脾气,理解朋友的情绪,尊重朋友的感情,是友谊长存的基础。
  索南的信对我刺激很大,我一直思考着回校后怎样向她解释。从庄浪回来后,次多吉、达娃、扎西卓玛、还有马卉他们一同来看我,出我意料的是索南也紧随其后,她一见我就笑着说:“生气了吧!”,真给人一种相逢一笑泯误会的感觉,她很快的的感情转折,又给我增加了一些见识,藏族姑娘是何等的聪明和坦诚。紧接着扎西卓玛说:“你给索南的信我也看了,你才胡思乱想呢!”她虽然倒打一耙,但我感到如释重负,总算扎西卓玛明白了我的心意。马卉好像不太乐意听她俩说的这些话,提出要我给他们讲庄浪的所见所闻,大家坐下来听我讲庄浪的故事。调皮的扎西卓玛仍不安稳,她一面听一面在我的书架翻书,翻到了我和工作组几个同志的合影照,那张合影照的有些虚光,她兴灾乐祸地拿出来让大家看,当马卉要看时,她绕来绕去就是不给马卉看,马卉还是从她手中抢了照片。也许是马卉在照片中发现了什么,看着,突然打开她的钱夹,拿出了印有我头像的贺年卡对照,这种贺年卡我只给马卉和次多吉送过。于是扎西卓玛从马卉手中抢过那张贺年卡问我,为什么不给她们送,是不是马卉长的漂亮单给她送,次多吉出来解围说他也有一张。索南风趣的说:“大学生穷着呢,就洗了两张。”达娃看着她们七嘴八舌,只是个笑,给我们每人给了一块糖,扎西卓玛又出来作怪,她问大家:“世界上还有比糖甜的东西吗?马卉说:“当然有,蜂蜜比糖甜。”达娃说“糖精最甜。”还是索南风趣,她说:“比糖甜的是爱情!”其他三个藏族朋友听了索南的回答笑个不停,而马卉则有些害羞,因她是医务科妇产班的班长,推故班里有活动,提前走了。马卉惹了祸一走了之,四个藏族同学对我进行围攻,次多吉明知故问我和马卉是什么关系;达娃从次多吉那里知道一些隐密,笑而不露;扎西卓玛和索南穷追不舍,非要我说与马卉的秘密。这是一次风风火火的聚会,洋溢着友谊和欢笑,四十多年来我时常想起这个难忘的日子。
  朋友的概念有两种基本含义,一是彼此有交情的人,二是指恋爱对像;另有同师曰朋,同志曰友之说,由此延伸出同校为友;还有成人把幼儿呼小朋友,那时一种怜爱友好之称。男女之间的理性交往,大都是以正常交情结为朋友关系,感性的心灵碰撞和召唤,往往会播下爱情的种子。那次舞会后,我对马卉有了一种不同于普通朋友的感觉和梦幻般的情怀,而后在次多吉的鼓励下我俩多次约会,渐渐地情投意合,冲垮了我那道生活未自立前不谈对像的防线,又愚蠢地吐吃了一个“爱”字,编织着我们的爱网。在此其间她给我提出了一个十分严肃而又重要的问题,汉民的男子要取回民姑娘,必须要随回民的风俗和生活习惯,为了爱情,我答应了她的要求,而她的家庭还是坚决反对。一九六四年马卉毕业了,她的父亲怕她叛逆外走,特意来接她回家。马卉虽有打破民族宗教束搏青年婚姻自由的观念,但一个弱女子对千百年来的传统无力抗争,临走时她一一不舍,提出和我照相合影,为了表达对她的欢送,不使她的家庭再有疑虑,我们兄弟三人,还有我当时的班长,也是我的密友,与她合影留念,见证了那段真挚的感情。
  真诚的友谊和甜蜜的爱情总是给人留下美好的回忆,马卉走后,我们断绝了联系,但我一直怀念着她,不知多少次在梦里相遇。一九九六年我单位和我内弟的复兴厚药材公司搞一笔生意,派我去宁夏回族自治区的中宁县进行考察,考察结束后回到宾馆,那天正好是中秋佳节,“佳节倍思亲,天涯共此时”,我和内弟都给家里打了电话,也不由地想起了家在这个地区的马卉。接下来的日子是等待客商,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可做,我决定去寻找马卉。三十二年来我只记得她的家在西海固地区,对她具体工作地区和单位一无所知,唯一的线索是在民院学习的妇产专业。我像大海捞针一样,先去了固原,到这里已是下午六点钟,这里所有的医疗卫生单位都下班了,好在还留有值班人员,我去了固原所有的医院,值班的人都说不知道,而后在县防疫站找到一点线索,值班的医生告诉我,她认识妇幼保健站的站长哈蕾,听到哈蕾的名字,我喜出往外,哈蕾和马卉是同班,而且我们之间还有个小插曲。他们毕业后,虽然马卉杏无音信,哈蕾却给我来过一封信,她想和我约好。哈蕾也是回民,因马卉的教训,我拒绝了她的好意,没有给她回信,我想她肯定会知道马卉的下落。
  此时已到晚上的八点钟,已是夜幕西沉,虽然有些饥渴,听到这个信息,就如喝了一杯香甜的牛奶,精神倍增,在昏暗的灯光下,经过一个又一个大街小巷,找到了地区妇幼保健站,值班医生听说我是哈蕾的校友,热情地给我倒了一杯水,然后告诉我哈蕾已经退休了,在我乘车路过的三营开了一个诊所。于是我急急忙忙乘车返回了三营。
  晚上十点钟我来到了三营,哈蕾的诊所还没有关门,我径直地走了进去,哈蕾问我:“是买药还是看病?”我说:“找人!”,哈蕾问:“你找谁?”我说:“找你。”哈蕾定睛一看,猛然认出了我。惊喜地叫了一声:“老头子你快出来看这是我的老同学。”
  哈蕾继续说:“三十多年了,我们都老了,不仔细看,真的把你认不出来。”问我从那里来,到那里去,我告诉了她从早到晚的行程,其间哈蕾的丈夫问我吃过饭了没有,我如实地告诉他还没有吃饭,他俩赶紧关了门,请我到饭馆里吃饭,这里是回民地区,饭馆的门口有特殊的标记,汉民的饭馆写着“大肉”二字,是对回民的醒示和尊重。
  进了饭馆,哈蕾才向我说了马卉的一些情况,她说:“毕业后马卉分配到了固原邻县的县医院,那里是她的家乡,自从她给我写了那封信后,很少和马卉联系,至今她也没有去过那个地方,也不知道怎样和她联系。”听了这话我的心中有些凉意。但她接着又说:“我听说她的老头子是那个县的一个局长,你到县医院或县政府就能打听到她。”哈蕾的丈夫曾是地区的一个局长,他也已经退休了,说到这里他插话说;“马卉的男的我认识,他家里肯定有电话,先在查号台查查她家的电话联系。”在吃饭的中间哈蕾和我谈了许多,向我问了兰州的变化和民院的情况,但我的心里总是惦记着马卉,巴不得立刻查询马卉家的电话。
  饭后我住到了一个电力公司的宾馆,很快查到了马卉家的电话,通话后接电话的正好是马卉,当我告诉她我的名字,并说要前去看望她时,马卉的话音显得激动。她说“三十多年了,我也在想念你,欢迎你来,我们全家欢迎你,明天我们到汽车站接你。”
  打完电话我也一直很兴奋,走出宾馆准备明天去马卉家的礼物,此时商店都关门了,只有宾馆门口的一个小货亭还守侯着顾客,这个摊主是一个回民,我先买了一包烟,再向他询问,到回民家做客应该拿什么样的礼物?,他说最好是上等的茶叶和冰糖,我顿时想起了流行在西北回民地区流行的那首民歌:“白大布手巾子包冰糖,放在尕豆妹的枕头上,吃哩么不知者思想”。“冰糖玉洁、行为俗表”真是一中好礼物。我决定买这两样东西当礼物,问他有没有?他说有是都有,就是茶叶的档次太低。他看我有点为难的样子,就给我出主意说:“这年头,钱也是礼物,就说你不知道买啥好,大大方方的给点钱,他想吃啥买啥,不也尽了你的心意。”我问:“你说大方应该是个什么数?”他说:“我们这里穷,婚丧嫁娶要搭礼普遍是一元钱,过节走亲串友,我们少数人家行的是油香,平日里也就是一包饼干、一瓶罐头,或是几包方便面。拿上一包茶叶,二斤冰糖也算是重礼了,你给他二十元钱怎么也能说得过去。”我说:“我去的这个人家关系不是一般,你说的这个数恐怕不行。”他说:“我不知道你们之间是个啥情份,礼多人不怪,你钱多就多放点,依我看放五十元钱就够阔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