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1 节
作者:连过十一人      更新:2021-02-17 12:08      字数:48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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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治中看出了他的怒起怒消,更看清楚了个中原因,对他的鄙夷又添了几分,或者说,鄙夷到无以复加。他冷冷看了一眼胡连成,扔下一句,“央央,咱们走吧,胡先生还有其他女宾要应酬,咱们就别打扰了!”说罢,牵着谭央往二楼的宴会厅走。
  胡连成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在心里恨恨的想,女人便是这样的贱种,太平的花花世界里要找个流氓头子做丈夫,外面打起仗来,她就跑到年轻将军的怀里了!所以,作为一个男人,一定要有权势,若是整个世界都是你的,还愁没有女人!
  毕庆堂在徐治中之后进的大厅,他还没来得及震怒发火呢,徐治中便将胡连成收拾了个妥帖。虽说也解气,心中却是失落沮丧的,同时他也慨叹,这个徐治中果然是今非昔比了。
  想到这里,毕庆堂理了理袖口,带着一肚子无法排遣的懊恼闷火,向着胡连成走了过去……
  往二楼走的徐治中带着一脸的不畅快与谭央说,“这是什么人呢?做新郎倌的时日也敢这样明目张胆的与你拉扯,而且,这人还是个软骨头,随行就市的软骨头!”谭央心烦意乱又语义不明的说,“我今天,真不该来!”
  他们刚落座,就看见不远处闹起了小风波。
  大凡新娘子十成十都是美的,然而今天这个新娘却是个例外,她美得不大明显。这个美得不明显的新娘子此时此刻正对自己的父亲耍着脾气,大庭广众之下还拿手里的花束打了父亲一下,如此的丢人现眼目无尊长,众人见了既诧异又鄙夷。可心绪不佳的徐治中看了这一幕,愣了愣,随即竟心情大好的乐开了。
  “你笑什么?”谭央不解的问。
  “我想起毕先生刚刚对我说的,他说他是胡连成的大半个媒人!”
  谭央白了他一眼,没吭声。
  “毕先生真是个妙人儿,此事做得颇合我意,我欣赏得很!”顿了顿,他看着刚走进来一脸狼狈的胡连成,又一本正经的说,“毕先生待我甚是宽厚,所以我猜,他大抵也是欣赏我的。”
  徐治中他们没坐多久,就被一桌坐在不远处的军官认了出来,因高级将领都在三楼的雅间,这些军官难得有机会和徐治中套近乎,他们的太太们也都开足了马力展开手帕外交,蜜蜂似的围在谭央的旁边奉迎拍马,这叫他们两个人不胜其烦。
  徐治中逮到机会将谭央拽了出来,他们跑到饭店的露台上,在二楼看着下面一部挨着一部,各色各样的小汽车,徐治中便问谭央,“央央,你看这些车,哪个好看些?”谭央侧过脸看了一眼徐治中,笑着说,“我也看不大出来区别,不过我觉得,自己花钱买的汽车,肯定是好看的!”徐治中颇为不悦的拉起谭央的手,带着责怪的口吻唤了声,“央央!”谭央微笑着直视徐治中的眼睛,“治中,你的心意我领了,不过我之所以学开车,就是因为去年医院的收入不错,而我也恰巧负担得起一部小汽车!”
  三楼的雅间里,毕庆堂一面吸烟一面与坐在两边的人寒暄着。桌对面坐的邹四姨太趴在邹老爷子的耳边悄声说,“你发没发现毕老板今天很有些心事?打一进屋,这手上的烟就没断过!”邹老爷子看着四姨太笑着等她的下文,她于是接着说,“记得头半年报纸上说毕老板与太太离婚抢孩子的事吗?他毕庆堂还说是不要命的人编的假新闻,他们夫妇只是闹了些小别扭,用不了多久就好了。可我刚刚去厕所的时候,正巧看见毕太太与一位军官在露台上拉着手,亲亲热热的说话呢!”
  邹四姨太小声说着别人的八卦,正起劲儿的时候,就听见桌对面的毕庆堂朗声笑问,“四姨太啊,最近有没有介绍朋友关照我家医院的买卖啊?”他家的医院就是谭央的医院嘛,这一句话,问得邹四姨太霎时间云里雾里的摸不到方向了。
  两周后的一天,徐治中在谭央的医院门口看见了一台深绿色的美国小汽车。谭央笑着将车打开,“怎么样?我的车?”徐治中讶异道,“你什么时候买的?”“一位常在我这里给孩子看病的太太说她有个朋友,做姨太太的,老爷刚没,也就负担不起坐车了,问我有没有朋友要买车。我凑巧刚学会车,索性就接了手!”
  徐治中蹙着眉前后端详这部车,越看越是疑惑。他蹲下来细细察看车轮,车轮的缝隙里一粒沙子都没有。接着,他又打开车门去看油门和刹车的踏板,花纹清晰异常,半点儿磨损的痕迹都没有。徐治中不解的问,“这车,和新的没什么区别。央央,你买这车,花了多少钱?”“两根金条,我问过旁人,说是两根金条买辆旧车,不算亏,况且,那姨太太说,这车虽买了三年,可用得极少,确实是和新的差不多!”
  徐治中听得此言,便背过身去盯着这部车发呆,一周前他在美国订了辆一模一样的小汽车,这是去年秋天新出的款式,光定金,他就付足了两根金条!
  将这一切了然于心的徐治中憋闷无比,原来与毕庆堂相比,他还是差了点儿什么,是手段?还是心思?他实在是说不好。
  那个周六,谭央开着车去接女儿,看着女儿见母亲开车那欢呼雀跃的架势,谭央别提多开心了。站在一边的毕庆堂漫不经心的问,“怎么买了个旧车?新的也不差几个钱!”谭央牵着女儿的手,笑着说,“你怎么一眼就看出是旧车,别人都以为是新的呢,以前那家人也没怎么开过!”毕庆堂略笑笑,得意的回答,“我坐过多少年的车了,谁有我了解车?那些人,怎么是我的对手?”
  临开车前,毕庆堂俯在车窗旁苦口婆心的交代着,“小妹啊,开车一定小心些,太累了就把车撇在医院,坐黄包车回家。心情不好,有心事时,也不要开车,知道吗?”谭央点了点头,打着火开走了车。
  那天晚上,睡不着觉的谭央忽然想起白天开车前毕庆堂的交代,她不由得感叹起来,读医科也好,留洋也罢,包括如今她买来车自己开。这些事都是毕庆堂极力反对的,可是无论他怎样反对,只要她真的想,他便会违心成全,之后又叮嘱交代唯恐不周。
  一直以来,他成全着她的固执,她容忍着他的脾气,这些年里他们一直让着对方委屈着自己,却还都乐在其中。细品起来,也算是咄咄怪事。
  没过多久,徐治中就在谭央医院的不远处买下了一幢洋房,按理说,军官的房子都是寥寥草草的住进去,因为谁都不知道自己会在这座城市呆多久,什么时候会换防走人,更何况这还是在战争中。可他徐治中偏不,房子花园,楼上楼下,他大刀阔斧的修整装缮起来,像模像样,自得其乐。
  章湘凝与刘法祖的婚礼定在西历的三月底,温糯湿软的沪上春季里。章湘凝在东北前线的大哥拍来电报,说请下了假,只这一个妹妹,一定要赶上婚礼!
  离婚礼还差几天的时候,傍晚时分,还在忙着看病人的谭央见刘法祖走进他的诊室,焦急的搓着手。谭央便问他,“怎么了?”“刚刚湘凝打来电话,说叫我今晚去她家吃饭。”“你不是都去过了吗?湘凝的父母那样喜欢你!”“她哥哥回来了!今晚要一起吃饭!”谭央不明就里的望了刘法祖一眼,低头把写好的处方交给了小孩的母亲。
  刘法祖见谭央不理他,就又凑过去问,“央央,治中兄几点到医院?等一会儿他就来了吧?”“他今晚有事,不来了。”“他的电话是多少,你告诉我!”“你这会儿打电话也找不到他,他昨天说今天要去野外操练一天一夜。”刘法祖闻言,表情异常痛苦,他急急的说,“那么央央,你陪我去吧!”谭央头痛无比的看着刘法祖,“你们一家人吃饭,叫我去?你这毛脚女婿就慌张到这个地步?”说罢,她对着门口叫了一声,“下一位,请进!”
  刘法祖硬着头皮下了楼,嘴里嘀嘀咕咕的说,“天要亡我,天要亡我啊!”
  第二天一早刚到医院,谭央便听来一个石破天惊的消息,前一天晚上在章家,刘法祖被章湘生打了,这会儿正躺在家里,不能来上班了。
  这天中午,在医院忙得抽不开身谭央向章家挂了电话,就听见章湘凝在电话里一边嚎一边歇斯底里的大喊,“婚礼取消,他拿我当傻子一样的耍,他们,他们全都合起伙来骗我!”
  81(78)骗婚
  谭央见事情如此严重;便紧忙撇下医院的事去章家看望章湘凝。章湘凝从来就是藏不住事的炮仗脾气;满脸羞怒的她一看见谭央便气急败坏的嚷开了;“央央;我都要成全中国最大的笑话了,在家里折腾了七八年,要爱情自由,要反对包办婚姻,为了取消婚约;我都躲到英国去了,结果呢,回来后自己找的男朋友就是退了婚的未婚夫,前些日子;我还为了能和他在一起;使足了劲的和家里闹,你看我都蠢透顶了!”
  谭央看她这么激动,连忙去拉她的手,章湘凝一把搂住谭央的肩膀,再开口说话时便带了哭腔,“他为什么骗我,从头骗到尾,若不是我大哥回来了,他还打算骗到什么时候?昨晚他一直冲我喊他是真心的、真心的,难道真心的意思不应该是没有保留彼此坦诚吗?这一年,他费了那么大的劲,不仅自己小心万分,还要联合了他的父母,我的父母来哄住我,这多难啊!所以我想了一晚上都想不明白,难道说句真话比这些还难吗?一个女人一辈子,爱一个人,结一次婚,所求的,不过是一个真字啊!”
  谭央的心在章湘凝的哭诉中沉沦再沉沦,她本是来做说客的,可是看着怀里哭得那么伤心的章湘凝,她却一句规劝的话都讲不出来。她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她和湘凝的性格爱好、家庭境遇那样的天壤之别,却不妨碍她们成为一对最要好的朋友。
  不管皮面上如何,芯子里,她们是一模一样的人!
  这天晚上,她离开章府的时候,就看见章总长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哀声叹气,湘凝的妈妈一面送谭央出门,一面指着墙角为婚礼准备的东西说,“怎么办,怎么办,后天就结婚了,你可一定要好好劝劝湘凝,她那么倔,从不听我和她父亲的,也只听得进去你的话啊!”
  谭央看着湘凝的妈妈一脸的焦急悲切,忽的抬起头对坐在沙发上的章总长说,“那你们为什么不告诉她?谁能瞒得了谁一辈子啊?”章总长无奈的叹了口气,“哎,为人父母的,总希望能替孩子的幸福太平多担待一些,多操心一些,为了他们的快乐无忧能多隐瞒一些,如此而已。”谭央摇了摇头,一语不发的走了。
  回去的路上,谭央就想,若是当初父亲或表叔能早些告诉她关于山东关于苦难佛的事情,那么以后,在是否与毕庆堂相识,相爱,要不要与他结婚,怎么处置苦难佛上,她都在知情的前提下自己做出决定,那么她如今的境地便会大有不同吧。
  世间的父母爱孩子,巴不得以血肉饲之而全其安康。而实际上呢,真正的亲子之爱不该如此偏颇。你若爱他,那便把他当做一个独立的人,之后再照看他,教导他,尊重他,面对这个世界,叫他自己观察,自己思考,自己决定。
  次日晚间,徐治中把刘法祖找出来吃饭,席间,头上缠着绷带的刘法祖与他和谭央讲起了自己的事情。
  “我是苏州人,家在苏州,一次去东吴大学找中学时的同学,恰巧遇见在那里读书的湘凝。他们一帮人在那里排练话剧,我因为要等同学,就一直坐在旁边看着。我从没见过那样活泼美丽、毫不扭捏的女孩子。我这样刻板拘谨的人,怎么会信一见钟情呢?甚至遇见她之前,我都没想过自己会喜欢哪一类型的女孩。可是,我就是这样初见她便动了真情,并且一发而不可收拾。也因此,我有所行动了。”
  “湘凝一向很有男生缘,追求者甚众,所以我托同学带给她几封信,全都石沉大海了。所以我动起了旁的心思,因为我家有位世交,碰巧是湘凝父亲多年的同僚,是一起上过战场过了命的交情。所以对于我这位世伯的保媒,章伯父异常的重视。就在湘凝还在苏州读书的时候,我就随父母和世伯去章家拜访过几次。蒙章伯父错爱,他也觉得我是他女婿的不二人选。所以,亲事就这样订下来了。只不过,湘凝对这样的方式,多少有些抵触,不过她也并没有贸然反对。”
  “湘凝和她的大哥一向兄妹感情很好,所以受妹妹之托,章湘生背着父母偷偷去我的学校看我。我这人性子沉闷呆板,不大讨同龄人的喜欢,这我知道。而章湘生去时恰巧赶到我在实践室中拿兔子做研究,看起来也确有些傻气。更不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