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节
作者:扑火      更新:2021-07-17 08:30      字数:4817
  秦苒心有灵犀的与靳以鹏想到了一路,瞧着靳以鹏面上五颜六色转换过快,阵青阵红憋的难受,扭头无声闷笑。——敢押这么大赌又输了个精光的败家子,是该被这样好生教训一顿了。
  她的人生向来简单踏实,虽然在漕船上尝到了赌博的甜头,也只是浅尝辄止,并不能改变她以往信条,这主要还是与她的家境有关。
  其实小时候,秦苒与靳以鹏的家境相当,靳良雄与秦博兄弟并肩,皆是漕船上博命赚糊口银子的粗汉而已,后来秦家变故巨大,两家境遇这才天差地别。早早为一日三餐打算的秦苒肩头担着养家重担,自然自律,但跌在富贵窝窝里的靳以鹏钱财上面从来不曾犯过半点难,这才随性许多。
  聂震大概是对自己做了这桩亏本卖买心生后悔,越想越气,面上神色也不好看起来,指着靳以鹏大声训斥:“……被人下了套子都不知道,败家都败的稀里糊涂……就你那半吊子赌术,还敢跑到上京来丢人……早应该踹回乡下去重学……”
  秦苒捂耳,假装听不到,一遍遍在心里默念:我是好孩子我不提倡聚赌败家……小赌怡情大赌伤财……
  靳以鹏本来被训的懵懂,听了几句方明白,惹得少帮主动气的,并非是他赌输了八千两银子连带自身,而是他赌术不到家……原来少帮主也是同道中人!
  他面上便绽出惺惺相惜的笑容,刚要凑上前去套近乎,便被聂震在小腿上狠踹了一脚,粗声恶气骂:“懒骨头,费了少爷我这许多银子,还不滚去厨下劈柴烧火?!还想躲在房里偷懒不成?”
  靳以鹏与秦苒都傻眼了。
  靳以鹏跌跌撞撞从正堂里退了出来,被好心的小丫环笑嘻嘻引到了厨下,秦苒站在端坐厅堂的聂震面前,一脸踌躇。
  论理,聂震是靳以鹏的救命恩人,至少将他从黄栋全等人的手里买了回来。她原想着,大家都是江苏漕帮的,也算是漕河上的亲兄弟了,只要回头将这两千两银子补给聂震,靳以鹏就还算是自由身。
  哪知道,这位兄弟真拿靳以鹏当下仆使唤了。
  秦苒纠结的恨不得挠墙,一方面恨不得聂震让靳以鹏吃够了苦头,知道生计之艰,再没豪赌的胆,另一方面又觉得不能见死不救,靳以鹏也是为了她筹措那三千金……
  聂震的目光在少女脸上掠过,见她为难神色,便窥知她心中所想,咧嘴一笑,露出满口灿白牙齿,“人我听从了小娘子所求,买了回来。小娘子请自便吧!”
  他这是在赶人?
  秦苒摸一摸钱袋,苦巴巴的看着聂震:“……少帮主我能借宿一晚吗?”得寸进尺说的大概就是她这种人……
  聂家是一处靠近西市的延平坊里三进的宅子,精致雅洁。上京寸土寸金,且天子脚下权爵世家京官云集,如聂家这样不入流的漕家,想要买个好宅子也要颇费功夫。
  秦苒所谓的借宿一晚,就跟扎根聂府似的,眨眼间便是数日。
  前三日她还不放心,专门跑去杂役房看靳以鹏,见他虽身着粗布麻衣,神色疲累,但与那些下仆们相处的倒很好,已经开始称兄道弟了。更有甚者,厨房的大妈大婶们听说秦苒是他妹子,私下里悄悄找了她好几回,隆重向她推荐厨下的春花姑娘,花园子里的燕舞姑娘,内院里针线上的回秋姑娘。
  春花姑娘厨房里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一手好刀功可切得豆腐如丝,做出来的味道连聂震都是赞不绝口,就连腰臀都异于常人的肥壮——那也是好生养的标志,大大的优点呐!
  燕舞姑娘体态轻盈面容如花般娇俏,照顾些珍贵花草最是拿手,荐她的章婆子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想到怀里燕舞送的那一两银子,咬咬牙,向秦苒低语:“……姑娘虽不懂,但男人们都好这一口……”第二日秦苒被燕舞堵在后院里的廊上,亲手送了一枝绿牡丹,云鬓低垂,秀眉微蹙,娇怯风流别有一番味道,秦苒才恍然大悟。
  她果然没有明白章婆子的深意,燕舞脸盘身条,完全是为了做女伎而量身定制的嘛,只是不知怎的倒在聂家的后园子里做起了花匠,聂震真正暴殄天物。
  回秋姑娘不用说,做得一手好针线,静眉细眼,将来孩子大人的内衣外衫鞋袜是不必愁了。推荐的林大妈别有用心的拍着秦苒的肩提示她:“那起子样子货,摆在屋里好看是好看,也太不中用了些,不比我们回秋……便是你这做小姑子的,将来也不必再穿着男人装上街了……”
  秦苒对林大妈这种歧视的语气不太苟同,燕舞姑娘虽然看起来是样子货,只是人家手上也有真本事的,送她的那枝绿牡丹听说就是珍品,被前来给她送衣衫的聂小肥惋惜了半日。
  她当时心中嘀咕:你家少主这么心疼这绿牡丹,也没见心疼一下养花的燕舞姑娘。结果不小心说了出来,被聂小肥狠狠鄙视了一回。
  “燕舞跟那盆绿牡丹都是少主跟赵王的小舅子赢来的,她的身价银子还没那盆绿牡丹高,若不是看在她会照顾绿牡丹的份上,少主早将她输出去了……”
  秦苒震惊的张大了嘴,感情燕舞这么标致的小娘子在聂震眼里还比不上一盆牡丹啊……在聂小肥那种‘真是没见过世面’的眼神逼视下,她连忙又闭上了嘴,后知后觉的想起……聂震这才是赌场上的高手,将靳以鹏交给他,后果恐怕有些不好。
  ——万一激起靳某人的好学上进的心来,刻苦钻研赌术那就不好了。
  聂小肥正在窜个头的年纪,其实是个挺瘦的少年,不知为何却叫聂小肥。他听闻靳以鹏曾经想过要谋夺他的差,对靳以鹏这位妹子也没好脸。
  聂震随口吩咐的一句话:“……那位秦家小娘子瞧着家境不丰,你回头送件袍子给她……”他向秦苒转达的时候便完全换了味道:“我家少主不喜欢看着身边的人穿着寒酸,快把你那件蓝布袍子换了……”
  秦苒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棉蓝布长衫,额头滴汗:聂家这位少主真是挥霍啊!
  新送来的乃是件宝蓝色缂丝锦袍,连腰带荷包都是成套的。既然借住在聂府,秦苒也不是扭扭捏捏的人,第二日便穿了这件新得的袍子去拜谢聂震。
  数日未见的聂少帮主往她身上一打量,轻笑:“穿了我的袍子,也不能白穿……”
  秦苒,愤愤的:“……”你丫让人送来的时候也没说这是报酬啊?!万一让我做违法乱纪之事?
  天上果然没有掉馅饼的好事!
  聂震要她做的事也简单,就是充当贴身护卫。他颇为苦恼的挠着墨发:“……自从赢了这座宅子以后,本郎君便麻烦不断……”
  说起来,这座宅子也是赵王的小舅子梁昭业输给聂震的。梁昭业在赌场输的身无分文的时候,跑去祖父梁冠伯书房里偷来的房契,至于燕舞跟那盆绿牡丹,乃是梁昭业的私藏。
  梁冠伯身为吏部尚书,向来治家严谨,出了这样一个孽孙,拎到书房里,教人使了刑部大狱里的刑法将梁昭业狠狠教训了一顿,差点打烂了他两条腿,向来娇养的臀给打的皮开肉绽,便是连刚从刑部回来的梁昭业的亲爹梁德弘这类专业人士也表示,施刑的人手法很老道,力度很专业,一点也没有恂私。
  训完了孙子,梁冠伯把炮火对准了儿子猛轰一顿,并向梁昭业下达了禁足半年的严令,最后长叹一声,掩上了书房门,老头坐在案前拈须微笑。
  败家子也有败家子的好处啊!
  那座宅子本来是某政敌送来的礼物,意在寻求同盟伸出的橄榄枝,大家同朝为官没撕破脸,实不好推拒,梁冠伯那几日正为此事烦恼不已,房契还未放进隐秘之处,不巧正被梁昭业所偷。
  梁昭业败家的行为从第二日起便传的沸沸扬扬,这其中旁人的功劳还比不上梁府众仆的功劳。买菜出门的婆子,采买的男仆们无不交头接耳,与邻居们悄悄议论孙小爷做下的大逆之事,气病了老爷子。
  可想而知,吏部尚书府连着的皆是一片官员府邸……消息传播之速,完全超出众人想象。
  这些朝堂上的风波,其实与聂震毫无干系……他平白得了一座三进的宅子,外加美女与珍品花草,过了半年滋润日子,只是现在,麻烦来了。
  梁昭业的伤好了,禁令解除了,又开始在上京街上溜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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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另外,上章的聂震聂霖兄弟错误,我已经改过来了,多谢提醒的妹子们!
  ☆、职业纨绔
  11
  上京金明池、琼林苑到处是关扑的扑卖者与扑买者。
  金明池中心的五殿上下回廊里,摆满了钱物饮食,兴致勃勃的人们吆五喝六,围着自己中意的钱物饮食掷钱扑买。
  在与金明池南北相对的琼林苑里,除酒家,占场表演的伎艺人,其余空闲的地方,全为扑卖商贩所占。他们在搭起来的华贵彩幕中铺设珍玉奇玩,彩帛器皿……人来客往,万头攒动。
  秦苒初临这样的场所便被震住了。关扑是个全民参与赢物赌钱的游戏,无论贵族平民皆乐在其中。
  关扑时,扑的双方拿钱在地上或瓦盆中扑。掷钱为博者戏,看钱的正面多少,正面曰“字”,凡钱是背面,则称为“纯”。若将几个钱全部搓成了背面,则称为“浑纯”,即是赢了的意思。
  聂震今日手气颇好,几番关扑,竟将一商人彩幕内珍玩连同彩幕都赢了来。
  守着地上那盆绿牡丹的燕舞姑娘本来近日属意靳以鹏,但因他的工作变更问题,从厨房下人被遣送到了马厩涮马,只觉他前途黯淡无关,又见着聂震数回出手,眨眼间便赢回来这许多东西,遂又将目光紧紧的缠到了聂震身上。但思及自被聂震赢回来之后,百般手段用尽,聂震却对她不闻不问,最后索性丢到了后花园,离他的主屋老远,心便又灰了……
  作小厮打扮的靳以鹏对这等赌中圣手钦佩的五体投地,恨不得当场叩首,拜师学艺。秦苒则疑心这厮暗地里动了手脚,才赢的这般容易。
  跟这位少帮主相处越久,她越对此人的人品不抱有太高期望值。
  明着不好问,她便侧身与聂小肥轻声耳语:“你家少主可会武功?”
  聂小肥奉送给靳以鹏与秦苒的眼神从来只有鄙视这一种,此刻也不曾变,压低声音道:“孤陋寡闻!”至于聂震到底会不会功夫,也没句确切的话。
  聂震赢了那座彩幕,却告之商贩,内里的珍玩他尽数不要,令那商贩速速搬走,只留这座彩幕便可。
  那商贩心内正油煎火烤,痛失这许多财物,简直是要了他的老命,闻听此言,喜不自胜,三下五除二便将彩幕之内陈列的珍玩打包带走,生怕迟走一刻,聂震又改了主意。
  秦苒低喃:“真是个买椟还珠的傻货……”明明这彩幕之中珍玩更值钱许多。
  靳以鹏,赞同点头,同时制止:“嘘……小声点……”虽然这会大家肯定都这么想,包括刚刚背着大包货物居然能从拥挤的人群里飞速奔跑出去的商贩。
  唯有聂震的死忠追随者聂小肥朝二人抛来一个幸灾乐祸的表情……这俩傻货还不知道已经得罪了少帮主……
  聂震示意聂小肥将那盆绿牡丹搬进彩幕,聂小肥向靳以鹏抬了抬下巴,向来习惯了使唤人的聂大少颠颠的自去帐外搬了那盆绿牡丹进来。
  秦苒抚额:想不到聂府倒会□人,说不定等回到清江浦,靳以鹏便会掌握小厮这职业的所有工作并熟练上手。
  ——听说他如今对厨下劈柴挑水跑腿之事如今已经熟练,聂震为了让他发展成为多方位全能型人才,已经调他去马厩涮马了……
  今日靳以鹏初从马厩被召到前厅,秦苒不自觉往后退了好几步,前者全然不曾察觉,亲热的往她身边挤。
  她捏着鼻子哼哼,情义是真,奈何味道太冲!
  最后被聂小肥催去涮洗一番,又换了一身干净衣裳,这才能拎出门来见人。
  聂震也不多语,盘膝在彩幕中坐了,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盒子放在前面,身侧一盆绿牡丹与一名美人儿,余一护卫两小厮,静坐无语。
  周围乱哄哄吆喝哄笑声不断,更衬的此幕内的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