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节
作者:浮游云中      更新:2021-07-17 07:59      字数:4706
  齑蕉卜⒏桑背S檬种刚此ナ笠换亍?br />
  把这件宝贝从头上撤下来,往腰中一围,当作裙子,小坡便是马来人啦。嘴唇撅撅着,蹲在地上,用手抓着理想中的咖唎饭往嘴中送。吃完饭,把母亲的胭脂偷来一小块,把牙和嘴唇全抹红了,作为是吃槟榔的结果;还一劲儿呸呸的往地上唾,唾出来的要是不十分红,就特别的用胭脂在地上抹一抹。唾好了,把妹妹找了来,指着地上的红液说:“仙!这是马来人家。来,你当男人,你打鼓,我跳舞。”
  于是妹妹把空香烟筒儿拿来敲着,小坡光着胖脚,胳臂“软中硬”的伸着,腰儿左右轻扭,跳起活儿来。跳完了,两个蹲在一处,又抓食一回理想的咖唎饭,这回还有两条理想的小干鱼,吃得非常辛辣而痛快。
  小坡把宝贝从腰中解下来,请妹妹帮着,费五牛二虎的力气,把妹妹的几个最宝贵的破针全利用上,作成一个小红圆盔,戴在头上。然后搬来两张小凳,小坡盘腿坐上一张,那一张摆上些零七八碎的,作为是阿拉伯的买卖人。“仙,你当买东西的老太婆。记住了,别一买就买成,样样东西都是打价钱的。”
  于是仙坡弯着点儿腰,嘴唇往里瘪着些,提着哥哥的书包当篮子,来买东西。她把小凳上的零碎儿一样一样的拿起来瞧,有的在手中颠一颠,有的搁在鼻子上闻一闻,始终不说买那一件。小坡一手撂在膝上,一手搬着脚后跟,眼看着天花板,好似满不在乎。仙坡一声不出的扭头走开,小坡把手抬起来,手指捏成佛手的样儿,叫仙坡回来。她又把东西全摸了一个过儿,然后拿起一支破铁盒,在手心里颠弄着。小坡说了价钱,仙坡放下铁盒就走。小坡由凳上跳下来,端着肩膀,指如佛手在空中摇画,逼她还个价钱。仙坡只是摇头,小坡不住的端肩膀儿。他拿起铁盒用布擦了擦,然后跑到窗前光明的地方,把铁盒高举,细细的赏玩,似乎决不愿意割舍的样子。仙坡跟过来,很迟疑的还了价钱;小坡的眼珠似乎要弩出来,把铁盒藏在腋下,表示给多少钱也不卖的神气。仙坡又弯着腰走了,他又喊着让价儿。……仙坡的腰酸了,只好挺起来;小坡的嘴也说干了,直起白沫;于是这出阿拉伯的扮演无结果的告一结束。
  至于什么样儿的是广东人,和什么样儿的是福建人,上海人,小坡是没有充分的知识的。可是他有很好的解决办法:人家都说,父亲是广东人,那末,自然广东人都应和父亲差不多了。至于福建人呢,小坡最熟识的是父亲的国货店隔壁信和洋货庄的林老板。父亲对林老板感情的坏恶,差不多等于他恨日本人,每谈到林老板的时候,父亲总是咬着牙说:他们福建人!不懂得爱国。据小坡看呢,不但林老板是胖胖大大的可爱,就是他铺中的洋货也比父亲的货物漂亮花俏的多。就拿洋娃娃说吧,不但他自己,连妹妹也是这样主张:假如她出嫁的时候,一定到林老板那里买两个眼珠会转的洋娃娃,带到婆家去。
  好在卖洋货和林老板是否可恶的问题,小坡也不深究;他只认定了穿著打扮象林老板的全是福建人。第一,林老板嘴中只有一个金牙,不象父亲和父亲的朋友们都是满嘴黄橙橙的。小坡自然不知道牙是可以安上去的,他总以为福建人是生下来就比广东人少着几个金牙的。第二,林老板的服装态度都非常文雅可爱,嘴里也不象父亲老叼着挺长挺粗的吕宋烟,说话也不象父亲那样理直气壮的卖嚷嚷。他有一回还看见林老板穿起夏布大衫,这是他第一次看到褂子居然可以长过膝的。每逢他装福建人的时候,他便把那块红绸宝贝直披在背后当作长袍,然后找一点黄纸贴在犬牙上,当作林老板的唯一的金牙。
  母亲说:“凡是不会说广东,福建话,而规规矩矩穿着洋服的都是上海人。”于是小坡装上海人的时候,必要穿好了衣裳,还要和妹妹临时造一种新言语代表上海话。这种话他们随时造随时忘,可是也有几个字是永远不变动的,如管“香烟”叫“狗耳朵”,把“香蕉”叫“老鼠”等等。外国洋鬼子是容易看出来的,他们的脸色,鼻子,头发,眼珠,都有显然的特色。可是他们的言语和上海人的一样不好懂,或者洋鬼子全是由上海来的?哥哥现在学鬼子话了;学校新来的一位上海先生教他们国语;而哥哥学的鬼子话又似乎和上海人的国语不是一个味儿,这个事儿又透着有点糊涂!在新加坡的人们都喜光着脚,唯独洋鬼子们总是穿着袜子,而且没看见过他们蹋拉着木板鞋满街走的,所以装洋鬼子的时候,一定非穿袜子皮鞋不可。妹妹根本反对穿袜子,也只好将就着不叫她穿。不穿袜子的鬼子很少见,可是穿军衣的鬼子很多,于是小坡把那件宝贝折成一寸来宽,系在腰间,至少也可以当一条军人的皮带。至于鼻子要高出一块等等是很容易的。一系上皮带,心里一想,鼻子就高了,眼珠便变成蓝色。虽然有时候妹妹说:他的鼻子还是很平,眼珠一点也不蓝。那只是妹妹偶然脾气不顺,成心这么说,并非是小坡不真象洋鬼子。
  小坡对于这些人们,虽然有这样似乎清楚,而又不十分清楚的分别,可是这并不是说他准知道他是那一种人。他以为这些人都是一家子的,不过是有的爱黄颜色便长成一张黄脸,有的喜欢黑色便来一张黑脸玩一玩。人们的面貌身体本来是可以随便变化的。不然,小坡把红巾往头上一缠的时节,怎么能就脸上发黑,鼻子觉得高出一块呢?况且在街上遇见的小孩子们,虽然黑黄不同,可是都说马来话,(他和妹妹也总是用马来话交谈的。)这不是本来大家全是马来,而后来把颜色稍稍变了一变的证明吗?况且一进校门便看见那张红色的新加坡地图,新加坡原来是一块圆不圆,方又不方,象母亲不高兴时作的凉糕;这块凉糕上并没有中国,印度等地名;那末,母亲一来就说:她与父亲都是由中国来的;国货店看门的是由印度来的,岂不是根本瞎说;新加坡地图上分明没有中国印度啊!母亲爱瞎说,什么四只耳朵的大老妖咧,什么中国有土地爷咧,都是瞎说:自然哪,这种瞎说是很好听的。
  哥哥是最不得人心的:一看见小坡和福建,马来,印度的小孩儿们玩耍,便去报告父亲,惹得父亲说小坡没出息。小坡郑重的向哥哥声明:“我们一块儿玩的时候,我叫他们全变成中国人,还不行吗?”而哥哥一点也不原谅,仍然是去告诉父亲。
  父亲的没理由,讨厌一切“非广东人”,更是小坡所不能了解的。就是妈妈也跟着父亲学这个坏毛病,有一回他问母亲,父亲小的时候是不是马来人?母亲居然半天儿没有答理他!还是妹妹好,她说:“东街上的小孩儿们全有马来父亲,咱们的父亲也一定是马来。”
  “一定!马来人是由上海来的,父亲看不起上海人,所以也讨厌马来。不知道父亲为什么看不起上海人?”小坡摇着头说。
  “父亲是由广东来的,妈妈告诉我的,广东人是天下最好最有钱的!”仙坡这时候的神气颇似小坡的老大姐。“广东就是印度!”
  仙坡想了半天,“对了!”
  “仙!赶明儿你长大了,要小孩的时候,你上那里去捡一个呢?”
  “我?”仙坡揉着辫子上的红穗儿,想了半天:“我到西边印度人家去抱一个来。”
  “对了,仙!你看印度的小孩的小黑鼻子,大白眼珠,红嘴唇儿,多么可爱呀!是不是?”
  “对呀!”
  “可是,妈妈要不愿意呢?”
  “我告诉妈妈呀,反正印度小孩儿长大了也会变成中国人的。你看,咱们那几只小黄雏鸡,不是都慢慢变成黑毛儿的,和红毛儿的了吗?小孩也能这样变颜色的。”
  “对了!仙!”
  他们这样解决了人种问题。
  三 新年
  全世界的小朋友们!你们可曾接到小坡的贺年片?也许还没有收到,可是小坡确是没忘了你们呀。
  小坡的父亲在新年未到,旧岁将残的时候,发了许多红纸金字的贺年片。小坡托妹妹给他要了一张和一个红信封。一只小白鸟撅撅着小黄嘴巴儿,印在信封的左角上。片子上的金字是“恭贺新年”和小坡父亲的姓名。小坡把父亲的名字抹了一条黑道,在一旁写上“小坡”两个字;笔上的墨太足了,在“小坡”二字的左右落了两个不小的黑点儿;就着墨点的形象,他画成一个小兔和一个小王八,他托哥哥大坡在带着小白鸟的信封上写:“给全世界的小朋友。”
  小友们,等我给你们讲一讲,小坡所用的“全世界”是什么意思。不错,小坡常说:新加坡就是世界;可是当他写这贺年片的时候,他是把太阳,月亮,天河,和星星都算在内的啊!
  太阳上虽然很热,月亮上虽然很冷,星星们看着虽然很小,其实它们上边全有小孩儿咧。——有老头儿老太太没有,不可得而知。你们不是在晚间常看见天上的星星,一闪一闪的好象金钢石那么发亮吗?为什么?就是因为它们上边的小孩们放爆竹玩咧。有时候在夜间,你们听见咕隆咕隆的打雷,一亮一亮的打闪,请你们不要害怕,不必藏在母亲的怀里;那是星星上的小孩一齐放爆竹:麻雷子,二踢脚,地老鼠,黄烟带炮等等一齐放,所以声音光亮都大了一些。他们本来是想:把你们吵醒,跟他们耍笑耍笑去。可是,你们睡着了也不要紧,因为他们也很喜欢到你们的梦中和你们耍笑耍笑。你们梦见过许多好看的小“光眼子”不是?有的还带着雪白的翅膀?对了,他们就是由星星上飞来的。
  小坡的贺年片是在年前发的,可是你们不一定能在元旦接到。你看,他的红片儿也许先送到太阳上去,也许先送到月亮上去,也许先在地球上转一个圈儿,那全看邮差怎么走着顺脚。就是先在咱们的地球上转吧,不是也许先送到爱尔兰,也许先送到墨西哥吗?简直的没有准儿!可是,你们只要忍耐着点儿,早晚一定能接到的。
  假如你们看见天上有飞机的时候,请你们大家一齐喊,叫它下来,因为也许那只飞机就是带着小坡的贺年片往月亮上或是星星上送的。
  还有一层:小坡的信封上,印着个黄嘴的小白鸟,并没有贴邮票;他只在信封的右角上粘了半张香烟画片,万一邮局的人们不给他往外送呢!但是,据我想,这倒不大要紧。邮局的人们不至于那么狠心,把小坡的信扣住不发。他的信是给全世界的小孩儿的,那么,邮局的人们不是也有小孩儿吗?
  他们能把自己小孩儿的信留起来不送?不能吧。
  所可虑的是:邮差把小坡的信先交给他自己的儿女,他们再一粗心,忘了叫父亲转递。这么一来呀,小坡的贺年片可不一准能到你们手里了。你们应当在门口儿等着,见个邮差便问:有小坡的信没有?或是说:有贴香烟画片的信没有?这样提醒邮差一声儿,或者他不至于忘了转寄小坡的信。
  你们也许很关心:小坡怎样过新年呢?也许你们要给他寄些礼物去,而不知道寄什么东西好。
  好啦,你们听我说:
  小坡所住的地方——新加坡——是没有四季的,一年到头老是很热。不管是常绿树不是,(如不知什么是常绿树,请查一查《国语教科书》。)一年到晚叶儿总是绿的。花儿是不断的开着,虫儿是终年的叫着,小坡的胖脚是永远光着,冰吉凌是天天吃着。所以小坡过新年的时候,天气还是很热,花儿还是美丽的开着,蜻蜓蝴蝶还是妖俏的飞着;也不刮大风,也不下雪,河里也不结冰。你们要是送给他礼物,顶好是找个小罐儿装点雪,假如你住的地方有雪,给他看看,他没有看见过。他听说过:雪是一片一片的小花片儿,由天上往下落;可是,他总以为雪是红颜色的;有一回他看见一家行结婚礼的,新郎新娘出来的时候,有许多人由楼上往下撒细碎的红纸片儿;他心里说:“啊,这大概就是下雪吧!”从此以后,他便以为雪花是红颜色的了。他这样说,妹妹仙坡也自然这么信;就是妈妈也不敢断言雪是白的,还是红的,还是豆瓣绿的;因为妈妈是广州人,也没有看见过雪。
  小坡看见过的东西也许你们没有见过,比如:你们看见过香蕉树吗?小坡的后院里就有好几株,现在正大嘟噜小挂结着又长又胖的香蕉,全是绿的,比小荷叶还绿;你们看见过项上带着肉峰的白牛吗?看见过比螺丝还大一些的蜗牛吗?……请你们给小坡寄些礼物吧,他一定要还礼的。也许他给你送两个大蜗牛玩玩,(这种大蜗牛也是“先出犄角,后出头”的。)也许他给你画两张图。小坡的图画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