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1 节
作者:卡车      更新:2021-07-12 22:23      字数:5175
  “如果你再敢动,俺就把你的双腿砸断。”
  这时,马四爷腿软了,嘴也软了,张着流血的嘴巴跪在了地上,苦苦哀求道:“好爷爷饶命,好爷爷饶命 ,下回俺再也不敢了!”
  “哼!下回,还能有你下回吗?”常桂祥一拳打过去,正好打在眉心,马老四的眼睛青一块紫一块像受伤 的死猪肉皮,血也从鼻子里流了出来。
  马老四趴在地上不停地磕头,哀求饶命。他怎么也不会想到会有今天。怎么可能呢?这是他马四爷的地盘
  ,谁敢对他说半个不字呀!再说,他后面还有日本人,堂堂的滁县便衣队队长,谁敢惹他?
  我怒火中烧,飞起一脚踢在了马老四的后脑勺上,喝道:“好了,好了。马四爷,没想到吧?你也有今天 。你今天来这里干啥来了?!”
  马老四栽倒了,趴在地上不停地磕头,如捣蒜,“爷爷饶命,俺错了,俺错了。”
  “错了?!你知道错了,好!你把头给我抬起来!”
  马老四抬起他的肥脑袋,脑门已是血迹斑斑,眼眶由青肿变成了紫色,像两个茄子顶在鼻梁上,眼睛已经 看不见了。
  “那你给俺说说,你哪里错了?”
  “俺,俺……”
  “快点给俺说!”我吼了起来!
  瓮中捉鳖(3)
  四个兄弟们也站在周围,一边用脚踢着一边吼起来:“说!快说!”
  “俺……俺欺负……女人……”
  “狗日的!欺负女人,你这不要脸的汉奸、卖国贼,你还好意思说出来。那是女人嘛!你这狗操的,你还
  算是人养的吗?!那么小的女娃娃你也不放过!你这畜生!”
  “俺是畜生!俺是畜生!”
  “你不知道你哪儿错了!好!今天,你爷爷俺来告诉你!来!你给我站起来,站起来!……”
  马老四乖乖的慢慢地站起来……等他的下半身刚抬起,我狠狠的一脚正好踹在了他的裆部……马老四顿时 “哎哟!哎哟!”着倒在了地上,打起滚来……
  他想用手来护住,可手肘已经脱臼没有了力量。
  “马老四!你知道你哪儿错了吗?”
  在地上来回翻滚的马老四,像一头陷进了泥沼的骡子,彻底地被制服了。
  “好爷爷,好爷爷,俺错了,俺他妈的不是人,俺他妈的不是人……”
  “马老四,你知道俺们是谁吗?”
  “不知道,好爷爷,俺真的不知道。”
  “好,不知道,你以后也别想知道……”
  说着,我们几个人,又是一顿拳打脚踢,马老四已经没有了说话的力气,只剩下痛苦的呻吟。我们这才过 足了报仇雪恨的瘾。
  “马老四,爷爷们今天留你一条小命!算是对你这畜生的警告。”
  最后,大家一合计,免得以后麻烦,干脆打断了马老四的双手、打瞎了他的双眼。马老四终于晕了过去… …
  接着,我们找来麻绳把马老四捆起来,装在一个麻袋里,用板车拖着,趁着夜色,光明正大地沿着小巷子
  ,路过警察局的门口,一直走到文德桥,然后来到公共体育场。我们专门找了一处日本人埋马的石坟,就把马
  老四绑在了日本人给死马立的石碑上。再写上一张告示贴在上面——
  这就是残害老百姓的下场(1)
  这就是当汉奸的下场
  经过冷风一吹,马老四不一会儿就醒了过来。当他发现自己绑在了石碑上时,就来回的扭动挣扎。因为恐
  惧,嗷嗷的叫声咕噜噜的好像被堵在了嗓子眼里。不用说,那样子很狼狈,也很痛苦。
  临走时,我们警告马老四:“千万别动,这石碑不稳当,你一动如果把它摇倒了,你就成了日本马的赔葬 品了。”
  “好爷爷,好爷爷,饶了俺吧,饶了俺吧。”马老四哀求着。
  马老四这一说话,反而引起了我们的警觉,提醒了我们。
  “不能让他说话!”
  “对!不能让这狗日的说话,后患无穷。”
  “他看不见,也说不出,将来就拿我们没办法了。”
  怎么办?
  说着,冯厚培从腰间掏出一把匕首,一下子捅进了他的嘴巴,咕噜声中发出短促的一声凄厉而响亮的惨叫
  ,马老四的舌头断在了自己的嘴里,血从嘴角流了下来,没了声音……
  第二天,滁县城的日本兵营拉响了警报,对过往文德桥和主要街道的车辆和人进行盘查。县政府在日本人
  的要求下勒令警察局四处张贴缉拿凶手的布告。马老四被日本人的便衣队抬了回来送进了医院,可从此以后, 再也没有见到他。大概是死在了日本人的医院里。
  这是一九四五年八月的事。
  也就是在这一年这一月的十五号,日本天皇在广播中宣布“停战诏书”,正式接受波茨坦公告。
  盟国宣布接受日本投降,美国的麦克阿瑟将军任太平洋军统帅。
  蒋介石命令日军维持占领区秩序,等待国民党受降。
  朱德发出《为受降问题致美、英、苏三国说帖》,申明中国抗日军民对受降问题的严正立场,警告外国不 要援助中国打内战。
  日本铃木内阁也在这一天辞职。
  一九四五年八月,滁县城里热闹了。
  先是满大街的缉拿凶犯的布告,上面漆黑的画着两个歪瓜劣枣似的男人……
  接着,满大街拍手称快地流传着便衣队队长马老四“马四爷”,被共产党八路军的地下党活活的绑在日本
  人的马坟前的石碑上,打断了手脚、打瞎了双眼、绞断了舌头,就连马老四的大鸡巴也被打得稀巴烂……
  再就是,大街上又传出日本兵营里的军官龟井板三郎剖腹自杀,连自己的老婆孩子也没有放过……
  不久,国民党广西军一七二师师长马拔萃率部进驻滁县,就在捆绑马老四的那个公共体育场上,举行了气
  势隆重的受降仪式。会场上,日本人缴械投降,丢尽了脸面;马拔萃耀武扬威,耍尽了风头……
  随着日本人的投降,父亲和他的哥们,用热血和激情完成的报仇行动大功告成。马老四神秘死亡的事情渐 渐淡出了人们的视线,不了了之。
  父亲和他的兄弟们躲过一劫。
  日本人撤走后,滁县结束了八年沦陷的痛苦。
  城墙上的“太阳”旗换成了“青天白日”旗,城门口的警察也换成了一七二师的广西兵,他们成了“抗战
  功臣”,把滁县沦陷区的老百姓叫做“鬼顺子”,而把当警察的则称作“鬼辫子”。一口广西腔“吊你娘妈嗨
  ”(操你妈)的一七二师官兵驻扎滁县城后,对百姓张口就骂,举手就打,横行霸道,敲诈勒索,无所不为。
  这就是残害老百姓的下场(2)
  一些伤残士兵更是气焰嚣张,伤天害理。
  一天,一个伤兵拄着拐杖,一只手里还提了一只酒瓶,一边走着一边喝着一边唱着。这时,迎面走来一个
  穿着整齐的妇女,看上去像是一个有钱人。等走近了,伤兵就故意装成醉酒状一歪一斜地撞上去,并一松手把
  酒瓶打破在地上,碎了。于是伤兵就理直气壮地一把将那妇女抓住,非要她赔偿酒不可。然后几个伤兵一起把 妇女逼着挤到墙角,拉拉扯扯,进行侮辱……
  日本强盗走了,国民党来了,也不把人当人,这是个什么世道啊!
  六十年后,父亲说起那个时代的事情,仍然义愤填膺。
  逃避(1)
  马老四死了以后,林玉华的深仇大恨报了。她的父母林子清和刘兰香又回到滁县城里开始了卖菜的生活。 日子总算平静下来。
  但捉拿马老四的行动,也暴露了林玉华的隐私,使她更羞愧和悔恨。她一个人总是闷在家里,偷偷地流泪 ,又萌发了寻死的念头。
  刘兰香急得实在没有办法,就又托夏丽仙找到我。
  此间,我曾试探着在夏丽仙面前透露我的想法,将林玉华介绍给我的好朋友冯厚培。可夏丽仙跟我说:“
  玉华怎么也不同意。她说她心中只有成哥哥一个人,也只有成哥哥能理解俺,不嫌弃俺,如果成哥哥不娶俺, 俺就终身不嫁。”
  后来夏丽仙还告诉我说:“玉华是个好女孩,她对你是真心诚意的。如果你不娶她,她宁愿去庙里做尼姑 ,也不嫁给别人。”
  我知道,林玉华此刻心里想的是什么?仇报了,心病却没有了却。
  可是我怎么能抛开自己的妻子呢?善良本分纯朴温顺任劳任怨的张淑兰,虽然在情感上没有我和林玉华这
  样接近投缘,但我怎么能违背自己的良心啊!我怎么能违背奶奶临终时的遗愿啊!
  面对林玉华的真情,我实在无法回答。我私下里想着,惟一的办法就是,自己尽量和她少接触,不见面, 慢慢地感情就会冷淡下去。
  于是,我借故要求调动岗位,换一个地方。因为我能写会唱,工作很出色,领导很赏识我,就答应了我的 要求。这样,我从城里调到了城外的东关派出所。
  可是没过几天,林玉华就找过来了。于是,我就再请求调到了西关派出所,可过不了几天,林玉华又来了
  。每找到一次,她都是大哭一场,倾诉着自己的思念、痛苦和孤单。而我又亲自把她送回家。一路上,我总是
  细心地安慰她,鼓励她好好地生活下去,将来找个好丈夫……
  可就是这样在滁县城里调来调去,还是逃不出林玉华的追踪,她总希望找到机会能和我在一起……
  秋风瑟瑟。天说黑就黑下来了。
  父亲下班了。这个深秋的黄昏是昏暗阴沉的,一股寒气渐渐地凉凉地袭来。天凉好个秋。青春洋溢的父亲
  一路吹着口哨走过来了。为了躲避林玉华,他又换到了警察局最偏远的一个派出所工作。尽管离自己那一帮好
  哥们远了点,失去了下班消遣的地方,但心里还是觉得平静了些。除了工作,单调乏味的站岗或者抄写公文这
  样的差事之外,别的也没有什么事情。来这里半个月了,父亲希望这样的生活能继续下去。这个时候,年轻的
  父亲既没有什么奢望,更谈不上什么理想,除了填饱肚子,说白了还是一个讲哥们义气不知天高地厚的混日子
  的少年。他把自己的妻子扔在姑妈家,独自享受着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逍遥。他甚至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的妻子
  ,他不爱她,在他的心里她可能只是一种可有可无的存在。他甚至觉得,他已经把她安排在一个有饭吃、有屋
  住、有衣穿、有床睡的地方,他就完成了作为一个丈夫的职责。他从未因此觉得对不起他的妻子,更没有什么
  负疚感。但他又深深知道,他已经是一个有家有老婆的人。尽管这个家始终像一个尾巴被自己夹着,但良心告
  诉他,他不能甩掉她。他只希望这样的日子就这样持续过下去,哪怕是一潭死水,他不想打破它的平静。
  逃避(2)
  如今,半个月过去了,林玉华没有找上门来,父亲的神经既紧张又满意,但也有那么一丝牵挂和担忧。没
  什么事的时候,父亲学会了吹笛子。喜欢唱歌的他,用音乐这个奇妙的声音来消磨自己的青春时光。几乎每个
  黄昏,他都到这个安静的山塘边吹上几曲。远处,隔着一片狭长的乡间菜地,小城像仍在冒烟的烟雾一样,浮
  集在一起,二三座高楼,四五座大院,六七座深宅,八九簇低矮简陋的老屋。少年不识愁滋味,年少的父亲在
  笛声中把自己放情于山水田园之间,将人世际遇感时兴怀离情别恨化作时空轮转之音,把日常生活的单调色彩
  化作生命底层的脉动。这对他来说,可能是直接敷在他神经上的一帖兴奋剂。在这片浅浅的、潮湿的已经明显
  发黄的草地上,他对着这方水色,尽情独奏着自己的心曲。
  天色已经很晚了,一只乌鸦站在塘埂角落的那棵枫树上,时不时地长一阵短一阵地哇哇叫三两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