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节
作者:辛苦      更新:2021-07-05 23:16      字数:4858
  她宽慰地朝病人笑笑,离开了房间。
  凯特返回三号检查室,见施托伊弗桑特太太正站在门口瞪视着她。凯特走近后,那女人说:“这回我想你总该一心一意地为我女儿治病了吧。”
  凯特对她的话不屑一理,甚至看都没看她一眼。她径直走到年轻女子躺着的检查病床前。
  “克劳迪亚,我们刚才到哪一步了?”
  “你让她脱掉外衣,”当妈妈的抢先插嘴说。
  凯特的第一个冲动是回敬她一句,然而张口时却说:“谢谢。克劳迪亚,现在彻底检查一下胸和背部。把上衣脱掉。请坐起来。”
  克劳迪亚解开上衣纽扣,扭动着身子将它脱下来,裸露出胸部和乳房。
  一个十九岁的年轻女子表现出这样的症状,凯特不能排除怀孕的可能。于是她一边问:“过去的二十四小时你是否吃过什么特别的东西?”一边仔细观察病人的乳房是否像怀孕似地显露出些微的充血。但看上去却没有。
  “没有。没吃过什么特别的东西,至少……至少我记得没吃过,”克劳迪亚·施托伊弗桑特说。
  “今天早上你觉得发烧吗?”凯特问着将听诊器贴在病人的胸上。
  “没有,”克劳迪亚说,她的身体接触到凯特的冰凉的听诊器后,不由得僵直起来。
  “家里有没有别人患同样的症状?”
  “家里没人。我是说我……我独自生活。”
  “这就是你自己住的好处,”她母亲猝然插话说。
  “妈,拜托啦……”
  “过去肚子疼过吗?”凯特问。
  “没有。没有这样疼过,”克劳迪亚答道。
  “得过胆囊炎吗?”
  “没有。”
  凯特晓得,化验报告将证明她的陈述是否属实。接着她又问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但尽量使口吻显得轻松自然。
  “你平时常吃药吗?医生开的,药房买的,或别的什么药?”
  克劳迪亚踌躇了一下,答道:“不吃,不吃药。”
  凯特·福莱斯特不得不琢磨对方的回答是真是伪。是不是因为她母亲在场她就否认吃过药?如果她真吃过,为何回答时显得有些犹豫不决?这是由于她浑身虚弱而造成的吗?
  凯特没再往下追问,而继续默默地检查着。她听诊病人的肺部,看是否有类似打鼾的声音,如有就可能是支气管炎。结果她没发现。她也没听到肺炎特有的刺耳声。她用手叩击女子的前胸和后背,传出的是类似击鼓的声响,于是排除了肺里有液体的可能性。
  凯特又朝病人腰部下方轻叩了几下,看是否有疼痛的反应,然而没有,说明肾脏也没问题。其实凯特发现,克劳迪亚虚弱无力,几乎做不出什么反应。
  凯特接着检查年轻女子的腹部。她的皮肤晒得很黑,只有夏天她穿三点式泳衣的部位留下了白皙的印痕。腹部的起伏不平稳,表现出痉挛的颤动,这意味着腹部有一定的痛感。右屁股上方有处已快好了的青紫痕。然而凯特最重要的发现是病人过去从未受过伤和做过任何手术,因此没有理由认为会出现由于粘连而引起的肠梗阻。
  凯特还留意到病人头部的扭动很自如,也没说头疼,因而至少可以暂时排除神经系统紊乱的可能。
  凯特把听诊器放到年轻女子的腹部,倾听胃部的声音。根据病人的身体状态,声音并不显得很微弱。她的听诊器轻轻滑向克劳迪亚腹部左下方,即结肠的部位,因为她怀疑那一部位可能会有炎症和痛感。结肠炎可诱发患者出现延及全身的症状。但通常情况下,结肠炎都有连续性的病史,而该病人说她的疼痛是首次发作。为此结肠炎的可能性亦微乎其微。
  然而她的腹泻总该事出有因。诱因可能有几种。凯特曾治疗过一些年轻女子,她们常自己买一些药,治疗头疼和痛经,而且吃得很过量,从而引起胃部发炎,然后再服用大量的解酸药,于是便导致了腹泻。
  由于病人的症状模糊而不确定,所以凯特不能忽略任何可能的原因。她想打发神经过敏的母亲离开房间,便以下一步的检查作为借口。
  “施托伊弗桑特太太,我现在要进行盆腔检查,我想病人肯定不想让别人观看。”
  “我是她母亲,我们之间没什么可隐瞒的,”施托伊弗桑特太太答道,显然没有离开的意思。
  凯特戴上塑料薄膜手套,开始做双手盆腔检查。由于病人母亲在场,凯特刚才有个问题一直未问。于是现在问道:
  “克劳迪亚,你的性生活一直很频繁吗?”
  “不,”年轻女子道,接着又强调地说:“不,不频繁。”
  凯特一边检查一边又问:“你的上一次月经……准时吗?”
  “准时。”
  “来经时你使用止血塞吗?”凯特问,她考虑病人是否会是中毒综合症。
  “不,不用。”
  凯特完成了盆腔检查,病人没有盆腔疼痛的症状,因而可以排除盆腔炎疾病的可能。虽然克劳迪亚的子宫有点肿大,却没大到已有孕的程度。此外子宫颈也没有明显的变色。凯特也没发现输卵管有明显的肿大,所以不会是克劳迪亚疾病的起因。
  施托伊弗桑特太太为了遮掩女儿的裸体,本能地替她把牛仔裤提上。
  对凯特来说,有一点是明确无误的:克劳迪亚·施托伊弗桑特不需要急诊手术处理。凯特·福莱斯特决定在化验结果出来之前,最保守的方法依旧是给病人打点滴,以防脱水并等待病情的发展。正当她把检查结果和诊断意见往病历上写时,前台传来一声呼喊:“福莱斯特大夫!福莱斯特大夫!”
  凯特撂下写了一半的病历,朝门口奔去。
  “你难道还想撂下我女儿不管?”诺拉·施托伊弗桑特没好气地说,“什么措施也没采取就走?”
  “施扎伊弗桑特太太,你女儿的化验结果出来之前,对她暂时不能实施治疗方案。”
  女人追着凯特一直到走廊上。“你至少该给她服用点抗菌素!”
  “施托伊弗桑特太太,我很理解你做母亲的担心,但我怀疑她腹腔有病毒,而抗菌素对腹部病毒没有效果,可能还会产生副作用。”
  凯特说罢便跑开了。
  “大夫,我要让你知道,我丈夫和这所医院的董事会成员都很熟,而且……”
  无论此话是威胁还是警告,在凯特·福莱斯特医生身上根本没起任何作用,她此刻只有一个念头,尽快赶到另一个病人的身边。
  第二章
  凯特·福莱斯特径直朝入口处旁边的检查室冲去。从呼叫她的声音判断,她知道病人肯定已躺在治疗室里,身上接上了心电图、氧气管和其他抢救心脏病发作患者的必要设备。
  她的直觉准确无误。检查台上躺着一个粗状结实的男人,估摸五十八九岁的光景,满头大汗的脸惨白得骇人,长满黑毛的胸脯痉挛地一起一伏。护士已将心电图终端接到他胸脯、胳膊和腿上,氧气管插进他鼻孔里。护士和卫生员都站在台子旁,等待着凯特的诊断和吩咐。
  福莱斯特麻利地解开病人的裤腰带,拉开拉链,将裤子往下拉了拉,露出了腹部。病人呼吸急促,大汗淋漓的脸上写满了对死亡的恐惧。凯特用双手按下病人的肚子,发现腹部并不肿胀和坚硬。
  显然他腹部没有问题。凯特又用听诊器倾听他的前胸和后背,看肺部是否有液体,结果也没发现。这一切表明病人患的是心肌梗塞。注射一针硝化甘油便可增加血管至心脏的血流量,减轻病人的痛苦。但倘若病人的血压过低,这一措施也有危险。凯特测了一下他的血压,发现还不算太低。
  “硝化甘油,”凯特吩咐护士说,后者在急诊室里已抢救过无数个心脏病发作的病人,根本无须被告之该用多大的剂量。
  凯特观看着从心电图打出来的数据,不规则的图形证实,这是个生命垂危的心肌梗死患者。她不得不考虑给病人服用抗血栓药,以便重新打通通往心脏的主动脉。只要在心脏病发作六小时之内服用此药,就能阻止心脏永久性乃至致命的损害。
  然而在有把握的开出抗血栓药之前,她还要再进一步的确诊,否则药物将置病人于死地。
  她俯视着病人,后者用充满恐怖的眼神向她寻求着能让他起死回生的保证。
  “得过溃疡吗?”她问。病人似乎不明白她在说什么。“溃疡?”凯特又重复了一句。“你过去得没得过——”凯特突然明白出现了语言上的麻烦,于是大声说:“把胡安·卡斯蒂略叫来!”
  走廊里立即响起一声叫喊:“胡安!”
  “嘿,胡安,心脏急诊室叫你去!”远处亦传出一声喊叫。
  “胡安·卡斯蒂略!胡安!”
  呼叫声像接力赛似地一声声传下去,俄顷,一个黑发、瘦瘦的小伙子急匆匆闯进抢救室。
  “找我吗,大夫?”他问,说话带着西班牙口音。
  “胡安,问问他过去得没得过溃疡?”
  胡安把话翻了过去。病人呼吸艰难地答道:“没有”。
  “有过中风吗?或轻微中风的病史?”医生问。
  胡安再次翻译出来。病人的回答仍是“没有。”
  凯特思索了一下他的回答,然后吩咐护士:“把病人的大便拿去化验血,我要求立刻出结果。”
  “注射抗血栓药吗?”护士问。
  “我需要再查一次他的血压。”血压计在病人被推进来时就已绑在了他胳膊上,凯特捏了几下水银柱,再把听诊器放到病人胳膊上,听了片刻,说:“高压140,低压90,不是太高,可以用抗血栓药。大便结果一出来马上通知我。现在给他一针吗啡,减轻病人的疼痛。”
  凯特叮嘱护士的话音刚落,接待病人的前台便有人在叫她:“福莱斯特大夫!福莱斯特大夫!”
  她朝门口冲去,却与来找她的施托伊弗桑特太太打了个照面儿。
  “大夫,我女儿越来越烦躁不安。我要求你立即去看看她!”
  “施托伊弗桑特太太,化验结果出来之前,我们对你女儿暂时无法治疗,”凯特答道。
  “化验需要多长时间?”女子悻悻地问。
  “大夫!”前台又传来急迫的呼唤声。
  “我得马上过去,”凯特·福莱斯特说着,试图从拦在她眼前的女人身旁挤过去。
  “我女儿同别人一样,也需要你的治疗,而且眼下就需要!”施托伊弗桑特太太口气强硬地说。
  但凯特还是朝前迈出一步,轻轻将对方推向一边,说了声“对不起”,便径直朝走廊的另一头走去。
  施托伊弗桑特太太瞪着她的背影,狠狠地喃喃道:“我绝不允许任何人这样对待施托伊弗桑特家的人,医生也不行!”
  凯特·福莱斯特赶到前台后,遇到一个呼吸急促、浑身显得疼痛不堪的老头,他的症状与她刚刚离开的心脏有毛病的病人极为相似。老头看上去七十来岁,凹陷的两颊上布满灰白的胡子茬儿,说明至少已三天没有刮胡子了。他脸色红润,青筋暴突,一看就知常暴露在烈日之下。
  他水汪汪的褐色眼睛不停地眨动着,额头潮湿,嘴唇薄而干枯,下嘴唇有两处龟裂。他衣衫褴褛,衬衣领口肮脏而且已经被磨破了。凯特伸手去摸他的脉搏,发现他的粗花呢上衣袖口已破损的不可救药。
  他心跳缓慢而稳定,但却不停地说:“疼,大夫。我疼才来这的。给我治治疼痛。”
  凯特开始解他的外罩和衬衫,检查他的胸部和腹部,想找出他疼痛的具体部位。他的衣服又脏又破,凯特只得强忍着去解。她小心翼翼地解开外罩,又解开他衬衫上惟一剩下的两个钮扣,接着把听诊器贴放到他身上。听诊时,老头仍兀自嘟哝着:“疼,我疼。”
  “哪儿疼?”凯特问。
  “哪儿都疼。而且疼得厉害,好厉害。”
  在医学院最初上基础诊断课时,凯特学会了一个深深植根在她心中的信条,哪儿都疼就是哪儿都不疼。据她观察,这个信条完全适用于这个老头。可老师们也曾劝告过,万万不能以最初的印象遽下结论,以免铸成误诊的大错。
  于是她又检查了一遍老头的胸和背部,没有发现积水迹象。尔后再检查心脏,心跳规则而缓慢。她用手指压迫他的腹腔,听腹部的声响。除了近期没有进食外,她未发现任何异常症状。检查即将完毕时,凯特看见离检查台不远的地方站着一个名叫克拉拉·比萨德的老护士。比萨德稍微摆了一下头,又给凯特递了个眼色,分明在说:大夫,我有话跟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