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节
作者:沸点123      更新:2021-06-24 09:39      字数:4774
  那女人的脸色极白,几乎比皑皑的积雪还要白,这就使她那双漆黑的胖子,看来更深遂动人--当年轻人一转过身来,一和那双眼睛接触时,他就可以肯定,对方的眼神中,有着说不尽的语言!
  在这样的境地之中,突然看到了这样的一位美女,只能使人想起两种情形,一是自己喝醉了,出现在眼前的,只是幻象。二是原来真有“仙女下凡”这回事!
  可是,那对年轻人来说,都没有意义。当他看到有女人的身影时,他以为是公主突然出现了,而转过身来,看到的却是一个陌生的美人!
  (就算眼前的美人比公主更美,那又怎样?)
  (陌生的--)
  他在那一霎间,所受的打击之甚,比本来几乎已经绝望了还要深重。他本来准备对着人扑过去,这时硬生生转了一个方向。
  酒精似乎在那一霎间全涌上了他的头部,使他无法控制自己,要不是那女人拉了他一下,他只怕跌下山谷去了。
  他喘着气,就着手中的瓶酒,又大口喝了几口,没有勇气转过身来。在感觉上,拉住他的手已经松开了,他听到,在他身后,传来了一下低沉的、缓慢的,像是有千愁万绪的悠悠叹息声。
  这些日子来,年轻人的每一次呼吸,都是一下叹息,他对于这种声音,再熟悉也没有。所以一听之后,自然而然,也伴之以一下长叹!然后,令他意料不到的事发生了--那甚至使得他已扬起了的酒瓶,僵在半空,而不是熟练地把酒倾进口中。他听到一个十分动听的声音,也可以肯定,声音出自一个诚挚的心灵,没有任何嘻笑的成分:“唉!你要一直折磨自己多久?不必再等下去,她已经死了!我告诉你。她已经死了!真不明白……一个生命的消失,竟然会对另一个生命造成那么大的损害。实际上,每一个生命都完全可以独立生活--”
  声音动听而诚挚,可是所说的话,却又理智得令人心寒。年轻人的喉际,发出了一阵“格格”的声响,他有许多疑问,可是都不问,只是道:“有一些人。当感情和另一个人结合在一起之后,就无法单独生活了……”
  那女人的声音听来更轻柔:“这……就叫作爱情,是不是?”
  年轻人用一下长叹,作为回答。这时,他已经逐渐镇定了下来,使他可以缓缓转过身来,面对幻象--当时他的确认为那是幻象,因为事实上,绝无可能会在这样的环境之中,有一个这样的美女,来和他讨论爱情!然而,当他转过身,再次面对那美女时,他还是有足够的清醒可以知道,在眼前的,并不是幻象,而是实实在在,有一个那样的美女在他面前,和他的距离不超过一公尺……
  他盯着那美女看,山上的气温极低,长年都在摄氏零度之下,这时,他估计是摄氏零下十五度左右,可是那美女身上所穿的,是什么衣服呢?使得她看来如同里在一重一重浓烟之中的,是黑色的轻纱,山风相当劲,吹得那袭轻纱不住颤动,有时紧贴着她的胴体,令她玲珑浮凸的娇躯,如同裸露。有时吹得飞扬起来,她虽然凝立着不动,但是却又显得灵劲无比。
  年轻人把她从头到脚,从脚到头,打量了两遍--他喝了不少酒,动作不免有点迟钝,但是他的目光,还是十分锐利。
  那美女十分安详地站着,承受着他的眼光。
  年轻人大口吸进冰冷的空气,又抓起了一把雪,在自己的脸上用力擦着,直到完全可以肯定,真是实实在在有一个人在自己的面前时,才问:“你是谁?”
  美人扬了扬眉:“很难向你解释,只好对你说:我就是我……”
  年轻人的声音有点发颤:“你怎么可以肯定……她……我的她……已经死了……”
  美人叹了一声,双眼之中,现出了一股极难捉摸的复杂神采:“很简单……是我做的事,那场雪崩,我结束了十九个人的生命。”
  年轻人呆立着不动,酒使得他的思绪有点呆板。尤其那几句话,听来实在不是那么容易理解。他张大了口,麻木地问:“你……制造了那场雪崩?”
  美人轻缓地点头,年轻人陡然撕心裂肺地叫了起来:“为什么?”
  美人的神态和声音,甚为平静:“因为我要结束那十九个生命--”
  年轻人仍在嘶叫:“为什么?为什么?”
  美人的语声中,竟然有了责备的意味:“我已经一再说了,你应该明白--”
  年轻人陡然仰头大笑,笑得眼泪迸流--在他的脸颊上,凝成了一颗颗的泪珠,又随着面部肌肉的抖动,而簌簌地落下来。
  他一面笑,一面逼近那美人,一定是他那时的神情十分怪异,所以使得美人的神情十分诧异。而当他一开口说话,连他自己也不以为那是自他口中所发出来的声音,听来简直可怕之极,像是什么猛兽在受了重创之后的嘶叫:“你杀了那么多人,你制造雪崩的目的,就是为了要结束那么多人的生命?”
  那美人的双眼仍然极其澄澈,她看来只有惊讶。并没有恐惧,她的回答是:“对!”
  年轻人说到这里时,已经喝完了一瓶酒,当他用不知是由于酒精的影响,还是由于心情的激动而颤抖着的手,又拿起另一瓶酒来时,原振侠也听得呆了!
  他好几次想插口打断年轻人的叙述,但是又实在不知道如何说才好--那个身披层层黑色轻纱的美人,他可以肯定,那是黑纱--来自幽灵星座的使者!结束一些地球人的生命,取得他们的灵魂,那正是他们在地球上活动的目的!
  可是原振侠却又实在不知从何说起,这时,年轻人说到伤心激动处,声音和身子一起发颤,双眼之中,充满了不可测的疑惧,样貌看来有点可怖,也有着深切的悲哀和伤痛。
  他咬牙切齿地道:“当时我就决定,不论她如何美丽动人,也或许她神通广大,甚至她可能是什么妖魔鬼怪,但是我要杀死她,我要用最原始的方式杀死她。我要……扼死她……”
  当他这样说的时候,他双手紧紧扼住了酒瓶。他指节骨凸起,骨节发出“格格”的声响来,原振侠知道他真的可以把瓶扼碎!
  他叹了一声:“你无法扼死她,因为她根本不是人--”年轻人突然震动,双手松开,望向原振侠:“你真的知道她?”原振侠尽量使自己平静:“你就是为这个来找我--”
  年轻人的喉际,发出了一阵听来十分怪异的声音,双手抱住了头,好一会不出声。原振侠乘机打电话到医院去告假,院长在电话中向他咆哮,他自己也觉得医生业务之外的事情太多了,或许这说明他不适合在医院中服务,他在那一霎间,考虑要离开医院。
  他轻轻放下电话,伸手在年轻人的肩头上,拍了一下,年轻人抬起头来,神情惘然:“她……她真……可以肯定……公主死了!”
  原振侠声音苦涩:“如果她这样说了,那就一定是事实……对不起,我只能这样回答--”
  年轻人的神情,更陷入极度的迷惘之中:“她又为什么要来告诉我?”
  原振侠摇头:“我不知道,你……没有问她?”
  年轻人的声音,低到几乎听不见:“问了……”
  他接连叹了几声,才继续说下去。
  年轻人的全身,似乎都在冒着愤怒的火焰,竟然有人在他的面前,那么直接,那么赤裸裸地承认了自己杀人的罪行,而遇难者之一,又是他的公主!
  他本来是一个十分理智的人,可是在这样的情形之下,就算完全没有酒精在他体内推波助澜,他也一样会做出那个决定--用最原始的方法,扼死她!
  他缓缓地扬起手来,十只手指,像是毒蛇一样地扭曲着,发出“格格”的声响,双眼之中,射出复仇者应有的怒火,喉际先是咕咕作响,当愤怒积聚到一定程度时,他发出了一下震耳欲聋的吼叫声,双手突然伸向前,已经紧紧扼住了那美人雪白的颈!
  当他的手和美人的颈部相接触时,他就全身皆震--竟然那么冷,简直是扼住了根冰柱--
  但是更令他震悸的是美人的神情!
  任何人,别说是一个看来十分纤弱的美人,就算是一个极强壮的猛男,被他强而有力的双手扼住了脖子,而且十指在渐渐收紧之际,都不可能现出这样神情来的:而她居然就是那样的神情--十分不解地望向他,还低叹了一声,而且,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
  年轻人无法明白何以她在自己的双手紧扼之下可以做到这些的,但是她的确做到了!不但做到了,她还十分从容地开口说话:“你想扼死我?你做不到这一点的,因为我不是人,不会像人那样丧失生命,我和你完全不同,是另一种形式的存在--”
  年轻人那时,只觉得脑中轰轰作响,他的样子简直有点狰狞,他自然而然问:“你是什么?”
  那美人低叹一声,声音有点幽幽地:“我是来自幽灵星座的使者!”
  年轻人再度发出声音嘶哑的吼叫,嘴角向上一扬,他双手仍然紧扼着对方的脖子,把那美人摔得双足离开了立足点,他还不断晃动着,使得她的身子剧烈地晃动,她有点不快,“不要这样……不要……”
  可是那种无力的话,如何阻止得了年轻人那种狂暴的动作?
  她看来无法可施,只好双臂环抱向年轻人的头,把自己的身子靠向年轻人,以求稳定下来。
  当她这样做的时候,年轻人只觉得她身子靠向自己,柔软之极(虽然隔着厚厚的御寒衣,依然可以觉出那种极度的柔软),但同时,也寒冷之极(虽然隔着厚厚的御寒衣,依然可以觉出那种极度的寒冷)。
  年轻人叹气,不由自主的松开了她的脖子,踉跄后退,盯着她看,身子抖得和筛糠一样。
  那美人轻叹一声:“你……这是何苦……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的思念,竟可以到这一地步!”
  因为实在不能相信在实际生活中会有这样的事发生,虽然实际生活有时荒谬起来,可以比任何想像更荒谬十倍!他觉得,既然一切都虚幻,何必那么认真!他高声纵笑,又把酒倾进自己口中。
  03
  他一面笑,一面问:“你忽然来告诉我这一切,是为了什么?”
  他刚才狂暴的动作,一点也没有引起美人的害怕,她向他走近:“不想看到你再这样折磨自己!”
  他用尽了全身的气力叫了出来:“我是不是折磨自己,关你什么事?”美人的脸上,居然显出了迷茫的神情:“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她说了这两句话,转身向外走开去,恰好这时,一阵风过,把她身上黑色的轻纱,吹得有一幅扬了起来,扬向年轻人的脸,年轻人又是一声怒吼,一伸手,抓住了轻纱,用力一扯,“嗤”地一声,拉下了一大幅来。
  接着,眼前什么也没有了,进入他体内的酒精,也到了他不能支持的极限,他还想再去找那美人,可是身子一个不稳,就栽倒在积雪之中。
  年轻人只觉得浑噩一片。他开始以为一切全是一场梦。
  这也几乎是这三年中,他结束每一天生命的固定形式。他知道,人在酒醉之后,身体抵抗低温的能力会削弱,通常,甚至于零下两三度,就足以使人毙命,所以,他穿着十分有效的御寒服,可以使他在醉得不省人事的状态下,跌卧在积雪之上。不至于因为低温而丧生。
  也照例,早上的阳光刺激他醒来。他绝不会立即张开眼睛,那时,他已经很清醒了,知道在猛烈的阳光之下,积雪会反射出多么可怕的强光,足以在十分之一秒的时间中,令眼睛灼伤!
  他闭着眼睛,由于每晚都有不同的梦,所以他也习惯在这时候--那可能是他一天之中,极短暂的清醒时刻,把昨晚的梦想上一想。
  他立卸觉得昨晚的“梦”太奇特了!
  不但奇特在一切经过都那么清晰地印在他的记忆之中,而且,他的右手,正紧捏着一团又轻又软的纱!
  他深深地吸进了一口寒冷的空气,他的左手,仍然握住了一瓶酒,他先喝了一口酒,才放下酒瓶,仍然闭着眼,双手把轻纱摊开来,约有一平方公尺大,他把它对摺,再对摺,摺到小得只能覆盖他的脸的上半部,然后,遮在眼上。
  他记得,那轻纱应该是黑色的--黑色的轻纱,里在一个令人心跳的胴体上,那身体柔软而冰冷,那不是人的身体,那个看来那么美丽,承认制造了雪崩,杀了许多人的美女不是人,不知是什么东西!
  昨晚的一切,不是梦,是真实的经历!
  那美女突然消失了--是他醉了,再也感不到美女的存在,还是那美女离开之后他才跌倒的,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