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3 节
作者:冬恋      更新:2021-06-17 09:37      字数:4726
  侠础?br />
  一路景色自不细述。一路颠簸,初七午后,车队众人从砂河打尖吃过了饭正自小睡,忽听得外面范理阳叫道:“少东家,范老东家出村接我们来了!”
  众人纷纷起来,探出车外,突觉一阵亮堂。阳婆儿当头照了,四下竟是万里晴空。远远看到灵岩寺高大的红墙便似在眼前,寺院边上的阁楼下,那一群风中站立的人,当头的不是范成德是谁!
  渐近村边,车上人纷纷跑下来,徒步前行。突听得前方有人喊:“来了,来了,赶快放炮!”一时,各种火竹炮仗震天价地响将起来。也不知响了有多少,直到众人进了村里,直达堡门坡下,仍听得坡下灵岩寺旁依旧响个不住。
  范理阳一进二门,突地被一人紧紧拉了,回头一看,却是一位十六七岁的漂亮女孩,看了他道:“理阳哥哥,你道不识我了么?”见彭玉媚发怔,那女孩儿笑道:“玉媚嫂子,我是梅枝。”范理阳方大惊道:“竟是梅枝妹子,几年不见,成了大姑娘了!”范梅枝嘟了嘴道:“什么大姑娘小姑娘的,小心我嫁不出去!”彭玉媚笑着拉了她手道:“这般标致的人儿,哪里嫁不出去!”范梅枝轻轻撩了额前一排细碎流海儿,眼见得发下有一条长及过寸的浅伤痕。彭玉媚道:“这是咋的了?”范梅枝指了范理阳道:“嫂子倒问问理阳大哥。”范理阳便笑着说了当年撞倒梅枝,留了伤痕儿的事来。彭玉媚一听,笑道:“梅枝妹子,些许正是这伤痕,却愈显了你的特色了。不听那四大美人昭君原腿有些微跛,玉环身子肥胖,貂婵鼻子旁原有个大瘤子,至于西施竟是六指儿,比起她们来,妹子实实胜了许多!”梅枝一听喜笑颜开,仍拉了他们道:“总是要他赔我,听得理阳大哥赚了不少银子?今个娶玉媚姐姐,第一个大红包该是我的吧?就当你赔了我这失损!”范理阳哈哈笑着,在她脑门上来一个崩儿,道:“好,我准包一个大红包,就给你备着!”
  “梅枝,这般不晓事,快快让你理阳大哥和玉媚嫂子歇了,走了一路怪累的。”范氏过来,拉了彭玉媚道,“这娃子越大竟越是淘的历害。闻听得大同府水土好,女娃子皮肤光鲜,今见了玉媚你方信及。来,来,跟我上房里,歇起来,我们剪喜字去。”
  繁峙乡俗,未过门媳妇自订婚之日原不应与婿家碰面。范理阳自知这个理,便仍由范氏拉了玉媚去。彭玉媚却不晓得,甚是不情愿,回头看一眼范理阳。范理阳冲她挤了挤眼。
  天延村内,一过破五,凡大户人家便接了正月十五闹红火的营生。比如这家制轿船、那家制龙灯,这户排练高跷、那户彩演挠搁等,这准备工作不过是些做道具、扎花串等营生。每年正月期间,堡门坡总是备做“活佛”的娱乐,今年范成德便推了别家,腾出房来,全力为范理阳彭玉媚的婚事及分股会腾空。
  堡门坡顶上。
  彭世农在范家三进院落转了个圈,便对范成德说:“老东家,确实该扩些了,这么多人,倒有些挤了。”范成德道:“总是要费些银两的,咱晋北商家,临老莫不为建处大大的院落为幸事,却不知我范成德有没有这命相!”彭世农挽了他手道:“老东家,你铺上原有这些得力虎将,还不是几年间的事,放心,我断定,你的院落要不知超了彭家多少倍!再者,我哪里敢同范老东家比,我那院子是祖上四辈上便置起的,我实是一事无成。建起那宽宽大大的楼院来,我在此与范老东家赌一把如何?”范成德笑道:“怎么个赌法?”彭世农笑道:“用不得五年出来,你当看了。范家楼院起不来,我彭世农给你磕三个响头。如若建了起来,你范东家当得给我彭世农磕三个响头,如何?”范成德笑眯眯地看着他,伸出手来,两掌击了,脆生生一响:“好,这个赌我赌了!”
  两人哈哈大笑。边上进出的家人伙计见两人竟击起掌来,便纷纷扭了脸看。彭世农拍拍范成德肩,小声道:“我们快快回去,让别人看见,以为我们俩个老家伙在干得什么呢!”
  范成德道:“好,回去!今晚上,我请彭东家吃天延村的拿手好吃!”彭世农故作馋相道:“是什么好吃的,说来倒听听?”范成德笑道:“‘讨吃卷行李’,吃得么?”彭世农听了,道:“这名倒俗!”范成德道:“俗了么?雅是本份,俗往往是正理、成事之道。你说那银钱俗不俗,我们商家却直是奔了那俗气,还要成就些光宗耀祖的大事来!”彭世农大笑道:“好,范老东家,这‘讨吃卷行李’今我是吃定了!”
  正月十三这日,从堡门坡下直到大门外搭起一个彩棚来,沿大门、二门直往里,两边均贴了喜联,时日为“安鼓”。因范理阳家境贫寒,只有一年迈母亲,已早早接了范家后院住下,范成德便总揽了婚礼大小事宜。第二天为正日,一大早应县岳振江与大营驿李树春两人负责将打扮齐整的新娘子接了出村,在灵岩寺上的阁楼下等待迎娶,不过取了“出门进村”的意思。
  一直等到早饭完毕,任婚宴知客的刘掌柜站在堡门坡上大喊:“放炮,起骄喽!”
  一时炮声齐鸣。范理阳早整装出来以待迎亲,这打扮却有些说头,是为“小登科”。但见新郎官身着长袍,肩上挂了十字披红,头戴一顶礼帽,上插了朵金花,俯头进一座红骄坐了,后边仍随一乘蓝骄。前边鼓乐导引,锁呐、笙、箫、锣鼓、大小云板仰天奏起,一路吹打,前往灵岩寺(代做女方家)迎娶。一出河东,龙王堂一带已聚满了人,正月十五闹红火的各家“玩艺儿”共推二十名青壮后生正挠了龙灯在泉水边朝圣,是谓“饮龙”。这原不过是每年都有的章程,众人见范家娶亲队伍出来,有人发一声喊,便大人娃娃一齐顺河道下来看热闹。
  灵岩院前,连放三声炮仗,范理阳下了骄,向周围看热闹的人群连作三揖,早有刘掌柜笑呵呵地从阁楼下跑出来,照例有人端了糖果过来,范理阳便伸手抓了,照人群四扬,乐得娃娃小媳妇们低了头抢糖。随后,范理阳这边有人将礼物送上,却是一条整羊腿,俗称“离娘肉”,白面一升,用一条蓝布袋装了。又有人早备了一条袋子倒白面,这倒面也有些讲究,须手握袋底留下少许,其余带走,那羊肉却必得留了彭玉媚这边,白面晚间自有用处,原是新郎新娘作拌疙瘩时用,称“儿女疙瘩”,以寓子孙昌盛之意。
  只少了新娘拜辞父母一项,彭玉媚戴珠冠,穿一件红色大蟒袍,用红纱盖头遮面,却已是冻得直跺脚。
  “上骄喽!”
  刘掌柜权作官客,上前将彭玉媚抱起上了红骄,范理阳却乘了蓝骄,鸣炮启行!一路吹吹打打望堡门坡而来,后边看热闹的人群却是越跟越多,待到得堡门坡下时,竟将五道庙一条街面挤个水泄不通。
  待花骄停于堡门坡大门口时,一名父母俱全的妇人上来,将一把银制顶花插在彭玉媚抓髻上,是为给新娘子“上头”。迎了骄门,看热闹的早齐齐闪出一条甬道来,两名年轻小媳妇上来将披了红纱、手捧一把花瓷“宝瓶壶”的彭玉媚搀下骄来,沿了人群甬道往大门而上。两边人群哄笑声中,扬起一把把用铡草刀切得碎粉粉的谷草节向新郎新娘头上撒了。上得大门台阶,门槛上放置一个马鞍,马鞍下却有蒸馍一个,待新郎新娘踏鞍而过时,早有力大手快的人一把掀了马鞍,将那馍馍抢了。
  二门下当院垒了一架旺火,正烧得起劲。沿旺火两边各是铺了黄布,范理阳前头,彭玉媚被人搀着随后踏了黄布绕过旺火堆,在当院正房下的天地神位前。站在红毡上,然后焚香烧纸,祭祀天地。
  “新郎官磕头!”官客道。范理阳便跪下叩头,起来后仍踏黄布拉了彭玉媚同入了早已布置好的新房内。
  这新房内当中供了福神,桌上放蒸馍三十个,点一盏长命灯,并搁蒌斗、秤杆一根、悬弓插箭。范理阳对这套数早背得滚瓜烂熟,将彭玉媚扶了炕沿坐下后,便拿起弓箭扣了弦向房内四角做了发射的模样,这才回过身来取了秤杆,轻轻将盖头挑去,是为“称心如意”。
  看那彭玉媚时,早羞作一团花了。
  至于招待官客用餐分三道,且在第二道炒菜、蒸馍偏餐中,院外举典礼仪式,俗称“拜天地”等,已是俗套,便不细述。
  且说说这“回门儿”。按照彭世农的意思,这套数免了作罢。范成德却不赞成,总是一个“既入乡便随俗”的意思,不过让两人于十五这日出门先向正北前行出村,在灵岩寺大门口面向北跪倒,拜得三拜,再从河西阁楼下穿过,绕河西一圈,作为“回门”。
  这套套倒合了两位新人心思。正是正月十五闹红火的时日,两人自是情愿少了众人的眼光,手挽手儿上得街去。
  正月十五午饭后,两人出了堡门坡,便直向灵岩寺奔去。因是惦记着快快完了这“回门”的意思,早早上街看那红火去,两人便是走了飞快。出得河道时,已见河东方向的人们携儿带女、唤妻呼夫得往河西方向涌。两人心急火燎般匆匆磕了头,便从阁楼下直奔河西。
  渐至河西十字街口,却见整个街面早被人群挤得满当。
  彭玉媚奇道:“这么些人聚了此,却是要做什么?”范理阳笑道:“这倒是天延村的‘特色’,叫得‘秧歌上房’!”彭玉媚愈发奇了道:“秧歌倒是听得,怎可上了房去?”范理阳摇摇头道:“原是从小便听得大人们这般说法,却不甚清楚。这唱法却是鲜,并非戏班子的人来唱!”彭玉媚道:“那是谁来唱的?”范理阳道:“谁都唱得,不信,我一会给你来几句。”彭玉媚捂了嘴笑道:“你不唱倒是哄了我!”
  范理阳拉了她直往人伙里挤:“走,先听听去!”
  挤得不过数十步,竟是再也动不得了,两人只好作罢。
  “理阳,你领你新媳妇来了么!上来!”两人一抬头,见一间房顶上有人冲他喊。
  范理阳道:“呀,倒是我的伙伴,上他们房顶去,倒看得清爽。”
  两人登梯子上了房顶,刚刚捡了处坐下,便听得下面早挤得面坨似的人伙中有人喊:“天延村的父老且听清,听我把这秧歌呀嗯啊嗯上一呀嗯!”
  因是大舌头,那嗓门儿自是别样,惹得众人一通笑:
  “河西家没人了么,年年就这般大舌头仗打么!”
  这一番话,便把河西家惹下了,竟有人嚷道:“河东家显能么!你道打个头试试,跑了调自不让你!”
  那河东人叫道:“打头就打头,若接上茬,今黑夜玩艺儿当从河东先过!”这才晓得这“秧歌上房”竟是争当日玩艺路线的秧歌之争,却是有意思!
  人群笑了一阵,便有人叫道:“冻死爷们了,还不快快开场,等得天黑么!”
  “是极,废话少说些,快快开场罢,我倒家里有两头牛等着喂哩,就等你么!”
  “老张头那两头牛倒是比你精贵些!”
  河东家有人叫道:“好,河西家听清楚了,我便要开头了!”
  人群一时寂静,只听那人清了清嗓子,唱道:
  “天延村今年大丰收呀么大丰收,男女老少呀么嘿还有小媳妇们乐呀么乐在心里头!”
  “好!这头起得好!河西的,上!”
  “我来!”河西家这头有人叫道,“小古道上的场子里多收了七八斗,一正月我王树三家多吃了呀么哟嘿嘿依呀么嘿十呀么十斤肥猪肉!”
  “这肉吃得香!”又是一阵叫好声!
  河东家自不示弱:“娃娃喝上了不倒粥(插筷不倒,意即稠),老婆穿了一身稠,看看咱河东的猪羊圈呀么嘿哟食盆里流得是呀么他娘的油!”
  “河东家日能显眼,牲口都喝如此油水,你倒一夏露了肉,日你娘的唱得比说得好!”人们哄地炸了锅!
  “河西家的后生个个都能受(意即能吃苦),大姑娘小闺女个个呀么长呀长得水灵嘿呀秀!”河西家唱。
  “好后生,好闺女!”有人大叫。
  “塔儿坡下走上一呀么走,河西家的闺女再秀呀不都坐上河东家后生的热呀么热炕头,呀么热炕头!”
  这一句将一伙人堆里的大姑娘小媳妇们逗得纷纷红了脸。有人大怒道:“有你河东家这么唱的么?”河东家有人笑道:“咋的了,三白小,你家妹子不嫁了河东么,咋就唱不得!”那叫作三白小的便缩了人群里不作声了。
  “接着来,接着来!分不出个胜负莫要散了摊仗!”
  “谁走谁日他娘的不是人X的!”
  “哈哈哈,嘻嘻嘻,谁这嘴还不如个毛厕哩!”
  河西家又有人唱,却是一副尖利嗓门儿:“大白天拾粪挑呀么挑箩头,围得一盆旺火呀么嘿呀没甚事来倒蒌蒌(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