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7 节
作者:冬恋      更新:2021-06-17 09:37      字数:4707
  台上自是千恩万谢地去了。
  彭世农道:“天延村范家有什么消息?”高常原一笑道:“听得范少东家已回了天延村,想是筹措银子去了。这次,想是要被捣腾空,想那天延村虽说在代州府一带有点声望,在这大同府却是轮不上领这潮头,这段时日,风头自也出尽了,竟使得这大同府尽知了范家铺号,这伙子年轻人虽说步走得齐整,心计谋划却不可小觑。这等人才没由了我用,却是可惜。”彭世农浓眉一挑道:“我确是看不得这等年轻人的劲头,目空一切,直以为这商场竟是由他们折腾的,毁了规矩,自要受些处分。我倒要看看他们天延村范家这汪水到底有多深,老丘那边安置好了?”高常原道:“依照彭东家吩附,这一次排场却是大,不日进城,单等那范东家的银子了!”彭世家笑道:“左不过顶几间铺子生意进去,把他掏得空了,让他死不得活不得!”高常原道:“我料想这范家尽抵了家本,也不过万数两银子而已。”彭世农抚抚须道:“照三万两银钱的本儿往里了撒,给我连银子带车马套进来,让他当铺换了绸缎庄儿!”高常原道:“那时,即便硬挺着不摘牌子,我看倒要换了牌子了,大同府显见得无法立足。代州府一带绸缎庄铺没几家,回代州售去,兴许能赚些利儿,再想进驻我这大同府,不过那也是两年以后的事了!”彭世农大笑道:“老高,你这主意甚是对头。原本阳高那边的铺子要拆了,这下倒好,尽由他收了去。不过,我这可不是以势欺人。是这伙年轻后生不明事理、胡乱折腾、搅乱商场规矩在先,我不过维持一下秩序而已。三万两银子的货物,我不过收得他两万银子,我却是赔了!不知各商家是何态度?”高常原道:“彭东家高瞻远瞩,胸怀大局,大同各商家莫不自腾了空看热闹,纷纷称这伙年轻人早该练练了,不是当自己是匹黑马么,倒要治治他,让他晓得不循套路、当出头鸟的代价!有人甚至望彭东家此次出手再狠一些,干脆将其治于死地了事!”彭世农摇摇头道:“整饬不整死,这原非我彭世农的做派。这商界自有商界的理数,人贵自知,这经商和为人是一个理。按正理出牌经营,我彭世农岂会出此一手。这实是大同商界之愿,真正是一块臭肉坏了满锅香汤。”高常原道:“大同府的饭庄都无法经营了,各典当铺子利润被一搅,不得不全市下价,利润竟比往年少了两三成!彭东家此时出手,正是全大同商家众望所归!”
  彭世农点点头,道:“不过,如你所说,这伙年轻人虽说出手鲁莽,可稍加造就,莫不是人才,尤其那个范理阳,写得一手好字不说,脑子甚是活泛,实是可堪造就之才。若为我所用,进门我就给他五厘身股!”高常原一惊,这五厘身价,竟是彭家铺号内任职十余年的大掌柜的价码!
  当下,高常原笑道:“莫非彭老东家有意挖了这后生来,在我看来,这伙年轻人倒是有些义气之人,原非敛势贪财之辈!”彭世农笑道:“不敛势贪财,却是还有个短。我倒瞅着,他倒做我女婿甚是合适,你看呢,老高?”高常原一愣,迅即笑道:“莫非彭老东家……”彭世农摆手止道:“这事劳不着你操心,因势利导,水到渠成。”高常原笑道:“想来彭东家早有安置了!”
  彭世农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道:“前些个,这后生倒来过了。”高常原大笑:“敢知有其一没有其二么!”彭世农不置可否,用手捶捶身子道:“我乏了,走了一路,你也早些歇了吧!”
  不几日,大同商界联手整饬“天亨堂”的消息传遍大同街巷里弄。各种小道传闻莫不染了色、长了量、插了翅满天里晃荡,起先尚有模有样,自认人可信些,后来便传得走了板了。竟有人声称:彭老东家将亲自出面整顿商界秩序,还大同府商家经营一个健康态势,偏那天延村一干年轻人不遵事理、不循规矩,赔本买卖赚吆喝,竟是要将那众商家挤得垮了,独霸大同商界,其心何其大也、其心何其毒也!
  就连“翠云居”大掌柜刘成也坐不住了。这原因是显见的,自“天香居”开业至今,那顾客竟是象商量计议好了似的齐齐转头奔了“天香居”,营业利润自竟是比往年下降了三四成之多,长此下去,何以为生?一则他倒从心底里叹服这天延村几个年轻人的经营谋略;二则却有大不甘,此种不管不顾之法,实是商场之大忌,莫不是对众商家形成欺行霸市、独断专行之势,自将屁股坐了炭火盆上。“天香居”事件未了,“天亨堂”却是又连起降息风波,弄得众商家莫不怨声载道,骂声如潮。按规矩,以理出招,合乎道法,便争了那大利,众人自服你;若杀鸡取卵、剖腹夺胆,不光伤及自身,更是扰乱局面、破坏秩序。伤了心却是小事,这秩序却是铁规,万万不可破得。
  此外,刘成亦有些耽心。这彭世农不惜降了身份,同几个年轻人打擂台,挑明了大同商家的一种态度:置之死地而后快。这类事原是商界整饬商家的重招,不抢不夺不争,却是要变着法一招瓮底抽薪,让你毫无招架之功,更无还手之力。原也有过,结局莫不是商铺东家与掌柜相携到商界有声望的人家里,磕一个头,认了错步,承诺即改,自有商界望族出面,将商铺承诺公众宣了,把那资本悉数归还商铺了事。经此一幕,那商铺自是名声扫地,没法在当地呆得下去,用不了半年几个月,莫不悄无声息地从当地撤铺还乡。
  连日来,天延村范家两个铺面却出奇得静,照常营业,看不出丝毫紧张忙乱的迹象。一个消息称,少东家范忠庭已于腊月初九一大早率人回了代州府繁峙县天延村,与老东家范成德商量对策,估摸着要北上大同,与商界沟通,至于怎个沟通法,却无确切说法。众人心里却是明镜一般,这原是个含糊说法,一沟通便意味着范家已想了退步;一个消息称,少东家惊慌失措,在大同府的所作所为、引火烧身的做法被老东家一阵痛斥,自是招回天延村交割差事,另选能人北上大同操持家业。
  凭刘成多年经商心性,他却觉得大同商家未免将事情想得趋于简单乐观,这几年年轻人岂是甘愿俯首称臣的?
  不管怎么说。眼看临近年关了,整个大同街面上繁华不逊往年,照样的人如潮涌,各商家店铺莫不将那过年的氛围造得足足的,想尽了法子揽客。
  腊月十七,“天香居”突地爆出一条新规来:从正月初一至初五,凡来“天香居”就餐的客人,持一两银子,十凉十热二十道菜尽选了挑,主食一律免费赠送,因节日关系,每日限购五桌!从即日起便可选菜定桌!
  这消息如同平空一声炸雷,将整个大同府上上下下震得一颤!岂止是个新鲜事,一两银子二十个菜,如此便宜简直如同天上掉下馅饼来。这晋北年节儿,本极讲究一家人团团圆圆,现有了这等便宜,一家大小上饭庄吃个全席面,既满了团圆的意思,又花不了几个钱。一天之内,这消息便传遍大街小巷。
  大同府商家尚未从这亘古未听说的揽客招儿的震惊中醒悟过来。
  腊月十八,“天亨堂”又爆出“天下第一当”的新规来!一如既往,年三十不歇工,通宵营业。从大年初一至初五,每日开门的第一笔生意,凡客人当得何物,当户要多少钱给多少钱,不打折扣!
  这两条消息无异于在商界掀起新的波澜!
  一大早,“天香居”门前便早早聚了十数人。铺门一开,那原本吵吵嚷嚷的人群立时静寂,一位年约六十多岁的老者站在人群外,却是上不了台阶半步。
  “挤得什么,让老人家先上台前来。这‘天香居’尚讲个让利,偏我等就不能先让不得长辈半步么?”
  “嘻嘻,却是应该。看这老人家偌大岁数,莫不儿孙满堂,大过年的来这饭庄一聚,别是另种味儿。我们且让了老人家!”
  “你若家口有这老人家多,当让了你去!”
  众人哄笑着,便纷纷让出一条路来,将阶下尚自着急的老者拥上前来。
  贺云鹏当胸一揖道:“老人家,可是定餐的么?”那老者显见眼力不好使,竟仔细瞅了半天,方觉台上有人同他说话,便定了眼神,颤微微地举手指了那“天香居”牌子,道:“你这‘天香居’说话可算数么?”贺云鹏笑道:“老大爷,如何这等说来?我商家何曾诓了人去,那岂不坏了名声、砸了牌子?”
  阶下众人又是一通笑:
  “这老头,实实麻球烦,贺掌柜何曾诓得过人?”
  “想定快快定了去!”
  一听这话,那老者原本因放心不下紧绷的眉眼立时放得舒展,不住点了头,冲那后面人道:“你们年轻人日头长着呢,我老汉一大家子,不兴我到饭庄过个年么?你等却着些什么急!”
  一句话说得众人又是一阵大笑。
  贺云鹏道:“老大爷,不知您要定哪日的桌子?”那老者道:“我定年三十晚上的,可成?”此言一出,人群立时有人叫了起来:“你这老头儿好不晓事,不认得字么?贺掌柜贴子上原本写得清爽,是年初一至初五,你倒有识相,堪堪儿就跨了个年三十,想便宜想疯了!”
  又有人笑道:“想是老头子想两顿便宜饭的吃,便宜一顿贺东家已是给你贴了银子了,不知足么!”
  那老头不理会众人,自与贺云鹏道:“贺掌柜,我自知晓那规矩儿,却是我家儿孙一年里均在外做得生意,定了日子腊月二十三回来,一过年就得走了,实在对不过日子。”
  贺云鹏笑道:“这有何难,老人家你放心。年三十一桌子我‘天香居’让定了你,按初一的规矩来,可好!”老者一听,一叠声地谢,竟是湿窝儿润湿了。
  众人亦是听得不作声,莫不为贺云鹏的大义所折服。
  突地,一位士绅模样的汉子站人圈外朝贺云鹏一拱手道:“贺掌柜,我实佩服你天延村范家生意做得如此精当、体贴人意。原来想得先前做得那些套规不过为哗众取宠的意思,拉些生意壮门面。现下我却明白了,这商家有大义,顾亲惜亲、为民谋便,该取的自取,该舍的毫不吝啬,这是大商之本、大利之源!实不相瞒,我也是生意儿人,祖藉忻州府定襄县。今方见天延村范家的真正做派,至于那所谓大同府商界联手整饬范家生意一事,贺掌柜原不可信,不过是一小撮人眼热你等商利,假以名目,不以正途经营参与竞争,却靠那阴险卑劣之举挤兑,实实是丢了大同人的脸。此等手段,竟敢以大同商界自居,这大同府难不得失了商界正义么!我却未参得此事,并联保了晋南、忻州、保德州府众商家!贺掌柜,烦捎一句话给你范东家,缺银子使,却向北城忻州‘定字号’铺取便是,不计分毫之利!我姓陈,呼我复生便是!”
  贺云鹏心下突地一阵温热,竟是说不出一句话来,眼窝一阵涌湿,当台作了长长一揖道:“陈掌柜,良言不须辨,善意不言谢!我代范东家在此念叨您了!”
  当下,人群中纷纷叫嚷开了:“贺掌柜,你等做派,实便宜了我等百姓,我们先认可了,且不要怕他什么商界不商界!”
  “是极,是极。有道是,为人仁者居之,为商道字为先,身正岂怕影子歪,且看看他们有何手段,天地良心,我等大同人脑袋上都长着两只眼哩!”
  “我们是没些银钱,要不,自会助你等度了这坎。且放了心去,过了这道坎,我料得你天延村在这大同府算是扎了根了!”
  尽是一阵强忍,那泪水却是控制不住地涌出眼眶。贺云鹏四围一个团揖郎声道:“诸位大同父兄,我天延村范家何德何能,倒讨了这等声望!这实在令我等诚惶不息、汗颜不止!我天延村经营生意百年有余,历事两朝,既开得铺子,只生生记了一条:生意,天下者生意,百姓民众便是我衣食父母、高堂至宪,既有父母呵护、高堂垂爱,便是我生意人通南北、达西东的障屏、坚盾!”本书由潇湘小说原创网首发,请勿转载!
  [正文:马蹄声碎山阴城理阳行贿]
  第十七章马蹄声碎山阴城理阳行贿
  阵仗威武大同府范家显阔
  范忠庭率姜献丰等一干人从天延村起身,恰是腊月十八。待腾先宁等人接到信件,已是腊月十九。此时,整个大同城内城外,天延村范家与以彭世农主首的商界角逐抗衡已无秘密可言,竟是成了多少年来从未有过的商界重要事件。“天香居”、“天亨堂”接连公布的两条铺规明显针对了来自商界的那股潜流,以令人惊讶的姿态、迎锋而上的强劲宣示了一种来者不拒、毫无怯意的势头。
  对这场势不均、力不敌的抗衡,众多商家虽均抱了作壁上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