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3 节
作者:冬恋      更新:2021-06-17 09:37      字数:4718
  看看我的胃口有多大,也要看看他们的耐性有多深,钝刀子割肉慢慢来,是他刀子使得便当还是我这皮肉厚实!”
  范忠庭不无忧虑道:“如果那样,我们却要哪里寻出那么些银子来,拖个一年我们就得垮了,连‘天香居’贴进去亦未可知。”腾先宁摇摇头道:“我瞅着他们尽管来头汹汹,料定也是个虎头蛇尾。”范忠庭道:“你却怎知?”腾先宁道:“那老丘第一笔生意期限却只定了三个月,却是给我们定了个准头。即便再来,我料定也不会超了三个月,他们也得考虑自己的失损。他们左不过是耍得程咬金的三板斧,砍死你就砍死了你,砍不死,只有一个字:逃!”
  范忠庭道:“那就是说,只要扛过这三个月,局面就会改观了?”腾先宁道:“不能说改观,总是这三个月是个劫数,是考验少东家财力大少的定秤儿,就看你有没有这个胆了!”
  范忠庭一咬牙道:“好,干。我天延村范家不光要立足,还要让这大同府众商家看看,我范家肚量到底有多大。一句话:我以诚待人,看人且如何待我!”
  腾先宁道:“好,少东家有些心胸,想来范家生意在你手上,必定有个旺相儿!天不早了,我要寻个地方歇息去了,明早还要赶路。再会!”说着,将杯中黄酒饮了,抱了抱拳,离座便走。
  “站住!”范忠庭道。
  腾先宁站定,道:“不知少东家还有何见教?”范忠庭不言声将桌上那银子推前来,道:“这银子,你必得拿上。”腾先宁道一抱拳道:“谢谢少东家,我有我的章程。别看我只是个扛工效劳,却不会白拿别人银钱。再者,我尚年轻,有的是力气,倒不需少东家济助。”范忠庭摇头笑道:“这确是你的银子!”腾先宁笑道:“少东家,却自好笑,如何说这是我的银子?”范忠庭不慌不忙地往杯里倒了酒,道:“是你一番见解让我茅塞顿开,明了这许多理来,铁了我决意大干一场的决心,实是给我指了条明道。惭愧得很,别看我东忙西跑,却行道不清、门路不明,换个位儿,如果是你,我给你讲了这些明理儿,拿出一两银子来酬谢我,值当不值当,我完全不需抱着是别人施舍我的心,这原本是我该得的。再者,你今日犯了错了,我有权开销了你。我若不是作为东家,是作为朋友,忙得这些时日,我对一个朋友临行再赠得一两银子作为盘缠路费,多也不多,有没有这个理儿?”
  范理阳急道:“少东家,先宁兄弟……”
  范忠庭一摆手,止住了他。范理阳气呼呼地掉头倒了杯酒,仰脖儿就灌。
  腾先宁笑道:“少东家,当是煞费心思。行,这二两银子我受了,谢谢少东家。”说着,便伸手去桌上摸了二两左右碎银。
  范忠庭笑道:“全拿了,都是你的!”
  腾先宁道:“那五两却不是我的。”
  范忠庭站起身来,将桌上余银尽数推了过去,看了看疑惑不解的两人,正色道:“今日,我们都在此。我正式宣了这条也好:从今日起,我开销了你腾先宁这个伙计。我要聘了腾先宁你这个后生任我‘天亨堂’大掌柜。这五两银子算作见面礼,怎么,嫌少么?”
  两人听得这话大惊!
  范理阳喜出望外地看着范忠庭道:“少东家!”
  腾先宁脸愈发通红,摇晃着脑袋道:“少东家,且莫要开这个玩笑,我腾先宁可是受不得,也受不起。”
  范忠庭一笑,倒背了手,在地上踱了几步,一抬头肃然道:“我看是你没有胆量不敢接‘天亨堂’这个大掌柜吧,你怕让人把你压死了!”
  腾先宁腾地血涌了一头,道:“谁说我怕过人!你们道我没历练过这点子事么!”
  “好!”范忠庭当下将那五两银子拾了,递进尚自懵懵懂懂的腾先宁手里道,“腾大掌柜,这五两银子你说收了不收!”
  范理阳早起了身,重重捣了腾先宁一拳,道:“兄弟,当真嫌少么!”腾先宁方醒悟,道:“少东家,这话可当真!”
  范忠庭指了腾先宁笑道:“我诓过你么!”
  腾先宁道:“好,这七两银子我都受了!谢少东家!”
  “来,来,喝了这杯酒,吃些面,我们快快回了铺去!”范理阳道。
  三人重归于座,吃起面来。
  正吃着,范理阳突地叫道:“坏了,坏了!”
  范忠庭奇道:“什么坏了?”范理阳一付愁眉苦脸相,看看两人道:“少东家,我们出来只带得这七两银子,全给了腾大掌柜,这酒饭钱我却是付不了了。”
  范忠庭哈哈笑道:“那还不好说,这顿饭自让腾大掌柜请了!”
  一时,三人均大笑不止。本书由潇湘小说原创网首发,请勿转载!
  [正文:风雪天腊八日又迎不速客]
  第十五章风雪天腊八日又迎不速客
  谋前程辨时势既定荣衰计
  农历十二月初八,正是民间腊日。腊日,在晋北一带又称作腊八。腊为岁终祭名,远在六朝即有十二月八日为腊日之说。俗语云:腊鼓鸣,春草生,村人并击细腰鼓,作金刚力士以逐疫,今岁终尚有送年或谢年之举,百姓人家一面祭神,一面祭祖。不管如何,这腊八粥注定是要吃的。
  腊八粥,又称佛粥、八宝粥、七宝五味粥。晋北地处佛家圣地,佛家气息浓厚,自有其他之地所不能比拟之源。这腊八粥的来历自与佛关联甚大。昔,佛祖释迦牟尼出家修行,云游四海。一日因饥饿劳累昏倒于外,被一放牧女子救至家中。因其家境贫寒,无粮可吃,只剩得少许米粒,便将各粮袋清底,将数类粮食搜较于一处,加一些自家种的果仁,用清水煮了一大碗,端至佛祖面前喂他。佛祖醒后,体力大增,在河中洗了澡,坐在菩提树下静思,终在腊月初八这天悟道成佛。后,佛教信徒便在每年腊月初八煮粥供佛。故,腊八粥又称为佛粥。腊八这天,晋北大地各寺庙僧众将募化而来的斋粮煮成稀饭,供奉神佛,并将佛粥供过之后,再分至穷人食用。至此,腊八粥便流传开来,终成民间习俗。南宋陆游曾写下:今朝佛粥更相赠,更觉江村节物新。此吉祥食品相互赠送,寓意一年之末的大丰收及来年风调雨顺,吉祥如意。在晋北之地,腊八粥亦为八宝粥,意即用小米、江米、黄米、大米、杏仁、红枣、红芸豆、绿豆等以为原料,另加白糖,满满煮了一锅,成粥状。只这食用之前,尚有讲究,须用一只大海碗将那粥掂得数番,待那粥成圆球状才可食用,却是取了“团团圆圆”的意儿。
  晋北民俗,十二月初八这日早上,各家主妇便早早起来,点火烧灶,终年忙忙碌碌的晋北商家亦不例外。贫苦人家,一大家子煮一锅粥,团团围了炕间大火盆上,上架一铁丝盖,边吃边享受那暖烘烘的热意,竟有越吃越烫的味道。家道殷实些的人家,尚还炖一锅“大烩菜”,以素为主,只不过集了山药粉条、黄豆芽、干萝卜丝、豆腐块儿,香喷喷的素油进锅底一炝,翻翻便出得锅来,更要在前一日备些火烛炮仗来,待粥一出锅、“大绘菜”一进锅便红红火火放将起来。
  腊月初八这日早上,日将破晓时分,范忠庭与范理阳尚自热酣睡,便听得宫兰杏在窗棂档上一阵促敲:
  “还睡么?大节下的还不早起,云鹏兄弟已备齐了腊八粥,一起去饭庄儿吃去。”两人一边起身,范理阳隔了窗笑道:“原指望着吃一顿兰杏姐煮的腊八粥,看来是没得想了。云鹏兄弟且能蒸出一顿好粥来么!”宫兰杏笑道:“你道好消闲,容不得你兰杏姐歇息一天么,今日晌午却也不开灶了,看饿不死你!”范忠庭笑道:“快快起来,我们吃粥去!”宫兰杏道:“多穿些衣物,外间下了好大的雪!”
  范理阳惊道:“下雪了么!却真是个好天,我且扫些雪来,堆个雪人去!”宫兰杏笑道:“院里院外,我早扫了开去,你倒有些娃娃习气。”
  便听得脚步声远去了。
  范理阳穿戴了衣服,在盆里的清水中洗了把脸,用青盐略略濑了牙,便推了门。
  “呀,好大的雪!”一股清新透骨的寒气扑面而进,那粉粉扬扬的雪丝被旋起旋停的风紧紧裹了,在门槛处静静地旋飞旋落。
  范忠庭站在门档外,大大吸得一口,便见范理阳早大呼小叫地使了把铁锹在院中半晌儿工夫堆起一个大雪堆来。
  却见一个雪人从大门外急匆匆地进来,待走得近了,范忠庭方见是腾先宁,脸涨得通红。范忠庭心一紧,忙迎上去。
  “少东家,来了!”腾先宁紧紧盯了范忠庭,咬牙道,“看来,真的是飙上了。”范忠庭长长吁了口气,抬头看看阴沉沉的天色,道:“多少?”腾先宁道:“看来阵势不小。少东家,接不接?”范忠庭笑道:“你是大掌柜,这事儿原是你说了算的,主意自是你拿。”腾先宁道:“好,少东家,有你这话,我可要大包大揽了。”说着,掉头一步淌进雪地里,头也不回地去了。
  “少东家,果真来了么?”范理阳听了两人说话,撂了铁锹过来问道。见范忠庭不言语点头。便又道:“竟是连个腊八也不过了,看来这目的很明确,不整垮了这‘天亨堂’绝无罢休之意。”范忠庭笑笑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古已有云。我天延村‘天亨堂’真那么容易摘牌子么,哼。走,我们瞧瞧去!”
  “理阳兄弟,却是什么事?”宫兰杏见两人要走,便道,“你们且不去吃饭么?”范理阳道:“不料理了这事儿,这腊八粥却是吃不消停。”说罢,追了范忠庭去。
  宫兰杏愣愣地站了当地,望望那灰蒙蒙仍下个不住的雪,口中喃喃道:“老天,没得坎儿恁多么!”
  “天亨堂”门外,早聚了一伙看热闹的闲人围着一队车马。却见当头一架骡车,那车顶围了一圈油纸,却用青漆罩了一遍,铜色围栏,前置棉布帘儿,将整个车骄围得严实之极。那赶车的伙计一声不吭,依了骡子站定,见门口有人出来,便不知向那车内说得句什么。只见那棉布帘一掀,钻出一个四十多岁的汉子来。
  范忠庭等人一看,却是不识。正自诧异,那汉子已跳下辕来,当街站定,人群自让出一条胡同来。
  “范东家,腊八粥可吃得香么?”那汉子当胸一揖道。范忠庭道:“不知这位先生……”那汉子笑道:“范东家却不要问我,我也是受人之托顺道儿捎个便利的,实是推托不得,要不这大冷的天,大过节的,谁还愿意受得这苦。”说罢,刚从暖骄子出来的那汉子竟当街作势搓起手来。
  见众人尚自迷瞪。那汉子恍然而悟,指着身后两架马车,道:“丘老先生你们自识得,这是他托我来贵铺当些物事。眼看这年关近了,丘老先生手头有些拮据,竟是连个宽松年也过不得,不得已换些现银花花。这腊八节下,眼瞅着别人家热热火火坐了热炕头团团吃那香粥,这老丘竟是无米下锅。想想也是不幸,这丘老先生原也是内蒙一带有些名望的人物。谁料竟落得此等田地。”说着,竟掀了衣袖儿擦起眼角来,端的是有些伤心。
  瞅着这模样,范忠庭恨不得上去照脸上一个漏风巴掌扇将过去。脸上却是堆满了笑意,道:“客人都是我等商铺财神爷,财神上门,岂有不敬之理。实在感谢这丘老先生,倒是想着照顾我这小铺生意。这位后生却是‘天亨堂’大掌柜,我不管事儿,你且同他谈。”
  腾先宁近前,一拱手道:“在下正是腾先宁,我们且请了铺里说话。外面看这雪下得倒是紧,却是冷。”说着指了两个伙计,“你们且牵了车马进院去。”
  早有两个小伙计引了车马众人进了内院,街面上看热闹的人群方才陆续散去。
  进得铺内,未及落座,那汉子便道:“没想到腾掌柜竟如此年轻,我晋北商家后继有人,今日看来,着实不虚。前两天,丘老先生便一再嘱托我,抽得时间一定得到天延村范家铺上看看,顺便取些经来。”腾先宁道:“这丘老先生未免有些言过了,在这大同府一带,我们这店铺不过是些小本经营罢了,聊以度日而已。”那汉子摇头道:“腾掌柜此言我却不赞同。想那晋中常家、候家莫不是小本生意起步,日积月累,自成规模,到得明末,竟成晋中首屈一指的大户。就如同这滚雪球般,哪里有个定点数。我却不是虚言,大同府现下谁不知天延村范家,不鸣则已,一鸣则有惊人之势。且看那‘天香居’,却不知范东家使些什么招,那客人竟是一天里络绎不绝,车马不息,竟连商家、官家一并招揽了去,那气势这大同城内有几个可比了去的?”腾先宁道:“不敢当,想是这大同客人喜我代州府一带口味,亦未可知。”那汉子瞅了他,笑道:“有什么招数,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