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9 节
作者:大热      更新:2021-06-17 09:05      字数:5105
  “既是为国之事,臣定当义不容辞。”
  原是几分真几分假的话,从轩辕珏口中说来,却像是再真实不过的。平淡叙述的语气,无端令人生出,若是怀疑他的话,该是一种不可饶恕的罪过。
  楚华容:“……”
  118 帝王吃瘪
  118帝王吃瘪
  静谧的御书房,唯一轩辕珏清越如泉的声音回响……
  “依照大师所言,臣与大师一致认为,治国之道,在于富民。民富则易治也,民贫则难治也。”
  轩辕帝静听其言,间或问了句:“为何?”
  轩辕珏薄唇轻轻牵起,警语如珠串:“其由盖为畏之一字。民富,则安民富则安乡重家,安乡重家则敬上畏罪,敬上畏罪则易治。民贫,则危乡轻家,危乡轻家则敢凌上犯禁,凌上犯禁则难治。”
  “易治,国则常安;难治,国则危乱。”
  轩辕珏认真地说着,对于治国之道,信手拈来,姿态从从容容,其话知微见著,其心可见一斑。
  轩辕帝也非昏君之流,认真揣摩出轩辕珏语中真意后,精光矍铄的虎目,久久逗留在轩辕珏身上,不曾移开半分。
  密探所报,眼前之人确与寺中大师单独交流多时。寺中大师一心向佛,悲悯天下万民,此番为民之语,此番治国之道,由云游四方知万民之苦的大师说来,确是很有可能。
  轩辕帝静静地听着,轩辕珏的话,与那密探所报,出入不大。是以,轩辕帝满意点头,待轩辕珏话落,睿智地接下:“是以,善为国者,必先富民,然后治之。王爷用意可是在此?”
  虽是问句,轩辕帝却是说的十分肯定。
  轩辕珏点头:“皇上圣明。臣正是此意。既已知富民之重,施行之事,亦迫在眉睫。至于施行之详细举措,臣相信,皇上心中定有考量。臣便不班门弄斧,布鼓雷门了。”
  “王爷谦虚。”轩辕帝不明所以地赞了一句。
  “分君之忧为臣之本分。皇上抬爱,容臣随心所欲,体臣顾全大局之心,谅臣暂缓敬茶之礼,是臣之幸。臣不敢承谦虚之美名。”
  轩辕珏平静地回了一句。
  楚华容站在他身后,低头死死抿唇,克制想要破口长笑的欲。望。
  轩辕珏说得有声有色,有理有据,若非她一路与轩辕珏同行,若非她明确知晓轩辕珏上华严寺的目的为何,她定然也会被轩辕珏欺瞒过去。
  仔细听着轩辕帝因着轩辕珏称赞,而带上笑意的话语,楚华容嘴一扯,忽而觉得,轩辕珏太和自己口味了。
  一番话,真真假假,假假真真。
  真的大抵轩辕帝心中早已有数,如出城的目的为华严寺一事;而假的……
  楚华容死死抿唇,抬头看了眼挡在她身前的男子,心中好笑。他说的那番假话,便是轩辕帝疑心重重,与寺中大师查证又如何?
  那大师说了几句平常心,与富民治国之事挂钩确属牵强,但,平白落下的美名,谁会推拒?
  且,轩辕珏说的,虽是利民之事,但归根结底,也是为轩辕帝巩固江山社稷,如是一来,轩辕帝算是得了天大的便宜。
  一边大师不会推拒,出卖轩辕珏;一边轩辕帝得了便宜,疑心降至最低。
  其结果……
  楚华容静静听着轩辕珏不着痕迹地夸赞轩辕帝,亦不着痕迹地为自己开脱,用力吞咽了下津液,死死压抑胸中笑意。
  轩辕珏那话一出口,就算轩辕帝想责备,都得好好考量几分了。
  毕竟,轩辕珏讲明了,他是因国因民而忽略了礼制,而这份随意的心态是你纵容的,而你又是一个大度的皇帝,肯定能体谅他的做法。
  这体谅了,责备之语,自然是没有的。
  但从轩辕帝开口的第一句话,明显能听出,他对轩辕珏擅自出城一事十分不满,抬出太后久等一事,也只是为寻个责备轩辕珏的突破口而已。
  却不想轩辕珏以大义之名,以治国之道给堵了回去。
  此番一来,轩辕帝不仅不能责备轩辕珏逾距,还得夸赞轩辕珏高义。这与轩辕帝的本意,可是相去甚远呢。
  还有便是,夸赞便算了,没准轩辕帝本人还觉得,自己理当夸赞轩辕珏。毕竟那番发人深省的言辞,非厚积不能薄发,非博学不能出口。而他却毫不费力地从轩辕珏口中得到,合该是赚到了……
  时光悄逝。
  愈是思索,楚华容愈是觉得,本意责备却要夸奖,本意惩罚却要安慰,这瘪,轩辕帝是吃定了,还吃得开开心心。
  紧抿的红唇控制不出地朝两边牵起,楚华容暗笑不止。
  而另一厢,明亮的灯火中,轩辕帝在轩辕珏后下之话落后,虎目微闪,心中几番衡量之后,按捺住心中原想借机惩罚轩辕珏的心思,反口说道:“王爷一心为国,朕心甚慰。”
  轩辕珏垂头,谦和一笑,再将轩辕帝的后路堵死,“皇上圣明。只不若,礼不可废,令太后老人家空等,确是不妥。待离了御书房,臣定当携妻出入慈宁宫,向太后赔不是。”
  楚华容止笑,暗暗挑眉,主动将错处挑明,让轩辕帝有借口惩罚,轩辕珏这是在闹哪样?
  下一刻,轩辕帝的话,便解开了楚华容的疑惑。只听他抬手止住轩辕珏的自责之词,大度能容道:“王爷多虑。太后是明理之人,自当理解王爷的做法。”
  “王爷一番行径,无从挑剔。朕便做主,就免了赔不是一事,只那敬茶之礼,却是不能免的。”
  轩辕珏适时应声:“谢皇上体谅。臣定当如实告知太后,以消太后心堵。敬茶之礼,确是不能免。”
  说罢,轩辕珏视线微移,看向那紧闭的御书房房门,似欲透过那密不透风房门,窥视外面的天色。
  须臾,他收回视线,在轩辕帝若有所思的眸光下,彬彬有礼道:“不知皇上是否还有要事商谈?若是没有,臣欲就此离去,前往慈宁宫。”
  轩辕帝先是沉默,旋即再次大度抬手一挥,便是放人。
  楚华容眨眼,忽悠完帝王就直接开口走人,连个借口都不找,这样也行?
  疑惑间,轩辕珏已然躬身告退,转身时瞧见楚华容微愣的身形,狭长的凤眸,一抹清浅的笑意浮现,月牙袖袍下的指尖,微微移动。
  楚华容立时收回游弋的思绪,脚步一抬,便欲随轩辕珏离去。
  “皇叔且慢——”
  一旁从中学习了半晌的轩辕祺,见轩辕珏与楚华容两人双双离去的背影,陡然回神叫唤住两人。
  轩辕珏凝眸止步,转身看向轩辕祺,轻言道:“七皇子?”
  轩辕祺张了张口,想问楚华容,她到底能否拯救四皇兄。只那话到嘴边,全身陡然被一道若有似无的眸光锁定。
  勿需回头,轩辕祺便能从那视线传来的方位判断出,那眸光的主人,是他的父皇。
  轩辕祺顿了顿,忽而转身看向轩辕帝,请辞道:“父皇,儿臣还有要事在身,欲先行告退,还请父皇准许。”
  轩辕帝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意味不明。他身后的孙公公,恭恭敬敬地垂首立着,听了轩辕祺的话,那粉白的面容上,一片不解。
  这七皇子方才还闹着要见皇上,这不过片刻,怎的就改口,急欲离去了?而今晨南楚三皇子可是在朝中大肆宣扬四皇子有救,且医者便在这殿中……但皇上,怎的闭口不谈四皇子一事?
  孙公公白脸悄然皱起,不着痕迹地瞄了眼轩辕帝,又瞄了眼轩辕祺,不期然觉得这皇上与七皇子的做法,果真令人费解。
  轩辕帝无暇顾及一个太监的心思,盯着轩辕祺的眸光,若有所思。显然也是对轩辕珏忽然转变的态度,有所疑惑。
  “父皇?”
  久未得回话,轩辕祺试探地唤了一声。
  轩辕帝回神,“去吧。”
  这一举动,倒是坐实了轩辕珏与楚华容先前的猜测。这帝王,果真是不想救轩辕禛的。
  召他们入御书房,该是仅为敬茶延迟一事。
  至于为何是那轩辕祺出城迎人,想来该是恰巧轩辕祺入宫被轩辕帝随意驱使而已。
  如斯一想,对于轩辕禛的病,楚华容倒是有了另一番想法。
  几人心思各异,在轩辕帝的准许下,一同退出了御书房。
  那一直坐地旁观的南元清,见心忧之事并未发生,心中疑惑之余,也跟着几人一道退出,一言不发。
  那温和的面容,少有地凝起。
  一行几人渐渐远离御书房,直到御书房的灯火再也瞧不见了,直到那宽阔的宫廷甬道仅剩四人与一名领路太监时,楚华容忽然发话:“轩辕祺,你刚才怎么没问?”
  他一直急着知晓她的答复,在御书房外几次被打断便算了,御书房中竟能隐忍多时。
  她原以为,照着他的性格,合该是一如房门,便央求轩辕帝质问她,以帝王的威严威慑她发话。
  先前,他一直急着闯御书房,也该是出于此目的。
  但他最后放弃了。
  其中缘由……
  楚华容好奇地看着轩辕祺,后者眼神闪烁了下,随后落寞道:“阿容,你到底能不能救四皇兄?”
  低落的语气,俨然没抱什么希望。而那无意识的称谓……
  南元清暂且压下心中疑惑,看着身体瞬间绷紧的好友,敛眸掩饰住眸中的笑意。
  纵使南楚地处偏远,但皇朝七皇子的大名,他依旧如雷贯耳。每年来朝纳贡回去的使臣,口中谈得最多,便是这七皇子的事迹。
  生杀予夺,一切随心。虽是翩翩少年郎,但那恶劣事迹,着实不少。
  火烧画舫,只为一颗带有瑕疵的夜明珠污了他的眼;贱视百姓,只因那粗布麻衣擦伤了他的手;剑对后宫贵妃,只说一句,那浓重的脂粉味太过呛人……
  便是如此,他的喜恶却依旧全无预兆可循。譬如上一刻他还厌视百姓的粗布麻衣,下一刻,却又能褪去一身华服,着一身破烂衣裳到街边行乞……
  言行反复无常,无迹可寻。着实令皇朝官员头疼不已,唯恐担忧自己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便惹怒了这行事作风纵情肆意的轩辕祺。
  便是他们的南楚使臣,也吃过不少亏。碍于颜面与国之实力,多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办法,息事宁人了。
  而如今,便是这样一个不知喜为何,不知恶为何,对女子视若敝屣的一个皇子,竟在他眼前失神地唤住自己的皇婶……
  南元清眼中的笑意渐渐消散,直觉自己今晚窥探了皇朝诸多秘辛。
  思及此,他抬手朝轩辕珏一拱手,道:“幸皇朝皇帝并未因舍弟无状而怪罪王妃,在下终能安心。”
  轩辕珏点头应声,也为自己先前的责问道歉。
  南元清摇摇头,示意他并未放在心上,随后他拱手,直言道:“如今天色已晚,在下便不陪尔去慈宁宫,先行回去了。”
  后下之事,与他无干,与他的南楚无干,他无权参与,也不好参与。
  “慢走。”轩辕珏知事点头。随后命那领路的小公公直接带南元清出宫,而他们自己则自行朝慈宁宫前去。
  月明星稀。
  宫灯晃动。
  轩辕珏精致的眉眼,在那晃动的宫灯中,朦胧了几分。他凝视着亲昵唤住楚华容名字却丝毫不自觉的轩辕祺,神色不明。
  楚华容不觉轩辕珏的异样,再次听到轩辕祺的问话,心中早已有了一番思量的她,如实说道:“很难。”
  言外之意,有救。
  轩辕珏早有心理准备,是以对楚华容的答案,也不惊讶。倒是才刚从失落中回神的轩辕祺,直接愣住,不可思议地看着楚华容,艰难道:“你的意思是……是不是我想的那个意思?”
  这话有点绕,但也不难懂。楚华容点头,对于轩辕祺,下意识地没去找理由搪塞:“需要准备的东西很多,给我时间。”
  轩辕祺傻了。
  楚华容嘴一扯,对轩辕祺又惊又喜的表情,视若无睹,反倒是执着于方才的问题:“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了,为什么在御书房中没有跳脚?”
  要真急着知道,在御书房中,早自己问了,抑或着,早就催促着轩辕帝质问了。
  轩辕珏同样疑惑。
  半晌,轩辕祺处在呆愣中。
  树梢上的明月藏进云中,又从云中飘出。星光闪烁,璀璨了黑夜长空。
  楚华容招手示意轩辕祺回魂,后者回神后,眼神依旧茫然片刻,方才有了焦距,忆及楚华容的问题,轩辕祺抿唇,干涩地吞咽了一下,迟疑着说道。
  “我……我原以为,你该是没能力的,就不让你在父皇面前丢脸了。”
  这情景的设想虽是合情合理,却着实有些欠扁,楚华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