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节
作者:僻处自说      更新:2021-06-17 09:02      字数:4736
  “婆婆,不如你教我怎么裁衣裳吧?反正这个假期,我也不用看书复习,我自己要学会了,你也轻松些。”
  “行,我孙女要学,婆婆就教,教会了你,你自己在外头看到了什么好样子的衣裳,也可以自己做了。”罗水莲说完,真的开始教夏桐如何量身,如何裁剪,“这衣裳做的好不好,关键看袖子接的好不好,就跟织毛衣一个道理,说到织毛衣,我还真该给你买点毛线,这北京可是在北方,冬天太冷,毛衣要厚的,棉袄也要厚的,不如,你去楼上的箱子里看看,只怕你妈还有几件好衣裳留着,这一年,你的个子也长起来点,应该能穿吧?”罗水莲的思维跳跃也够快的,好在夏桐也早就适应了。
  “婆婆,我听说,北方可是有暖气的,屋子里不冷,也就外头冷,你忘了,水生哥回来不是说,北京的冬天比家里的好过多了,屋子里穿个毛衣,出外套个厚衣裳就成。”
  “我哪里记得这些,你去找找看,楼上的大红樟木箱子里,有一箱你妈的东西,我好像记得有冬天的厚衣裳,看看什么能用的,缺什么,婆婆好跟你添置。”
  夏桐这些年都没去翻过母亲的遗物,记忆中的妈妈是个很洋气的女子,衣着跟村子里的人绝对不一样,最重要的是气质,妈妈说话总是很温柔,从来不像村里的女人大喊大叫,也不说脏话,总是经常看着孩子们和丈夫微笑。
  夏桐的印象中,父母好像没吵过架,只是,每次从井冈山回来,父亲总是抢着做事,傻傻地对母亲笑着,现在想来,应该是在表达自己的歉疚吧。
  这么多年过去,夏桐突然也想上楼去看看,妈妈年轻穿过的衣服,应该还有妈妈的味道吧?想到这,夏桐有几分急切了,跟婆婆说了一声,便上了三楼的屋子,三楼只盖了两间屋子,剩下的,是一个葡萄空架,还有一套石凳石桌,是留着夏天晚上乘凉数星星的,可惜,喜欢乘凉数星星的人已经走了,这里,便成了家里的晒场。
  夏桐推开门,有一个大的老式的雕花衣柜,据说是罗水莲的母亲,也就是夏桐的老外婆的嫁妆,也有一张老式的带床顶和板壁的雕花旧床,床上并排放着二个大红的樟木箱子,还有一个土黄色的皮箱,应该是夏爷爷留下来的,有一点灰尘,像是前不久还有人擦拭过。
  这几个箱子,夏桐还真没打开过,这间屋子,夏桐很少进来过,知道里面放的是夏家已故之人的遗物,小的时候是害怕进来,再后来,是不敢打开,不敢回忆,就这样,一直拖到了今天。
  夏桐先打开了这个皮箱,除了半箱书,剩下的就是一套黑色西服,夏桐拿起了西服,一股樟脑丸的味道扑鼻而来。衣服是毛料的,夏桐跟着婆婆,也认识了不少衣料。西服的做工很精致,是手工缝的,可是没有商标,应该是定制的。下面还有一件白色亚麻衬衣,夏桐看着这身衣服,想象这爷爷穿着他穿行在北大的校园,在上海的洋房,唯独没有在罗家湾的镜头,他生来就该属于那些地方的吧?可惜,造化弄人,留在了罗家湾。不知他走的时候,是否会牵挂罗家湾的新妇?
  夏桐拿起了他的书,好几本是英文版的,有泰戈尔诗集,有裴多菲的,有歌德的,还有夏桐不认识的,汉字的有《志摩的诗》,有几本专业的书,夏桐见了,这才知道,原来爷爷学的专业是流体力学,难怪会跑到这里的三线厂来,可惜,夏桐不能继承他的遗志了。
  夏桐正要看看箱子里还有些什么东西,这时,听见杜鹃在楼下喊她的声音,夏桐忙把箱子合上了,正要出门,杜鹃已经上了二楼。
  “你婆婆说你在找你妈的旧衣裳,让我一块上来帮你看看。”
  夏桐听了,带着杜鹃又进了屋子,打开其中的一个樟木箱子,正好是关荷的。
  最上面是一件白色的连衣裙,胸前有两根细细的飘带,小圆翻领,“我还记得我那一天上学,关老师穿着这件裙子,领着你进了教室,坐在我旁边,说:‘杜鹃,妹妹就坐在你旁边,她要淘气了,你就告诉老师。’那时的你,也穿着一件白色带荷叶边的裙子,就像电视里看的城里孩子一样,太漂亮了,把我们全班同学羡慕坏了。下课了,全围到你身边,摸着你的裙子,逗你说话呢,现在我才知道,那就是公主裙。”
  孩童时期的杜鹃,就是因为老师对她的信任,不管是上课还是下课,几乎是寸步不离夏桐的身边,年少的友谊就这样开始的,一直到关荷的离去,杜鹃还记着老师最初的叮嘱,“杜鹃,老师把妹妹交给你了,你们要做好朋友哟。”
  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夏家总有杜鹃的身影,可以说,杜鹃陪着夏桐走过了最艰难的一段日子,这份友谊,弥足珍贵,是夏桐一辈子的财富。
  第九章、杜鹃
  更新时间2013…4…13 15:10:00  字数:3203
  杜鹃见夏桐把衣服抱起来,把头埋了进去,知道夏桐也陷入回忆里。那个温柔漂亮,带着他们唱歌跳舞的关老师,曾经是所有女孩子心里的梦想,那时的杜鹃便想着,长大后一定要做一个关老师那样的女人。
  两人都不说话,午后的太阳,透过窗户,静静地撒了进来,给原本有些阴森、陈旧的老家具也涂了一层光亮,变得温暖起来,夏桐在母亲的衣物里,真的呼吸到了一丝母亲的味道。
  楼下的罗水莲见楼上没有了动静,突然想起来什么,这个孩子,该不是还不能面对吧?罗水莲丢下手里的画粉和竹尺,想着要上楼看看。
  刚出了房门,只听门外有个大嗓门在喊:“杜鹃,你这个死女,家里留不住你了,老娘一个没留神,你就跑了,你跑了,就以为我找不到你了,赶紧给我出来。”
  骂声自然惊动了屋子里的两人,杜鹃忙急急跑下来,越过罗水莲的前面去开门,一开门,就见老妈郭小华叉着腰,仰着脖子喊。
  “妈,你又怎么了?夏桐刚考完大学,我过来看看她还不行?你看你,明明穿着蛮像一回事,一张嘴,就露馅了,跟村里的泼妇有什么区别?”
  郭小华以前一直以超越关荷为目标,见关荷吸引了村里和镇里男女老少的目光,也赢得了绝大多数人的尊敬,心里妒忌得牙根痒痒,因为关荷没来之前,谁不夸郭小华是罗家湾最水灵漂亮的女人?
  郭小华的经济条件好一些后,也开始去城里买衣服,学城里人烫头,学城里人温柔地讲话,所以,杜鹃才会这样提醒她,要换了往常,郭小华可能会立刻改正,可是,今天,她的火有些大了。
  “你这死女,让你做什么你偏不听,不让你做的事情,你偏做,你就是跟老娘作对,你生下来就是个讨债鬼,就是来气我的,我跟你讲,你要是还不跟那个穷鬼断了,老娘腿都打断你的,你也别想着去山上上班,老老实实地跟老娘在家卖药。”
  杜鹃是家里的长女,底下还有一个妹妹和弟弟,弟弟最小,又是家里唯一的男孩,是父母超生盼来的,受宠自不必说。妹妹学习成绩好,会讨父母的欢心,说出去也给父母长脸,加上郭小华本身就是一个爱张扬好面子的人。镇子里的人见了她总夸:“你家那个老二茉莉,不光人长得好,学习也好,跟夏家的桐妹子有的一拼,是咱们镇子里的二朵花。”
  这话郭小华听了,哪能不舒坦?杜鹃就不一样了,杜鹃虽然人长得也漂亮,可是成绩不好,连个高中也没考上,这下更好,直接找了个农村小伙,要钱没钱,要文凭没文凭,要长相也没长相,家里还有一个寡母和弟弟,这日子,要熬到什么时候是个头?
  “妈,茉莉跟我说要夏桐的复习资料和笔记本,你也不是不知道,夏桐的学习成绩好,要去北京念大学,茉莉也想考北京的大学。”不得不说,杜鹃还是很了解她妈妈的,知道什么时候该说什么话。
  果然,郭小华听了这话,神色一缓,不像刚才那样火大,不过仍是不信任地看了看自己女儿,说:“你少跟我装神弄鬼的,茉莉又不是没有手脚,她不会自己来?再说了,你懂什么,你能知道茉莉要什么?跟你讲过多少遍,你少进这家人家,别把他们家的晦气带回来,看看,你自己,像个什么样,读书读书不成,找老公找老公不成。。。”
  郭小华拽着杜鹃一边走,一边还巴拉巴拉地说个不停,都走了十来米远,夏桐站在顶楼的阳台上,还能听见“你看你那个关老师,不就是一个好例子,连爹娘都不要,非要跑到这乡下地方来吃苦,结果怎么样?还有那个夏桐的爷爷,听说也是一个大学生,还是上海来的,呆了几个月,还不是受不了走了,结果呢,也没有好死?所以,老娘是为你好,才跟你说这些。。。”
  夏桐在楼上听着这些,尽管这些话已经听了不止一遍,可每次听到这些,心,真的生疼生疼,夏桐扶着栏杆,慢慢地蹲了下去。
  后面的话,罗水莲没听到,不过,郭小华也不是一次两次在外头说这些,所以,罗水莲不用听也能想得到,郭小华会说些什么,这些年,外人看见罗水莲不管多难,都是笑脸相迎,可是,无人处,自己的眼泪哭干了,又有谁知晓?眼泪是流给心疼自己的人看的,没有心疼自己的人,便只能流给自己看了。
  祖孙两个各自神伤,各自回忆,太阳渐渐西沉,这时,夏樟回来了,见自己的家门虚掩着,直接推开了,“婆婆,姐姐,我回来了,你们在家吗?”
  罗水莲忙走了出来。
  “婆婆,门怎么开着?”
  “刚才你杜鹃姐姐来了,她走了,一时忘关了。”
  夏樟进门放下书包,就问“我姐呢?”
  “在楼上呢,先洗手,洗了手去找她吧。”
  夏桐这时正好下到二楼,听见了婆婆的话。出门回来,一定要洗手,这个习惯是夏爷爷教会夏婆婆的,不然,农村人哪里有这些讲究?在地里做事,有什么不是拿起来直接吃的?
  以前,夏桐还没什么深的认知,有了前两世的经历,此刻的夏桐不禁想,爱一个人要有多深,才能记住他的一言一行,一颦一笑,才能守着这些东西,从花一样的年华,到今天的两鬓斑白。期间,已度过了漫长的四十年岁月,并且还将一直坚守下去。
  这一刻的夏桐,想起了慕容家的二少爷。自己的离去,会在他的心里留下什么样的印记呢?这会的他,是不是已经成亲,已经把自己忘了,守着娇妻美妾,过着高门大户的少爷生活,就像自己从没有遇见他一样?还是像自己似的,偶尔也会想起,偶尔也会神伤?
  “姐,你想什么呢,站在楼梯上你还能发呆,真是服你了。”夏樟见夏桐不知想些什么,好奇地问了一句。
  “今天放学怎么这么早?”夏桐看了看外头的太阳。
  “姐,我不是跟你说了,今天期末考试,你忘了?最近发现你的忘性大了,还常常发呆,高考后遗症?”
  夏桐听了拍了他的头一下,说:“胡扯什么,你还知道什么高考后遗症?”
  “我怎么不知道?有考试时用功用傻的考试后遗症,自然就有高考后遗症。”夏樟摇头晃脑地学着。
  父母走的时候,夏樟的年龄还小,才四岁,记得的恐怕只有办丧事时一点点模糊的印象,加上有婆婆和姐姐的尽心呵护,所以,他的性格还算开朗,当然,过早地体会了生活的艰辛,也使他比同龄人懂事。
  第二天,夏桐刚从镇里卖菜回来,杜鹃随后就进门了,拎着她的背包,说:“我骗我妈说我要上班了,今天在你家住一天,明天大坚来接我。”
  杜鹃说完,自己把包放进了夏桐的房间,换了身夏桐的干活衣服,帮夏桐择菜,做中饭。
  饭后,杜鹃问夏桐:“那天的衣服找好了没有?用不用我再帮你?”
  “算了,我想留下来,作纪念,我要穿过了,弄坏了,想看时,上哪里再看去?”
  “也好,不如你明天跟我一起上山,我给你买两条裙子,这几个月,我存了些钱,就是给你留着用的,这次,没带下来。”
  “不用了,你自己留着吧,大坚家的条件也不好,不过,说到这个,你真的想好了,要跟他一直好下去?”现在的女孩子有几个肯陪着男孩子一起吃苦一起奋斗的,即便夏桐再不问窗外事,也多少听同学们和村里的年轻人议论过。
  “嗯,你是不晓得,他对我有多好,连我每个月打扑克(当地对来大姨妈的一种叫法),肚子疼的受不了,都是他给冲红糖水,给我充暖水袋,帮我揉肚子,下雨天记得来接我下班,我还有什么不知足的?以前见你爸爸这样对你妈妈,给我特别深的印象,一个女人,图什么,不就图一个男的能对自己好吗?”
  “可是,你才十八,你怎么知道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