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 节
作者:管他三七二十一      更新:2021-06-11 16:44      字数:5283
  庐山道士茅安道求见。”韩公大喜道:“我正要发兵去擒拿,他却自来寻死,
  正好。”说罢,那茅安道已昂然而入。韩公见他是个老父,其须眉如雪之白,
  颜色如桃花之红,衣冠古朴,像个有道之人,未敢便拿。茅安道开口道:“二
  子不守教训,浪试法术,冒渎威虎,致干刑网,深可痛恨。待老夫先以礼责
  罚弟子,然后请明公加以刑法,未为晚也。”说罢,便讨净水一杯。韩公恐
  其兴妖作法,不与他净水。茅安道就走到韩公案前,把砚池中水一口吸了,
  向二子一喷,二子便登时脱了枷锁,变成二个大老鼠,在阶前东西乱跑。茅
  安道把身子一耸,变成一只大饿老鹰,每一只爪抓了一个老鼠,飞入云中而
  去,竟不知去向。韩公大惊失色,连那些门首拜寿的官员没一个不仰面看着
  天上,寂无踪迹,真奇事也。大家混了半晌,各官方才进门上堂参见,以次
  拜寿。拜寿已毕,韩公命大张酒筵,礼待百官。辕门之中,鼓乐喧天,花腔
  羯鼓,好生齐整。但见:
  瑞霭缤纷,香烟缭绕。帅府门重重锦绣,紫微堂处处笙歌。右栅左厢,花一团兮锦一簇。
  回廊复道,鼓一拍兮乐一通。绣幕高悬,上挂着五彩璎珞。朱帘半揭,高控着八宝流苏。金炉
  内焚得馥馥霏霏,玉盏里斟得浮浮煜煜。酒席上满排紫绶金章之贵客,丹墀畔尽列弯弧挂甲之
  将军。八仙庆寿,五老献图,金线织成寿意。王母蟠桃,群仙荐瑞,锦屏映出瑶章。乐作营中,
  吹的是太平歌、朝天乐,指日声名播四海。歌喧庭下,唱的是福东海、寿南山,即今功业焕三
  台。正是:华堂今日绮筵开,香雾烟浓真盛哉!谁发豪华惊满座,肯将红粉一时回。
  话说这日韩公烹龙炮凤宴饮百官。酒斟数巡,食供四套。女乐交作,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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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的浙西金凤取到。那金凤一腔怨恨,暗暗含着泪眼,来到堂上参拜了韩公,
  又参拜了两班文武各官。韩公举目一观,果然生的不同,有周美成《佳人》
  词为证:
  有个人人,海棠标韵,飞燕轻盈。酒晕潮红,羞蛾凝绿,一笑生春。为伊人,恨薰心,更
  说甚巫山楚云。斗帐香消,纱窗月冷,着意温存。
  话说韩公见了金凤生得标致,自将面前玉杯满满斟了一杯香醪,赐与金凤,
  命金凤歌以侑酒。那金凤承命,不敢推辞,叩首谢了。只得轻敲檀板,缓揭
  歌喉,韩公细细听那歌词道:
  好去春风湖上亭,柳条藤蔓系人情。
  黄莺久住浑相恋,欲别频啼四五声。
  那金凤歌中甚有哀怨之声。歌毕,韩公道:“戎使君与你相好,这首诗是戎
  使君赠汝邪?”金凤连声道:“是。”随又禀道:“贱妾身隶乐籍,志慕从
  良,蒙戎使君抬举,但以乐籍未除,烟花孽重,不能如愿。今蒙韩爷见召,
  不敢不来。”金凤禀罢,但见:
  双眉顿蹙春山黛,珠泪纷纷落两行。
  文武百官见金凤泪下,都替他捏两把汗,暗暗的道:“今日是他寿诞,谁敢
  在他面前道个 ‘不’字。这娼妓恁般大胆,作如此行径,可不是自取其死?”
  韩公便唤过虞侯牛原来道:“戎使君是个才子,留情郡妓亦不为过。你却在
  我面前谗言,定是你到浙西去催军器衣甲之时,戎使君怠慢了你,或是送你
  礼薄,所以妄生事端,几乎成我之过。”便喝左右军健将牛原捆打四十,革
  了虞侯之职,罚去营中牧马。果是:
  从前作过事,败落一齐来。
  那日常里受牛原气的莫不欢喜。谗口小人又何益乎!真使心用心,自累其身
  也。
  不说众人欢喜。且说韩公打了牛原之后,一壁厢叫金凤更衣,革去了乐
  籍上的名;一壁厢叫后堂管家婆取出一副数万贯的妆奁,并彩缎三百匹,唤
  一副鼓乐、一只大船、五十名军健,送金凤一名到浙西与戎使君成亲缴旨。
  那军健领了韩爷之命,簇拥了金凤,口口声声称为夫人,搬运妆奁下船,大
  吹大擂,连日来到戎使君任所,笙歌鼎沸,将金凤迎进衙门拜堂成亲。戎使
  君喜出非常,感恩不尽,厚厚犒劳了军健,遂亲自同军健到于润州帅府拜谢,
  二人遂成相知。那时哄动了十五州军民人等,那一个不服韩公宽弘大度,有
  宰相之量。从此人人归心,文武效力,江南半壁平平安安,并不劳一支折箭
  之功。德宗皇帝嘉其功,遂拜为宰相,封为晋公。那戎使君诗名亦为德宗所
  知,擢为显官。有诗为证:
  牛原真是小人,韩公真是君子。
  使君果有诗才,金凤不虚簪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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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卷 徐君宝节义双圆
  晚来江阔潮平,越船吴榜催人去。稽山滴翠,胥涛溅恨,一襟离绪。访柳章台,问桃仙囿,
  物华如故。向秋娘渡口,泰娘桥畔,依稀是、相逢处。窈窕青门紫曲,旧罗衣新翻金缕。仙音
  恍记,轻拢漫捻,哀弦危柱。金屋难成,阿娇已远,不堪春暮。听一声杜宇,红殷丝老,雨花
  风絮。
  这一只词儿名《水龙吟》,是陈敬叟记钱塘恨之作,盖因宋朝谢太后随
  北虏而去也。那谢太后是理宗皇后,丙子正月时,元朝伯颜丞相进兵安吉州,
  攻破了独松关,师次于皋亭山,那时少帝出降。是日元兵驻钱塘江沙上,谢
  太后祷祝道:“海若有灵,波涛大作。”争奈天不佑宋,三日江潮不至。先
  ①
  前临安有谣道:“江南若破,白雁来过。”白雁者,盖伯颜之谶也。到三月
  间,伯颜遂以宋少帝、谢太后等三宫六院尽数北去,那时谢太后年已七十余
  矣,所以陈敬叟这首词儿有“金屋阿娇,不堪春暮”之句,又以秋娘、泰娘
  比之。盖惜其不能死节也;况七十余岁之人,光阴几何,国破家亡,自然该
  一死以尽节,怎生还好到犬羊国里去偷生苟活?请问这廉耻二字何在!当时
  孟鲠有 《折花怨》诗讥诮道:
  匆匆杯酒又天涯,晴日墙东叫卖花。
  可惜同生不同死,却随春色去谁家?
  又有鲍■一首诗讥诮道:
  生死双飞亦可怜,若为白发上征船。
  未应分手江南去,更有春光七十年!
  那时宋宫中有个王昭仪,名清惠,善于诗词,随太后北去,心中甚是悲
  苦,题 《满江红》词一首于驿壁上道:
  太液芙蓉,浑不似旧时颜色。曾记得恩承雨露,玉楼金阙。名播兰簪妃后里,晕潮莲脸君
  王侧。忽一朝鼙鼓揭天来,繁华歇。龙虎散,风云灭。千古恨,凭谁说。对山河百二,泪沾襟
  血。驿馆夜惊尘土梦,宫车晓碾关山月。愿嫦娥相顾肯从容,随圆缺。
  王昭仪这首词传播天下,那忠心贯日的文天祥先生读这首词到于末句,再三
  叹息道:“可惜夫人怎生说‘随圆缺’三字,差了念头。”遂代作一首道:
  试问琵琶,胡沙外怎生风色?最苦是姚黄一朵,移根仙阙。王母欢阑琼宴罢,仙人泪满金
  盘侧。听行宫半夜雨淋铃,声声歇。彩云散,香尘灭。铜驼恨,那堪说。想男儿慷慨,嚼穿龈
  血。回首昭阳离落日,伤心铜雀迎新月。算妾身不愿似天家,金瓯缺。
  又和一首道:
  燕子楼中,又挨过几番秋色。相思处青年如梦,乘鸾仙阙。肌玉暗销衣带缓,泪珠斜透花
  钿侧。最无端蕉影上窗纱,青灯歇。曲池合,高台灭。人间事,何堪说!向南阳阡上,满襟清
  血。世态便如翻覆雨,妾身元是分明月。笑乐昌一段好风流,菱花缺。
  那王昭仪五月到上都朝见元世祖。你道那一朝见怎生得过,可有甚干净事来!
  ① 谶 (chèn,音趁)——指将来要应验的预言、预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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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二日夜,幸亏得宋朝四个宫人陈氏朱氏与二位小姬自期一死报国,不受犬
  羊污辱。朱氏遂赋诗一首道:
  既不辱国,幸免辱身。世食宋禄,羞为北臣。
  妾辈之死,守于一贞。忠臣孝子,期以自新!
  题诗已毕,四人遂沐浴整衣,焚香缢死。元世祖览了朱氏这首诗,大怒之极,
  遂断其首。王昭仪心慌,遂恳请为女道士。虽然如此,怎比得朱氏四位一死
  干净。若不亏朱氏四人,则宋朝宫中便无尽节死义之人,堂堂天朝,为犬羊
  污辱,千秋万世之下,便做鬼也还羞耻不过哩!就如那徐德言、乐昌宫主虽
  然破镜重圆,那羞耻二字却也难言。从来俗语道:“妇人身上,只得这件要
  紧之事,不比其他物件可以与人借用得。”所以那《牡丹亭记》道:“这件
  东西是要不得的,便要时则怕娘娘不舍的;便是娘娘舍的,大王也不舍的;
  便是大王舍的,小的也不舍的。那个有毛的所在,只好丈夫一人受用。可是
  与别人摸得一摸、用得一用的么?”只贼汉李全那厮尚且捻酸吃醋,一个杨
  老娘娘兀自不舍得与臊羯狗受用,何况其余学好之人、清白汉子?从来有大
  有小,君臣夫妇,都是大伦所关。此处一差,万劫难救。如今且说民间一个
  义夫节妇做个榜样。正是:
  还将已往事,说与后来人。
  话说宋朝那时岳州有个金太守,为官清正,一生尚无男子,只生个女儿,
  取名淑贞,自小聪明伶俐,读书识字。可怜金淑贞十二岁丧了母亲吴氏,金
  太守恐怕续娶之妻磨难前妻女儿,因此立定主意不肯续弦,只一个丫鬟在身
  边,以为生子之计。金淑贞渐渐长成一十六岁,出落得如花似玉,这也不足
  为奇。只因他广读诗书,深知礼义,每每看着《列女传》便喷喷叹赏道:“为
  女子者须要如此,方是个顶天立地的不戴网儿的妇人。”从来立志如此,更
  兼他下笔长于诗词歌赋,拈笔便成,落墨便就,竟如苏老泉女儿苏小妹一般。
  金太守喜之不胜道:“可惜是个女子,若是个男儿,稳稳的取纱帽儿有余。
  休得埋没了他的才华,须嫁与一般样的人,方才是个对手。”访得西门徐员
  外的一个儿子徐君宝一十七岁,甚有才学,真堪为婿。金太守只要人品,不
  论门第,就着媒婆到徐员外处议亲。那徐员外虽是个财主,不过是做经纪之
  人,怎敢与官府人家结亲?徐员外当下回复媒婆道:“在下是经纪人家,只
  好与门厮当、户厮对人家结亲,怎敢妄扳名门贵族,与官宦人家结亲?况且
  金老爷只得一位千金小姐,岂无门当户对之人?虽承金老爷不弃,我小儿是
  寒门白屋之子,有甚么福气,怎生做得黄堂太守的女婿?可不是折了寒家的
  福!”媒婆道:“这是金老爷自家的主意,情愿与员外结亲,打听得你儿子
  有文才,所以不论门第高低。从来只有男家求女,那里有女家求男?休的推
  逊则个!”徐员外见媒婆立意要结亲,只得老实说出真情道:“既承金老爷
  再三主意,这也是不必说的了。但有一桩最不方便之事,不要误了小姐的前
  程万里。”徐员外口里一边说,一边瞧着内里,恐怕自己婆子听得,便就低
  言悄语的对媒婆道:“我家老妻极是不贤惠之人,系是小户人家出身,生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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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甚是偏执,嘴头子又极躁暴,终日好絮絮聒聒,骂大骂小。只因我在下让惯
  了他生性,他便靠身大了。以此耳根整日不得清净,好生耐烦他不得,无可
  奈何。小姐若嫁到我家来做媳妇,终日姑媳相对,怎当得他偏要絮聒。况且
  是一位千金小姐,金老爷掌中之珍、心头之肉,一生娇养惯的,怎生好到寒
  家来受老妻日后呕气?这亲事是别人求之不得的,在下怎敢推阻?只因这一
  件大事不便,恐明日误了小姐终身之事,反为不美,万万上复金老爷,别选
  高门对姻则个!”说罢,送媒婆出门。媒婆就将这话与金太守知道。
  金太守也在狐疑之间,只恐嫁过去日长岁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