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5 节
作者:指环王      更新:2021-06-11 16:41      字数:4798
  每年的中秋,都是我们不胜其烦的季节,我们还是要收到一种叫月饼的东西,我们还是要把它转送。到了真正的秋天来到的时候,我们还是要早上赖到被窝里,仔细地算:这个中秋我拿到了几张票,几盒饼,是不是我换了岗位以后同志们对我差了点意思?去年不是有80来张,今年怎么……
  与月饼同季的大闸蟹也是如此。
  这体现了中国送礼文化当中的另一句话,叫做吃的不买,买的不吃。
  送礼又是一门很难学的学问,原因则是无时无刻无地不在发生的事情,而且没有一定之规,没有足够的成功案例可以借鉴,清官有清官收的礼,贪官有贪官的送法,长尊老幼,邻舍亲友,旧友新知,种种的送法都是不一样的,从收者到内容,到物品的选择,谁要是把中国的这些事情稿清楚了,真是不容易的。
  从我病重以来,送礼的人是不少,大多是昔日的好友和单位的领导同事,有时我躺在床上看着房间里错落有致地放着西洋参这样的礼品,看着家里所有能插花的地方都插满了鲜花,心中既感慨人情的温暖,也在琢磨送礼的奥妙,很有意思的。
  中国所谓礼仪之邦可能还是要做下去,有时我想想,女儿她们这一辈子不知会学得怎么样。而偶然地我发现他们比我们开窍得更早,教师节的卡,同学生日的礼物,给父母的,包括给自己的,他们的心情他们的技术要比我们那个年代不知高超了多少。
  而他们不是在意识地来学习这门学问,这一点倒让我感到很欣慰。
  做吧,礼仪之邦,中国人总要在世界上作点什么贡献的。
  中国人也确实胡很多好东西,我期望在哪一天加入WTO以后,以好的车子进来,在我们中国有好礼相报,比如说这送礼的种种技术做成软件,作成宝典一类,还是不错嘛。
  WTO,快来吧。
  三毛
  2000年9月26日 天气:雨
  现在已是夜里11点了,我的日记从来没有在晚上写的,只因这一段时间的上午脸肿得很,两眼只能目中无人地望天,无法下视或平视电脑屏幕,弄得我束手无策,我总不能把显示器钉上天花板吧,于是只得有违圣贤的语录:昼寝。
  夜里写作自有它的好处,我刚给那篇冗长的“上海男人”装了尾巴,好像还剩一点灵感,更感觉那前一篇故作深思的,不够生动,不如再写上一段,写一个我认识的老人,上海老人。
  三毛,他的名字,我知道他的真名,但写了真名很多人反而会不认识他了,即使心血来潮去访个究竟,说着真名找去,是找不到的。
  真而无用的东西其实多得是。
  三毛,上海滩最有个性的擦鞋匠,据他说是最好的,但我深谙广告法,替他改了曰:名列前茅。
  我不知道三毛的年龄,十几年前见到他时就是个老头了,现在还是,想想也对,三毛是在旧社会就出的名,年龄是不会小的。
  三毛没有店面,只在马路上摆一小摊,据说几十年了没离开过上海淮海路周围的几条小马路,其中风风雨雨的多少次,有人想叫三毛挪地方,最后总有大人物出面说话,到了现在,想也几乎没有人想的了。再说一个小摊,虽说不雅,总是放得下的。
  擦鞋摊小得很,三毛一个人坐,有下雨,三毛便挪进边上的老大楼的门厅。但谁如果依此排场来看三毛那真是错的厉害了,三毛的鞋摊送给废品站都不会有人要(博物馆倒未必),但摊上堆着的鞋,擦过的,没擦过的,什么时候加起来都是价值半辆轿车,三毛之不凡,可见一斑否?
  上海滩自会有一班人(这个加强班到底有多少人三毛也说不清),买了新鞋是不穿的,一定得让三毛擦过头遍才行,像“开光”仪式一样。平日里的鞋无所谓,出客的鞋一定是三毛擦的。三毛这里,常有上海最新潮的车悄然驶到,停下,没有下车,却有鞋从窗子里递出,车复又开走,有时递出的就不是一双了。不明就里的人肯定以为车里的那可怜虫要光脚开车了。
  待取鞋时就会几句关于鞋的攀谈,三毛的手会极温柔地抚摸鞋面,然后低低地说:
  “好料作,如果5000元买进的,你赚了。”此时,多半会听到车里人的赞叹和得意的笑声。手工费是丰厚的,从来不提找赎,也没有小费一说。有时,也有人找三毛裁判,多半是年轻人打赌一类,三毛会极明确报价,有时加一句:“牌子不是广告做出来的。”这意味着有人做了冤大头了,有性格刚烈,当时就不要那鞋的,三毛又劝:“做工式样过得去的,落雨天穿穿吧。”
  三毛识皮、懂鞋,但比不上擦鞋的功夫,他擦过的鞋,适合懒鬼穿的,几个星期不上油,用布一擦,照样出入厅堂。秘诀是三毛自制的鞋油。有商家派人找三毛谈,欲出多少万买断配方,三毛拒绝,同时正告对方:你们要生产的那种像牙膏一样天天要用的鞋油,我的给你们保证你喝西北风。
  我倒对鞋没讲究,因而不是三毛的客户,只是有一阵子住得近,且朋友中有三毛“班”里的,大家常比鞋的亮堂,讲三毛的故事。我也有几次陪朋友坐等三毛“出货”,所以见过几次三毛的功夫。
  看三毛擦鞋,你会注意他的手,上下翻飞自是不在话下,关键而且给你强烈印象甚至于刺激的是那双手的“白”,想像中擦鞋人的手是脏兮兮的,但三毛的手没有半点污垢,不管是鞋油还是鞋底的泥。
  听或者跟三毛聊天又是另一番的天地了,我当时吃惊的是三毛并不如我想像的把全身心都投入擦鞋之中去了,他对身边的花花世界的了解程度真是令人同样吃惊,他可以告诉你昔日上海四马路长三堂子花酒一席的价格,也对今日之上海的KTV的小姐们的收费标准和宰客手段了如指掌,对芝华士和路易十三,老头说的价格很精确,尽管他自己每天中午吃早上带的饭菜,一荦一素一汤。
  我们惊诧莫名,早几年我甚至怀疑他是一个特务什么的,擦鞋是假,主要任务是给藏在鞋跟里的发报机换电池……哈……
  曾问过三毛什么时候退休,三毛说快了。有比我与他更熟的朋友告之,三毛有三个儿子,是打死也不到鞋摊上来的,三毛答应他们每人一套三房两厅,现在还缺小半套的。
  三毛的故事讲完了,意义和中心思想段落大意看官们琢磨吧。
  我只是把它作为上海男人一文的背景资料。
  上海女人
  2000年9月28日 天气:阴
  前几年,给北京的某公司打工的时候,常有北方来客的,理由不一,反正是生意一类的事情。也有几个是长住的,我们在上海替他们租了房,买了床等全套的家俱。
  都是小伙子,婚姻法重点保护的那一类,现在想来他们在上海的日子也算难过,下了班,我们本地人一哄而散,留他们独守空房,吃的江南食品也不见得怎么样。念及此,便开始琢磨丰富总部同志的业余生活,没料想,尚无实质性启动,北京同志便纷纷宣传:昨晚搞掂了一上海女孩,昨晚又搞掂了一个……
  弄得我很纳闷:“怕是上海郊区的吧?”
  北京同志于是生气,一是证明他们可以合法地和上海女孩相好,二是在地理上向我说明是地道的上海女人。
  知道有什么地方搞错了,也知道再争无益也无趣,便认了输,按此事的成功给他们几个重铸了一番形象,但心里仍在嘀咕:“这可能吗?这种事发生过吗?他们知道上海女人是什么样的女人吗?”
  和上海男人相比,上海的女人留给全国人民的印象要好得多,但有趣的是,上海男人给人的印象多是假象,属冤假错案一类,而上海女人给国人的印象也需拨乱反正。
  很多人说上海女人漂亮且美丽的,这其实是个美丽的错误,至少有30%的水份。就真实的长相而言,上海女土们并没有先天的和群体上的优势,但如果加上30%的化妆技术和服饰搭配技巧,效果就不可同日而语了。上海女士购买服饰时,那思路和气派完全是电脑系统工程师才有的,首先买的东西要能自成系统,或者与家里已有的服饰兼容,其次还要考虑开放性,今后容纳新的成员,考虑到升级的压力,最后是与各种外设的兼容问题:如与包袋、手机、雨伞是否相配,如果达不到以上要求,宁可割了爱的。化妆亦是如此,也听广告的,也听杂志的,有新晶牌免费展示试用的,也可一试,但内心却极有政见,绝非那类随声唱和的议员。只是政见相似又相同的,因为都是那一句话:适合我的才是好的。
  如此学养,上海满大街走些漂亮女士有什么可奇怪的,但且注意,是漂亮而非美丽;
  上海女人最擅持家的说法,则是一个认识的误区。
  上海人的家,不论大小,贫富,一般都处于一种可随时参观的状态;上海人的家一般不会发生常用物品的突然性短缺;上海人的家里始终有给客人吃的食品;上海人的药品柜里丰富得储藏能让白求恩同志不可思议……在这些事情上,上海女人居功至伟,但这不是善于持家的结果,而是长于管理的结果。
  持家是身体力行,是自己做,而管理则是调动优势力量,选择最佳的人选,以合理的方法和成本控制来实施某一目标,其中的差别尚需细品的。
  上海女人最顾家的说法,很打动人的,也是很多外地汉子要变心的一个理由。
  顾家,把家人的种种都放在自己的前面,这是寻常的境界,俗了。
  在那个“女人就应该对自己好一点”的广告出来之前几十年,上海女人就已经开始这么干了。
  打开上海女人的化妆包,都是些真正的世界名牌来着,体系可能杂了点,但档次能让美国小镇上的女孩吓一跳;衣柜的情形也差不多,虽然有贫富的分野,但总有可圈可点的几套等待着盛宴时刻的。吃的呢?零食、
  保健品和三五知己的小酌也是必不可少的。上海女人真的,而且知道对自己好一点。
  照理说,这么做是博不了“顾家”的名声的,何以还是美名远扬呢?
  这就是上海女人的境界了,她们在对自己好一点的同时,对家里人也加了一点:丈夫的西服也有两套是见得了人的,烟的牌子也不比同事的差,儿子的皮鞋同样是名牌的……
  这个境界是不容易达到的,有时,全家会在关起门以后作点牺牲,有时候是小姐妹集体智慧的结果,有时候甚至需要求助那些专门以假乱真的小店铺,等等,很难,但上海女人做到了。
  对上海女人最大的误解是认为她们是现实的一群。
  其实,上海女人是中国最浪漫的女人。
  尽管很多上海女人不去舞厅,守着“家常豆腐”一样的老公过日子,看晚报和电视剧,但依然应该说她们是浪漫一族。
  把个平常日子过得有滋有味,是不是高品位的浪漫?
  把个小家管理得秀外惠中的,是不是懂人生真趣的浪漫?
  把个螺丝钉一样的丈夫擦拭出不锈钢的风采,是不是领悟了爱的浪漫?
  把个木头块一样的儿子收掇得能弹会唱的,是不是尽了天职的浪漫?上海女人对同学聚会、旧情人重逢、善恶有报,以及股市冷暖都兴趣盎然,我想不出有什么其他的理由,除了天生的浪漫。
  可能当年没跟北京的同志们讲清楚:
  你是否足够浪漫,娶一个上海女人?下辈子我还住上海吗?
  上海丈夫
  2000年9月27日 天气:阴
  上海男人的事讲了一堆,妻说联系实际做得不够让我谈谈切实体会,于是有了下面的文字。
  有说法:没结婚的男人不管年龄几何,总是童子军一类,这一点跟当兵正好相反,当兵的退了役叫“预备役”,这其中的反差和含义如果正经了去思考,应是很有趣的。
  大学毕业没多久,我便开始为上海丈夫的身份而努力,当时有一个奇怪的想法,问过自己能否坚守独身,答案来得既快又明确,让我很自惭胸无大志,于是又问,既不能免俗,何不速战速决?到时候可腾出时间干事业。
  这种想法现在看来还是英明的,每每在社交中遇到有朋友惊诧我的孩子已念小学四五年级,便正色告诉他们:当年不如你们有事业心,便在家生孩子。
  有同学晚结婚的,我便重提周恩来和尼克松的往事,当年尼克松提出用他们的宇航员从月球上取回的岩石换一小撮长沙马王堆女尸的头发,周总理妙答:不换,中国人上月球决用不了多久,两百年,而美国人上哪也弄不到两千年的历史,闻听此言的人基本上都饱受刺激,从尼克松到我的同党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