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节
作者:垃圾王      更新:2021-06-11 16:40      字数:5012
  中年汉子见厨子不在;也没与厨子的徒弟招呼;直接走到了那铁笼子旁。黄狗一见主人;伸开前爪猛扒铁笼的铁条;屁股团团转地摇着尾巴;夹了半个多月的尾巴一下子就翘了起来。徒弟看着黄狗的一张脸舒展开来;眼睛也不再暗淡显得亮晶晶的。
  黄狗快乐而兴奋地想从铁笼里伸出头来;可是随它怎样努力;铁条的间隙只能伸出它的鼻子来。徒弟知道;黄狗是想用头去亲热主人的腿;还想后腿立起用前爪去搭主人的手。徒弟家也养有一条狗;他每次回家狗都这样亲热;狗的一张脸还会因为高兴而无比的灿烂;就连眼睛也会眯起来;使人觉得狗似乎在笑。
  这时的黄狗高兴得眯起了眼;徒弟明白;这是黄狗半月来第一次开了笑脸。黄狗的主人显然被狗的热情感染了;一手去摸狗鼻子;一手去摘铁锁。中年汉子的双手一冷一热;热是因狗舌头舔着;冷是因铁锁冰凉地死扣着。
  中年汉子走向徒弟;盯着徒弟手里的狗肠子说;你师傅呢?
  徒弟说;在后院烧狗。
  中年汉子说;我可以进去么?
  徒弟说;不行;师傅烧狗从不准人看。
  中年汉子说;要多久?
  徒弟说;快了。
  中年汉子说;我来赎狗。
  徒弟说;要赎;当初就别卖。
  中年汉子说;我爹得急病要钱救命。
  徒弟正想再说点什么;他师傅提着烧好的狗出来了。见了中年汉子说;还真遇见要赎狗的人了。说完把狗丢进一个大木盆吩咐徒弟去清洗。
  中年汉子从一个小布袋子里;掏出了一大把零票子;递给厨子说;你数一数。
  厨子不接钱说;我这儿从不卖活狗。
  中年汉子说;是我的狗。
  厨子说;你的狗;咋到我这里来了?告诉你;这狗是我的。
  中年汉子说;讲好的;我要赎回的。
  厨子说;那是你这么说;我没答应过你。再说你卖一百元;赎回还是一百元;有这么便宜的事么?
  中年汉子又把钱往厨子手里送;说这是一百二十块。
  厨子说;那不行;我不卖活狗。
  中年汉子说;狗我是一定要赎回的。
  厨子说;快走开;再不走我叫警察了。
  中年汉子说;你不赎回给我;我就不走。
  厨子掏出手机给镇里派出所打电话。一会儿一个与厨子称兄道弟的狗肉朋友来了。
  厨子的朋友一进院子就大咧咧地叫嚷;咋个回事?
  厨子说;这个乡巴佬在这儿耍赖。
  厨子的朋友看着中年汉子说;你这种人我见多了;别在这儿耍赖;这不是你耍赖的地方。
  中年汉子指着铁笼里的大黄狗说;我没
  耍赖;这狗是我的。
  厨子的朋友说;凭什么是你的。
  中年汉子说;打开锁放出来;看它跟哪个走;就是哪个的。
  厨子对朋友说;你看看;他这不是在耍赖是在干什么。这狗他早卖给我了的。和他哕嗦些什么;带到所里关他几天再说。
  厨子的朋友对中年汉子说;你说说;是不是这回事。
  中年汉子说;是这回事;我说要赎回的。
  厨子的朋友说;你们这种纠纷;我们所里不能解决;你们自己商量解决。说完转身走了。
  厨子追了几十步才追上他的朋友。他拉着朋友的手说;咋搞的;就这么呀!这乡巴佬讨厌得很;你把他带到所里一吓唬;他准跑了。
  厨子的朋友眼睛一横说;你又害我;现在不同原来了;上面的禁令下发后;我们这一行是不好干了;动不动就说我们违法了。你们这是经济纠纷我没法管。你们要是打了一架嘛;属于治安问题;我还可以管一管。
  厨子回头看了中年汉子一眼说;这小子有些硬力气。
  厨子的朋友不理厨子想抽身走。厨子一把抓住朋友的手说;你说要打一架是不是?
  厨子的朋友说;你别张起嘴巴乱说;我什么时候叫你打架了。
  厨子说;好;你没说。要是打架了咋个办?
  厨子的朋友说;打架就按治安条例处理。
  厨子说;狗咋个解决?
  厨子的朋友说;还是你们俩自己商量解决。我又不是法院的。
  厨子说;那不是白打一架。
  厨子的朋友说;你咋个这么不懂事呢?没人叫你打架;我还要劝你好好商量解决你们的纠纷。都什么时候了;打什么架。说完;挣脱厨子的手走了。
  厨子回到院子里笑着对中年汉子说;听人劝好一半。我就不与你一般见识了。我的朋友说了;看你可怜就不带你到所里了。你先回去吧!
  中年汉子说;我回去狗也要回去才行。
  厨子眼一瞪说;给你脸就翘尾巴。一百二十块我不卖;要二百块。没得商量的;回去找到钱再来。
  中年汉子说;我没得这么多钱。
  厨子说;有没有钱是你的事。
  中年汉子沉默了半晌;走到铁笼子旁;从上衣口袋里摸出一个红苕喂大黄狗。大黄狗一边啃咬一边把尾巴摇得团团转。中年汉子回头对厨子说;你等着;我筹好钱就来。
  中年汉子又一步一回头地走了。
  大黄狗见主人走了;不再啃吃红苕;又是又叫又跳的。直到主人的背影不见了;它才停止蹦跳嘴里又发出一阵呜咽之声。
  晚上;关了店门;师傅临走对守店过夜的徒弟说;明天早一点起床;要敲两条狗。
  徒弟说;为什么?
  师傅说;铁笼里的狗也敲了;我要它的皮;真是一条好狗。
  徒弟说;狗的主人不是去筹钱来赎么?
  师傅说;这个乡巴佬;就是不赎给他。
  徒弟不再说什么。师傅骑着摩托车走了。
  深夜徒弟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后半夜拿了一根铁棍;插入锁洞使力一撬锁便开了。徒弟打开铁门把大黄狗放了。放了狗后;徒弟一直无法入睡。凌晨时;徒弟忍不住打了个盹;便做了一个梦;他梦见大黄狗跑进了它的主人家;主人惊喜地迎出来;大黄狗后腿直立;前爪搭上了主人的肩;尾巴摇得团团转;眼睛眯起来充满着笑意;使狗的脸一片灿烂。在徒弟梦到大黄狗伸出舌头去舔主人的脸庞时;他感觉到自己的脸也湿漉漉的;猛地一下就惊醒了。
  徒弟醒后没马上起来;他也知道时间不早了;师傅就要到了。但是他太困了;他想懒几分钟床。还没等他懒上一分钟;师傅在院子里吼了起来。偷狗了!狗被偷了!接着他听见师傅向他奔来的脚步声;在他还没有来得及翻身下床;他的脸上顿时挨了一巴掌。他听见师傅吼道;你狗日的;还睡个球。
  一会儿;厨子的警察朋友来了;看了铁笼子说;锁是被撬开的。又审问徒弟说;你没听见有人撬锁和狗叫?
  徒弟说;没听见。
  厨子的朋友说;撬锁不一定有声音;狗应该叫呀!
  厨子火冒三丈地指着徒弟说;是嘛!你狗日的睡死了;狗不可能睡死。
  厨子的朋友说;要么就是熟人来撬的。
  厨子说;对;一定是那个乡巴佬干的。咋个办?
  厨子的朋友说;咋个办?凉拌。你又不知道那人住哪里;咋个找他。
  厨子说;这是个案件。
  厨子的朋友说;你报案了;当然是案件;一百元的案件咋个搞?我们不可能为了一条狗成立专案组吧。为了一百元的狗;可能要花几百元找狗!还不一定能找到。
  厨子说;是二百元的案子。
  厨子的朋友说;别逗了;哪有二百元一条的狗。走;到所里做笔录。
  厨子说;是我丢的狗;去你那里干什么?
  厨子的朋友说;你要报案;当然要去做笔录。不能空口无凭嘛!
  厨子说;搞得这么复杂;算了;没时间折腾;别耽搁做生意。
  晚上食客们走完了;厨子整理完钞票后;把徒弟叫到柜台旁;说你的错误很大;留你下来继续干就不错了;狗嘛;也不要你赔二百元了;扣你工资一百二十元算了。
  一个星期后;中年汉子走进了狗肉馆;送来了二百块钱。并感谢了厨子对他的信任;说狗早回了家;为了对厨子表示感谢;还给厨子带来了几斤自家种的花生。
  晚上;厨子油炸了花生;一个人喝闷酒。徒弟三天前已离他而去;他在思考再到哪里招一个徒弟。
  (责任编辑 程绍武)
  摘自:《人民文学》2005年12期 作者:欧阳黔森
  长河边上的小兄弟
  他们是一对小兄弟;生活在乎原上一个叫做潘渡的小村落里。哥哥叫潘霄霄;弟弟叫潘乔乔。有一条长长的水波粼粼的大河;从很远很远的地方流过来;经过台上的人家。河上曾经走着很多很多小船的;如今都不见了;因为划船的男人们都出门打工去了。
  霄霄和乔乔的爸爸潘清波;每年过年后也离家出外打工;去了千里路外遥远的广州;他在一家工厂里做搬运送货的工人。爸爸的个子高得像一棵桑树;脊背宽宽的;像一面门板。他在家里的时候;是整个台上力气最大的人。
  霄霄乔乔是很好分辨出来的;哥哥生得眉清目秀;直鼻圆脸;乌乌的睫毛长长地遮住眼睛。弟弟呢;五官倒是酷似哥哥的;只是两条眉毛倒插在额头上;眼睛时刻摆圆了瞪起。圆圆的胳膊、胸板、脖颈;处处都还留有婴儿胖的浑圆。脑门上的头发旋儿不久前被灶火烫了一个疤;看着;就像一个受戒不成的小和尚。若落在蒲团上;两条藕节般的腿儿;还盘不起莲花座。
  日头炎炎的正午;兄弟俩提着树枝削成的短剑;出门往台上来;念念有词地一路比划高下;兄弟两个各是剑客和大侠。人家树阴下聚着一群歇暑的大人;向他们指点道:“那就是黑狗的两个儿子。”说起来真是羞人;像一棵树一样高大威猛的爸爸;却有一个“黑狗”这样的乳名。
  “叫潘清波!”兄弟俩停下脚步;齐声强调道;“他叫潘清波;不叫黑狗!”
  “这两个小狗伢比黑狗多少要文雅些;”竹椅上坐着的老倌子;眯着眼睛审度这兄弟俩;“黑狗小时候哪里会这样规矩地走路呢?他上得天遁得地呀!一台的猫子狗子看见他来;都吓得慌不择路。鸡子、鹅;跑慢了一步就被他扯住后腿了。”
  “菜园里的瓜花刚刚打蔫;点点大的青皮瓜就给你摘走了。”一个老婆婆惆怅地放下手里纳的鞋底;“没有名字;哪里有名字?通台都叫做‘小烂鸡巴’的。”
  “出了坏事不用找别个;都是那个‘小烂鸡巴’干下的。他好在不赖账。”老人的眼神里闪过一些恍惚;那个小泼皮黑狗;他是什么时候;趁人眼皮一忽悠;便长成人了呢?眼下这一对热呼呼圆滚滚的娃娃;真的就是他的儿子么?
  “他哪里没有名字?他明明有自己的名字!他的名字叫潘清波吵!”兄弟俩听得羞愤极了;极力纠正道。
  这伙老倌子偏偏跟他们斗嘴:“等你们的爸爸;黑狗;过年回来;台上人家合起来要找他算账的。”
  “要叫他赔钱的!打小糟蹋了我们那么多的东西。”
  “从小时候起;算账;家家户户的;一样一样都要赔来的。”
  “黑狗在外头打工;挣的钱多得用谷篓往里扒啊。”
  “不赔不行的;不赔把他的两个儿子扣起来做抵押!”
  “赔赔赔!赔个卵子给你们!”乔乔耸着鼻子翻一翻眼睛;大声地骂一句;见那群老货一个个豁着没牙敞风的嘴巴呵呵笑;兄弟俩自顾自地走掉了。
  他们在老姨婆家门口遇见了祖母;她正坐在瓜架下摇摇篮;里头睡了一个娃娃。小兄弟欢喜地跑起来;因为;去年爸爸妈妈在村子东头盖了新楼房;如今唯有老祖母依然住在老的祖屋里头;青砖乌瓦桐油木梁的老房子;里头终年都蒙着一层柔软的暗光;带着香炉里的香烛气息。
  老姨婆是个和祖母一样的皱纹满面弯腰驼背的老妪。在遥远得不可思议的从前;她们都还是如花似玉的女儿家;同一年嫁到潘渡来做新媳妇;彼此要好;情同姊妹;扶携着过了大半生。老姨婆是命苦的孤老婆子;老伴儿早年便去世了。一房儿媳妇早几年害病“没”了;丢下来一个孙子给她。儿子伤心不过;出门去了;谁知道;一出门便三年不曾回来;也没个音讯来家。老姨婆和孙子相依为命地度日。霄霄和乔乔的祖母;无论晴天落雨;每日里都会来她家坐一坐。寒冷的时候在灶屋里烘火;暖和的日子便在门前葫芦架下坐着。
  祖母是个神神癫癫的老婆子;她睁大眼睛看着两个小孙儿走过来;却说:“你们三个人挨得那么近;走路脚绊着脚;小心摔着。”
  霄霄的胆子小;乍听着一惊;背上的汗都炸出来了。乔乔横横地瞪圆两只跟;侵上前对着老祖母的眼睛吼道:“明明只有两个人;哪里来的三个人?”圆滚滚的小胳膊挨上来;手朝祖母眼前一摊;“交五角钱!”
  祖母可怜地说:“我哪里有五角钱啊;小菩萨们!”
  霄霄皱着眉;眼瞅着祖母;不满地嘀咕道:“不知长着一双什么眼睛?简直像个蜜蜂眼睛一样的。”
  祖母哆哆嗦嗦地摸出一个手绢包;念叨着:“我哪里有一个钱啊?我就像活孤老一样啊。”祖母就是这样的一个神’婆子;爸爸每回寄钱回家;都要孝敬她的。她却满台子喊冤;说自己穷得要死;莫说荤油不敢吃;豆腐都吃不起一块;每餐只敢吃几颗米。话里话外皆指斥着黑狗的老婆;从下江娶来的厉害堂客。她嘴里嘟嘟囔囔的;一层一层地揭开手绢包的布角;从一叠零碎里;择择拣拣地;捏了一枚五角钱的硬币;放在乔乔的掌心里;道:“罢;赏你一块碎银子!”祖母总以为;硬币是用银子打的。她又拣出一块碎银子;是给大孙子的。霄霄看着祖母颜色暗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