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 节
作者:九米      更新:2021-02-16 19:44      字数:4829
  萧子墨沈吟片刻。道:“子墨拙见,若是要我爹不伤分毫的放了影月教主,其实也并不很难……用一人去交换即可。”
  韩晴川默不接腔,反是凌鹤鸣问道:“什麽人?”
  萧子墨唇角轻挑,道:“当今圣上。”
  ………………………………………………………………………………
  37
  众人脸上皆是一惊!韩晴川将茶盅重重一搁,沈声道:“子墨,此事万不可妄言。”
  萧子墨笑得云淡风轻,上前作了个揖,道:“子墨岂敢,只是我们天日堂,原本就与当年皇帝不共戴天,我爹更是恨他入骨,手刃皇帝是我爹此生之志,但他并无取而代之之意。如若能够将皇帝压至我爹面前,我爹就等於欠下各位一个人情,影月教主自然会安然而返,而昆仑巅与天日堂,自此两不相争。私以为此乃上上策。”
  凌鹤鸣不屑的哼了一声,啐道:“说来说去还不让我们帮你们手刃仇人?哈!真是好笑!自己没本事还要借他人之手!”
  “鹤鸣住口。子墨,这件事说来说去是你们天日堂与朝廷的恩怨,我们恐怕不便插手。”说话的不是韩晴川,而是一脸肃穆的凌霄。
  许久不曾见到如此正经的爹爹,几个儿女心里咯!一下。
  萧子墨不甚在意的笑笑,继续道:“子墨知道,相比方才各位也已见到爹爹脸上的刺字,都是拜那皇帝老狗所赐!”说到此处,他紧紧的死攥双拳,凌凤宁见他如此,心里有些难受,从不曾见他如此失态,可见这事对他的影响,应该是从幼年植下的种子吧。
  凌凤宁的幼年并无波澜,除了从白玉兰上跌下的那次惊到了众人外,他一直都是两位爹爹心中的骄傲,沈稳大气,懂事聪慧,对他自然也是疼爱有加,几个弟妹对他甚为依赖信任。从来不曾想过,萧子墨的幼年是如何的。
  也许……是很痛苦的吧。
  看著他带些隐忍的凄楚表情,心里就憋闷的不可发泄。
  很难受……
  苦笑一下,相思弦在箭上,一触即发,躲不掉抛不开
  屋里静默无声,这样的沈寂最後还是被韩晴川打破。
  端起手旁的茶盅,轻吹开茶叶浅浅喝了一口,“行了,你们先各自回房吧,该是如何,我与你们爹爹……自会商榷的。”说完,便径自走了进去。
  无敌爱妻的凌霄自然不会落下,屁颠儿屁颠儿的跟了进去。
  坐在屋里的五个小辈,韩景泽先站了起来,对几人笑道:“我先回屋,鹤鸣,昨晚输的不甘心,今日可以再来和二哥下啊,二哥让你九子。”
  凌鹤鸣撇著嘴巴唧唧歪歪的站起来,不甘心的嚷道:“才不用呢!我跟你一起去。我就不信赢不过你!”
  韩景泽笑笑,无谓的摊开手耸了耸肩,本来做起来应该是个猥琐粗鄙的动作,不知为何给他一做,便显得高雅万千。
  看著二人走远出去,韩敏心也拢著青丝站了起来,巧笑倩兮的对凌风宁道:“大哥,小妹知道你在想什麽,无需担忧,就算爹爹平日再怎麽爱闹,不是有爹亲麽?呵呵。”
  凌凤宁温和笑笑。“是,你也累了吧,昨晚在花厅前同鹤鸣讲完,棋子还是得你收拾,不用回屋补眠麽?”
  韩敏心毫不介怀,早就知道花厅离清湛阁最近,凌凤宁定会知道。娇懒道:“大哥真是,不好好休息,既然如此小妹就先行回屋了,萧公子,有劳你好生照料我大哥了。”妩媚一笑,莲步轻摇著踱了出去。
  屋里又只剩下两个人了,面面相觑未免有些尴尬,萧子墨不太自在的将脸别过去道:“昨晚……我刚一进去你就知道了吧?”
  “恩?恩。”凌凤宁不觉好笑,问这个做什麽。
  萧子墨的脸上泛起片片红晕,明明一直是自己厚著脸皮……可是现在却难得的羞涩起来,他不敢正视凌凤宁的眼神,小声道:“凤宁,你想不想……知道我以前的事情?”
  凌凤宁一愣,他想过,想过萧子墨从前到底是怎样,到底是在如何的环境中成长,可是从来没想过他会自己提起,更没想过他会在现在提起。
  换个语调,像个哥哥一般温和道:“你想告诉我麽?”
  “恩……”
  看著眼前紧张羞涩的萧子墨,凌凤宁倒有些想笑的冲动,这样的萧子墨很能勾起人摸摸他的额头说声好乖的欲望,没让笑意流露出来,凌凤宁撑起身子道:“那回房慢慢说罢。”
  萧子墨星眸一亮,连忙道:“哦好……好。”
  这人到底是怎麽了?凌凤宁无奈的看著他愣在原地有些无措的样子,心底轻叹口气道:“扶我回去吧。”
  受宠若惊!这个表情绝对是受宠若惊!
  看著旁边战战兢兢扶著自己的萧子墨,凌凤宁竟然暂时忘记了从前与这个人的情仇,一步一步的慢慢朝著清湛阁走去。
  柳枝轻晃,纷纷扰扰,意绵绵,情纤纤。
  ………………………………………………………………………………
  38
  回了清湛阁,正是上午阳光最为和煦的时刻(orz。。。小林最近真是被和煦上身了),没有像午後的那般伤人刺目,下人们手脚勤快的将窗门敞开,屋里一室清香,端上两碗莲子羹,清热去火。凌凤宁点了点头,下人们便退了出去。端起一碗莲子羹笑道:“尝尝吧。”
  萧子墨愣了愣神,有些呆呆的捧著金玉花边翠碗,用汤勺舀起一勺,慢慢放入口中,一股桂花的香气在口中铺散开来,甜而不腻,酥香润滑,萧子墨不由赞叹,“莲子羹原来这般有滋有味!”
  凌凤宁有点愕然,“莲子羹……不是这味道,又能是什麽?”
  萧子墨怔了怔,笑得有些寂寞,“从小时候以来,我都很少吃桂花莲子羹的,即使吃过,事过多年,也已经忘记了。”
  凌凤宁看著他,将碗轻轻放下道:“子墨,你的幼年……是不是过的不甚开心?”
  “开心?”萧子墨苦笑,“也不能这麽说,爹爹待我很好,自小也有倾寒相伴,若真是说有什麽不快,我也著实说不出来。萧平远的名字响彻江湖,天日堂也是受人畏惧敬仰,我是少主,从小也是文韬武略这麽学下来的,苦纵然苦,但是只要想著有朝一日为爹爹雪耻,心里的委屈,能忍的不能忍的,就都忍下来了。”
  凌凤宁听在耳里,不觉有些凄楚,只听他继续说著。
  “我爹本是宫中侍卫,尽忠职守,为国效力。可是却被皇帝老狗投入天牢,连罪名都定不清楚,却硬是冤屈他叛国重罪!脸上用滚烫的烙铁生生印上那“罪”字,最终还要发配边疆,我爹不堪受辱,在发配途中逃脱,那里荒山野店了无人烟,我爹半路昏倒在地。当时他身受重伤,奄奄一息,几乎要被漫天的黄沙活活埋死!也许真的是命不该绝,到了那样的绝境,却被云游行医的白伯救了下来,他便是倾寒的爹。日後,我爹一心要手刃皇帝老狗。於是……也就有了今日这样的我。天日堂江湖皆知,可是少主的名字却不为人知,也是爹爹为了保护我,从来不曾对外流露过半点有关天日堂少主的风声,所以那时……我才能那样轻易的接近你。”
  一大段话停也不停的说了下来,萧子墨的脸微微低著,表情看不很真切,只是肩膀不时轻微的颤动,让人能感受到他情绪的波动激烈。凌凤宁在一旁默不作声的听完这一切後,缓缓问道:“那麽……你娘呢?”
  萧子墨肩膀微加,闷声道:“我从未见过我娘……据我爹说,他入宫以前便已和我娘成亲,而日後伤势好转後,便将我娘接了回来,娘的身子却文弱不堪,常年缠绵病榻,生下我半年後,便辞世了。”
  长长的呼出一口气之後,萧子墨抬头笑道:“我从来没跟人说过这些,你是第一个,凤宁,你别笑话我……可是有时候想想,如果我只是一介平庸之辈,每天日升而作,日落而息,活的平淡却自在,真实且坦荡……是不是会比现在要好呢?”
  窗外一缕幽香飘进,想是荷花又开了几朵,凌凤宁犹豫了片刻,还是将手搭上了萧子墨的额头,轻抚道:“世人皆是平庸乏俗之辈,这红尘万千,又有哪个是逃得过命的?以前我不信命,现在倒觉得,不信不行。”
  说这话时凌凤宁的神色不觉也凄清了些,淡淡的愁绪始终伫立眉间,萧子墨看的一阵心疼,张开双臂抱住他道:“凤宁……凤宁……什麽名声气度我都可以不要的,可是我不能没有你的……凤宁……”
  真奇怪,明明是上午最精神的时刻,却莫名的添了三分午後的惫懒,凌凤宁任他抱著,放松了身体轻声道:“我知道……”突然又问了一句很奇怪的话:“你打算何时动手?”
  萧子墨手臂圈的更紧了些,在他耳畔低语道:“今夜。”
  这麽快?!凌凤宁一皱眉头挣开他的手臂,沈声道:“你伤势严重,决不可轻举妄动。等下我取来碧玉丹你服下,再歇息三天,到那时,想要怎样我都不会加以干涉。”
  萧子墨眸子一沈,想了半晌,轻轻勾起个浅笑,重新抱住凌凤宁道:“好,我听你的。”
  只是怕连萧子墨这般聪明剔透的人也想不到,自己从小心心念念要手刃的第一仇人,竟与自己有著这般剪不断挣不散的渊源。
  ………………………………………………………………………………
  39
  碧玉碧玉,丸药外表并无任何异样之处,却是武林皆知的疗伤圣药,影月教主穷半生之力研制此药,现今,虽不算稀世珍品,但也绝不宽绰。
  当日自己带人将影月教主与昆仑巅一并覆灭,现在反倒要靠人家的丸药救治,萧子墨不由苦笑,这还真是风水轮流转。
  凌凤宁将两颗碧玉丹放在他面前,说道:“你先服下一颗,另一颗你收好,以备他日不测。”捻起一颗药丸入口,滑入咽道後便立即融化,轻巧的真如同一块上好的碧玉翡翠缎子般,飘然入腹。萧子墨盘膝打坐,气沈丹田,感到隐隐然有股清润之气自丹田浮上,凌凤宁快速的用指风封住了他的经络二脉,只待他吐纳吸气半晌过後,缓缓张开双目。对凌凤宁潋滟一笑,更是为那俊美无双的脸庞添了几笔神采飞扬。
  凌凤宁端了碗药茶来让他服下,自己坐在一旁道:“碧玉已经化去了你伤势的大半,三天时间要你养好伤势著实短了些,不过你既然如此心急……那也无妨了。”
  萧子墨微笑点头,喝著手中微微泛苦的药茶,突然眼神一亮抬头问道:“凤宁,你的生辰是何日?”
  凌凤宁一愣,没有想到萧子墨会突然问起此事,淡淡道:“八月初八。”
  “八月初八……初八……”萧子墨反反复复小声默念著,继而目光矍铄的笑道:“那不是快到了?凤宁,这个生日你预备怎麽过?”
  凌凤宁被他问的不觉好笑,“都这麽大的人了,生日不生日的有什麽好在乎,一家人吃顿便饭即可。”
  “那怎麽行!”萧子墨皱眉抗议,“生日怎麽能随便度过。这样好不好,今年你的生辰,我陪你过,好不好?”
  看著萧子墨向往期待的表情,凌凤宁的拒绝之词就说不出口了,想了想,点了点头道:“好。”
  萧子墨笑得极尽温柔,他拉著凌凤宁的手慢慢说:“凤宁,忙完这些事,我们去西湖边购置一处小舍,柳丝摇曳,湖水涟漪,听尽丝竹管弦之乐,终日读书弹琴,品茗对弈,膝下也有儿女承欢,这样的日子,你喜不喜欢?”
  凌凤宁听後不禁愕然,他这是……在……
  萧子墨并无催促之意,“我知道,现在突然这麽说许是太突兀了。可是我真心想和你厮守,再不愿在江湖中浪荡漂泊,你不用著急回答,你只需想想便好,恩?”
  真的可以麽?萧子墨描绘的是一副太过美丽的画卷,美丽的不尽真实。凌风宁不得不承认,对於那样的生活,他心动至极,可是……曾经重重压在身上的那份苦难和屈辱之感,又让他无法轻易的许下何种诺言。
  其实他不害怕什麽,只是害怕伤心而已。
  世间种种,伤了什麽都有办法弥补挽救,唯有人的心。
  若伤的轻,或许被人的温柔便可治愈,但伤口会结疤,会留下痕迹,这个痕迹是抹不平也除不去的,如若伤的重了,那便是一把刀子死死的插在了心里,不要说痕迹,就连凶器也一并在心里扎了根,每次只要碰一碰它,就会痛彻心扉。
  现在的萧子墨或许让人觉得可以全心信赖,可是凌凤宁做不到。
  他不清楚自己是否还恨著萧子墨,甚至连有没有恨过他自己都不知道,但他知道一点,他知道他怕了,怕了情这个字。
  情,也许是世上最残忍的一把凶器,无不留情的刺伤每个想要得到它的人。
  想了良久,凌凤宁的眉头又皱了更紧了几分,萧子墨有些担忧的唤了几声,听到後他略略侧头,“恩”了一声。
  他原本只想独自安静的舔伤口,现在却硬是要被人抱在怀里好好疼爱,他不想因为自己的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