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6 节
作者:千顷寒      更新:2021-05-29 17:42      字数:4840
  永琰一见到和绅就黑着脸,小眼飞刀练到神速。可惜无用,和绅笑容浅淡温雅,从容依旧。小屁孩看了看他阿玛,抖了三抖,以为自己做得不够好,又看了看和绅,一派亲切随和,便向和绅身边缩了缩,愈发卖力地练习。永琰脸色更黑了。
  过了几天,和绅公务陡然增多,下午也不得不去乾清宫南书房处理政务。自雍正帝移住养心殿以后,乾清宫从此即作为皇帝召见廷臣、批阅奏章、处理日常政务、接见外藩属国陪臣和岁时受贺、举行宴筵的重要场所。一些日常办事机构,包括皇子阿哥们读书的上书房,也都迁入乾清宫周围的庑房。因此每日里下朝后,这里都有应值的官员商议政事。没有和绅在旁边碍眼,永琰脸色和缓了不少。每次和绅告辞时,永琰嘴角总噙着一丝几不可见的得意。待到天色暗下,收工回家。
  “绵忆???”永琰幽幽发话。
  “唔,什么事?”
  “这么晚了,吃罢晚膳再回去吧。”殷殷挽留。
  “哥哥,跟我们一起回去吧。”小屁孩,没白疼你。
  “不了,家里还有阿玛和弟弟婉儿他们,我自己吃了饭回去不好。”
  “??????”沉默良久,“你回去吧。”
  我顺道乾清宫叫上和绅同路回家。
  这日结束,在去乾清宫的路上,永琰的嫡福晋喜塔拉氏树荫下款款而立,像是特地等候多时。夕阳的余辉透过树林照在她身上,一边是斑驳的光彩,一边是淡淡的阴影,让人的心蓦地一跳。
  “见过王爷。”
  “福晋吉祥!”我们相互见了礼。
  “王爷,”喜塔拉氏抿嘴笑道:“刚刚皇上差人来报,要王爷过去养心殿一趟。”
  “多谢福晋告知,不知可有说是什么事?”这点事值得她亲自来讲么?
  “这倒不知道,想来也没什么大事,据说傅恒大人刚刚也过去了,想必不过是唠些家常。”
  我微微点头笑道:“多谢福晋了,你随便差个人说便是,怎劳得亲自告知?”
  “王爷!”喜塔拉氏欲言又止,微微屈膝一福。
  我一惊,“福晋你可别这样,怎生的如此客气?”由于经常出入撷芳殿,虽说与女眷们有所避忌,可也算是相熟。
  “王爷,我知道您与我家爷自小感情深厚,情义自不比旁人???”
  我疑惑,这些不是人人都知道的吗?
  “我家爷心情不好时,见到王爷到来也会立时欣喜,情绪转好,连带着家里的气氛也会好很多???”
  永琰你干嘛做得那么明显?
  “绵宁还小,婶子我一个妇道人家,不能教导绵宁什么,这些日子让王爷费心了???”连“婶子”都用上了。
  我有些不耐,她到底想说什么,面上仍然淡淡的。
  “婶子在这里恳请王爷多来看看我家爷。每日里看到他因政事烦恼,又不能做什么,委实让人心下不安。我不过是个妇道人家,只能在他的衣食上多费些心罢了,其余的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纵使再忧心也无甚用处。王爷您与我家爷既为叔侄,又从小一起长大,人都说天家无情,但你们之间却自不是那般人情冷暖,便是婶子我在一旁看了也是好生欣慰得很。若王爷您能常在我家爷身边,有什么事情多多开解,替他分忧,既全了你们之间的叔侄亲情,也让我家爷心情舒缓一点,便是我们这些人在一边也能轻松许多,皇上更是喜欢一家子人在一起和和乐乐,岂不是都好?我也是为我家爷夜夜忧心,无人可诉,只得来找王爷。若有冒昧之处,还请王爷见谅。”喜塔拉氏言辞恳切,说毕又福了一福。
  我听了呆愣一下,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大方的老婆,把老公主动让给别人。是她太贤惠了,还是我想得太多,她真的只是纯粹的为永琰着想,抑或是一个试探?
  “福晋严重了,是我多得皇叔和福晋的照料,怎当得起福晋如此郑重的嘱咐?即使福晋不说,皇叔若有什么不顺心的事情,我也愿意尽自己的一份绵力。福晋也莫要如此低估自己,人常说贤内助,可不就是福晋这样的?福晋事事以皇叔为重,皇叔又岂能不知?皇叔也常在我耳边提起福晋,说有福晋帮他操持这个家,也让他安心不少,省事不少。”
  喜塔拉氏愈发和颜悦色:“虽说是叔侄,可到底也是我们看着长大的,与自家人一般无二,王爷必要常来家坐坐。绵宁那个小皮猴,若是能有王爷三分的稳重,我也就省心了。”
  “福晋莫要这么谦虚,绵宁聪慧异常,不就是福晋自小教导有方的缘故。福晋莫怪,我得先行离去了,皇玛法还在养心殿里等着,若是去晚了就不妥了。”
  “可不是,光顾着说话了,倒误了正事。王爷您先去吧,我这里也就不虚留你了。”喜塔拉氏一派和气。
  离了喜塔拉氏,我差一个小太监告诉和绅,要耽搁一会儿,还是心下疑惑,她这出真的只是全心为永琰考虑吗?
  ※※※※※※
  到了养心殿,除了皇玛法,都是富察家的人:傅恒和他的嫡福晋瓜尔佳氏,和硕和嘉公主,以及傅恒长子福灵安的女儿。
  “见过皇玛法,傅恒大人,福晋,姑姑,”又看向那个俏丽的小姑娘:“静宁格格。”这里的除了静宁以外基本都是长辈,而且皇玛法与傅恒老臣的关系也极不一般,我非常有礼貌地先一一见礼。
  “见过王爷。”众长辈都很满意我的知礼。
  皇玛法却不待他们回礼,呵呵笑了,指着傅恒道:“春和,朕说得没错吧,这下可是你输了,这回答应朕的可不能赖掉。”
  傅恒缕缕长须,脸色却是微红了:“还是皇上料事如神,对自家孙儿甚是了解。”
  这是什么状况?我不明就里,拿眼看了看瓜尔佳氏及和嘉,这婆媳两个也是忍住笑,抿嘴不语,笑呵呵看着他们一派君臣相得。
  静宁也是眼中满是笑意,脸上晕红流霞,丽色生春,与这些大爷大婶们坐在一起,愈发显得她面莹如玉,眼澄似水。
  被这些人盯着笑,挠是我脸色再厚也微赧:“皇玛法???”
  “好了,好了,别笑了,王爷对不住了,刚刚皇上和我家老爷打了个赌。”瓜尔佳氏忍不住笑道:“猜你能不能认出我家静宁。”
  “可不是嘛。”和嘉接口,笑眯眯道:“方才来的时候,静宁还提到下午去淳妃娘娘那里,路过校场,远远看到你,说道你们居然已经在街上见过了,当时谁也没有认出谁来,亏你们小时候还为一块糕点打过架,我们可都记得呢!”
  小时候,她偷偷溜进我景阳宫,偷我额娘做的糕点,险些被我海扁一顿,可惜谁也没打过谁。那是我本性温和,不屑与她动手罢了。后来她随她姨母去蒙古住了几年,刚刚回京。那天在街上碰到后,回去细想了想,方知道是她。
  “姑姑,那都是小时候的事情了,还提它干什么?”我略有些不好意思了:“上次若不是格格帮忙,我那玉佩可就真找不到了。”
  “还不是你那块玉佩,静宁回去一说,我就知道是你。”和嘉看了看静宁安安静静地坐着,一副淑女样,忍不住逗她:“你刚刚还说要见你绵忆哥哥,怎么这回子又不吭声了?”
  静宁唔了一声,低了头,只见她眉间眼角,笑意盈盈,说不尽的娇媚可爱。
  一家子长辈都呵呵笑了。
  静宁扭了身,跑出殿去。
  “这孩子,都是被我被惯坏了。”瓜尔佳氏嗔道,脸上却无甚责怪:“她自小没了娘亲,我养在身边,真是当成宝贝一般。去了蒙古几年,性子越发野了,瞧瞧,在皇上面前还是这般没有规矩?”
  “那有什么?我们满人儿女,还是随性的好,我看这孩子就不错。”皇玛法心情很好。
  ※※※※※※
  出了养心殿,天已完全黑下来。揉揉头痛的脑袋,他们这些长辈聊天,拉着我做什么,目光一个比一个慈爱祥和,看得我心里直打鼓。已经耽搁很久,和绅恐怕等急了。我从古华轩抄小路走。
  “绵忆哥哥!”肩上被拍了一下。
  唬了一跳,转身,一方笑颜,美目流盼,但见远处宫灯一明一暗,映得她俏脸倍增明艳。
  “你在这里做什么?”我问道。
  “你现在愈发像个小老头了,跟他们还能聊这么久,让我好等。你要去哪里?”小姑娘声音又清又脆。
  “喏,我去乾清宫还有事,你快回去吧,别让他们一会儿找不到你。”
  “这么久没见,你不但认不出来我,连话也不肯说一下。”静宁嘟了嘴。
  远处传来一阵细碎的跑步声:“在那里,他们在那里!”树影婆娑下,一队人提了灯笼匆匆向这边赶来。
  我们俩一愣,这阵仗,莫非是找人?还是抓人?
  声响渐近。
  正在愣神间,旁边两人影扑过来,分别捂了我们的嘴,带着向前跑,穿过另一侧小树林,快到到御花园一拐,隐在一假山后。
  我刚要挣扎,闻到熟悉的檀香味,安定下来,转过身,只拿眼疑惑地看着和绅。那边福康安擒着静宁,悄声喝道:“别出声!”静宁也安生了。
  向外望去,一队人远远站在我们刚立的地儿:“刚人还在这里,去哪了?都给我仔细搜!”
  人四散开,几人从我们假山另一侧过去,脚步声渐渐走远。
  良久,再没有声响。我方问道:“这是怎么回事?他们在抓谁?”
  福康安向四周看了看,方道:“昨儿个半夜,内廷侍卫营里收到一封密报,声称有人在后宫屡次私相幽会,这种事情在后宫一向甚是忌讳,于是今晚便派人来古华轩捉个当场。领侍卫内大臣归我管辖,便将此事上报给我。”
  和绅接口道:“刚在乾清宫等你,碰到福将军,听他说起此事,突然想起你从养心殿过来,若是走近路,必然会经过古华轩。若是一个不慎,被他们误会,可是不妙了,便赶过来看。”
  “那可真是好险,”静宁一阵后怕:“若不是你们赶来,我们可替人背了黑锅。到底是谁这么胆大,做下这么不知廉耻的事情,还险些连累他人?”
  “是真有其事还是刻意栽赃,现在还尚未定论。”福康安若有所思道:“既然是密报,也就无可考证其出处,侍卫们今夜照信上所说来此抓人,也是为了证实其万一。”
  “哼,”静宁恼道:“以防万一,若是抓错了人可怎么办?我与绵忆哥哥的声誉岂不是被他们污了去?即使事后澄清了,也是平白无故恼人的很。只凭一封密报就这么兴师动众,三叔,你手下这些人也真是莽撞!”
  “好了,静宁,这些侍卫们也是尽职尽责罢了。以后你们也莫要这么晚了还在宫里走动。”面对自家女孩的吵闹,福康安忙哄道:“恐怕阿玛他们已经在找你了,我先送你过去吧。”
  “嗯。”静宁不甘心的看了看福康安,又扭头看看我,点点头,随他三叔去了。
  和绅挽了我向宫外走去,“以后晚了,也不用着急,慢慢走,我会一直等你的。”
  “唔,就是怕你等久了。”
  “那有什么,我又没什么事情,多等一会儿又何妨。”
  秋意已浓,夜风渐冷,和绅解下外衣披在我肩上。我突然想起什么,向他说起傍晚喜塔拉氏的嘱托:“你说她这是什么意思?真的只是让我与永琰叔侄情深吗?还是我多心了?”
  和绅思忖半晌,慢慢道:“她大概看出一点,又不能十分确定。”
  “那她还???”
  “只能说在感情与地位之间,她选择了地位。”
  “什么意思?”
  “她知道你与十五阿哥感情深厚,即使猜不到十五阿哥的真实心思,这对她也没什么坏处,反而迎合了十五阿哥,只会曾加她的贤惠与体贴,此为其一。这届秀女进宫,让她有一种深深的危机感,以后还会有更多的女人在十五阿哥身边,她还得故作大方的接受。与其这样,倒不如让你多占据十五阿哥一点心思,岂不是不用时时提防那些女人了吗?此为其二。其三,她如今已有一子,更不希望其他人为十五阿哥诞下子嗣,这样长久下来,她的地位才越稳固。这样对她怎么说都是没有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