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撒谎。”轻松地反驳，看着他什么反应都没有的双眼。
  “瞧瞧你，西弗勒斯，”伏地魔轻蔑而惋惜地摇着头，“啧，一个女人，把你毁成了什么样子。”
  斯内普低头的样子，就像尸体在动一般，令人吃惊。
  “是的，主人。”他的声音干涩得刺耳：“对此，我很抱歉。”
  伏地魔的目光，满意地自斯内普面上抬起，威严地扫视着在场的人。
  “到头来，你，你们所有人，都会最终意识到，只有我，黑魔王，才是能够给予你们信任、和力量的人。是你唯一的倚仗，和永远的追随。”伏地魔神情如无餍的饕餮，发出黑暗阴冷的万丈魔力，让所有人因敬畏而颤抖，“追随我，你只会变得越来越强大，远离那些尘世卑微的患得患失的——‘爱’，和愚昧、懦弱。掌控权力，才不会受制于人。制造恐惧，也就远离着恐惧。铸就胜利，则永立于不败。——不是么？”
  他走到人们中间，更近地感受着因自己的接近而战栗的人们。斯内普低着头，像雕塑一般无知无觉。
  “这个世间，本就没有所谓正邪，更没有所谓对与错，善与恶的区别。有的只是强者、与认不清现实的弱者的差别。最终，强者改写历史，立于巅峰，而弱者，则只能抱着自己可悲的、令人懦弱无知的感情作为失败的理由，一蹶不振。”伏地魔得意洋洋地说罢，便冷冷地睥睨着相继跪倒的人们。
  斯内普顺从地弯下膝盖，颓丧的、泄气的、自暴自弃的跪倒在地，心灰意懒。
  “是的，您说得对，主人。”那声音，像从房子废墟的墙洞中呜咽而入的风。他低低地俯身，匍匐在地，膝行上前，与其他的食死徒一起，与在冰冷面具后将泪水直渗入斗篷里的卢修斯一起，亲吻伏地魔的袍角。
  而那双眼睛，却在埋下头的一刹那，燃烧起炽烈的光！
  在最早知道伏地魔的时候，他是斯内普此生认定的目标。可以成为他这样博学、智慧、法力高强、权势威名样样俱全的巫师，是斯内普在力量最微薄的时候的志向。所以，尽管他阴险狡诈智谋多端，尽管莉莉早就认清了他，西弗勒斯都觉得，这个人是可以追随与学习的。
  谁不曾有过自己的偶像呢。尤其是他这样一无所有，向往强大到无所畏惧的人。
  但是，在真正接近他，并为他所用的那时起，却正是斯内普的梦想破灭的时候。是伏地魔自己，一点点地在斯内普心中抹杀了自己。直到如今。斯内普完全了解了他的残暴、卑微和愚蠢。
  莉莉说得对，你根本就不配做一个斯莱特林。
  家族荣誉室，是留给自己的后人，提醒他们记住前辈的成就，训诫着他们无愧于这份骄傲的，你知道么？
  追求纯血，是为了将最精纯的魔法力量，从有这个家族起，就一代代传下去，直到千百年后，后人的魔法也还带着他祖先的力量的，你知道么？
  密室的蛇怪，是萨拉查？斯莱特林本人留下来，代替他自己，在麻瓜对巫师的战争中，保护所有霍格沃茨学生，包括麻种巫师去对抗麻瓜的，你知道么？
  斯莱特林追求力量，崇拜强者，迷恋权力，圆滑处世，是因为他们认为这样才能最大限度的保护自己，而这个“自己”，则代表着他在乎的一切。
  不，你不知道。
  我可怜你。
  在伏地魔自满地看着面前这不久之前还有着一身傲骨的男人，行尸走肉，万念俱灰地匍匐着，像个最恭顺的奴隶一般吻着自己的袍角，觉得自己真的借由杀了那个他视为唯一的女人，就完全毁掉了这个可悲的“情种”的时候。完全没有看到，这个男人眼中那可怕的光芒。
  深黑中亮着摄人的火，不像当年的汤姆？里德尔眼中那贪婪的红光，却更像是一蓬浓黑殷红的厉火，寂静无声，却足以毁灭一切。冷静的、理智的、讥讽的、也是疯狂的，带着他此生全部的仇恨与轻蔑。斯内普吻着他的袍角。
  这是你的无知。
  我这吻过世间最为神圣纯洁的真爱的唇，是送给你世间最为深重恶毒的诅咒。每一次触碰，你那卑劣肮脏的灵魂就要多忍受一次地狱之火的灼烧；你那毫无人性与良知的思想就要多承受一次唾弃与嘲笑；你那贫穷到一无所有的生命，都将在最终的毁灭到来时，接受着更多的煎熬！
  试问，若不是真的无知，你怎么会感觉不到这种力量，还能坦然地接受着我这恩赐祝福般的诅咒！
  ……
  这天的食死徒聚会散去之后，伏地魔留下了布莱克家的继承人。而西弗勒斯则与卢修斯一起去了马尔福家。没有对话，没有交流，只是看着彼此的神色，便都知道了对方接下来想做的事。他们并肩走进阿布拉克萨斯？马尔福的专属书房。半年之后，卢修斯接管了全部的家族事务。而对角巷与翻倒巷之间的那个神秘的小巷中，从此多了两个身影。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就在斯内普跪倒在伏地魔面前的同一时刻，霍格沃茨的校长室里，邓布利多正茫然地面对自己得意门生的衷心求教。
  “爱的魔法？”邓布利多倍感不解地看着面前的波特夫妇：“这就是莉莉对我的请求？教给你们‘爱’的魔法？……用献祭生命的方式保护另一个生命？”
  Lily点点头，忧心忡忡，却又信任地对老人说道：“她说过，有这样一个魔法，尽管她找遍几乎所有的典籍都找不到关于它的记载，但是她很肯定，您知道这个。”
  邓布利多语塞，看着哈利头上的伤疤陷入沉思。过了一会，他哑然失笑。
  “这个问题，我以为她早就知道了——在我给她那个熄灯器的研究资料的时候。”邓布利多对着正在此时醒来的哈利慈祥地笑着：“不过，不管她让你们问我这个问题是多久之前的事，我都可以认为，在去世之前，她已经知道了这个问题的答案。”
  老人对他们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眼中闪着智慧的光芒。
  “答案就是，没有这种魔法。”
  “什么？”Lily讶然地猛地站起身来，惊恐万分：“那哈利……我们怎么……”
  “哦，别激动，Lily，我想，如果换一种说法，就更容易理解了。”邓布利多将手中的哈利转到她怀里，“爱，不是魔法。却比任何魔法都要强大，并且无处不在。”
  “整个魔法领域中，最艰深，最深奥，直到现在人们都无法了解其一二的，不是黑魔法，不是白魔法。而是爱的力量。这是千百年来整个巫师界和麻瓜界都在共同思考的问题。”邓布利多负手而立，望着窗外星明月朗的夜空，拿出了口袋里的熄灯器：“就像我们探讨所知，最高深的黑魔法，它的作用是净化和治愈，而作用最神奇难测的白魔法，却只是最简单易懂的小法术。”
  谁能相信，邓布利多那个神奇的熄灯器，在各种炼金手段的辅助下，唯一起作用的魔法，只是一个“路莫斯”？当你举起魔杖，在黑夜中念出一声“荧光闪烁”，召唤着内心的光明的时候，可曾想过这是怎样神奇的魔法？
  那光明是什么？为什么当罗恩与赫敏同时彼此思念，那光明便可以让他听到她在呼唤他的名字？当罗恩按亮熄灯器，那蓝白色的光点，便正是他心中的光明，它可以带着他，准确无误地飞越千里之远，想她所想，见她所见，如影随形。
  你心中的光明，你在黑夜中最需要的东西，帮助你照亮前路、与迷茫的内心的光芒，就像弗立维在二年级课堂上就讲过的那样。它与守护神一样，是精神上的力量，是你灵魂的影射，是你的信仰、追求——是你的爱。
  “所以，Lily，詹姆斯，不必为此担心。我想，当莉莉的爱一直延续在他身上的时候——当然，她是那么的执着，一定会这样的——当你们毫无保留地爱着他的时候，他就已经得到了这种‘魔法’的保护，最强大的。”邓布利多呵呵笑着，逗弄起桌子对面的哈利来。
  “哦，瞧！他喜欢我的奶油椰子棒糖。”他对着因为棒糖被抽走而哇哇大叫的小奶娃眨眨眼：“如果你拥有跟我一样的喜好的话，哈利，我想我会在学院杯的问题上给你的学院放水的。嗯，西弗勒斯不会介意的不是么，哦哈哈……”
  “哦？那我能不能现在就跟分院帽打个商量，让它考虑考虑，把哈利分到格兰芬多？”詹姆斯嘿嘿坏笑着睨向校长椅后面的破帽子，“自己儿子被分到对立学院，还一直能得到那亮闪闪的学院杯的话——鼻涕精的脸色一定精彩至极！”
  “詹姆斯！”Lily抱着孩子还给他一个肘击：“别在哈利面前叫他父亲那么难听的称呼！”
  “哦亲爱的，等他想找人算账的时候，可能就已经找不到我了，我怎么能不多利用点这个机会？人生得意须尽欢嘛你说对不对……”
  ……
  “谢谢。”
  望着此刻意气风发无所畏惧的几个格兰芬多，哈利什么也说不出。他只能站在他们身边，对着这些为自己而失去了生命的人，真诚而苍白地说一声感谢。
  “谢谢你们。”
  胸中充盈着巨大的力量与温暖，就像有一个莉莉那样的守护神，等着喷薄而出。泪水充盈着眼眶，却在悲伤中感到豪迈与雄壮。
  谁能想到，在那个万圣节前，之所以伏地魔一直没有找到他们，是因为风声最紧的时候，都是波特夫妇假装到处躲藏，而他自己却被秘密地保护在马尔福家的某处秘密房产中？
  那个夜里，在他“第一次”挫败了伏地魔之后，那个海格将自己从戈德里克山谷的房子废墟中，带到女贞路四号，被邓布利多和麦格教授放在德思礼家门前的夜里，只不过是一个开始。借此向整个巫师界宣布，大难不死的男孩被收养在并不爱他的麻瓜亲戚家里，艰难度日，对任何人、任何势力都不构成威胁。
  “祝你好运，哈利。”最后一个离开的邓布利多在黑暗的街角轻声说道，“祝你好运，西弗勒斯。”
  当一切最终归于平静，一个黑色的身影从另一边的街角走向那里，明亮的街灯将他的影子映得深黑而坚硬。西弗勒斯？斯内普一声不发地将婴儿抱起，孩子在他的坚实的臂弯里睡得安稳香甜。
  ……我答应过你，也答应过自己。要给他一个小巫师应该有的童年。不像我的，也不像你的。尽管，你失了约，但我，会尽力做到。
  哈利望着那个孤独而沉重的背影，不敢去想象这决定之后的艰难。
  呃，不过，还好……哈利无奈地歪着嘴角，看着某个防止一岁多的孩子到处乱爬而把他放在超大号坩埚里又给自己施了好几个“闭耳塞听”的单身汉，暗自庆幸自己还有足够的教父可以祸害（？）。
  这么想着，哈利突然觉得很对不起达力。
  因为在他后来的记忆里，在他“以为”自己正被达力和同伙满校园追打的同时，他其实在享受着真正的家庭的温暖。而给他最充足、与后来的韦斯莱夫人不相上下的母爱的，却正是前不久还拿魔杖对着自己的纳西莎。
  用卢修斯毫不客气的话说来，就是“接受着我马尔福家主亲自传授的贵族知识，住着我的庄园，抢占着我老婆的爱，带坏着我的家养小精灵，还打我的儿子。——哈德利斯？斯内普，你果然很有你那精品双亲的极品风范……但是，什么？你说霍格沃茨的地窖？那里除了能往你的小脑袋瓜里灌糖稀的老蜜蜂就只有泡在苦水罐子里的蟾蜍——哦我指的不是你父亲。而那个暗不见光只能滋生害虫还有一只胡言乱语的老精灵的格里莫广场？算了吧孩子，你亲爱的妈妈也没在那里培养出什么正常的人格来……”
  哈利看着那个跟着自己在马尔福庄园玩得无法无天的家养小精灵，在大笑中模糊了双眼。
  我好想你，多比……
  为什么多比这么崇拜他？为什么“他的”一只袜子就可以解放多比？因为在他刚学会走路的时候，卢修斯就将多比的主从契约完全给了哈利。所有的小精灵中，也只有多比一个人知道，这个“哈德利斯小先生”其实就是外界盛传的大难不死的男孩哈利？波特。
  多比为什么喜欢自由？
  因为哈利曾经像模像样地对他说：“别叫我主人，多比。跟着我，你是自由的。我们是朋友。”
  “哈利？波特”，这是多比在最私密最亲切的时候才会用到的称呼，在夜里问他是否需要破格再来一份糖浆馅饼作为夜宵的时候，在哈利跟父亲闹别扭，深夜跑到禁林躲进一个树洞里，连西弗勒斯都叫不出来，多比来找他的时候。
  在记忆的最后，哈利站在一片明亮的虚无中，流着泪微笑。
  这是痛苦吗？
  是的，很痛苦。失去的一切都不能挽回。
  但同时，这又是最美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