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节
作者:辩论      更新:2021-05-23 21:20      字数:4792
  不知足者
  1979年,天津广播电视大学第一次公开招生,已近不惑之年的郑荣臣报了名。他的举动,立即引起一片议论:
  “瞎子上大学——瞎胡闹!”
  “唉,真不知足,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何苦找罪受!”
  是啊,若论生活条件,郑荣臣在盲人中大概要算佼佼者了。他有煤气炉,爱人是一个明眼人,正牌儿的女大学生,还有一个聪明活泼的宝贝儿子。他还不知足吗?可是郑荣臣的心中,感到的却是知识的饥渴。何必让所有的人都理解自己?他需要和爱人尹玉萍商量一下。
  “喂,我报名上电大了,你看呢?”
  “上就上呗,这样的好事我有啥说的。”尹玉萍淡淡地回答道。
  郑荣臣舒心地笑了。心心相通的妻子最了解自己,简简单单一谈,就妥了。
  尹玉萍抬起头来,看了一眼郑荣臣,心中漾起一股柔情,脑海里映出一组组画面:
  郑荣臣一岁半那年在天津时,不幸患了一场麻疹,贫穷和愚昧夺去了他的双眼。他哭嚎着打滚,在地上碰头,撕碎手边的一切,扑向妈妈的怀抱。
  郑荣臣在北京盲校时,一曲深沉动情的《二泉映月》,拨动了一位音乐教授的心弦。他立志学音乐,学作曲,让优美的旋律象甘露一样在人们心田里流淌。
  在沈阳盲中时,由于一场车祸,他两次手术,左手腕变形,左手食指扭歪。手坏了,意味着从此和音乐绝缘,这是比失明更可怕的打击。为此,他在病床上三天不吃不喝……
  1964年,郑荣臣在天津当盲校教员。不久,一场“文化大革命”砸烂了一切,也砸烂了盲人教育事业。当他再一次被迫离开他曾决心为之献身的事业时,从不轻弹的泪水浸透了衣衫。
  这一切,有谁比尹玉萍更了解!
  习惯势力使正式入学遇到很大困难,郑荣臣拄着手杖四处奔走,到处游说,说得口干舌燥。
  老师们被感动了,破例收下了他。
  但是,连他自己也没有预料到,他所要攀登的,竟是这样一座陡峭的山峰!
  一千个日夜
  盲人上大学,第一个遇到的就是没有教材这个难关。要攻克这个难关,唯一的办法就是抄,不但要抄书,而且还要用录音机录下老师讲课的全部内容,然后再一字字抄成盲文。为此,郑荣臣抄了整整三年。
  每天夜间一点左右,郑荣臣就轻轻摸索下床,戴上耳机,打开录音机,调整好音量,然后抽出盲文纸,把纸卡放在盲文写字板上,开始抄书。一下一下,将钢条做的盲笔用力扎在厚纸上,一个汉字要扎上好多次。在万籁俱寂的深夜,有谁能想到,一个盲人为追求知识,日夜拚将血肉之躯,化作盲文中的点点珠玑!
  抄,拚命地抄!从夜间一点直到早上七点,郑荣臣才放下盲笔,摘下耳机,活动一下麻木酸疼的全身,把熟睡中的儿子叫醒,爷俩一块去吃早点。然后,儿子去上学,郑荣臣去上班,开始了一天紧张的八小时劳动。
  三年,一千多个日日夜夜;每天都拚命似地抄上七、八个小时,每天要抄写近万字!
  那时候,郑荣臣的爱人尹玉萍正在天津财经学院苦读,平素不回家。为了减轻挚友、同事赵敬文的负担,郑荣臣一个人担负起抄两套书的活儿。他要劳动、上学、带孩子、料理家务,要以每个月五十几元的收入,维持这三口之家的生活,其艰难困苦可想而知。
  一斤馒头或一斤烤饼,一块咸菜或一包大果仁,再加上一杯白开水,就是他全部的伙食内容。偶尔熬上一锅最便宜的蔬菜,也要连续吃上几天。抄书时,他可以略微“奢侈”——一包劣等烟丝和一杯清茶。
  夏天蚊虫叮咬,冬天冻麻了手脚,他忍受了;累坏了,困极了,痔疮又犯了,痛得浑身打颤,他扑倒在床上忍上二三十分钟,爬起来再抄。盲人上学,不能拉下一节课,拉下了就没法补。真好象是前有高山,后有追兵,他摸索蹒跚,只能背水一战!
  夏天的一个晚上,电台播放广播课。郑荣臣刚刚沏满一壶热茶,忽然听见儿子在床上喊他。他刚一回头,想顺手把茶壶放在桌子上,没想到,茶壶底正搁在烟斗上,倾倒了,一壶热茶全泼在他胸前,顿时起了一片水泡。痛得他头上直冒冷汗,叫出声来,孩子也吓得哭喊不止。邻居们闻声赶来,给他上了药,劝他别抄了,他苦笑着点了点头。但夜里一点,他又准时起来了。胸前全是燎泡,坐着不能抄,他就在椅子上半蹲半就,最后干脆站着抄,仍旧是通宵达旦。
  严冬,窗外北风呼号,窗内寒气逼人。深夜,他披着棉被正专心抄书,突然咕咚一声,紧接着孩子在地上大哭起来。啊!孩子从床上掉下来了。他慌忙半跪在地上,摸着孩子,抱在胸前,坐在床沿上,他摸着孩子头上摔肿的疙瘩,一阵内疚,一阵心酸:“才上小学一年级的孩子呀!”他久久不敢一动,直到孩子安静地在怀里又睡着了,才把孩子轻轻放好,然后又拿起了盲笔。
  周六晚上,尹玉萍从学校回来了。这位“孩妈妈”大学生尽管学业紧张,住校不能回家,但还是尽了一个贤妻所能做的一切。平常,每次回家,她都要一边料理家务,一边给郑荣臣彻夜读书。多少个不眠之夜,轻声慢语,娓娓动人,象一曲柔美的二胡独奏,从心田里流淌着爱的旋律。她领着郑荣臣游览了数不清的艺术宫殿……但是,这次回来,她看到大人孩子这副惨相,心疼地哭了。她要退学,回家来照顾他们。一向对妻子温柔体贴的郑荣臣,当妻子要为他做出最无私的牺牲时,却勃然大怒。他举着烟斗,激动地在屋里走来走去,声色俱厉地说:“你上学,我也上学,难道都是为了我们自己?如果为了自己,我们何苦把身家性命和孩子全搭上?想想我们的盲人兄弟吧,想想盲人的将来吧,我们这一代,只能当铺路的石头啊!……”
  妻子似呆似痴,把孩子紧紧搂在怀里,不作一声,两行热泪,无声地顺着脸颊流下来。
  尹玉萍和郑荣臣在患难中相识。是什么纽带将她同一个盲人连接起来的?不正是读书、学习吗?尹玉萍原是辽宁省实验中学成绩优异的高中毕业生,父母都是知识分子。“文革”中,家里被抄得精光,她挑着两筐书下乡务农。谁知读书竟成了一大罪状,她被“革命派”批斗得遍体鳞伤。在发狂似地烧掉了所有的书之后,她精神失常了。
  天作良缘。当她在天津表姐家养病时,正巧遇到了郑荣臣(他是她表姐的同事)。这位盲人刻苦好学的精神,立即使她叹服了。在读书中,他们找到了共同语言,慢慢地建立了感情。爱情神奇地医治了她精神上的创伤。他们冲破世俗的偏见,幸福地结合了。一九七八年,郑荣臣又支持她以优异的成绩考取了大学……
  高山流水觅知音。此时此刻,尹玉萍望着郑荣臣激动的面容,如同看到了一颗水晶般的心,她又一次叹服了:还有啥说的,既然两人志在顶峰,又怎能在半坡回头呢?
  一九八二年九月,郑荣臣和尹玉萍双双从大学毕业了。三年,郑荣臣以惊人的毅力,抄完了电视大学中文专业的全部教材,总数达七百万字,这些装订整齐的盲文书,摞起来可以从地上直堆到天花板。在郑荣臣清贫的家里,它算是最醒目的摆设。
  三年时间,他的盲笔用坏了七支。他的右手由于长年用力扎字,手指已经变形。
  一台最简单的录音机,创造了最高的利用率。由于长年按动,在那硬塑制成的按键上,被手指磨出了一个明显的凹坑。
  《琵琶情》
  大学毕业了,生活翻开了新的一页,也向他提也了新的问号:怎样做,才能把学到的知识尽快贡献给自己的盲人兄弟?
  他决定写小说。
  写小说,谈何容易!盲人的眼前没有色彩,没有形象,没办法进行形象思维。
  “什么是红色的?”
  “就像火一样的颜色。”
  “火?为什么不烫手呢?”
  郑荣臣天真地想:哪怕让我有一分钟的时间,睁开眼看看这色彩斑斓的世界!当然,这不可能。他只好多听书,多揣摸,多问明眼人,然后生出自己的心意来。
  他搞文学创作,要比明眼人多付出几倍的劳动。先要扎出盲文,然后再摸读,用录音机录下,最后由尹玉萍给他抄写出来。过度的劳累损害了他的健康。他常常觉得心慌气短,体力不支。厂保健站多次督促他住院治疗。但是,他被激情所鼓舞,无法休息。哒哒哒哒的扎字声整整响了四十个冬夜。到1983年元月,一部长达十五万字的长篇小说《琵琶情》终于脱稿了。他到了胜利的终点,但也终于垮了。大年初六,又一次痔疮引起的大出血使他昏倒。他被送进了医院,经过化验,血色素由正常人的13克至15克下降到4。2克。
  当二十七万字的第二稿完成的时候,希望又一次对他露出了笑脸。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非常关注这本书的出版,并把这本书作为急件处理。《琵琶情》的责任编辑邢菁子,一位六十来岁的老太太,几次来津指点郑荣臣改稿,并告诉了郑荣臣最新消息:《琵琶情》很受关注,将以最快的速度出版。这是我国将出版的第一部由自幼失明的盲人写成的长篇小说。
  郑荣臣怦然心动。手颤抖着,几次也没有点着纸烟。他一时还不能完全领略这个消息所包含的价值,只觉得激动,只觉得应该感谢。
  他发自内心的激情却是从作品的字里行间透射出来的。他的《琵琶情》是在广阔的社会背景下,揭示了中国新旧两个时代,塑造了一个盲人音乐家如何饱经辛酸,最后走上革命道路,成为一个自觉的共产主义者的形象。它所透射出来的,是盲人的心声,盲人的礼赞,是盲人对党的一片赤诚。
  他站在桌前,两手前伸,摸到了一台崭新的盲文打字机,心头又是一阵激动,不禁潸然泪下。3月25日上午,市民政局局长范宝俊带着许多人到家里看望他,握着他的手,搂着他的肩,低声而亲切地告诉他;为了你创作方便,给你送来一台盲文打字机;考虑到你创作环境不好,准备给你调剂一处房子,另外,想办法给你爱人看病……
  “这……太感谢啦……”他心慌意乱,口齿讷讷,想站起来行个礼,又觉得不妥;坐下,心里发热又坐不住;想给客人们敬烟,手哆哆嗦嗦伸进口袋,才想到自个儿抽的烟太次,拿不出来待客……
  郑荣臣思绪万千。他长长地真情地扪心自问:“你给这个世界,创造了什么价值;你得到的,能够用价值称量吗?”
  
  Number : 3386
  Title :唤醒卡洛斯
  Author :阿·因方特
  Issue : 总第 44期
  Provenance :万花筒
  Date :1984。11
  Nation :哥伦比亚
  Translator :杨明江
  在法国阿讷西城一间宽敞而明亮的房间里,西蒙跪在小床前,跟自己两岁半的儿子卡洛斯聊天:“小宝贝,你怎么了?你不舒服吗?让你的手指头动弹动弹吧,要不然,以后怎么往手上戴结婚戒指呢?”
  房间布置得十分舒适,大大小小的长毛绒狗熊笑容可掬地望着人们。屋子里充满恬静的家庭气氛。然而你能想象得到吗,小卡洛斯躺在床上,已经昏迷了9个多月。
  飞来的不幸
  1983年7月31日是星期天。远在哥伦比亚的麦德林城里,有一家人正处于节日之中。为了庆祝父母结婚40周年,在法国居住了11年之久的女儿特蕾莎特地同丈夫西蒙一道,带着不满两岁的小儿子卡洛斯赶回故乡。当所有的人都坐在录像机前观看录像时,谁也没有留意这个小客人到哪里去了。过了不一会儿,喜庆变成了恐怖:人们在花园里一座干涸的游泳池底发现了卡洛斯一动不动的躯体。他的小心脏停止跳动达15分钟之久。最初的惊骇过去之后,西蒙和妻子才清醒过来,抱起儿子,把他送进附近的一所医院。注射了一针浓缩肾上腺素后,卡洛斯的小心脏重新跳动起来,然而仍然处在深深的昏迷之中。大夫们给他插上一根胃管,以便向他供应养料。在整整一个星期里,大夫们试图使卡洛斯的父母相信,这个孩子永远不会从昏迷中醒过来。
  希望
  然而西蒙夫妇并不绝望。他们带着孩子回到法国。归途中,一位空中小姐告诉他们,有一个23岁的年轻人曾于昏迷一年之后恢复常态,他是用一种美国人发明的方法治好的。西蒙回忆说:“几个月以后,当我们受到那个年轻人的父母的接待时,希望又回到我们的心里。小伙子本人给我们端来咖啡。他现在已经懂得5种语言,他有一支胳膊至今活动起来仍感到困难,从脑力上看,也比在这个年龄应有的能力显得幼稚,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