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3 节
作者:一半儿      更新:2021-05-14 22:34      字数:4718
  翌日,是极为漫长的一日,三国军队直杀了个天昏地暗……曼陀果然倒戈相向,与北辽大军前后夹攻肃王的兵马,而宁王所率的南晋主力部队终于在紧要关头及时赶到,来了一招反客为主,抄了曼陀的后路。与此同时,肃王真的在最后时刻撤回了全部十二道暗杀指令,宁王堪堪躲过一劫!南晋的十五万大军犹如秋风扫落叶般,仅用了两个时辰就歼灭了方寸大乱的曼陀军队,南晋主力部队和苦战了多日的前锋骑兵终于汇合一处,宁王与肃王亲自披挂上阵,率领将士向北辽发起猛烈攻击。暮色将晚,北辽本已显现败势,南晋胜利在望之时,熟料曼陀皇帝哈吉朗自知诡计败露,与南晋撕破脸已无可避免,便索性豁了出去,火速调集了附近待命的十万曼陀余部,誓与南晋做生死对决。这一仗可谓异常惨烈,直战到天已黑透,喊杀声和战马的嘶鸣响彻苍穹,三国不同服色的兵士横尸千里,宁王更是在肩膀受了箭伤后仍继续指挥作战。
  就在各方均人困马乏之际,陆凌霜手下的一位高手成功突破重重防守,一箭将曼陀皇帝哈吉朗射毙于马下,曼陀兵马顿时溃不成军,而宁王则立即下令不杀降兵,几乎未再损伤一兵一卒便收降了曼陀剩余的九万步兵,还顺带生擒了一名北辽大将。北辽主帅见势不妙,连忙鸣金收兵,肃王本欲率兵乘胜追击,但宁王以穷寇莫追为由未予准许,这场持续了七个时辰的艰难战斗方终于结束。
  童恩一整天心中既焦急又忐忑,待得终于等到大军得胜回营,她却颇有些躲躲藏藏的站在角落里观望着,实则害怕面对韦承沂。若说她自认为也没做啥亏心事,更没有对不起韦承沂的地方,却直觉韦承沂会有些怨恨她这次“夜奔”吧。
  可当兵士们一队队回到营盘,却始终不见宁王和肃王的身影,连宁王的那些亲信谋士和武将都不见踪影。童恩忽有种不祥的预感,凑到一名面熟的将领前,问道:“敢问将军,怎么不见两位王爷回营?”
  那将领认得童恩是未来的宁王妃,颇为谦恭有礼的抱拳施礼道:“宁王殿下受了箭伤,此刻在驿馆疗伤。”
  童恩脑中嗡地一响,那熟悉的钻心疼痛瞬间席卷了她,身体都不由得晃了两晃。他怎么会受伤?不是把金丝软甲留给他了吗?难道他没穿?
  “小姐没事吧?”那人慌忙出手一扶。
  童恩紧咬牙关捱过这阵疼痛,抓住那人衣袖道:“请将军找人带路,我要去驿馆!”
  月上中天,驿馆内外灯火通明,宁王的亲兵在驿馆周围扎开营帐,层层戒备,气氛格外的严肃紧张。
  童恩在驿馆门口跳下马来便往里冲,差点撞上迎面出来的人,抬眼一看,却是韦承渊和陆凌霜。
  “七爷怎么样了?”童恩焦急万状,劈头就问。
  韦承渊神色复杂,沉声道:“箭上喂了毒,老七还昏迷着。”
  童恩抬脚便往里走,陆凌霜在她身后大声安慰道:“你莫急,里面有位大夫,医术出神入化,有他在,七爷定然无碍!”
  童恩一颗心只惦记着韦承沂,没头苍蝇般往驿馆里冲,好在宁王的亲兵都极有眼色,一路小跑着领路。到了宁王所在房舍,王文轻等一干宁王亲信部下都守于门外,见了童恩都神色肃穆,颔首示礼。
  从微启的窗内望去,房内烛光悠悠,药香浓郁。童恩深吸一口气,轻轻推开门垮了进去,刚转过屏风,便被眼前的景象惊得呆立不前——
  只见一名军医打扮的年轻男子正在为赤着上身的韦承沂缝合肩膀上的伤口,而韦承沂的头则躺靠在一名妙龄女子怀中,女子紧紧握着韦承沂的手,美丽的脸庞上溢满心痛和柔情,目光一瞬不瞬的注视着他的脸。那女子身上穿着军医服制,头发绾成男式发髻,鬓发稍显凌乱的垂着,更衬得白皙的脖颈粉雕玉琢,她不是旁人,正是南晋第一才女,穆相国的千金,童恩的头号情敌——穆玲儿!
  童恩稳住心中混乱讶异的情绪,顾不得去理会穆玲儿的莫名出现,一步一步到床前,见韦承沂紧闭双眼,面色青白,手臂上的伤口似乎已经基本止血,轻声问道:“王爷现在怎么样了?”
  “伤口不算太深,只是那毒有些麻烦。”那军医手上动作未停,态度不卑不亢,低声道:“没想到王爷看着这么儒雅的样子,居然毅力过人,负伤后继续指挥作战,还始终能保持清醒直到刚刚。虽然毒素已经随着气血运转深入了脏腑,不过倒也算不上什么解不了的奇毒,我已经施过针、用了药,相信王爷明早就能转醒,不必担忧。”
  童恩舒了一口气,瞥了一眼床边小凳上放着的韦承沂的铠甲和衣服,又问道:“王爷没穿金丝软甲吗?”
  “金丝软甲?”那军医摇摇头道:“王爷只穿了那件铠甲,没有什么金丝银丝的。”
  童恩心头一紧,他竟如此生她的气,连金丝软甲都不屑穿吗?
  转头看向穆玲儿,张了张嘴,却终是没说什么。穆玲儿抬起头挑衅的瞪了童恩一眼,也不言语,继续一副独占宁王的架势。
  童恩白天设想过一千种再见韦承沂时的场面,唯独没有想到过会是这样。看着他昏迷中因伤痛而微蹙的眉头,再想到穆玲儿竟然从天而降般出现在塞外的“壮举”,她心里百般滋味,又是心疼又是窝火,却偏偏有情无处诉、有气无处撒,郁闷的在床前杵了一阵子,见自己也帮不了什么忙,看着穆玲儿的嘴脸又想发作,索性眼不见为净,转身大步走出了房门。
  作者有话要说:
  ☆、冷战
  后来,听王文轻的讲述,童恩才知道,原来那位军医便是南晋闻名遐迩的神医传人——许行,穆玲儿一个半月前便安排他隐姓埋名做了宁王部队的军医,而她自己则在大军出发时作为替许行煎药打下手的小杂役偷偷混在军中,一路不辞辛苦的跟来了曼陀边境……
  连童恩都不得不承认,穆玲儿对宁王的这份痴情和执着确实令人佩服。这一路行来,虽然军医们是有马车可以坐的,但与自己这准王妃的待遇相比,他们的待遇可谓简陋,而且住宿也是多人挤一间帐篷,伙食也与士兵无异,穆玲儿毕竟是个娇生惯养的千金小姐,难以想象女扮男装的她这一路究竟吃了多少苦……童恩甚至开始对她有些肃然起敬了,从前心中的那份不屑和鄙夷也淡去了许多。也幸亏有她安排的神医在,否则宁王岂不凶多吉少。
  只是,她又开始暗自酸溜溜的担心,穆玲儿这样轰轰烈烈、惊天动地的千里追随,宁王可会感动?若是真的由感动而情动……那她又该如何自处?
  压下心中的烦躁,童恩努力保持平和,端着清粥小菜走进宁王养伤的房间。
  许行当真是医坛圣手,韦承沂果然一早就转醒了,正靠坐在床上听王文轻等人汇报战果,穆玲儿和许行都不在房内,想是累了一夜下去休息了。
  童恩默默的将食盘放在床边小几上,韦承沂对她视而不见,她只好委委屈屈小媳妇般立在一旁。
  原来昨日南晋擒获的那名北辽大将乃北辽皇帝最宠爱的公主的驸马,今日一早北辽便遣使递来降表,宁王已经代表曼陀接受了降表,并迫使北辽答应了割地赔偿等诸项交换条件。而肃王则按照昨晚与宁王的约定,率领一万亲兵和九万步兵向曼陀皇城兰京进发,占领曼陀皇宫,暂时接管曼陀政权。
  “王爷,哈吉朗的棺椁已经按您的吩咐送往曼陀皇陵了。”王文轻道:“只是,曼陀的皇帝玉玺至今尚未找到,行宫、驿馆和哈吉朗的临时营帐都搜遍了,也讯问过哈吉朗的随侍,都说不知道玉玺下落。”
  宁王浅浅一笑,道:“无妨,曼陀从此便是我南晋的属国,再无皇帝一说,那玉玺不过是一块没用的石头罢了,找来何用。”
  这淡淡的一句话,出自他那样一个温润君子之口,却令听者如沐皇者之风,众人皆神色激昂,赞叹着南晋迎来了空前辽阔的疆土……童恩却肃然垂首,心中翻腾不休:韦承沂究竟与他那舅舅哈吉朗有何深仇大恨?居然要做的这么狠、这么绝?她忽然觉得自己从来都没真正认识了解过身边的这个男人……
  宁王在驿站只休养了五天,肃王那边传来消息,一干曼陀皇族早已望风而逃,留了座空荡荡的皇宫给南晋,肃王已经率兵进驻了兰京,控制了曼陀政权。于是,宁王决定率大军向兰京进发。
  这段日子,童恩一日沮丧过一日——宁王始终没有对她讲过一个字,根本是把她当做透明的!对她的体贴照料全不买账,对穆玲儿的殷勤举动却照单全收。童恩开始时有些体谅他心中的怨怼,毕竟她那夜奔的举动可能令他心存芥蒂,王爷面子上也会挂不住。但后来愈发觉得自己吃力不讨好,看到他对穆玲儿那副感谢感动的神色就气不打一处来,渐渐心里委屈的紧,索性也使起小性儿来——反正看宁王身体也没啥大碍,才不伺候他!老娘乐得清闲!
  童恩一路赌气不理人,到了兰京,大军再度汇合,她索性跑去找陆凌霜,哪知陆凌霜已经回了南晋,童恩不愿在宁王身边被穆玲儿气,便赖在陆凌霜先前住的那间宫室里。如此一来,看在旁人眼里,便如同她又投奔回肃王身边一般,她又岂会想不到这层,可这倔脾气一上,管他别人怎么说!
  宁王肃王大获全胜、并且将曼陀全部和北辽西部收归入南晋版图的消息传回南晋,举国上下一片欢腾,两位王爷的声望急剧高涨,而这场战役的策划者宁王更是受到了群臣的称颂,朝堂上各种歌功颂德的声音不绝,一致推举宁王继承大统。而之前小动作频频的大皇子此刻自知与宁王差距悬殊,索性调头支持肃王,联合先皇后段式一族的势力,向病榻上的高宗皇帝力荐肃王入主东宫。
  与此同时,肃王和宁王两人似乎都极忙,一个忙着整饬曼陀政务、追缉逃亡的皇族、重新选拔任用官员、恢复百姓生产,一个忙着重整军队,监收布防北辽割让的三座城池。似乎这场仗便这样打完了,谁都不急于回朝……
  曼陀皇宫中的氛围是诡异而安静的,宁王和肃王都异乎寻常的沉默着。童恩明白,无论这场仗中间的是非对错如何,无论在胜利面前谁的功劳更大,宁王终究是总指挥,为南晋夺得了史无前例最大版图,而且他还手握二十万南晋大军兵权,同时又收编了曼陀的十几万人马,摆在这号称四十万大军的庞大后盾前面的,无疑是通往那志高宝座的青云大道。因此,宁王的沉默,源于皇位已成他的囊中之物,他要做的,只是安静的等待结果的公布。而肃王的沉默,是否因为他已完全看清了局势,明白自己终究无缘皇位,无需再做其他徒劳的努力呢?
  童恩与宁王的冷战就这样持续了大半个月。
  “你怎么打算的?”一日傍晚,在园中偶遇童恩,肃王忍不住问了她一句。
  虽然同住在曼陀皇宫中,童恩却整日窝在房间里写写画画,似乎在专注的搞什么大作,忙得不亦乐乎,谁也不搭理。今日难得出来给自己放放风,竟遇到了韦承渊,她大方的笑笑,洒脱道:“没啥打算,走一步算一步呗。”她一扬下巴,反问道:“四爷你呢?放弃了吗?”
  韦承渊眸光一敛,淡淡道:“还未到最后一刻。”
  童恩若有所悟的看着他,不自觉的皱了皱眉,难道肃王还有后招?她张了张嘴,不知该说些什么。
  韦承渊似乎不愿将话题引到皇位之争上,他审视的看着童恩,直白问道:“为何你要躲着他?那个穆小姐却成日围着他转?难道你这个宁王妃不想当了?”
  童恩撇撇嘴,自嘲道:“想啊!怎么不想当!那也要看人家还让不让我当啊……”话还未讲完,撕裂般的头痛又忽然袭来,童恩两手按着太阳穴,惨白着一张脸,嘴里还不忘颤颤巍巍道:“还有,谁……谁说我……躲着……他了!我是等……等他主动……来找我呢!”
  韦承渊敏锐的觉察出她的不对劲,下意识伸手扶了一下,问道:“怎么了?可是身上哪里不妥?”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童恩摇摇头,鼻尖上渗出了密密的汗珠,疼痛散去后,长长舒了口气,道:“没事儿,没事儿,头疼而已,老毛病了!”
  “可找大夫瞧过?”韦承渊问。
  “找过,大夫说我没病呢!”童恩又撇了撇嘴,心中暗自感叹:四爷,这病根儿也有你一份儿原因呢!若不是童映瑶对你用情至深,而自己的情感却与身体的意志相违背,就不用受这份罪了!唉,这痛——恐怕将伴她终生吧……
  “王爷!”忽然,一个清脆而熟悉的女子声音打断了童恩的思绪,她的心蓦的一紧,转头望去,只见一个淡粉色的身影追着一袭颀长青衫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