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0 节
作者:击水三千      更新:2021-05-09 17:51      字数:4752
  、儿女情长之外,是否也能深入地描绘社会万象、人生百态?”无疑,作家的试验是成功的。就取材来说,《钟》的取材有时代意义,如果海峡两岸和睦相处,金推事就不会死于非命。然而工作耗尽了他的精力,对老妻、对家乡的思念又使他夜不能寐,终于,在接到老妻病故的噩讯时,再也不能支持,走上了绝路。人们在读完这篇小说之后,能不抚卷长思:作为炎黄子孙,我们应该做些什么?仅就这个例子,就可以看出作家在选材方面独具的艺术匠心。在艺术构思上,琦君小说也新颖独创,不落陈套,如《生与死》,身患绝症的警官赵启文,勇敢地救活了卧轨自杀的假释走私犯孙雨生。赵启文最后虽被病魔夺去了生命,而他的谆谆教诲和崇高精神却使孙雨生重新做人,并像亲儿子一样奉养赵的瞎眼母亲;《死因》构思的新颖独创在于她善于选取角度。作者从法医这个角度来探讨死囚犯罪的起因、悔改以及服罪的心理,这就显得别具一格、真实、深刻,引人入胜。
  ①药婆:《琦君的〈菁姐〉》
  琦君的小说情节凝炼集中,她善于从富有典型性的生活片断中,鲜明地指出它重要的思想意义,深刻地反映出社会生活本质,如《电气冰箱》,作者把四户人家有典型性的生活片断集中一起,其中又突出孙钱两家不同的生活状况和人物不同的性格,结果是清廉能干的孙志义受到上级嘉奖,知法犯法的钱守礼受到法律制裁,对比鲜明,孙太太的心理描写,尤其精彩,她的可亲可敬之处,就是处处为丈夫,儿女着想,想收贿,想不收,都是为了同一目的,自己总甘愿受苦,是一位贤妻良母的典型形象。琦君还常常利用集中的场景展开人物性格和故事情节,并使之结构严谨,如《缮校室八小时》,作者将一间办公室作为生活舞台,让人物登场,每个人物不同的外貌、身分、生活情况,都按人物出场次序一一介绍,并通过人物的语言行动,显出他们职务、性格和灵魂。全文以上班始,下班终,通篇结构紧凑,经纬分明。
  三
  在台湾女作家圈子里,琦君以古典文学根基深厚而闻名海内外,特别是散文,不是从著名的文人墨客的传闻轶事的叙述中探讨人生哲理,就是在平常叙事描写时也夹古诗词以醒目,不少散文和小说的题目,本身就是诗词名句,甚至在与友人畅谈时,古诗词也常常脱口而出,满室生辉。她喜欢诗,更欣赏词,她“对词的偏爱,是因为比诗更精美。”她说,“从诗里可以获得两种好处,一是对社会情态的了解,一是同时也领会了其文学的表现方法。但词的作用更有发挥的余地,近于语体,不受拘限。”①因此她常有词作。或写乡愁;愁得人比黄花还瘦;是活用李清照词的佳作,如《踏沙·秋感》;或咏物,神韵飘逸,比喻形象,如因思念故乡而作的《清平乐·红梅》和《减字木兰花·梨花》;或写游记,绘景有色,描游人神态更绝,如《蝶恋花·游碧潭》;三曲《金缕曲》,各具风采。《金缕曲·送别孟瑶》、《金缕曲·赠秀亚》,作者巧妙地把对方的著作一一入词,更觉亲切风趣;另一《金缕曲·梁实秋先生译成莎士比亚全集,敬赋此致贺》,言辞恳切,敬佩之情,溢于词外。即使是退休,作家也要赋词以资纪念,如《鹊桥仙·退休寄感》,在她的生活中,真是处处皆有“词”了。有些词作,作者把它放在散文的开头,如《我们的水晶宫》中开头的《鹊桥仙》,把这阙词与散文共读,就更能体会它丰富的内涵。有些词作,揉进散文里,尤见清雅,如《天涯影里胭脂雪》、《想念荷花》等。琦君的小说,也常常夹些诗词,或通过人物之口,吟诗填词,突出人物性格,如《钱塘江畔》;或通过人物对某些诗词的爱好,表现人物的思想感情,如《长沟流月去无声》、《菁姐》。她喜欢填词,也喜欢研究前人的词作,还出版了一本《词人之舟》,此书不仅在结构体裁上有所创新,将词论词体同评词话合于一体,而且对温庭筠、苏轼、晏几道、秦观、辛弃疾、朱淑贞、吴藻等著名词人的作品都作了深刻的研究,并且以行云流水的文笔,深入浅出地写出自己独特的见解,突出不同词人的个性和不同词作的风格。如对苏东坡,一般人只认为东坡词风格豪放,琦君也赞同,并指出他的《念奴娇·赤壁怀古》是豪放风格的代表作。但她却进一步指出东坡词“并不局限于豪放一格,他能豪放也能婉约,能洒脱也能缠绵。”还以他《蝶恋花》“云鬓丝桦眉黛浅。总是愁媒,欲诉谁消遣。未信此情难羁绊。杨花又有东风管。”为例,证明东坡词婉转缠绵的另一风格。不仅如此,她还指出东坡还有将豪放与柔媚溶于一词的佳作,这就是人们常说的千古绝唱《水调歌头·丙辰中秋,欢饮达旦,大醉,作此篇,兼怀子由》,并引用苕溪渔隐丛话,来赞扬这阙词:“中秋词自东坡水调歌头一出,余词尽废。”同样,琦君对辛弃疾、温庭筠等其他七位词人词作的分析,也新颖独到。琦君真不愧为浙东大同人夏承焘先生的得意女弟子。读者也许奇怪她怎么不评著名词人李清照、李后主、柳永、张子野、陆放翁?琦君在《后记》中说明她已经写过并已发表,但没收入此书,很可惜,其实应该收入的。对于卓文君和花蕊夫人虽只在附录部分作简单介绍,却写得情意切切,从温柔敦厚的词心或赤子之心的角度,突出了古代两位女知识分子的才华和不幸。这本《词人之舟》出在她的散文小说集之后,我们先读她的散文小说,再读她的词作词评,仿佛先看到花叶枝干,最后才看到树根,原此⑽男∷党S霉攀拭淦鸹憔Φ拿钣茫孕吹媚敲辞逍泠劣牢潞瘢淳乖谡饫铩R虼耍颐强梢运担芳仁巧⑽募遥∷导遥质谴嗜撕脱д摺?
  ①陈芳蓉:《琦君访问记——那颗歌唱的心灵》
  四
  形成独特风格的作家,在作品中即使不标上自己的名字,也能使读者见其文而知其人。正如我们一看“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我们就会判断这是苏东坡所作,一读一杨柳岸晓凤残月”,就认为是柳永所为。我们也可以从“等国奉比,又惹轻愁起”,看出是琦君笔法。琦君散文的独特性,是“无论写人、写事、写物,都在平常无奇中含蓄至理,在清淡朴素中见出秀美;她的散文,不是浓妆艳抹的豪华贵妇,也不是粗服乱头的村俚美女,而是秀外慧中的大家闺秀”①。她的小说,又以宣扬爱的完整、爱的牺牲和反映台湾司法界特殊生活而与别家大异,她的词,更以情深意切取胜。总而言之,琦君作品的独特风格是跟她独特的艺术思考和艺术追求分不开的——那是对真、善、美的思考和追求。
  ①郑明娳:《谈谈琦君的散文》
  无疑地,她的作品都是真实的。她的写作宗旨是:“以自然之笔,写真实之情”。真实是文学的生命。她的散文,甚至可以当成她的自传来读;她的词,填的更是真人真事真景;她的小说,或是在真人真事的基础上进行艺术加工,或是在生活的真实上升华为艺术上的真实。至于善,她的每篇作品都是证明。我们还可以特别举出《百合羹》和《岳母》两篇小说来说明这一点。前者的阿翁不愿孝顺的儿媳再嫁,后者的岳母不愿女婿再娶,但作者把这两个素材写成小说后,人物的思想境界和性格发展都有了变化。《百合羹》中的阿翁,万分体谅儿媳,主动说合,盼望她能与邻居青年君甫再结良缘;《岳母》中的岳母,也是善体人意的老太太,爱女婿的新婚太太如同己出。琦君为什么要这样写?“我深感这个世界的暴戾已经太多,为什么不透过文章多多宣染祥和美好的一面呢?”①这又一次显示出琦君慈善心肠和温柔敦厚的个性。
  ①琦君:《钱塘江畔序·细说从头》
  琦君所追求的美,是“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的艺术美。正如宋代黄庭坚所说:“文章的成就,更无斧凿痕,乃为佳作耳”这类佳作,常在人们司空见惯,不以为意的寻常事物中写出独特的见解和新意,这种艺术,常常表现日常生活,常见事物,人之常情等寻常题材,善于从中发掘并表现出人所未见,道人所未道,在人们共同的思想感情中写出独特的感受和体验,写出人人心中所有,人人笔下所无。琦君的作品,特别是散文,正是这样的佳作。如《小玩意》写小女儿憨态可掬,兴高采烈玩玩具,却不知送玩具的姨娘给母亲带来多少痛苦;《金盒子》把姐弟深情,写得多么纯真、动人;《下雨天,真好》,《下雨天,真不好》似乎是两篇内容完全相反的散文,却同样写出对故乡、对童年生活无尽的思恋;《想念荷花》更是将诗情画意溶于一体的精品,我们甚至可以闻到荷花的芬芳,听到采莲的歌声,看到父亲和老师的慈颜。而这一切,是用最朴素最自然的文字写出来的,却又实在构成了表现父女之情,师生之谊的人世间最美的画卷。难怪托尔斯泰说:“如果世界上有优点的话,那么朴质就是最重大最难达到的一种优点”。
  如果要求全责备,即使世界上最负盛名的作家,我们也可以找出他作品的不足之处。对琦君来说,也许她离开大陆太久,对海峡这一边人民生活不够了解,某些作品,在内容上有些偏差;在艺术方面,个别作品含蓄不足,直露有余。
  琦君在创作上的成就是有目共睹的。愿这颗璀璨的文学恒星,永远照耀台湾文坛。
  二十世纪中国著名女作家传陈敬容
  陈敬容
  孙瑞珍
  1989年11月15日,著名诗人陈敬容治丧办公室寄给我一份讣告。讣告上写着:陈敬容于1989年11月8日22时40分在北京逝世,终年72岁。根据本人遗愿:治丧工作一切从简,不开追悼会,不举行遗体告别仪式。兹定于1989年11月17日火化。
  她的遗愿像她的一生一样,平凡而简朴。陈敬容活着的时候,不愿给别人添麻烦,独自一人,在都市的一角,过着平静的自得其乐的生活。死后也不要惊动更多的人,一个人带着她的诗和情,静悄悄地走向另一个世界。
  接到讣告后,我久久不能平静。陈敬容的音容笑貌、言谈举止,她一生的不幸和坎坷久久地存留在我的脑海中。
  “文化大革命”前,我曾和她住在一个四合院里,那时,我的孩子很小,又要去十几公里以外的郊区上班,她常常过来关照我。院子里有一棵很大的枣树,每到甜枣收获的季节,她总是捧着一个小碗,给我送来一碗又甜又脆的大红枣,我觉得她很热情,像母亲般地关怀我。从此,我们成了朋友,彼此也还算信任,空闲时常坐在一起聊聊。她是一个很乐观、开朗的人,但从不谈她的过去,更不谈她创作上的成就。时间久了,我从周围人的口中对她过去的生活知道星星点点。
  十年浩劫,我和她完全失去了联系,各自都离开了这个四合院。1978年,为了编写《中国文学家辞典》和《中国现代女作家》,我又想到了她,几经打听,才知道她的确切地址。一天,寒冷异常,北风呼啸,我和一位朋友来到位于北京正南方向的一座寺庙——法源寺。那时的法源寺还没有修聋,一幅破落、凋零的惨景,院子里来往的人很少,走进里院,使人觉得有些惊然。有人告诉我陈敬容就住在这座破庙的一间房子里,按照看庙人的指引,我找到了那间房子,庙的后院有三间瓦房,分住两家人,中间的堂屋,两家公用,放些碗橱等零七八碎的东西。两家人的门口都是锁头将军把门。窗户都是那种老式有格子的木棂窗,屋子里很黑,我只好趴在窗玻璃上观察,判断陈敬容住在哪间房子里。很凑巧,诗,帮了我的忙。靠窗的桌子上堆着一些不太整齐的杂志,正中间,有一堆摆放不很端正的稿纸,我一眼认出,那上面的字是陈敬容的笔迹,那是她的诗的手稿,我在门上给她留下了一张纸条。回来的路上,我高兴极了——找到了诗,就找到了陈敬容,找到了陈敬容也就找到了诗。
  过了两三天,我接到了她的来信,她约我尽快到她的房子里谈一谈,我又一次到了法源寺。走进她那又冷又黑的房子。火炉燃得不旺,仿佛进了冰窖一般。当她伸出手来跟我握手时,我发现她的手粗糙得如同常年在农村劳动的老农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