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止岚指尖发力，一张密函迅速变成了粉末，俊眉紧蹙，语气冷冽：“重伤昏迷，伤势严重，密奏是皇后娘娘写的，要我立刻回帝都。”
  “好，我们马上就走。”风汐紫没有迟疑，站起身，唤了一声：“听荷！”
  “小姐，奴婢在。”听荷走进来，看着风汐紫严肃的脸色，不知道是出了什么事。
  “我和王爷要马上回帝都，你与暗卫把一切都打点好后，留在风家，不必和我去帝都。我手书一封，派人前往杭州召回旒羽，你就陪着旒羽在江南，直到四哥回来，你们再北上找我。”
  风汐紫这次是以绝对命令的口吻吩咐，听荷也不敢有异议，“是，小姐。”
  听荷带着风汐紫的书信离开书房，书房内，风汐紫对一直沉默深思的墨止岚柔和一笑，手指握住他的手，“止岚，不要担心，陛下吉人自有天相，我相信他一定会没事的。”
  “不，紫儿，你不懂，如果南痕真的没事，皇后绝对不会轻易动用我交给她的暗卫，八百里急报要我们回去……南痕遇刺这件事，恐怕是我的错。”墨止岚反手包裹住风汐紫手，拍了怕，苦涩笑道：“我放走了玄翎，他却在最后给了我致命一击。”
  “是玄翎做的？”风汐紫想起三天前影卫回报，玄翎已经安然到达天澈与楼兰边境。
  不出三天，墨南痕遇刺，想来想去确实也只有玄翎可以做到。
  他居然敢趁墨止岚人不在帝都，下手格杀墨南痕，真真是胆大包天。
  禅位，墨止岚【3】
  “皇宫侍卫死亡七十一个，大内高手拼死二十二，暗卫战殁六个，代价是令来刺杀的五十刺客毙命，可南痕也受了重伤。”墨止岚把密奏上的文字说给风汐紫听，然后摇摇头，长叹：“玄翎鱼死网破，只怕原本这些都是对付我的，南痕，是他计划失败后的一步绝棋罢了。”
  风汐紫想起之前墨止岚放过了玄翎的那一幕，一股愧疚感油然而起。
  也许，那天不是她在的话，墨止岚已经杀了玄翎，也不至于连累远在帝都的墨南痕了。
  此刻，唯一能补救的办法就是离开去帝都，救墨南痕，保天澈江山。
  玄翎既然敢下手刺杀墨南痕，必然还有后招，只是希望他们这次回去，可以赶得上阻止一切的发生……轻轻抚着肚子，风汐紫觉得，一股极为强烈的不祥预感，已经袭上了她的心尖。
  ————柳儿————
  带着怀孕近六个月的风汐紫，墨止岚也不敢快马加鞭，在保证风汐紫安全的最快速度下，也耗时五天才到达帝都。
  马车在暗卫和护卫的联合簇拥下直接越过摄政王府，停在皇宫大门前。
  墨止岚对守卫皇宫的侍从出示了令牌，马车通行无阻进了皇宫，在青砖琉璃之间急速奔跑，终于到达紫宸殿。
  墨止岚跳下马车，扶出风汐紫，一同进了紫宸殿。
  紫宸殿中，丝纱垂落，宫婢侍从都低头静默，谁也不敢多发出一个声音。
  墨止岚与风汐紫快步越过紫宸殿大门，在内殿外与陆明相遇。
  陆明是墨南痕的贴身侍从总管，一见墨止岚与风汐紫，当下也顾不得往日间隙，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竟然啜泣道：“奴才参见王爷王妃，王爷，您总算是回来了！”
  墨止岚扶起路明，问道：“陛下怎么样了？”
  陆明垂首，摇了摇头，哭道：“陛下，他一直挺着，要等王爷回来……”
  风汐紫觉得背后一阵刺骨，陆明这样说，岂不是在告诉他们，墨南痕时日不多了吗！
  墨止岚松开陆明，头也不回往紫宸殿内殿闯去，风汐紫抚着腰，也快步跟着墨止岚，一直到推开内殿的大门。
  紫宸殿内殿，丝纱垂落，温暖如春，却有一股刺鼻的药味，似乎整个殿宇都被药材浸泡过一样。
  咳嗽声，虚弱的从丝纱后传来，墨止岚俊颜平静，眼眸平静，整个人都出奇的平静，只是脚步一走一顿，终于拂开了层层纱帏，看见床榻前的屏风。
  屏风雕玉彩绘，透过屏风，隐隐约约可以看见巨大的龙榻上，坐着一个纤细的身影。
  “陛下，您一定要撑住，臣妾已经派人通知摄政王爷，他很快会回来见你……你……你一定要见一见摄政王爷……”柔美的声音带着凄凄哀哀的语调，好像努力抑制什么，又不想被人发现。
  “紫陌……朕……朕还能等到皇叔回来……回来吗？”细微的几乎听不见的声音，断断续续，随时会成为风中残烛，雨中孤蜡，与往日九五之尊的墨南痕哪有一点相似。
  禅位，墨止岚【4】
  风汐紫捂着唇，睁大眼睛，忍着那股酸楚看着站在屏风旁静默的墨止岚。
  她知道，墨南痕、墨纤羽是墨止岚的亲侄，血浓于水。尤其是墨止岚和墨南痕，一对皇室的叔侄，却彼此给了对方最深刻的信任。携手并肩，几十年来治理天澈，从未有过一丝间隙……这是一种血脉的亲情，斩不断，也消磨不掉。
  饶是墨止岚冷静绝智，也不可能心无波澜，他握有江山社稷，掌控亿万百姓。
  然而此刻，不过隔了一道屏风，已经是任谁也无法挽回的生命疏离。
  对于墨止岚来说，因为他的顾忌而放走了玄翎，导致墨南痕遇刺……不管这件事情是不是主要原因，这错，这罪，都已经深深埋在他心底。
  “一定可以的，陛下，臣妾相信摄政王，他一定会回来见陛下。”沈紫陌已经带着哭腔，却还是努力维持着笑意，苦苦的笑，酸疼的笑；“陛下，你要撑住，不见摄政王，陛下不可以放弃，臣妾，臣妾也不能没有陛下……”
  “朕，朕一定会等到皇叔……一……一定会……”墨南痕的话摇摇欲坠，他告诉自己，现在还不能死，无论如何，他都要见皇叔后一面，否则，他死不瞑目。
  风汐紫咬了咬唇，逼回自己的泪，伸手推着墨止岚，张开唇，无声说道：去吧，他在等你。
  墨止岚被风汐紫这样一推，终于回过神来，他举步维艰，手掌攥成青色。绕过了屏风，声音飘忽而雅致，像一片羽毛，轻轻落下：“陛下……臣，回来了。”
  沈紫陌猛然抬头，看着墨止岚出现，泪痕斑驳，却露出惊喜释然的神色，“摄政王，你终于回来了！”
  “是臣来晚了。”墨止岚走上前，单膝跪在龙榻，“陛下……”
  龙榻上，脸色已经是灰白的墨南痕吃力抬起手，他左胸和腰腹都被利刃刺伤，唯一能自由活动的手臂也好像在一瞬间失去了所有力气，变得沉重决绝。
  他没有了往日的威严，此刻，像是孩子一般，殷殷期盼，“皇叔，到朕…身边来。”
  墨止岚把手放在墨南痕的手掌里，再一次看他这个九五之尊的侄子，心里悲伤万分。
  墨南痕英俊的容颜彻底失去血色，锦被下伸出的手掌也变得枯槁无力，血腥气在墨止岚的鼻尖飘忽不定，而掌下，墨南痕的手指甚至还在颤抖着。
  离开帝都不过几个月，意气风发的侄儿已经病弱成这样，墨止岚心狠狠的揪痛：“南痕，你会没事的，皇叔定会医好你……南痕，相信皇叔……”
  墨南痕半睁眼眸，看着眼前这个俊美绝伦的亲叔叔。
  记忆中，便是父皇驾崩，群臣逼迫也镇定至若的皇叔，这次是真的失去了冷静。
  也许，在他心里，自己这个能力与手段都远远输给他的侄子占了太多的重量……
  对于一个帝王来说，过多的感情反而是一种负累，可这一刻，皇叔的悲伤还是令他宽慰许多。
  禅位，墨止岚【5】
  “皇叔，我知道……这次，是真的不行了……咳，我，心里有数……能撑到见你回来，我……已经是到了极限……”轻轻咳嗽，墨南痕露出了笑意，苍白无力，没有了往日的鲜活，“这皇位……江山……本该都是你的，是我，占有了太久太久，终于，终于该还给你了……”
  “不，南痕，我心甘情愿辅佐你，没有怨言。”墨止岚目光清澈灼灼，用力握着墨南痕的手，好像彼此还是相辅相成的亲叔侄。
  “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所以，我信你……全部都相信你，你……你当年说要保我的江山，我就没有怀疑过你……可是皇叔，我终究还是要走的，这江山，除了你……不能，不能再托交别人了，只有你，才可以……皇叔，南痕这一生是只信你一人。”
  浑浊的眼睛缓缓移动，他虚弱开口：“紫陌……”
  “陛下，臣妾在。”沈紫陌擦干了眼泪，柔美笑着，就算是最后，她也要给墨南痕一个最美好的笑容，而不是悲伤哭泣。
  “代，代朕拟诏。”
  “是，陛下。”沈紫陌坐在龙榻旁的漆木小桌后，素手执笔，含泪拟诏。
  “朕在位十数载，遭天下荡覆，幸赖祖宗之灵，危而复存。先皇嫡亲，墨止岚，仰瞻天文，俯察民心，炎精之数既终。大道之行，天下为公，选贤唯能，故，朕临于病榻前，禅位于皇叔，敕封摄政王，墨止岚为天澈第十二任帝。旨到之日，新皇登基，大赦天下，群臣辅佐，百姓仰尊，钦此——”
  墨止岚仰起头，把眼眸中氤氲的水汽逼退，双膝跪地，正式叩拜：“臣，谢陛下。”
  “起，起来……”墨南痕微喘吁吁，吃力看着沈紫陌，道：“把旨意传给大臣，朕……朕的心事也可以了结……”
  “臣妾，遵旨。”收起了草拟的诏书，沈紫陌跪在龙榻旁，抬起了墨南痕的手放在自己脸颊旁，眼眸朦胧婆娑，啜泣道：“陛下，臣妾会陪着陛下……让陛下永远不再孤单……”
  “不……紫陌，朕要你活着……朕，要你代替朕，守着皇叔，守着天澈的万里江山……皇叔的孩子就快出生了，他将是我们天澈的希望，你，你要照顾好他……”
  费力喘着气，每一下都像是要掏空墨南痕的身体，他缓了缓，目光坚定看着沈紫陌，“答应朕。”
  “陛下……”沈紫陌哭着摇头，她不愿意他一个人被葬在幽幽深处的地宫中，不见天日，她想陪着他，活着的时候做他的皇后，死了也要同穴而寝。
  可是，他说的对，身为他的皇后，她还有许多未完成的使命，现在的她，还不能死，“好，臣妾答应陛下，会活着，等臣妾履行完自己的使命，一定会去陪你……南痕，你要等我。”
  墨南痕灰白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意，微微转动着眼眸，他看着跪在地上的墨止岚：“风汐紫和你一起回来吧……朕，朕想见见她。”
  泪痕，无法回头【1】
  不等墨止岚说话，一直站在屏风外的风汐紫走到他床边。
  跪在地上，第一次，她用恭敬的语气称呼：“风汐紫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你们……都下去，朕，朕有话要和她说。”墨南痕强撑着自己随时会陷入黑暗的意识，将墨止岚和沈紫陌都遣了出去后，才凝聚着眸光。盯着风汐紫高耸的小腹，露出了一丝笑意，“风汐紫，你，起来。”
  “是。”风汐紫点头，扶着龙床的床柱站起来，“陛下，可是有什么要交代我的。”
  “朕，朕一直以来针对你，并不是……不是真的要至你于死地……咳，咳咳……皇叔，迟早是这天澈的皇帝，朕，只是希望能为他找一个真正担当得半壁江山的女人……风汐紫，你，你不是不好，只是，太过凌厉……皇叔，皇叔迟早有一天会为了你做下错事……”
  “陛下多虑了，止岚有自己的主张和打算，涉及到江山大事时，绝不是一个风汐紫可以撼动分毫的。更何况，我既然嫁给了他，怀了他的孩子，也只会想尽办法帮他，绝不可能害他。”
  “我……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风汐紫，在你的心里，最重要的风家……还，还是皇叔？”
  风汐紫没有想到这个时候墨南痕还会问出这么尖锐的问题来，事实上，这个问题，是她一直在回避的。
  墨止岚要的是什么，她风汐紫最在意的是什么，可能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既然不知道，又如何回答墨南痕，然而，此时此刻……
  “陛下这样问我，我也反问陛下，在墨止岚心里，最重要的是我风汐紫还是这天澈的江山社稷？”
  “好，好一个风汐紫……”墨南痕闭上眼，居然笑了出来，一边笑，一边咳，原本身上的伤口再一次崩裂，血渐渐渗出锦被，染得一被通红。
  紫宸殿门口，墨止岚和沈紫陌站在台阶上，眺望远处点点繁星。
  星辉月灿落入眼眸中，沈紫陌淡淡一笑：“听说天上最亮的一颗星是帝王星，代表着人间至高无上的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