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0 节
作者:乐乐陶陶      更新:2021-05-04 17:29      字数:4994
  今日是最后一日入宫,再来时就要等到来年了。没办法,皇上也是人,也是要歇息的,哪能不让人家过个好年?
  踩着宫人们摸黑清出来的路一路走到了翰林院,先点个卯,然后转到皇上平时处置公务用的西阁间儿。和同僚们打过招呼,便坐到自己的位子上,理着今日的东西。
  等天大亮了,桌上的茶已换过四五回,方听到动静——皇上下朝回来了。
  第六十八章
  正是大冬天的,皇上身上穿得极厚;一路上叫人抬着;下舆时只觉着身上发僵发硬,连胳膊腿儿动着都有些艰难。
  进了书房;叫众人平身后;方直进了里面;换过衣裳;才闭眼靠在椅背上。他老了……最近身上越发不舒坦。倒也不是哪一处的病症,而是哪儿哪儿都不舒坦。
  天一冷,胳膊酸腿疼;一觉睡醒后;连脖子都是僵的,腰也酸疼,这气色也……
  想着,睁开眼睛轻叹一声,低声道:“叫白修撰过来。”
  小太监应了一声,弓身退出。
  白安珩人到了,跪拜行礼后,方依着皇上的吩咐走到桌边儿,拿起一份折子,给皇上念起。
  太监不能识字,是怕他们跟外面私下交易什么要紧事情。皇上身边儿的这些个学士翰林们虽多,可也不是哪个都能放心使唤的。早之前,有什么要紧文书,都是皇上自己亲自过目批阅,近年来身子愈发的不好了,这才会找人过来给自己读奏折。
  读奏折不过识字便可,可再怎么说人也更乐意看长得周正的人不是?宫女太监中就算有顺眼的也不能乱用。如白安珩这般,父兄都在朝中当差,又算是天子近臣,知进退、懂深潜,一家老小都在皇上手心儿里面攥着,不怕他不衷心办差,再加上颜周正,且又是知制诰中年岁最轻的一个,来办此差倒是正合适。
  等他一本颂毕,皇上琢磨完那奏折上的事情,再睁开眼睛来看看他,心中可惜了一下宫里竟没个年岁相当的公主能跟这孩子匹配的,倒便宜了韩家,便把这事放到了一边去:“下一本。”
  “是。”恭敬把那本奏折放到一边,白安珩又取过了另一本来,再读了起来。
  年前事情说多也多,说不多也不多,比如皇上这里,折子虽多,但正经事情的却并不多。白安珩今天读的这些奏折之中,十之七八都是请安的奏折,也有提前给皇上献年礼讨好的。不过,虽有送礼的,却没有每年的圣寿节送的多。
  听了小半日,皇上方命他可以歇歇了,不知想起了什么,转头笑着对白安珩道:“不知葱珮的骑射可好?”
  白安珩忙恭敬道:“珩自幼顽劣,倒是缠着兄长学过一些。”
  皇上恍然点头道:“都说你家大哥骑射极好,来年朕欲去东露山,也让这些儿郎试试身手。”
  白安珩中心暗自转了一圈儿,脸上含笑道:“臣自入京后,父亲母亲便不许臣再纵马游玩了,听皇上一说,臣倒恨不能明日便能到东露山脚下才好呢。”
  皇上大笑了起来,似是呛着了,笑到一半又咳嗽了起来。门口儿守着的太监连忙路了进来给他顺气,半天他才摆着手让人下去:“去请几位学士进来。”
  白安珩忙闻声起身,退了出去。
  分明下过雪,可宫中除了种着花草的坛子中再没什么地方能看得见雪,倒是屋顶上虽有,只是离得远了些。
  轻轻呵出一口白气,白安珩心中忍不住有些激动起来——东露山。
  那东露山本是君主历年来狩猎的所在,好大一片的山坡草地,连着树林这么一围,再放出野物来,本就是专门供人涉猎游玩的好地方。
  可自从六七年前,似是因为皇上身子不大好,便再没去过。今日这事,看来又被姜哲给言中了。
  “妖人……”原本韩笙骂姜哲的这两个字分明是指他那张堪比女子的颜面,可如今看来,他妖的绝不止是他的那张脸!
  出了门儿,一拐弯儿,便看到正当值的兄长穿着皮甲站在那里。见白安珩过来,只向他那边扫了一眼,也不必说话。白安珩也只是含笑一点头,便转身去了翰林院那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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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总算是到了年根儿上,前几日庄子上的进益已经都收上来了,甘氏忙成了陀螺,就连韩筃那里也收着了当初陪嫁的几处铺子、庄子上送来的东西。
  打开账册翻了翻,不由得挑起了眉毛:“把头两年的册子翻出来。”
  夏荷忙去开柜子找账册,这些东西在韩筃她们还没嫁的头一年就都送到了她们手中,让她们试着打理,去岁时这些铺子有多少进益她是清楚的,可这会儿看见了今年的,还是吓了一大跳。
  两下一对比,韩筃便知自己果然没记错。手指在上面记着的条目上一一划过,好半晌,方失声笑了起来:“那丫头倒有个做生意的好脑子。”
  “怎么了奶奶?可是赚了?”夏蝉听她这么说,不由得好奇问道。
  韩筃点头笑道:“比头年多了三成。”别小看只多了三成的收益,这可不是个小数目。且这还只是韩梗Ш聊ナ背龅闹饕猓侨险嫦胍幌耄茏拿诺揽刹恢拐庑?br />
  虽她没有韩梗鞘辈皇泵俺隼吹钠嫠济钕耄僖环慈故悄芄坏模直群'心细,平日二人算计出来的点子,最后都是由她细细完善出来的。
  琢磨了一会儿,便叫夏荷拿了纸墨过来,把想到的一一记了下来,预备过两日列出更详细的来一并送到五皇子府上去。
  折腾完这些,便是要去前头的时候了。眼见着没两天就要过年了,别说韩筃这会儿身上无恙,就是有些不舒坦,好歹也是要露上一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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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回过去,韩筃才是自那日知道怀孕的事后,头一回见着这位二婶呢。
  周氏人本就不胖,这会儿更显得要瘦上许多。两人都是四个来月的身子,韩筃只稍显有了些身子,还不算太胖,再拿冬衣一挡,更是看不太出来。可周氏那边,人虽瘦了,倒显得肚子大了许多,满脸的褶子也更重了,远远一看,就跟得了大肚子病似的。
  周氏蜡黄着张脸,先看了看韩筃,笑道:“咱们俩到巧,也不知这对叔侄哪个先出来呢!”
  韩筃笑笑,一时竟想不出话来应她。好在,周氏也只说了一这句,就又转过去冲甘氏笑道:“你说的那位王翰林听着不错,过几日咱们家摆席,也请来坐坐?让你二弟也过过眼?”
  韩筃抬眼朝两位堂妹看去,按理来说,要给孩子说亲事,哪有正经当着孩子的面儿的?不见两位妹妹都死低着头,一声不敢吭么?
  甘氏显是早就习惯了周氏的着三不着两,笑笑:“到时若二老爷在,自然是要请出来见见的。”
  周氏又连忙询问那位翰林的家氏,韩筃听着实在不成话,正想起身带着两位堂妹避出去,就见那边王氏已经笑着站了起来:“我那儿有些新得来的花样子,妹妹们不如过来一起看看?”
  两位堂妹连忙起身,跟在王氏后面。王氏又朝韩筃看来,见她已经扶着丫头的手站了起来,也一并走了过来:“嫂嫂又有新花样儿了?我正想着出了正月叫她们做几个新鲜的肚兜预备着,嫂子可舍得给我瞧瞧?”
  “有什么不舍得的?你的绣活儿好,我还指望着你这个落了地,帮砇哥儿做个他二叔当年用过的那样儿装书的兜子呢。”
  姑嫂一行人说笑着出了正屋,甘氏这才松了口气,送给周氏一对耳朵,听她喋喋不休的打听王家的事儿。她知道,只要自己点头,就得被她缠上,可奈何,她不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两个好孩子叫这对不着调的父母给耽搁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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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进了这处院子,到了屋子里面,韩筃不由得多了几丝诧异。虽从王氏的脸上看来,她这些日子是愈发的鲜活起来,人虽样貌没大变,可身上的气质愈来愈柔和、愈来愈恬静。但进了这屋,却还是吓了她一大跳。
  原本这屋子里,处处都是深得叫人心里憋屈的颜色,哪里像是个媳妇住着的?说句不好听的——寡妇家里恐怕也就如此了吧?
  可现在,处处都是淡雅柔和,那桌上摆的水墨画儿烧的瓷桌屏、床上挂着的嫣红色牡丹富贵帐、地上立着的大缠枝五彩官窑敞口瓶,里头还插着几只新剪下来的腊梅红的黄的好几枝。窗边放着碧绿色低腰敞口花盆中种着几丛水仙,正半吞着蕊、开得正娇。
  看了半天屋子里的摆设陈列,又朝王氏看去,如此看来……他们夫妻相处的定是很不错的。
  韩筃本还有些怕白安玙那性子恐会冷落了大嫂,如今看来……二人相处的倒是极不错呢。
  请二位妹妹坐下,又转身儿叫人给韩筃多摆了几个软垫,王氏方朝一边儿的柜子过去,果拿了些新鲜花样儿出来,冲韩筃笑道:“我这儿的可跟五皇子妃画出来的比不得,不光是新鲜样儿比不了,连画功也差了许多呢。”
  韩筃笑道:“嫂子这儿的样子也是极新鲜的,她最爱琢磨巧的,这些大气端庄的样子倒是不喜欢呢,我若要寻,还只能找嫂子。”
  二人客气了几句,便拉着两个妹妹说话,总算见她二人神情松了下去,韩筃方道:“今天怎么没见周表妹过来?”
  白玲道:“她前儿咳嗽了,有些受寒,今日便没过来,怕过了病气。”
  “可叫了大夫?”“之前怎么也不提一句?到底是一个人。”
  说着,二人忙叫来各自的丫鬟,回去取些常用的药材,打发人送了过去。
  第六十九章
  “母亲身上不舒坦,这才……”白珠这话是垂着头说的;可韩筃二人都看出来了——周氏现在只宝贝着她自己肚子里的那个;剩下的空儿才顾及得上她那个宝贝儿子,别说一位寄人篱下的表小姐;就是亲生女儿病了;怕也不过打发些药也就算了。
  二人对视一眼;轻叹一声。她们妯娌二人都是家中嫡女;哪里受过如此冷落?白家二房这事也算是奇了,从来只听说过冷待庶子庶女的,还没听说过哪家嫌弃自家亲生女儿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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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晚上;众人聚在一处用饭。周氏在这边坐了一上午;午饭没吃人就回去了,后头丫头来报信道,说是回去觉着身上不舒坦,直叫大夫来,晚上便不过来吃饭了。
  甘氏也不在意,只张罗着剩下的人用饭,桌儿上没了她,一群女人倒都觉着更舒坦了呢。
  等到了晚上,夏荷扶着韩筃回屋,进了门儿,就见夏蝉一脸要笑不笑、要气不气的模样迎了过来。
  “怎么了?又跟哪个斗嘴了?”这丫头性子急,若是哪天没有事韩筃才觉着奇怪呢。
  夏蝉忙扶着韩筃坐下,伺候她换衣裳,神秘兮兮的低声道:“今儿个我去东小院儿给那位表姑娘送药去,您猜她这病是怎么得的?”
  韩筃疑道:“什么怎么得的?听说是受了风?”
  “哪儿啊!是叫那边那位少爷给气的!”夏蝉气得双手一叉腰,脸上的怒色止也止不住,“那位爷也不知受了哪门子的气,听说前天晚上回来,吃多了酒,大半夜的竟跑去姑娘们住的院子去了……”
  韩筃一惊,那白安珹难道竟敢……就算那是他母亲给他看中的媳妇,这还没过明路、人家还没出孝呢,哪能如此?!
  夏蝉气乎乎的接着道:“听说他先是要往那位小姐的屋子闯,叫丫头婆子们给劝住了,后来又硬要讨周姑娘身边儿的淡妆!”
  “……讨要丫鬟?”白安珹跟身边的丫鬟不干净,这事儿众人都是心知肚明的,可没人能管得了,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如今,他讨人都讨到自家亲戚家去了?!
  脸色沉了沉,韩筃心里也有几分动气:“以后你们都不许去那边院子,有什么事叫仆妇小厮们过去。没得干干净净的丫头送到那种地方去!”
  见韩筃生气了,夏荷忙帮她顺着气,瞪了夏蝉一眼:“主子双身子的人,动不得气,偏你嘴快!有的没的听了一大堆,也不知真假……”
  听她说“真假”,夏蝉也负起气来,一仰脖子:“那也不能不告诉啊!这话都是素心哭着跟我说的,我看她红着眼睛,心里有气说不出的样子,缠了她半天她才说的!他们那院子,我以后可是不敢去的了,可像她们这般,便是想走,也是再走不成的……”
  说到后头,两个丫头心里都有些凄凄然,自己遇上了好主子,又落到了好人家,以后自有出路。像她们那样儿,连跟着的主子都是个没根儿的,何况她们自己?
  白安珩打帘进来,见屋里几人都沉着张脸孔不吭声,不由得一挑眉毛:“这是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