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2 节
作者:打死也不说      更新:2021-05-03 16:30      字数:4810
  安庆大长公主又不善经营秘谍,便是早年欧阳太傅有过布置,也早在这几年里拱手让给了锦衣卫,若来的是锦衣卫的人,倒也罢了,偏偏是她手下最得力的郭钊。”
  “所以我们可能都误会了。”少年双眼显露精光,“那郭钊未必就是冲那人去的。先生别忘了,安庆大长公主手下还有一个得力亲信曹泽民,是被流放到了岭南,也许就是在德庆呢?”
  郎中想了想:“确实有这个可能,流放充军到岭南的罪人,无论分派到哪一个军户所都是有可能的。既然章家与崔家能去德庆,曹泽民未必就不能去。”
  少年看了看天色:“可惜眼下时间不够了,不然我们还可以再想法子查一查,看曹泽民究竟是去了哪里,也就能弄清楚郭钊的目的了。”
  郎中捻胡冷笑:“虽然不知道曹泽民所在,但郭钊既然是要去德庆,我们少不得要想个办法,赶在他前面先行,又不能叫他发现了。不然可没法解释我们为何再次与他同路。”
  少年瞥了远处码头上郭钊的船一眼,微微冷哼一声,翘起了嘴角。
  郭钊对这二人的一番商议布置全无所知,他心中惦记着流落德庆的同门,心中有些黯然,但当着随从们的面,又不好露出来。听得底下人报说一应行李食水用品都搬上船了,已经可以开航,便匆匆用过午饭,登舟起行。
  船升起满帆,才离了广州码头没多远,正是该迎风破浪全速前进之际,不知为何竟渐渐慢了下来。郭钊心中有些不满,便派人去向船家质问:“怎么回事?”
  不一会儿随从满头大汗地来报:“不好了,四爷,船底的钉子松脱了,须得立时回航,否则到不了江心,船就要散了!”
  郭钊一惊,继而大怒:“怎么回事?!离岸前不是都检查过了么?你们分明说过万事妥当的!怎会出了这等纰漏?!”
  随从哪里知道是怎么回事?只能哭丧着脸道:“想必是这船年久失修,不堪载重,我们带的人与行李又多了些……”
  郭钊脸色难看得不行:“好了,多余的话少说,赶紧将船驶回码头,再雇一艘船!这回你们可得给我检查清楚了,若再出纰漏……”他盯了那随从一眼。后者心惊胆战地应声,退了下去。
  郭钊暗暗气恼,只觉得万事不顺,但同时也觉得有些奇怪。他这回雇的船家,是当年欧阳太傅还在时,驸马府在广州的商铺掌柜用惯的旧人,原是珠江河上的老资历了,按理说不可能会出这等纰漏。船离岸前需要经过再三检查,确保万无一失,这是任何一个新入行的船家都该知道的规矩。今日他遇上这等变故,才出航便不得不折返,到底是意外,还是人祸所致?
  他暗自思索着,并没留意到,在离他这艘船数十米外的江面上,有一艘满载货物的旧船驶过,驶向他原本要去的方向。
  斗笠少年从货船的船篷向外探头张望,看着郭钊的船慢慢回返,缩回篷内,与坐在对面的郎中对视一眼,微微一笑:“可惜了,若是下手的人再狠些,直接沉舟,说不定连船上的人一同做了水鬼,省了多少麻烦。”
  郎中摇摇头:“这般将事情做绝,给再多银子,那些地痞也是不敢下手的,反而显得咱们有意谋害于他,打草惊蛇。”
  少年又问:“那先生找人下手的时候,可曾隐藏好身份?咱们在这里本是生人,若是郭钊有意查探,很容易就会发现是我们下的手。”
  郎中却淡淡地道:“自然是隐姓埋名,又蒙了脸去找的人。那郭钊行事急切,失了耐性,为了争抢那批货物,得罪了不少人。加上欧阳家当年在广州也是呼风唤雨的大户,如今卷土重来,焉能不引人警惕?每年从西洋、南洋来的货物就只有那些,为了护住各自的利益,暗地里要给他下绊子的商家多得数不胜数。我如此行事,即便郭钊查到下手的人,也只当是那些商家下的手,哪里会想到我这个庸俗势利的游方郎中头上?”
  少年抚掌而笑:“妙-极。此计还有一个用处,那就是受损的乃是郭钊所雇的船家,他本人只需另雇别家的船就能继续前行。落到他人眼中,只当是下手之人给船家们的警告。这么一来,他要再找别的船行,恐怕要费上不少功夫。”
  “不错。”郎中抚须微笑,眼中露出几分欣赏,“我吩咐下手之人时,确实透露过类似的口风,想必此时广州码头上的船家都在惊疑不定呢。等到郭钊查到此事完全是子虚乌有之时,已是三五天之后了。”
  两人对望一眼,又齐齐露出了微笑。
  有三五天的时间,足够他们到达德庆,抢占先机。
  第四十章 相遇
  斗笠少年与郎中三日后到达德庆,几乎是一下船,就展开了调查。他们要找的人就隐藏在沈家,而沈家又是从东莞正式被调入德庆的,在千户所一定会有留档。只是他们没有官家身份,不好从千户所下手,便先找上了千户所驻地周边的小商家、小饭庄、小酒馆。
  他们眼光很准,不到一天时间,就打听到了不少沈家的消息。
  沈家确实在几个月前来到了德庆,就分配在九市百户所,听说是做的巡守林场的差使。这个差使虽劳累了些,但只要操作得当,油水是很足的,先前负责这项差使的几家军户都占了便宜,沈家因为章家相让才得到这个差使,很多人都认为他们走了狗屎运。只是沈家人在军户中的名声很差,据说他家男人好吃懒做,手上有伤,不方便参与士兵操练,能做个军余,得了个好差事,已是看在他与章家有亲、而他小舅子又是个修军械的好手的份上了,但他那个老婆却总是在人前抱怨章家无情无义,不肯将他男人提为正军,还常常说起他们从前在东莞千户所时有多么风光,曾经拦截过多少走私的海商,又见识过多么珍贵的珠宝香料等等。
  那些小商家、小酒馆的老板娘们都对沈儒平的老婆十分厌恶,因为她总是对她们露出轻蔑的神色,好象她们是没见过世面的乡下妇人,而她却是高高在上的贵妇似的,每次见到沈儒平的老婆,她们都忍不住要奚落几句。最近这个月,听说沈家总算倒了霉,她们都在暗地里乐。据说因为沈家人总是说章家的坏话,惹来章家不满,特地疏远了他们,结果就有不少看不惯的人在暗地里给他们下绊子,章家一律袖手旁观,沈家的男人先是被派去扫猪场,又因为巡视林场时偷懒被人告上了衙门,挨了知州大人好一顿训斥,还被扣了半年钱粮;紧接着沈家婆娘在市集上买菜时与人拌了几句嘴,叫人刮了两个大耳光,她哭闹着不肯罢休,有人劝她别闹了,反叫她骂了一顿,结果在九市一带声名一落千丈,如今都没人肯找沈家母女做针线了,他家女儿想上集市卖绣品,别人都绕着她走。
  钱粮被扣,又没法通过卖针线贴补家计,沈家无力支撑,只能老老实实去求章家。
  章家给他们送去了米面瓜菜,他们才免去饿死的命运,世人都赞章家以德报怨,行事宽仁,而沈家夫妻则再也不敢说半句章家的坏话了。
  这些都是九市百户所的军户眷属进城时闲谈传开的,因沈家得了巡林场的好差事,许多人都等着看他们笑话。若不是章家老二在卫所内地位稳固,章家三媳妇又跟千户大人的小妾有私交,只怕早有人抢那差事去了。
  郎中没想到事情会是这样,他本以为沈家人应该是清正耿直的忠臣,不然也不会为了拯救皇太孙而做出这么多牺牲,可听这些百姓与军户的闲言,沈家人比他想象的差得太远了,以至于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弄错了人。也许……他们议论的是另一个沈家?
  少年却只是冷笑以对:“这有什么可奇怪的?沈家老爷子或许还能让人觉得有些清正忠直之风,但他的儿女却没学到他的优点。当年若不是沈老爷子那气度还能唬弄人,你当他家能攀上这么多显赫的姻亲
  郎中古怪地看了他一眼:“小友,这沈家……不是你的外家么?身为外孙,不好这般说长辈的不是吧?”
  少年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谁是他家外孙?我母家娘家姓张!”
  郎中欲言又止,想起在主上身边的亲信圈子里流传的关于这位少年死里逃生的经历,他决定还是少说几句,便扯开了话题:“这些传闻里头,似乎都少了某个人,小友可曾留意到?”
  少年默然。传闻中完全没有沈家儿子的消息,甚至没人留意到沈家还有一个儿子!听到这个问题的人都纷纷露出讶色:“沈老大居然还有儿子?他们夫妻只带着一个闺女度日,说实话他那闺女倒是不错,长得清秀,说话行事也知礼,不象她父母那般可恶,可从没听说她还有兄弟啊?你是不是记错了?”
  有些嘴巴不好的人甚至还取笑说:“沈老赖那人怎么可能会有儿子?不修阴德的家伙,注定了要无子送终的!”
  沈儒平目前自然是无子送终的,郎中与少年都了解到,沈家独子早在流放路上就夭折了,据某人说是为了救太孙才不得已牺牲的。如今这种说法的可信度自然是打了折扣,但沈家名义上确实有个“儿子”,而这个“儿子”,就是他们千里迢迢前来岭南要寻找的前皇太孙朱文至。
  少年想了想:“或许是沈家到了德庆后,章家知道真相,便立刻将人保护起来了,不让他与外人接触?从传言来看,章沈两家显然有些不和,章家是不会放任沈家继续挟天子以令诸侯的。”
  郎中眯了眯眼:“胡四海……”
  两人对望一眼,不约而同地想起了传闻中沈家还有个会修军械的小舅子。沈儒平之妻杜氏的亲兄弟早在当年沈家出事时就与她断绝了关系,哪里还有什么沈家的小舅子随他家一同前来德庆?再一打听那“小舅子”的姓名,得知是古月海,他们便立刻判断出这是胡四海的化名。少年有些激动地道:“胡四海在到父亲身边侍候之前,是在兵仗局当差的!他手极巧,小时候我不慎将欧阳太傅送的自行船给摔坏了,就是他帮我修好!每年秋季游猎,他也始终跟在父亲身边,无论是谁的弓弦坏了,他马上就能修补妥当,寻常军械想必也不在他话下!”但他只激动了一小会儿,便马上冷静下来,语气也变得冷淡多了:“不过,若是他跟兄长在一起,应该更倾向于沈家,而不是与章家亲近。他对太子妃的忠心早已盖过了一切,想必会对章沈氏更为信任。”
  胡四海的消息还是不难打听到的。
  从他到达德庆开始,数月来,也就是每月到千户所去了三次,基本都是去修军械的,听说修得挺好,无论是千户大人还是底下的士兵军官都很满意。据见过的人形容,这“古月海”约三十多岁年纪,中等个子,面白无须,说话很是文气,只是十分沉默寡言,不大喜欢跟人来往,做事时也是独个儿忙活,从不叫人帮忙,虽然因为一手好技术备受尊崇,却从来没答应过跟别的士兵一起去喝酒取乐,甚至有人听说他还未娶妻,想要给他牵线做媒,他也断然回绝了。为着他这孤僻性子,他人缘渐渐差了下来,若不是没有别的坏毛病,早就惹人生厌了。倒是有人想起他跟沈儒平的老婆是表姐弟,背地里笑话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也有人心中生疑,沈儒平的老婆虽然憔悴,但看年纪无论如何也不超过三十岁,怎会反而是这“古月海”的姐姐?若说是兄妹还更合理些。
  郎中与少年打听到这里,基本已经可以确定这“古月海”绝对就是胡四海了。而且这人神出鬼没,又不喜与人来往,修完军械后即使时间再晚也要赶回九市,活计做不完宁可第二天一大早赶来,也不愿在城中过夜,极有可能是因为家中有人离不得他照顾。只可惜德庆城里打听不到“古月海”的住处,据说没人去过他家,只知道他是九市百户所名册上的人而已。
  沈家与章家也都在九市,这意味着,皇太孙也十有八九是在那里。
  郎中与少年立刻赶赴九市镇,没费什么力气就找到了章家与沈家的住址。因为先前听到的传言与他们所了解到的情况不符,为了确认谁是谁非,他们并未惊动这两家,只是在暗中观察。少年去监视章家,郎中则负责沈家,一天过后再碰头交换情报,发现无论是哪一家,都不曾收留皇太孙,那么皇太孙到底在哪里呢?
  郎中思索过后道:“直接找上沈家问吧,信是他们递过去的,太孙前几年也是藏在他家,想必他家对此事最清楚。”
  少年默了一默,道:“还是先不要惊动沈家的好。信虽是姓沈的人寄出,但你别忘了,她是章家人,又是通过章家的亲戚传的信。再者,照如今的形势看来,章家知道兄长下落的可能性更大。”
  郎中皱眉道:“那就直接找上章家问?但我今天冷眼瞧着他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