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5 节
作者:打死也不说      更新:2021-05-03 16:30      字数:4796
  “她成天骂母亲与我,说的那些话,简直昧了良心!母亲忍得,我忍不得。外祖父、外祖母一番好意,费心费力,连舅舅都受连累丢了官,最后却要遭人泼脏水!母亲贤良淑德,自然不会与妯娌计较,我却要为外祖家讨回公道呢!”
  陈氏眼圈一红,低头垂泪:“都是我不好,可你以后万不可再这样了,若你有个好歹,叫母亲怎么活?!”
  “我既然敢做,自然会无事,一会儿见了祖父他们,你可别多嘴,连父亲都瞒着才好。”明鸾换好了衣裳,又拿干巾擦头发,陈氏接过干巾,把女儿头发散开,细细擦干,又拿过一件厚厚的大棉袄裹住女儿,方才带她出舱。
  此时章寂与章放已经教训过宫氏一顿,宫氏正哭着为自己辩解:“……从来没有说过要烧死她的话,都是她在撒谎,父亲与相公怎么能相信她一个毛孩子的话?她分明是故意吓人的,说是跳江,其实是做戏,哪里有什么危险?!”
  “你还敢说!”章放怒道,“三丫头不会水,家里人谁不知道?!若她是做戏,何必要冒此大险?这江又宽又深,一不小心就没命了,她又不是个蠢的,怎会拿自己的性命当儿戏?!”
  宫氏哭道:“我才不信呢!她要是真不会水,哪里能在水面上坚持这么久?相公别叫她骗了去!”
  章放怒极反笑:“我又不是瞎子,她会不会水,我会看不出来么?我看你是嫌日子过得太安生了,非要挑点事出来,闹得全家不宁才高兴!我们章家可容不得你这样的搅事精,既然你不能安生度日,就离了我们家吧!”
  宫氏愣住,不敢置信地望着他:“相公你在说什么胡话?我是你结发妻子,为你生儿育女,十几年夫妻,你居然为了这个小丫头几句谎话,就要休妻?!”玉翟从船尾奔了过来,一脸紧张地盯着父母。
  章放笑了笑,扭开头没说什么。明鸾暗暗掐了自己大腿一把,眼泪汪汪地扑上前跪在章寂面前,抱着他的大腿道:“祖父,我真没撒谎,您忘了么?我是不会游水的。方才我一入水就怕了,使劲儿扑腾,可身体还是止不住往下沉,我喝了一肚子江水呢。还好那边船上有个好心人救我,不然我早就沉下去了,等不到二伯父来救我。”
  章寂扶起小孙女,柔声道:“好孩子,祖父心里有数,这种话我是不会信的。”
  明鸾低头擦了擦泪,眼角瞥着宫氏,小声道:“我近来总劝二伯娘帮忙干活,兴许是惹她生气了,她才会容不下我的。我是晚辈,本不该指责长辈的错处,我给二伯娘赔不是吧?”
  宫氏不听这话还好,一听这话便跳了起来:“死丫头,若不是你,事情怎会闹到这个地步?!你还装什么好人?!”
  明鸾哇的一声又哭开了,还躲到章寂身后去,章寂没好气地瞪着宫氏:“你还要闹到什么时候?!我们家已经死了三个孩子,你还要再逼死一个么?!”
  公公都开口了,宫氏再生气也不敢再公然违逆,只能委委屈屈地跪下:“媳妇不是这个意思。”
  章寂扭开了头,对一众家人道:“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以后谁还敢再提起此类话题,断不轻饶!”众人齐声应了,他才放缓了语气,沉声对明鸾道:“今儿的事你也有错,等到了地方安顿下来,你给我仔细抄一百遍孝经,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能再轻易去寻短见,知道么?!”
  明鸾怎会寻短见?一百遍孝经也很容易对付过去,自然是忙不迭点头。
  章寂却没有因此感到放心,反而眉头紧蹙,感叹道:“你的性子这般激烈,真不知是好是坏……”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命陈氏带着明鸾回舱中休息,又嘱咐她给孩子喂姜汤,小心照顾,以防感染风寒。
  事情就这么平息下来了,明鸾施苦肉计,将宫氏的气焰彻底打压下去,又暂时消除了被发现的隐患,日后如果再有人提起她前后言行不一,不象是同一个人,或是拿什么鬼上身、妖怪占了身体之类的话说嘴,就拿章寂今天的话驳回去。
  她是志得意满了,宫氏却是满腹冤屈无处诉,虽然公公没有接过丈夫休妻的话头,但这话既然提了,就不能掉以轻心。待众人散去后,宫氏找借口遣开女儿,自个儿找上丈夫,哭着指责道:“相公今日是怎么了?你从前可没有对我说过这样的重话!我知道我娘家人不争气,你心里有怨,早就看我不顺眼了,可在彭泽的时候,你说了什么来着?你说不会因为我娘家人的所作所为埋怨我的,还说我们夫妻要一辈子相互扶持,谁也不能离弃谁。那时候说得好听,如今怎么就变了卦?!”
  章放怒道:“我当日说这话确实是真心,那时候儿子刚刚没了,我伤心得不行,见你比我更伤心,怕你会想不开,才好言安慰,原想着你我夫妻遭此大难,便是平日有些磕磕碰碰的,看在儿女的份上,都忘了吧。可我没想到,你这刻薄性子根本就改不了,以前在京里时就不象话,如今还越发变本加厉了,真真枉费了我当日的一片真心!”
  “我刻薄?!”宫氏涨红了脸,“我如何刻薄了?如何不象话了?你给我说清楚!”
  “难道不是么?从前家里安好时,你就惯会出头拿尖,跟妯娌们争闲气,哪一房多花了点银子,你要议论几句,哪一房多吃了点补品,你也要抱怨,母亲夸了哪一房的孩子,你就非得揪出那房孩子的错处,把人压下去!若有下人说你娘家一点不是,你就把人打得半死!母亲不喜欢你这样,你不知悔改,还总在我跟前挑拨离间,埋怨母亲偏心长房与四房。”章放盯着宫氏,“我就不明白了,当初你刚进门时,明明还能装个贤淑模样,怎么这几年越变越厉害了呢?起初我只道是大嫂子眼光好,帮母亲挑了个好媳妇,今日才算想明白了,大嫂子那样的为人,又怎么可能真给我挑个贤惠端良的妻子?!”
  宫氏气得浑身发抖:“我十几年来相夫教子,含辛茹苦,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沈绰不好,与我什么相干?你怎能因此便说我不贤?!你今日拿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埋汰我,可是因为见儿子死了,想要早早休了我,好另娶一房妻室生个嫡子继承香火?我告诉你,你别做梦了!我替你母亲守过孝,如今也没了娘家,属于三不去,你别休想将我赶走!”
  章放笑了笑,扭头盯着她:“谁要休你了?我要是看你不顺眼,大可以找个地方将你丢下,由得你自生自灭,就如大嫂一般,看看你凭这张臭嘴,能不能养活自己!也省得你把女儿教坏了,日后丢我们章家的脸!”说罢甩袖而去。
  宫氏只觉得眼前发黑,身上发冷,心里忽然害怕起来,这时她眼前一花,抬头望去,却是陈氏站在了她面前,脸上神色透着冷意。
  第六十一章 警告
  宫氏看着陈氏的神情,不知怎的心里有些发虚,只是陈氏素来软弱,她又觉得方才自己受了委屈,全是因为陈氏亲女的缘故,胆气顿时便起来了:“三弟妹这是做什么?难不成你也要来寻我的不是?!”
  陈氏淡淡地道:“二嫂子,我素来都觉得家和万事兴,从不与人争闲气,遇事也多是退让,你是知道的。”
  “那又怎么样?!”宫氏丝毫没有害怕的意思,“你闺女设套陷害我,叫我在老爷跟前挨了训斥,你还有脸说什么家和万事兴,我告诉你,休想!这口气我无论如何也吞不下去,迟早要叫三丫头受教训!”
  陈氏盯着她道:“她方才被你逼得跳进江水中,差一点就丧了性命,二嫂还觉得不足么?”
  宫氏冷笑:“那是她在做戏!又不曾真丧了性命!”不屑地撇了撇嘴。
  “难道二嫂真要我家女儿丢了性命,才肯善罢甘休么?!”陈氏脸上的表情又冷了两分,“你我都是为人父母的,自家骨肉若有个好歹,做母亲的心里是什么滋味,二嫂应该比我更清楚!我虽一向忍让,但方才看着孩子浸在冰冷的江水中,那种痛意真是深入骨髓,若能保得我孩儿性命,便是叫我舍了自己的命,都是心甘情愿的!连命都能舍了,别的又有什么要紧呢?!”
  宫氏听出几分不对:“你到底想说什么?这是在威胁我?!”
  “弟妹不敢。”陈氏深吸一口气,移开了视线,“弟妹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当日还在池州时,沈家大奶奶丢了一件她儿子穿过的袍子到我们这边,原是冲着老爷去的,只是老爷认得那不是他的衣裳,叫我问问家里人是谁的,结果无人认领,当时,沈家的昭容曾经来找我,说那是他家的衣裳,让我还给她。二嫂子,你可还记得?”
  宫氏不明白她为何提起这件事,只隐隐约约记得好象是有这么回事,心下忽然觉得有些不安,目光也闪烁起来:“你提沈家人做什么?”
  陈氏面无表情地道:“不做什么,只是弟妹如今回头想起,沈家的昭容不知是否清楚她母亲的恶毒用心,然无论如何,若她当时顺利将衣裳拿回去了,自然也就没有后头的事了。谢姨娘不会拿那件袍子改成骐哥儿的衣裳,上面的病气也不会过到骐哥儿身上。骥哥儿……虽说跟沈家的安哥儿有过接触,但他究竟是什么时候发病的,谁都说不清楚。骐哥儿与谢姨娘当时跟他在一个舱房里过夜,倘若是从骐哥儿身上过的病气……”她转头盯着宫氏,“我有时候会想,倘若那一天,不是有人拦住沈昭容拿回衣裳,我们家还会不会失去这么多孩子?”
  宫氏脸色煞白,她也想起这件事了。当日她只是心里埋怨沈家人,不甘心叫他们称心如意,才会随便寻点借口为难沈昭容而已,哪里料到会有后来的结果?亲生的儿子死得这么惨,倘若真是从骐哥儿身上过的病气,那叫她情何以堪?!
  陈氏看着她脸色越来越难看,心中生出一丝不忍,只是一回头,便看见明鸾不知几时出了舱口,正在望着自己,想必也把自己与宫氏的对话听在耳中。陈氏咬了咬唇,硬下心肠继续道:“这件事,我没有告诉老爷与二爷。”
  宫氏愣了愣,但很快就反应过来:“你……”脸色更加难看了。
  陈氏道:“谢姨娘告发此事时,只提到沈昭容曾经想来取回衣裳,却被她母亲叫回去了,过后还挨了罚,我也没提过二嫂子故意拦人的事,因此老爷与二爷至今还不知道二嫂做过什么。若他们知道了,想必会责怪二嫂,再加上今日这一出……气头上还不知道会如何。死者已逝,生者何辜,我们到底是一家人,还要把日子过下去的,二嫂子,你说是不是?”
  宫氏打了个冷战,怔怔地看着陈氏,仿佛从来没真正认识过这个妯娌似的。今日明鸾闹了一场,她已经挨了一顿好骂,但明鸾到底没出事,然而,死了的那些孩子却不同。若是当日拦着沈昭容取回衣裳的事传到章寂与章放耳朵里,章寂尚可,章放是一定容不得她了。沈氏被章家人所弃,固然让她感到心中畅快,但若同样的命运落到她头上,她实在难以想象那会是什么样的情形。她已经没了娘家,没了一个儿子,不能再失去婆家,失去女儿了。
  陈氏看着宫氏在那里发怔,脸上露出了害怕的神情,便也不再步步紧逼,只轻声道:“二嫂子,你好自为之吧。我知道你素来嘴上厉害,只是为人也需修口德。”说罢她便拉着明鸾回舱去了,只留宫氏一人在甲板上发呆。
  明鸾一家睡的地方是在后舱,此时没别人在。明鸾钻回被窝里取暖,瞥了陈氏一眼,心里的郁闷消散了几分。虽然陈氏对宫氏说的那番话在她看来有些不痛不痒,但对方愿意走出这一步就好。她抬头冲着陈氏笑笑:“我还以为母亲会再次忍让下去呢!”
  陈氏坐在她身边,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你还敢说!若不是你胡闹,事情哪里会到这个地步?!你二伯娘不过就是嘴上坏些,又不曾对你如何,你何必闹得她下不来台?”
  才说她有进步,怎么又来了?明鸾翻了个白眼,眼角瞥见有个人影在舱口处晃了晃,似乎是章敞,灵机一动,便扁了扁嘴,哽咽道:“我也不是有意的,当时我是真的害怕极了。她毕竟是长辈,如果她在祖父面前说我坏话,祖父信了她,那我该怎么办?母亲您一向是处处忍让的,别人踩到你头上,你也一声不吭,我受了委屈,你只会叫我忍气吞声,哪怕是二伯娘说了外祖父与外祖母的闲话,你也只当听不到,从不跟她争吵。父亲就更不用说了,他一直不喜欢我,以前谢姨娘和弟弟还在时,只要谢姨娘说了我的坏话,他问都不问是真是假就会骂我。如果二伯娘说错了话,二伯父骂她,父亲一定会说是我的错,与二伯娘不相干。万一二伯娘真要逼死我,还有谁会为我说话呢?母亲说我不该跳江,害家里人担心,可如果真的要被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