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节
作者:青涩春天      更新:2021-02-17 11:12      字数:5031
  “不!”菲尼斯高叫。他知道自己赶不及,随即从怀中掏出一样东西,抛向师尔特。几乎与此同时,焰狮一跃而起,把铁匠压在利爪和火焰之下。
  “畜牲!”吟游诗人满腔怒火,忘了自己根本无法与焰狮对敌,大步向前。焰狮从师尔特身上抬起头,张开大嘴,露出白森森的利齿,想要把菲尼斯也一举扑倒。
  它忽略了黑袍法师。
  西莉娅不知什么时候取出一个卷轴。她用瘦削的手指抚过羊皮卷,上面的文字逐渐闪起白光。然后,她伸过短杖,让杖顶的黑玉沐浴在白光中。
  “Wenzdo sogdo toado maihs。”她吟道,循着声音,用法杖指向焰狮。
  焰狮对法术吟唱十分敏感,立即抛下菲尼斯,向西莉娅扑来。但黑袍法师赶在它之前,用简短的咒文启动了卷轴。有生以来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焰狮被敌人抢了先。
  宛如极地风暴骤然来临,甬道中的温度瞬间降到冰点之下,空气中突然出现无数冰晶,飞速旋转,化为冰柱。菲尼斯感到寒气彻骨,鼻腔刺痛不已,看着冰柱疾速飞出,就象咆哮的白龙,迎向焰狮的身体。冰晶遇到火焰,化为水气,随即再度凝结,紧紧裹住猎物。
  焰狮大半个身子被冻成一座晶莹的雕塑。它的右前爪离西莉娅只有几寸,仍在空中徒劳地抓挠,右眼不断眨动。隔了一会儿,它重重倒在地上。
  师尔特慢慢爬起来。“我的衣服,”他悲哀地看着自己赤裸的上身。令他引以为傲的白衬衫,现在已经变成一片千疮百孔的破布。
  “诸神保佑,你没事!多亏阿丝提娜的护身像。”
  师尔特捡起铁锤,大踏步走向焰狮。“卡德林斯!”他大吼,只一锤就把冰雕劈成两块。
  “我的衣服。”铁匠又重复了一遍。
  菲尼斯俯身在地上寻找那个小木像,却一无所获,只好沮丧地摇摇头,推测它已经被烧毁了。吟游诗人抬起头,石魔像仍站在那里,身体发出轻微的爆裂声。他惊讶万分,看到石头表面出现无数裂纹,渐渐伸展扩张,如同久旱不雨的土地。石魔像做着奇怪的动作,四肢扭动,大块碎石接连崩落,没过一会儿,它就坍缩成一堆石块。
  菲尼斯想了一下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由于眼睛看不见,西莉娅的法术有点偏差,一半命中焰狮,另一半则击中了石魔像。这石头巨人刚刚被魔法火焰烧得高热,又骤遇冰寒,石头无法承受温度的剧变,因此裂开了。
  “了不起!”菲尼斯喃喃自语。“一下干掉两个。”他望向西莉娅,黑袍法师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她的力量已经恢复,比在狂风山谷中更为强大。然而她的灵魂呢?此刻她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菲尼斯沉默了一会儿。“走吧,”他说道。师尔特拎起背包,向焰狮的尸体啐了一口。
  西莉娅蹲下身体,系紧鞋带。她的手藏在长袍褶皱里,从脚下摸出一个硬硬的东西。那是一个木制小雕像,原本曾有三个头,现在只剩一个了。她把它握在手心,悄悄塞进衣袋。黑袍法师听到吟游诗人的叹息,却没有觉察到,那叹息中隐藏着宽容与悲伤。
  甬道并不太长,末端连结到一个石厅。粗糙的石墙上镶着晶石灯,对面有九扇铜门,左边三扇紧锁着,右边三扇完全敞开,中间三扇门则打开一半。地板上用不同的语言刻着几行文字。
  “来于有形,归于无形。”菲尼斯念出声来。“那是什么意思?”
  “或许是说,来的人都要死。”师尔特用铁锤敲着掌心,让血液流过肌肉。“来吧,看我到底会不会死。”他喃喃自语,走向右边第一扇敞开的门。
  “别轻举妄动!”菲尼斯叫道。“这里还有一行字……”他辨认着扭曲的字体。“你的选择……命运……”
  “你的选择就是你的命运。”西莉娅诵出全文。她听不到两个男人的回答,知道他们是由于惊讶而沉默。“一句古老的格言,”她解释道,“在达玛家族已经流传了很久。我从书上读到过。”
  菲尼斯和师尔特并不认识门上的字。实际上,除了达玛智者,整个阿拜迪恩大陆恐怕没人能看懂。
  早在千年以前,达玛家族就创造了一种文字,用来记载秘密文件,或是传达重要的消息。这种文字被称为“达姆林”。
  门上的文字和符咒正是用“达姆林”写成。左边三扇门出自黑袍法师之手,分别是腐烂、背叛和死亡;右边三扇由白袍法师建造,代表莽撞、愤怒和净化。中间三扇门则是恐惧、迷失和痛苦,由中立法师设计。每扇门后都有特殊的魔法陷阱,无论闯入者选择哪一扇门,都会遇到难以想象的考验。
  “要进哪一扇门?”
  西莉娅听完菲尼斯的描述,低头沉思。“你呢?”她反问。“你会选择哪扇门?”
  “呃,我想我会另找出路,”吟游诗人思考着回答。“或许这些门都是错误的。”
  “你追求自由,不愿循规蹈矩。你喜欢探求未知,经常试图寻找正常方法之外的道路,但有时会陷入迷途。你不在乎别人的看法,做事往往出人意料。”
  菲尼斯耸耸肩。“我不知道你还是个占卜师。”
  “不是我,是这些门。你的选择已经暴露了你的性格,而这就将是你的命运。”
  师尔特有些不耐烦。“到底怎么走?我可不想听你们闲扯什么命运。那些法师随时可能追上来!快点,我们得选一扇门,走不通就再退回来。”
  “简单而直接,从不犹豫。这也正是你的性格,铁匠。”法师冷冷地说。“但我们可没时间慢慢去试。你以为我们能退得回来吗,如果遇到陷阱的话?”
  “那么你来选!”
  “两个长眼睛的男人居然向一个瞎女人问路。”西莉娅讥讽地说。“在这种地方,走错路就会没命。你们要我承担选择的后果吗?”
  菲尼斯从西莉娅话中觉察到了什么。“你有办法。”他推断道。
  “我没有。但我的仆人有。”
  “你的仆人?”
  黑袍法师举起法杖,吟出古怪而悠长的咒文。石厅里起了一阵薄雾,潮湿而泛着腥味,象是沼泽中的腐败气息。
  “我闻到过这种气味。”师尔特咕哝道。
  “在狂风山谷?”菲尼斯忽然想起了什么。“这好象是那些讨厌的软体动物……”
  他并没有猜错。当雾气越来越浓,开始泛起磷光的时候,第一只巨蠕虫在雾中现出身形。它挥舞着触手,从环形口中发出叽叽咯咯的怪叫。很快,它的同伴也依次应召而来。这个召唤术看来很费精力,因为西莉娅面色苍白,似乎摇摇欲坠,但她仍坚持着把法术完成。黑玉短杖挥动了九次,九只巨蠕虫出现在石厅中,空间立即显得异常狭小,菲尼斯和师尔特只好紧贴墙壁,以免触到那些粘乎乎的庞大躯体。
  “去!”黑袍法师喝道。“一直向前走!遇到危险就立刻回来!”
  菲尼斯不敢肯定那些大虫子是否能理解西莉娅的命令。它们纷纷爬向前,各自挑选一扇门钻了进去。有两只体形最大的蠕虫几乎和门一样宽,尾部露在门口,扭动了半天才消失不见。
  “我们现在干什么?”
  “等待。”西莉娅靠着墙壁坐下来。“我要休息,别打扰我。”
  “随时会有人追上来抓住我们!”师尔特不赞同地说道。“留在这儿会被发现的!”
  “你以为我们没被发现吗?”法师轻蔑地反驳。“如果达玛智者竟然不会使用水晶球的话,那未免太无能了。我们恐怕早就被盯上了。”
  “假若真是这样,你能设法摆脱吗?”菲尼斯问道。
  西莉娅摇摇头,没有回答,只是疲倦地倚着石墙。实际上,暗影家族确实有几种法术,可以屏蔽水晶球的监视。但她不想那么做。一旦达玛智者认出她的家族,就会毫不留情地追杀她。不到万不得已,她不愿暴露自己的出身。
  现在她只希望达玛智者信任宝库中的防卫。
  时间静静流逝。师尔特双手交叉,抱着臂膀,在石厅中走来走去。菲尼斯坐在角落里,专心地弹起竖琴,似乎完全沉浸在音乐中。在曲子的间隙,他偶尔向西莉娅瞟上一眼。黑袍法师始终沉默不语,不过从她微侧的脸颊,以及轻轻摇动的指尖,看得出她正在注意倾听。菲尼斯弹了一会儿,忽然用略带忧伤的声音唱了起来。
  “霞光闪耀,在那幽暗的山脉彼端。飞鸟越过地平线,穿梭千年昼夜更替,溶入涛声。”
  “溶入涛声,你冰冷而温暖的呼吸,波浪与贝壳私语,五彩光芒变幻不定,乘风而起。”
  “乘风而起,光之翼披上黑暗之袍,心似岩石般凝立,潮湿而微咸的泪水,甜蜜如夜。”
  “甜蜜如夜,故事之笔在沙中折断,黑发燃尽为白炭,晨星落入宝石双眸,霞光闪耀。”
  “你弹的是什么?”当乐曲结束时,西莉娅漫不经心地问道。
  “《晨星》。”吟游诗人有些感伤。“你不记得,但这是我在另一个世界里为你写的。”
  “我确实不记得。”
  “对我来说仍然历历在目。”菲尼斯回忆着。“我们曾度过美好的一天。我们看日出,在海滨散步,白天一起欣赏美景,晚上你为我做晚餐,然后一起……”
  “一起睡觉。”西莉娅平静地说。
  “不,”菲尼斯脸色发红,庆幸西莉娅看不到。“我是想说,一起看星星,躺在屋顶上吹风,又清凉又舒服。”
  “我都不知道我做过那么多事。”西莉娅喃喃说道。“那些事很快乐吗?”
  “是很快乐,但不是因为那些事,而是因为人。”菲尼斯叹息道。“当身边有喜欢的人相伴,每一刻都会快乐的。”
  “我只知道,当一个人掌握了足够的力量,就会得到快乐。”
  菲尼斯沉默了。在另一个世界中,西莉娅也说过同样的话。正如上一次那样,他并不赞同这种看法,却无法反驳。毕竟,西莉娅和他的经历不同。她从未体验过人间的快乐,也没有看到过那些追求力量的人到头来却被力量所摧毁。她所受的教育是:人要变得强大,才能保护自己,并且进而完成自己的目标。当然,这并没有错。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准则,以及对快乐的定义。
  或许她和他原本就不是一类人。
  我到底对她怀着什么样的感情?菲尼斯自问。
  “那颗宝石,”西莉娅突然问道,“它在哪儿?”
  菲尼斯迟疑了一下。为了避免西莉娅受到刺激,他一直小心不提起宝石的事。“呃,我没告诉过你,”他犹豫地说道,“实际上,它就在我身上。”
  “什么!”
  “它就在我身上。”
  西莉娅喉咙里发出一阵古怪的声音。“拿来给我看看。”
  菲尼斯盯着她紧闭的双眼,并没有因为这句话而觉得可笑。黑袍法师颤抖的语音令他感到不安。然而,他还是从衣袋中取出红宝石,来到西莉娅面前。她的手指剧烈抖动,几乎让宝石从指缝间滑落下去。她黑袍的下襟垂在地上,轻轻摆动,就象森林深处的湖水,被寒冷的夜风吹出颤栗的水波。
  隔了好一会儿,她才鼓足勇气,用双手握紧宝石,举到额前。菲尼斯担心地看着她,他和师尔特都知道这宝石强大的诱惑力。它对她还会起作用吗,就象十年前一样?
  黑袍法师突然倒向一边,脸颊贴着冰冷的地面,发出阵阵干呕。
  “西莉娅!”菲尼斯叫道,迅速抓住她的手腕。师尔特走近两步,紧张地握住铁锤,预备应付任何突发情况。但西莉娅推开菲尼斯,坐直身体。“没事,”她压抑住呼吸,“对于一个瞎子,它的力量无法发挥。它控制不了我。”
  “但你刚才……”
  “我只是想用法术探测一下。它抗拒我。”
  西莉娅思考了一会儿。“把它交给我保管吧。”
  “这不行!它很危险!”菲尼斯急忙反驳。“以你目前的状况……”
  “我是法师!”西莉娅恼怒地说。“我比你更懂得该如何处理它!而且,别忘了,它是我们家族的遗产,我有这个权利。”
  “我仍然认为放在我这里更安全一些。”
  “我可不这么认为。”
  菲尼斯向师尔特投去求援的目光。铁匠来回踱了几步,目光不断在两人之间游动,偶尔落在那块宝石上。红宝石如同一只魔眼,辉光流动,给石墙添上一抹微红,犹如年深日久的血痕。
  “给她吧!”师尔特终于说道。“如她所说,宝石对我们的影响要比对她的更大。我宁愿到图奥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