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0 节
作者:悟来悟去      更新:2021-04-30 16:58      字数:4790
  戚初笑了一笑,捡起刚才的话题道:“这潭子里的水啊,虽然表面上没有什么流处,可是事实上,在那潭子底部却有一条排水的通道直接将水给排出府去。这小瀑布啊,其实也本是没有的,是从一段内河中截了那么一小段水源,拐个弯的绕到了这里,然后这水呢,又从潭子底下的那个通道又流回了原本它该去的河道上,这就造成了这园中很有意思的一景了。”
  苏离感叹道:“如此巧思和造诣,想必设计这园子的人一定是个心思玲珑之人,否则的话也绝对造不出如此有意境的园子来。”
  戚初笑了一笑,回忆道:“这园子是婉儿造的,她从小就喜欢鼓弄这些东西,还因为仰慕越国的园艺而特别的去越国看过。我那时说她,你一个女孩子家家的,一个人跑去越国像什么话呀,她也不听,都是被我惯坏了呀。不过她在越国走了两年,回来之后便开始捯饬这个园子,今天改这个,明天改那个,真是没有一天能让这园子休息下来的。不过最后整出来的东西倒还真的好看得紧哪。现在这个园子的样子,就是她出嫁之前最后的样子。我这些年啊,一直小心翼翼……小心翼翼的保持着这园子样子不变,真的是很辛苦啊……”
  苏离没有多想的问道:“那……那个婉儿嫁去了哪里呢?没有再回来继续改这个园子吗?”
  戚初静默,像是突然的陷在了自己的记忆里面,好半晌后,他才喃喃说道:“她嫁得不好呀,她本来是不想嫁的,说喜欢越国,想要再去越国。可是我怎么会让呢,我就只有她一个女儿呀,当然是希望她嫁得好好的了。从小的时候我就最是疼她,我都不疼辉儿的啊。男孩子有些什么好呢,我是打仗出身的啊,我的儿子以后也是要去打仗的。小的时候多疼一点,等他长大了,就舍不得他出去打仗了,那怎么行呢。所以我就只疼婉儿,我疼她呀,我觉得她将来说不定是要给我送终的,男孩子指望不上啊,男孩子要打仗啊,指不定我们爷俩就谁先死在战场上了。我对婉儿好啊,我想给她最好的。什么是最好的呀,一个女孩子,要是能当上王后不就是最好的了吗?所以我想让她当王后,可她不高兴呢。不高兴……哭啊……真哭啊,我心疼啊,我就想着既然她不愿意吧,那就是没那个命了。我就想把她给接出来,可是还没等我把她给接出来呢,她就死了啊。死了啊……上了吊,陪了她丈夫去了。可是她不喜欢他啊,怎么就陪他去了呢?怎么就去了呢?她是女孩子啊,不该长命百岁的吗?怎么最后比我们这些打仗的人去得还早呢……怎么呢……”
  第七十二章 闲话论楚臣
  离听着戚初慢慢讲完,这才意识到他口中的婉儿很有的女儿,嫁给曾经的太子却最后死于政治斗争的那个女子。苏离默然无语,开始有些疑惑这个曾经的名将将她这个算是害死他女儿的仇人之子叫到面前有些怎样的用意。
  戚初慢慢的念叨,身体还不停的有些微晃,好半晌后才像突然又重新想起苏离般,对她抱歉的笑道:“听我这个老头子絮叨,你有些不耐烦了吧。”
  苏离淡淡的道:“没有,楚离可以感受到您对婉儿小姐深厚的感情。”
  戚初连连点头,“是呀……是呀……不过我现在有的时候,就总是想着,婉儿去的时候大概是怨我的吧。当初我要是不强迫她嫁入,她现在说不定还会活着,不知道有多么幸福呢……”
  苏离安慰道:“各人有命,本就没有什么如果的事情,大约这也就是她的命数,早日离开倒算早日解脱了。”
  戚初又点了点头,笑道:“这话说得是的,可你……可真信命吗?”
  苏离顿了一下,反倒没有想到戚初又会突然这样问她。她自然是不信命的,对戚初说上那些话也不过是因为楚国民风就很信鬼神命定之说,想要勉强安慰戚初罢了。苏离也摸不准戚初问话的用意,只道:“命定之事,既然有它的源头又兼且影响广泛,便总是有它得以存在的理由地。”
  戚初笑笑,肯定道:“可你却是不信这些的。”
  苏离道:“何以见得呢?”
  戚初换了个坐姿。伸展了一下身体之后,才道:“你要是信的话就不会同燎洛走得那样近了,你说是吗?”
  苏离沉默了一下,刚才时候她还为这个曾经叱诧战场的将军如今却变作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而感到悲哀,然而听到他此刻问话,却又觉得隐隐透着尖厉。苏离正了正坐姿,回道:“有与没有是一隔之间,信与不信是一念之间。有时其实也是很难说得那么清楚的吧。”中国人的信鬼信神信天地。其实大多也都是在似信非信。宁可信其有之下的。也正是因此,无论苏北是否真地精于相面,众人都还是宁愿相信燎洛地弑亲杀友之说,或者与其说是信地话,倒不如说是在竭尽一切所能的来趋利避害,现在相信,也总要比今后被燎洛害到的时候再来后悔要好得多了。甚至于。在这信与不信之间,自然也不乏幸灾乐祸而落井下石者。燎洛虽非楚王嫡子,但好歹也身份尊贵,其母从前又得宠爱,若无此一预言,将来封地自然也不会太少。然却就是这样的一个预言,就使得他失了楚王宠爱,将来也还不知怎样。自然也满足了一些人的阴暗心里。
  这是苏离的一些感觉。大约也是因为她是来自现代,所以对于这些古代事情有时也还是会很自然的用一种现代地观念来解释其中的缘由。
  戚初却不知心中是如何想的,也并不对此事表达什么看法。反而像是拐了一个话题道:“你以为苏北此人如何?”
  苏离保守的道:“苏北大人博文好记,而又有治世之才。楚国能得苏北为相,乃是我大楚之福。”
  戚初笑了一笑,道:“福?他虽有治世之才却根本不肯施用,只一心与人经营算计,看尽楚室笑话,这难道也算是我大楚的福气吗?”
  苏离不知如何回答,干脆垂首,默然不答。
  戚初又道:“你以为顾青瑞如何?”
  苏离抿了抿唇,细想了之后,老实回道:“楚离并未见过顾大人几次,只觉他思虑深远,难以揣度。”
  戚初讽刺笑道:“他确是思虑深远,只可惜他所思所想,不是我楚国如何,而只是他顾家如何罢了。一面,他既怕失去顾家在楚国的权势,而拼命的谄媚讨好;另一面,他又怕将来会步闻家后尘,而又小心翼翼。顾青瑞此人,看起来精明强干,然而比起其先祖来根本不值一提,甚至就连他的几个儿子也都要比他出色不知有多少了。”
  苏离虽也并不觉得顾青瑞谄媚讨好,但关于他一心要为顾家谋利地说法苏离却也深有此感。
  此刻地戚初仍旧耷拉着眼皮,微微的佝偻着身体,神态之上没有丝毫的变化,仍是刚刚那副老态龙钟地样子,但其言谈之间却再不像一个失去儿女,只靠缅怀过活的无依老人般落魄了。苏离心中不由得升起一种奇怪的感觉,开口问道:“不知先生为何认为顾大人之子要比他出色?”
  戚初笑了一笑道:“难道不是这样的吗?顾青瑞的三个嫡子,我都见过。其他几个,包括那个最得宠爱的顾子忧,也是见过一些的。可都要比他好太多了。顾子息,看起来唯唯诺诺,恭恭顺顺的,可其实最有主意。心里面想什么,到底打算干什么,一般人看不清楚。而且他又最是能忍,为人坚毅,一旦下定了决心做什么,一般是不撞个头破血流不会回头的。老二顾子原嘛,顾青瑞不太喜欢他,可我倒是顶喜欢那孩子的。那孩子实诚,有担当,不爱出风头,所以总是让着这个让着那个的,看起来好像也不是怎么的出色。可是我敢说,将来若有一天顾家倒了,那孩子倒是最有可能把这个家给担起来的。至于顾子忧嘛,人聪明,骨头硬,肯吃苦,这样的孩子想做什么,给个机会,没他做不成的。”
  戚初说到这里,顿了一顿,自己莫名的点了点头。
  苏离问道:“那先生以为子沉如何?”
  戚初看着苏离,微微的撑了撑眼皮,有些认真的问道:“先别问我,我想先来问问你,以为子沉如何呢?”
  苏离想了一想,道:“子沉有些单纯,也有些莽撞,但很善良,很好相处。”
  戚初笑了一笑,道:“你这些观感啊,都是把他当朋友,当孩子一样的观感。”
  苏离也笑道:“不然的话,我还要把他当作什么呢?”
  戚初不答反问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收子沉为徒吗?”
  苏离摇了摇头。
  戚初笑道:“因为我想他完成我这一生没有能够完成的目标。”
  第七十三章 戚初的目标
  离正色道:“先生的目标是?”
  戚初笑道:“我要有一天我大楚一统天下。”
  苏离愕然,戚初的话实在是有些情理之中,意料之外。好半晌后,苏离才开口问道:“先生因何认为子沉会成为这样的一个人选呢?”
  戚初笑道:“因为子沉纯善。”
  苏离皱眉道:“先生觉得一个纯善之人就会成为一个好将军吗?”
  戚初无声的笑了起来,眼睛几乎已被挤成了一条直线,“因为纯善,所以才更为懂得战争的残酷。可有的时候这种残酷就是无法避免,在这种时候只有纯善的人才能够去想如何以最小的牺牲去换取最大的利益。而且子沉虽是纯善,但也懂得兵不厌诈、成王败寇的道理。他也许并不那样聪明绝顶,但性子很倔,肯吃苦,而且专注力很高,没有什么多余的心思,基本上来讲,也已经算是具备了一个统帅的条件。而且非常重要的一点,至少现在,你不会对他设防。”
  苏离皱眉,道:“为什么这是非常重要的一点?”
  戚初有些感慨的笑道:“为什么重要吗?自古没有死在战场上,却死在了自己君王脚下的名将难道还少吗?”
  苏离默然。
  戚初继续道:“不过虽然我知道你跟子沉的关系很好,但你似乎更多的是把子沉当成一个孩子来对待。虽然我不知道你怎么会有这样的心态,不过身为未来地君主。你也该对子沉放手了吧。”
  苏离想了想,道:“子沉进入许将军的亲兵营是先生您的主意?”
  戚初突然的像个淘了气的孩子一般笑道:“你不觉得这很有意思吗?一来,顾青瑞根本就不愿意让子沉进入兵营,所以他一定会向许一谋施压,要许一谋想办法要子沉知难而退;二来,顾子忧现在颇得许一谋提拔,甚至年纪轻轻的就在许一谋之下当了裨将。他从小就不喜子沉,却又不得不一直容忍子沉。现在子沉到了他的治下。给了他一个名正言顺可以恶整子沉的机会。他难道会轻易放过吗?”
  苏离皱眉道:“您故意要让子沉去许一谋地兵营受苦?”
  戚初笑道:“看看,看看,这才多大一点地苦,他爹都没说什么,你倒先替他心疼上了。那他以后有朝一日若是真地上了战场,你是不是也要因为怕他受伤而置国家于不顾而将他急召回来呢?”
  苏离忍气道:“子沉才十四岁而已。”
  戚初嗤笑道:“我初上战场的时候也才十三岁而已,辉儿第一次跟我上战场也才只有九岁。这难道还算小吗?第一次带辉儿上战场的时候我就告诉他。要他睁大了眼睛看着,不许哭,也不许闭上眼睛,否则的话我就把他从马背上扔下去。一个男人,将来是要保家卫国,为君王打天下的,也不是女孩子,难道还要一直的娇养在家里面吗?”
  顿了一顿。戚初复又拉起苏离的手。缓了语气道:“子沉刚来我这时,手也是差不多跟你这样,柔软得几乎不像男孩子地手了。这怎么行呢!”
  苏离抽回自己的手,不说话。
  戚初盘着腿,上身微微的倾倒,几乎像是曲折着身体趴在自己的腿上一样,道:“楚离呀,太子呀,你真是让人看不懂呀。”
  苏离静默了一下道:“不知先生此话是因何而起。”
  戚初的前身压得极低,几乎是靠在了自己的腿上,却把脸微微的仰着,注视苏离道:“刚刚我握你的手地时候,你很明显地回握了一下。这说明你这个人不仅仅没有什么戒心,而且还心肠极软。可是你一直生活在宫中,眼看着滕姬的所为,却无动于衷。并且你在对付其他人的时候,似乎也很能狠得下心肠去做。你说,你这个人不是很奇怪地吗?”
  苏离淡淡的道:“这又有些什么奇怪呢?君子远庖厨,只要不是发生在自己的眼前,又与身边的人没有什么关系的事情,每个人都可能做到冷漠以待。然而一旦涉及到自己身边的人,再冷酷之人也会动起怜悯之心的吧。”
  戚初笑了笑,连连点头道:“是呀,是呀。那么难道把施横送到秦国去,也是你这个太子一时的怜悯之心吗?”戚初先还是笑着,却突然的绷着脸,严厉的质问苏离。
  苏离愣了一下,灵光一闪道:“施横,是被你派人弄伤的?”
  戚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