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8 节
作者:扑火      更新:2021-04-30 16:08      字数:4810
  李正煜似笑非笑:“女子不得干涉朝政,祖宗规矩不是么?”
  柳长宁被他的话噎到,脑中转了几转。却始终找不出有力的回答。只好一抬头:“让我上阵打仗时,可从没想到我只是个女子。到了这时候倒偏偏想起了,横竖是和亲之事,我又不会从中作梗,有什么好怕的。”
  李正煜长臂一伸,却已经将她圈到了自己的怀中:“你难道不会好好说话么?我也是怕你觉得难受。好端端地小郡主却要去嫁给那个狼子野心的胡国单于。来吧,给我说说你的想法。”
  柳长宁微微垂着眼帘,脸上却是不多见温柔似水的神情:“我听说那单于为人极是狠毒,先头娶的几个阏氏都不明不白地死了,只是人们碍于他的权势威慑。只说是突发疾病暴毙,我却是不信的。”她叹了回气,见到李正煜仍旧一脸认真地等着她说下去。便又道:“只是如今,我却越来越明白你为什么会这么做,今日也绝不会同你争什么长短。我晓得你和光焰都不容易,朝堂之事已是焦头烂额,如今又有胡国单于苦苦相逼,只是想尽自己的能力为你分忧。”
  李正煜将她的手翻来覆去地把玩着,良久才幽幽道:“你只要将自己护得周周全全,我便不会再有什么烦忧。”他的眼神那样温柔。语气又是那样真挚,以至于这句情话听来倒像是承诺一般。
  柳长宁隐隐觉得李正煜近来费尽心机将她和朝中之事撇得一清二楚,心中便揣着许多的疑团。她思来想去。反倒做出一副气呼呼的样子:“你若不愿意我老是黏着你,便直说好了。如今光焰既然要我去调教月华公主,我便去做好份内之事。至于旁的,看来也不用我一个弱女子来操心。”她说着便挣脱李正煜的手,快步朝外走去。
  李正煜的声音听着却甚是焦急:“你这又是生的哪门子气?”
  柳长宁却是头也不回地朝前走去,隔得老远,才说道:“心里堵得慌,去练会剑。”
  李正煜摇摇头,嘴边却是笑意满满。若是柳长宁此时追问他为何事情会变的如此,又或者一味地替月华公主担忧难过,他的心情自然不免愈加沉重。可是柳长宁却只是生了闷气,他反倒是放下心来。自己的这一番谋划,就是为了将来有朝一日自己与柳长宁能够逃离这朝廷纷争,安安稳稳地去过那闲云野鹤的日子。这条路虽是道阻且长,可是为了那个缥缈的未来,却着实只得赌上一把。
  柳长宁走得老远不见李正煜追来,便靠在树干上喘着气。这些日子以来,她越发觉得身体大不如前,方才只是疾步而行便已经有些上气不接下气,哪里还有什么气力练剑?方才她暗中试探李正煜,越到后来越是觉得胆战心惊。他分明……分明便是记起了前世的样子,不然不会那样无动于衷。不论是李正炽登上帝位还是胡国单于求娶公主和亲,看来都是他暗中谋划的结果。不然哪会那么巧合,自己害怕什么偏偏便是这个部分得以改变。她用力地揉着太阳穴,只觉得那里疼痛难忍。重生的明明是自己,为何李正煜却会知晓了一切?那未来……未来他又要用怎样的方式去救赎自己?
  柳长宁脚下一软,身体便顺着树干滑到了地上。小腹传来一阵翻天覆地的疼痛。她素来是很能吃痛的,即使身中剑伤时仍旧可以做到一声不吭,驰马数里赶回军营。可如今这种剧痛却让她惨白了一张脸,额上留下涔涔冷汗。看到地上蜿蜒的一道血迹,柳长宁的杏眼中闪过一道寒光。她痛苦地闭上眼,紧紧地攥着拳头,一颗心不断地往下荡去。
  一双穿着锦靴的脚停在她的身边,她感到自己跌入了一个强而有力的臂弯之中。那臂弯那样温暖,仿佛将一切的风雨都阻挡在了外头。
  ☆、第一百六十九章天意反噬
  一双穿着锦靴的脚停在柳长宁的身边,她感到自己跌入了一个强而有力的臂弯之中。那臂弯那样温暖,仿佛将一切的风雨都阻挡在了外头。
  李正煜久久不见柳长宁回头,便以为她真真切切地生了气。他一路循着踪迹找到柳长宁,却没想到她却是倒在了树下。满地的血痕触目惊心,他一瞬间以为柳长宁是遭了暗算。等到触到了那温暖的鼻息,他才终于略略安下心来,她不过是暂时的昏迷,人却是还活的好好的。他顾不得身旁暗卫侍从们惊呼,一把抱起柳长宁便朝着暖阁飞奔而去。一路之上是染上了秋色的层林,金黄的叶,红色的枫,金的耀目,红的妖艳,却半点没有落在他的眼里。
  府中的太医早已在暖阁里侯着,却独独将李正煜挡在了门外。他们的理由很简单,如此血腥的场面有恐冲撞了李正煜,而那么多人围观,又唯恐空气污浊,病人伤口遭受感染,因而还是请他在室外静候。
  芳若沉吟许久,才试探地问道:“王爷,外头起风了,您还是到屋里去等消息吧。”
  李正煜却是固执地摇了摇头。他的声音带着些嘶哑:“孤无妨,你们先退下吧,孤一个人在这里静一静。”
  身旁侍立的都是楚王府里的老人,素来清楚李正煜的脾气秉性,也就不再多言,沉默地一一告退了。
  李正煜穿了一袭银白色的袍子,上头只是用同色的丝线绣出竹枝暗纹,远远望去,便如芝兰玉树一般,带着点出尘的清逸之气。满院的桂花新谢,那细小的金黄色的花在落在他的发丝和肩头,仿佛经历了一夜的风雨。周遭则萦绕着似有若无的香气,清甜的暖香,一如儿时桂花糖糕的滋味儿。李正煜一个人站在桂花树下。却被这熟悉的香味勾着想起了许多的前尘往事。
  他紧紧地攥着拳头,出色的五官更显得坚毅深邃。方才的情形,若是没有看错,分明便是小产的迹象。可是柳长宁何时怀的身孕?为何这么长时间以来也没有瞧出半点征兆?这些天来,她一直在府中好好待着,又怎会忽然小产?这些疑问在他的脑海中萦回不去。仿佛铁锤在他的心房上重重击打。
  过了许久,紧闭的房门终于“吱呀”一声推了开来。门内走出一个小童,似乎便是府中太医的助手。他手中捧着的铜盆里鲜红的血水再一次刺痛了他的眼,他本已有了心里准备,如今蓦然瞧见。心里却是一惊。
  几位被召来会诊的太医小声议论着从里头缓步走了出来。他们见到一脸神色不定的李正煜,先是微微一震,继而从善如流地行了礼。
  李正煜眼里哪还看得进这些繁缛节。他蹙着眉头,单刀直入地问道:“王妃现下情形如何?”
  那为首的太医恭恭敬敬地抱拳而道:“王妃方才虽然出了许多血,然如今已经止住。下官方才给她开了一帖凝神静气的药,如今服了已然睡下了。”他顿了一顿,一双眼睛不着痕迹地在李正煜的脸上打量了一番才说道:“只是小王子胎位不正,再加上王妃忧思过甚,故而这胎是否能够保住始终是个未知数。下官也只有尽力而为了。”
  李正煜虽然焦急,但也不会不分青红皂白。他一双墨色的眼睛紧紧地盯在太医的脸上。直将他看的背上都留下了涔涔冷汗,方才将眼一闭,黯然道:“孤知道了。你们先行退下吧。”
  那些太医得了授意忙不迭地往后退去,却又听得他仿佛自言自语地一句话:“孤同长宁的头一个孩子,一定得平平安安地生下来。”他们不敢再听下去。脚下的步伐不由自主地加快,很快便一转身,消失在了李正煜的视线之中。
  李正煜自小到大,经历的事情多了,便觉得自己的一颗心硬了冷了,很少能体会到担惊受怕的感觉。然而这一回,他却是真正地害了怕。不过短短几步路的距离,他的腿抬了几抬,却始终不敢迈出。他不敢想象如今柳长宁苍白着一张脸,毫无生气地躺在病榻之上。也不敢想象,他与柳长宁的第一个孩子就这样离开了他们。他更不能想象的是,在这条危机四伏的道路上,他与柳长宁还能不能平平安安地走到最后,还能不能有儿女承欢膝下?
  他叹了一口气,伸手将隐身在暗处的血手招了出来:“将上次那个瞎眼的神算再替孤招来吧,有些事怕是要问问清楚。”
  暗影难得见他露出如此落寞的神情,眼中闪过一丝狐疑,却也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是”,脚下飞点,人便已隐入花丛再不得见。
  李正煜终于攒足了勇气,迈步朝暖阁走去。榻上的女子一脸病容,颊边的几缕碎发黏在肌肤之上,显见得方才很是折腾了一番。他伸手在她的额上轻抚,滚烫的触感更是令他心中一恸。他随手一聊衣摆便在她的榻边坐了下来,又轻声对身后悄无声息的万妮儿说道:“打一盆冷水来,孤亲自在这照看着。”
  万妮儿早已被方才那惨烈的场景惊得花容失色,听了李正煜的话,便仿佛又有了主心骨,一叠声地应道:“是是是,奴婢这就去办。”
  秋日的日头不烈,却因为天高云淡,光线便显得分外明亮。有着满院桂树的遮挡,还是透过窗棂洒了近来,在室内投下星星点点的金色光斑。李正煜好看的侧影在这光斑的映射下,不知为何沾上了几分忧思的色彩。他一边替柳长宁殷勤地换着湿帕子,一边又叙叙叨叨地说着话。长久以来不曾坦陈的心事,如今却是一字不落地说了出来。他的隐忍,他的无奈,他的抱歉,他的悔恨,原来看上去这么坚不可摧的一个人,心中却也隐藏着这样脆弱的部分。
  榻上的人睫毛轻轻翕动,仿佛正沉浸在激烈的梦境之中。她虽不曾醒来,他却仍旧滔滔不绝地说了下去。
  ☆、第一百七十章 错爱一生
  榻上的人睫毛轻轻翕动,仿佛正沉浸在激烈的梦境之中。她虽不曾醒来,他却仍旧滔滔不绝地说了下去。
  过了许久,李正煜说的累了,便在她的枕边和衣而睡。仿佛感应到了她的梦境,他看到了许多似乎从未发生过却熟稔无比的片段。他在笼着一层轻烟薄雾的梦境里穿行,可却始终寻不着自己想要见着的那个女子。
  而另一边,朱若水也听到了柳长宁差一些便要小产的消息。想到前日李正炽来找她,口口声声要让柳长宁担当训练月华公主的职责。她思虑良久,终于还是决定去承乾殿找一找他。
  可人到了承乾殿的门前,却发现殿门紧闭。徐长海与瞿希像两座尊神一般在门口守着,颇有些“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味道。
  听了她的来意,徐长海仍是淡淡地说道:“皇后娘娘恕老奴无礼,方才皇上亲口吩咐了,他一个人要在殿中静一静,任何人都不得打扰。”
  朱若水柳眉倒竖,一张俏脸上带着不容辩驳的神气:“那皇上可是亲口说了连本宫都不得进入?”
  徐长海微微一愣,语气便收敛起来:“皇上倒是不曾亲口吩咐过不让娘娘进殿。可是往常这样的时侯,绝对不敢有任何人敢去打搅的。”
  朱若水微微一笑,一张本就绝色的脸如今更显得倾国倾城:“那本宫倒要试一试,这事儿以后会不会有个例外。”
  她说着便不顾呆若木鸡的二人,径直走上台阶,朝着紧闭的殿门而去。瞿希转过头来,做出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他的手在胸前虚拍着,口中更是念念有词:“怪不得人人都说皇后是一等一的刁蛮,刚才那样子,吓得我连大气都不敢出。”
  徐长海淡淡地扫了他一眼:“你是皇上跟前最得意的人,有些事我也不方便说。只是这种大逆不道的话今后还是少说为妙。不然怕是连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瞿希被他兜头浇了一盆冷水,当即有些悻悻他嘴角一垮,便离了徐长海一丈的距离。
  李正炽紧紧地攥着胸前的衣襟,额上滴下的汗水沾在书册之上,晕开了一片字迹。他用力地咬着牙,却仍觉得胸口气闷难当。桌上的空药碗里还残留着些许药渣。那色泽浓黑如墨,光是瞧瞧便能感到舌尖泛起一片苦涩。
  朱若水瞧见他这副模样,一瞬间便将方才的愤懑全都抛在了一旁。她提着裙摆三步并作两步地朝李正炽跑去,在他即将不支之前伸手扶住了他。她的声音本是清脆,如今大惊之下更是尖利:“皇上。你这是怎么了?可不要吓我啊。”
  李正炽一双眼里神色略有些涣散:“不是说任何人不得入内么,你怎么进来了?徐长海希儿近日愈发……”
  他一句话未说完却已经被朱若水给打断。她用宽大的袖子胡乱地抹了一把脸,声音里满是浓浓的担忧:“你要追究也好。训骂也罢,今日是我执意要闯进来的,和他们两个全无关系。”豆大的泪珠“啪嗒”一声落在李正炽的太阳穴上,倒像是他流的一般:“你不要再说话了,好好躺着。我让他们去给你传太医。”她好像是哄小孩子似的,在他的背上慢慢拍着:“你胸口是不是很痛?有没有喘不过气来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