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8 节
作者:扑火      更新:2021-04-30 16:08      字数:48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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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十五章 焉知非福
  柳长宁设想过无数种可能,却只猜中了开头,没能猜中结尾。她没想到,一大早李正煜便在院门前候着。见到她,只是说道:“方才近思来报,郑玉儿已经醒来,你同我去瞧瞧她吧。”他平日说话,即使是笑颜如花,也总带着点威严。如今倒像是有意安抚她,言谈之间甚是温和。
  柳长宁也不多话,便往密室的方向走去。院前的樱花过了花期,飘零成一阵粉色的花雨。两人原本带着几分阴冷的心境,在这样的花雨之中也慢慢平复下来。
  柳长宁本想着见了郑玉儿要亲自揭下她的画皮,再好好地挖出幕后之人。可真到了暗室门前,突然间却是怂了。她眼珠转了几转,终于说道:“郑玉儿向来畏惧王爷,如今王爷若是亲自审她,必然能得到想要的结果。至于我……遇到与自己有关的事,想来容易感情用事。我便在暗室外侯着,王爷需要我时吩咐一声便可。”
  李正煜几欲哑然失笑,这柳长宁这话说的大概连自己都不会相信。他却也不揭穿,只是嘱咐道:“仔细别让人接近暗室。”
  郑玉儿见到李正煜,一双清水眼里不起半点波澜。她并未受刑,但显然这一夜过得并不好。一张温润的鹅蛋脸如今双颊却憔悴得令人不忍直视。
  李正煜命人搬了张几案跪坐在郑玉儿面前,一双斜长入鬓的眼里不带半点情感:“我该叫你郑玉儿,还是其他什么?”
  郑玉儿眉头微皱,反绑着的双手不断扭动着。
  李正煜微微一笑,转过脸来对刘得远道:“近思,如此娇滴滴的一个姑娘,何以粗暴地对待,一点也不懂怜香惜玉?孤倒是觉得,她这么做定是有苦衷的。”然话虽说着,却没有半分要替她松绑的意思。
  郑玉儿本是个极爱干净的人,如今却冷不丁地“啐”出一口痰来,生生落在李正煜的袍摆上:“过去我还要尊称你一声王爷,如今看来你也是个小人。你以为这般做作就能让我招了,也太是小看人。”
  李正煜仍是气定神闲,仿佛郑玉儿的话与自己没有半点关系。他声音低沉,却有种魅惑人心的力量:“你只是个女孩子,像你这般大的女子心中所想不过是嫁个如意郎君,你又为何要替人卖命?长宁既然认你做朋友,便会尽心竭力让你和令堂过上好日子,何以你却要串通了旁人来加害于她?”他眼神瞬间凌厉起来:“今日你须给孤一个合理的解释。”
  郑玉儿的态度却是比方才更加强硬:“你别妄想从我这里套出话来。”
  “好。你无话可说,孤却有话要说。”李正煜将一个小巧的玳瑁首饰盒摆到案上:“听闻下月初八便是你的十八岁生日,长宁一早便将贺礼备妥了。令堂那边,长宁也时常差人去照顾。而昨夜你不但引狼入室,还意图行刺她。扪心自问,你做这些心里就没有一点愧疚吗?”
  他的声线陡然提高,瑟缩在角落里的郑玉儿不由得浑身一震。她将头偏了开去,咬牙说道:“谁让她行事乖张,做人又自负之极,不然也不会轻易落入我的布局。以她这样的个性,今日就算没有我,也总会有其他人趁虚而入。”
  李正煜目光炯炯地看向她:“若非长宁心软,怕是令堂活不到今时今日。”
  郑玉儿的一双眼里布满鲜红的血丝,狰狞得可怕:“你……你想要做什么?我娘同这件事没半点关系。”
  李正煜却是一派谈笑风生的样子:“也许孤该去问候问候令堂,何以养出如此狠毒的女儿。”
  郑玉儿闻言挣扎起来,何奈身上被五花大绑着,与李正煜咫尺之遥,却连他的袍摆都触不到。她终于低下头来:“堂堂楚王殿下,必不会做出如此卑鄙之事,你有什么手段对我一个人使出来便罢了。”
  李正煜摇头,神情极是认真:“成大事者必要心狠手辣,孤又是在深宫之中长大,从来没半点妇人之仁。”
  郑玉儿抱定了必死之心,此时李正煜若是严刑拷打,她自然不会吐露半个字。然而,这一番对话却让郑玉儿死水一般的心渐渐涌动起来。她瑟缩在角落里,透过凌乱的发丝打量李正煜,暗室中静得只听得到三个人的呼吸声。
  终于,她嘶哑的嗓音响起:“我若真有心害长宁,又怎么会自投罗网。我拔刀向她冲去,便知此命休矣,绝没有半分胜算。至于……至于那些人,若是让他们瞧见我办事不利,必然会对我娘下手。”郑玉儿大口地喘着粗气,汹涌而出的泪水从脸上滚落到前襟上:“事到如今,我也是自作自受,要不是当初鬼迷心窍、起了歹心,或许还可以求王爷出手相救。”她叹了口气:“虽然并不晓得主谋是何人,却数次听到‘乐安千金堂’这个名字,想来也许是药铺一类。王爷若想要查出是真相,不妨派人去乐安打听打听。我自知罪孽深重,再无颜面对长宁。但望她看在往日的情分上,让我娘得以安然而终。”
  她一语未毕,却是使出全身的气力想要咬舌自尽。幸而一旁的刘得远比她更快。听到她说出一番临终托孤的话,又一脸毅然决然的神情,便已经猜着了有此一节。他一闪身到了郑玉儿的身旁,已将一团丝绢塞入了她的口中。郑玉儿不防,抬起头来,一张脸上涕泪交加。刘得远心念一动,反手一掌劈落在她的后颈之上。
  刘得远一套动作干净利落,抬起头来却是一脸为难地瞧着李正煜:“王爷,该如何处置她?”
  李正煜一派云淡风轻的模样,仿佛不是在暗室中,而是在山野林间:“你自己看着办吧,做出这么副乖巧的样子来,以为我就会替你出主意吗?”
  刘得远眼珠一转、计上心来:“现下冯海在封地待得乐不思蜀,便送郑姑娘同他一道做个伴吧。”
  ☆、第五十六章 三喜临门
  话说柳长宁在暗室外等了足足一个时辰,落满了花瓣的小径,被她踩出满地的狼藉。她一回头,见到抱着郑玉儿的刘得远,一颗心便朝谷底荡了下去:“这……这是怎么了?”
  刘得远仿佛是不好意思:“被我拍晕了,无妨的,你放心吧。”
  柳长宁回头见到李正煜立在花雨里,一张脸上挂着春风一般的微笑,心便彻底定了下来。她机警地朝四周环视一圈:“王爷,府外马车已然备妥,宫里传出话来,今日朝堂必有大事。”
  李正煜仿佛极是高兴:“我等这天等了许久了。”他低头瞧瞧自己的袍摆:“只是出门前不得不再换件衣裳。”
  李正煜进殿前看见灰色的人影一闪,那样子分明便是汪冉阳。他唇角微勾,便晓得皇帝的用意了。殿上官员们早已列队完毕,他们本来三三两两地窃窃私语着,见到李正煜进来,便齐刷刷地让开了一条道。
  朱潜毕竟年纪轻,沉不住气,他眼神冷冷地瞥向李正煜,仿佛要在他脸上剜出一个洞来。一旁的官员见了,扯了扯他的袍袖,俯身在他耳边轻语几句,他便装模作样地转过头,同身旁的官员寒暄去了。
  本来可以参与朝堂事物的皇子只有李正炜、李正炀同李正煜三人,如今李正炜身份未明、李正炀被判了圈禁,只剩下李正煜一个人跻身在一班老臣之中,难免有些清冷。
  皇帝是在徐长海的搀扶下迈入前殿的。他不朝多日,如今看来形容憔悴、大有油尽灯枯之态。在场之人不敢妄言,但一双双眼睛却不安分地瞧皇帝瞥去,转换着不同的念头。
  皇帝胸口不停起伏着,同近日传出的“痰疾”的传闻不谋而合。徐长海不停地替皇帝拍着背,命人端上一碗药汁让他服了,皇帝才渐渐平复下来。
  徐长海扯着嗓子道:“近日皇上龙体欠安,今日上朝,是有三件大事要向诸位宣布。”
  皇帝清了清喉咙,声音仍是轻不可闻。以至于官阶略低排在后排的官员不得不竖直了耳朵,屏息凝神才可听到断断续续的声音:“朕思虑再三,加之咸宜公主与宁婉县主不断劝说劝说,故而做出如下决定。复二皇子李正炜太子之位,封汪冉阳为太子太傅。下月廿七是宜于嫁娶的黄道吉日,以中书令欧阳诚之长女为太子妃、少傅史学良之孙女史灵秀为太子良娣,同日入东宫,并行太子复位之礼。”
  “咣当”一声,人群中发出一声笏板掉地的声响。徐长海锐利的目光随之射来,叫人不由得头皮发麻:“何人胆敢在御前放肆?”
  皇帝一双枯枝般的手晃了几晃,示意徐长海不要追究。他深吸几口气,再一次说道:“最后一桩却是关于玲珑的。前些天咸宜公主自请废位,大长公主一位至今空悬。玲珑向来能为后商带来祥瑞,朕思虑良久,着意加封玲珑为镇国城阳大长公主。”
  昔日韦一平与朱长贵在朝时,皇帝做出这样不符合祖制的决定,必然是要直言力谏一番的。如今,皇帝的声音在前殿里回响不绝,朝中众人却是低着头,谁都不发一语。良久,
  宰相裴清扬才越至人前,朗声道:“大长公主一位,向来是皇帝长姊才能得到的封号。如今,将这封号给了城阳公主,难免……难免违背了祖制。”
  皇帝闻言,一张干瘦可怖的脸却是笑着:“当日朕违背祖制娶了裴清,却为何未见你说出这么一段话来?况昔日卫皇后生女,武帝也敕封她所生的长女为大长公主。如今,玲珑是朕的长女,得一个大长公主的封号也不至于让天下人议论不休。”他右手轻挥:“都退下吧,朕是真的累了。礼部尚书去拟旨吧,今日便向世人宣布朕的决定。”
  当下殿中之人便都跪倒在地,三呼万岁。
  话说李玲珑听到了风声,一张俏脸瞬时间如春花绽放。她当即便要换装去找皇帝谢恩,却被身边的掌事姑姑修艳死死拖住:“公主切莫太过外露,皇上如今虽是有了旨意,却还未派人上门宣诏。殿下这般冒冒失失地闯进宫里,倒给旁人落下了口实。”
  李玲珑虽然娇纵,却也是聪明过人之人。她将修艳的话仔仔细细地想了一遍,便收住脚步,亲自将她从地上扶了起来:“幸好有修姑姑从旁提点,不然……不然今日玲珑便要乐极生悲了。”
  修艳自十三岁起便奉命照顾刚出生的李玲珑,因而两人相处时也是半仆半姐的关系。她慈爱地抚着李玲珑的袍袖:“待会我给殿下梳个头,换身衣裳。到时候在府外接旨的时侯也叫众人睁眼瞧瞧后商朝大长公主的风采。”她一语未毕,又说道:“听说这一次楚王殿下同宁婉县主出了不少力,公主稍后也要向他们表示一下感谢才好。”
  李玲珑的声音本就清脆悦耳,如今带着几分媚意,更听来叫人心头一阵酥麻:“是呵,本宫是要好好感谢他们才是。”
  午时,徐长海的车队终于到了李玲珑的公主府外。驸马赵友亮同她一道携手出来,拜倒在地。徐长海将礼部拟出的辞华美的诏书读完,笑盈盈地对李玲珑道:“大长公主,起来接旨吧。”
  李玲珑款款起身,风姿绰约、气度俨然,举手投足间的天家富贵确实无愧于“大长公主”的名号。她伸手接过圣旨,一双洁白如玉、带着漩涡的手一看便知是养尊处优惯了的。她一扬手,修艳从袖中取出两枚金锭交到徐长海的手中:“辛苦公公了,这点钱拿去喝酒吧。”
  徐长海见她出手阔绰,脸上神情却是如故。他一手接了金锭,一面说了几句吉利话:“公主命主富贵,将来封赏必不会少。”
  李玲珑将修艳的话听到耳里,只是谦和道:“公公这话说的,玲珑只望父皇龙体安康,后商朝廷永固。”
  两人云山雾绕地说了些话,徐长海见时候不早便告辞道:“洒家还要去少傅府宣旨,今天就此别过了。”
  李玲珑浅浅一福:“公公慢走。”
  赵友亮见徐长海走得远了,便上前握住了李玲珑的手:“月儿,你可欢喜?”
  这月儿是李玲珑的乳名,她的生母周魅故去之后,便鲜有人知道。直到李玲珑同赵友亮成了亲,两人男才女貌、琴瑟相合,私下在一起时,便会以幼时的乳名相称。而李玲珑同赵友亮也没让皇帝失望,两人的感情在朝堂上下一时传为美谈。
  ☆、第五十七章 无巧成书
  柳长宁难得无事便在院中练字。她穿着浅绯色的家常服饰,那颜色轻浅的仿佛樱花树的落英。头发只是用一支白玉鸦头簪松松地挽起,周身再不见一件多余的饰品。李正煜近几日不知起了怎样的念头,一门心思地让柳长宁临摹自己的笔迹。
  柳长宁有些不明就里,却隐隐觉得李正煜一定又有了精密的部署。她的字本就刚毅多过柔婉,勾划之间有金戈之气。柳承志见了十分高兴:“我孙女儿将来一定是个了不起的女将军。”
  如今仔细揣摩李正煜的字,粗看之下是闲逸清雅,有章台走马的少年风采,可里头却是筋骨遒劲,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