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7 节
作者:花旗      更新:2021-04-30 16:07      字数:4950
  “嗯。”她没力气理会他,闷闷地应了一声,眼皮都抬不起来。紧接着,便感觉他一点都不客气地把她往里推,边推还边说:“进去,我也困了。”
  疲惫不已地向里翻了个身,还没来得及再度睡沉,又觉得他把她往回扒拉:“不许背对着我,转过来。”
  ……事儿多!
  红衣扭过头,疲惫中还是眯眼瞪了他,又被他那双笑眼看得消气了,怨念地将身子完全转过来,闷头撞进他怀里。
  深吸一口淡淡松柏香,心绪安宁。又静静躺了一会儿,眼泪终于还是淌了出来。
  她做不到向他那样淡看生死,做不到向他那样在清楚死期将近的情况下,还真心实意地觉得“先过好仅剩的时光”就好。
  环在背后的双臂紧了一紧,红衣听到他低笑中带着无奈的话语传来:“别哭了……”
  而后就再说不出别的话,席临川紧搂着她,带笑的面容一分分凝滞,又在同样要涌出眼泪时狠命忍住。感受着她在怀里轻轻的抽噎,他俯首一吻,重新蕴起笑意,似是随口地道:“睡了。”
  。
  翌日,席临川如常去了早朝。听闻夫人平安而归、又顺利剿了一众赫契巫师,满殿朝臣皆道了声“恭喜”。
  听得他告假,也无人显出什么意外来。都道他性子不羁又年轻气盛,逢得全然没有战事的时候,难免闲得发慌……
  他官位又高,这样的事轮不着旁的朝臣阻拦。只听得皇帝一声轻笑,略显不满地道“你舅舅当了这么多年的大司马,没有战事的时候多了,也不曾见过他告假。”
  席临川一揖,皮笑肉不笑地认真道:“臣也是想着还有舅舅同为大司马……且舅舅现下也不曾告假。”
  直白点说,就是……“我这个大司马告假了也还有舅舅这个大司马管着军中之事,不会耽误什么”。
  皇帝复有嗤笑,摇一摇头,未再阻拦,只说:“新年前回来。”
  “诺,谢陛下。”席临川拱手应下,潇洒地就此告退,索性连这场早朝都没“敷衍”完。
  出行的安排并不难做,二人各自挑了几个随行的下人了事。衣服首饰皆不用多带,席临川在珺山有府邸,该有的东西样样齐全。
  知道了小萄的心结,红衣有心让她也借此好好放松一番,便着意为她单独安排了马车和住处。小萄为此好一番不肯,却耐不住红衣没理辩成有理的本事,把规矩搁在一边,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堵得小萄无话可说。
  ……其实红衣是清楚小萄的性子的,知道她一贯谨慎小心,这般确实逆了等级规矩的事必会让她心存不安。但……红衣目下也是压力太大,只觉得自己难以扛过,不得不找个同样心事重重的人一起,手拉手把这道坎迈过去,对自己好,于对方也好。
  一行人当日傍晚就离了府,席临川和红衣同乘一辆马车,席焕和小萄各自一辆,随行的仆人分乘两辆。离城门不远时恰遇聿郸也正带人出城,席临川揭开帘子向他一揖,颔首道:“多谢君侯。”
  聿郸骑在马上,同样一颔首,便又继续各自离去。
  几日后抵达珺山之时,珺山刚刚下过一场小雪。
  这雪下的时间也巧,据说自下午开始缓缓地落了一个时辰未停,待得停时已至傍晚。温度降了下来,雪虽不算太厚也一时难以融化。
  红衣放眼望去,延绵山脉、府中亭台都覆了一层清浅的白,看上去就像给一幅浓墨重彩的画卷添了点“特效”,收起原有的锋利棱角与鲜明配色,整个的感觉都柔和了许多。
  深吸一口雪后微凉的气息,红衣眉眼弯弯地赞说:“好美。”
  “真容易满足。”席临川语气闲闲地给她披上斗篷,揽着她一壁往府中走,一壁道,“我们可在此住上将近四个月,碰上大雪时才是‘好美’。”
  ——怎么听都像是有意抬杠。
  红衣正自抬眸瞥他,骤觉脑后被撞得微痛,旋即又有凉意在颈间漫开……
  怒然转头,身后一近一远的两人尴尬傻住,呆立不动。
  ——远处的席焕笑容僵硬,手中执着尚未砸出的一个雪球扔也不是、留也不是;刚刚敏捷蹲地躲过上一个雪球、却导致那雪球砸到红衣的小萄扯着嘴角眨眼望着红衣,大是窘迫。
  红衣美目一翻,低头也拾了个雪块起来打算砸回给席焕。直起身子时脚下打了个滑,毫无防备地向后仰去。
  席临川眼疾手快,伸臂稳托在她腰上,她后倾间顺势挥过的手却没停……
  席临川只觉一片白色迎面撞来。
  接着一凉。
  “……”三人一同呆滞地望着他,许久,仰在他胳膊上的红衣才回过神起身,干笑着用衣袖给他擦糊在脸上的雪,点头哈腰,“不好意思哈,我就是……没攥住……”
  ☆、第156章 珊瑚
  短时间内,便也没见再有落雪。毕竟连冬天都还没到,深秋时节,偶尔下个雪也就不过如此了,还得多亏珺山天寒得早,若在长阳,是断断没有这样的“好事”的。
  但这一场雪后,天冷得还是快了。
  红衣头一回这么早就穿上了冬装。里面的中衣裤是夹棉的、裙子是增厚的,连曲裾的料子都比十几日前厚了许多……
  其中有一身银白料子的曲裾最是暖和,在当前的温度下,穿着那身曲裾便暂不用穿斗篷,可以放下心在外面“游荡”个大半日,不怕感冒。
  那料子摸着光滑舒服,红衣初拿到时大是开心,当即穿着和席临川一同去登山,自那日之后却再没穿过。再去登山时穿的衣服便不太够,又嫌斗篷麻烦,也没带着,一路上冻得缩手缩脚。
  双颊红、鼻头红的可怜样子直弄得席临川看不下去,在半山腰上停下来歇息时,将她往怀中一拢,搂紧了道:“不是早告诉你了今日天冷?你那天大赞暖和的那身曲裾呢?”
  “……”红衣撇撇嘴,气定神闲地撷取着他怀中的温暖,闷声道,“那天换衣服换得急,自己低头看着穿整齐了就出门了。回去一看才发现那么显胖……!”
  他“嗤”地一笑,她蹙着眉瞪他:“本来就是!还是银白色的!穿上跟个汤圆似的!不能忍啊!”
  “哪有那么胖?”席临川强忍笑意,脱口而出驳了这样一句后也不再继续跟她争,只说,“不同色的料子府里应该还有。原没料到这边冷得这么快所以没多带,再让人送些来就是了。”
  “好!”红衣毫不客气地一点头,见他作势便要松开她继续登山,反手一拉他,“你抱我好不……”
  还是那副双颊红、鼻头红的可怜兮兮的样子,轻抽着鼻子望着他,眼中全是期盼。
  席临川啧了啧嘴,不给面子地向后一退,抱臂吐了两个字:“我不。”
  她扁扁嘴,双手拢在袖中,本也不打算真让他抱。
  偏他满是认真地添了句:“谁让你这么胖。”
  红衣登显怒色,面上微热间那层红晕也变得不一样了,提步便要追打,席临川转身就继续向上跑,任她怎么努力也追不上。
  一个“不要脸”地使劲逗着、一个怒意愈盛地咬牙猛追,恰好这条山道又较平缓些,不必担心摔了碰了。
  一刻后到了山顶,席临川回身见她迎面扑来,不躲不闪地一把抱住,笑问:“还冷么?”
  “……”红衣一瞪他,“冷!你连抱我都不肯!我心冷得跟个冰坨一般!轻轻一摔就‘哗啦啦’地碎一地!”
  她一边说着,还一下下地接连垫脚尖往上窜,羞赧和怒意皆表现得十足。
  席临川左手仍环着她未动,右手把自己身上的大氅解了下来给她披上,神色沉肃道:“出了汗吹风小心着凉;多穿件衣服把碎了的心兜住。”
  红衣抬眸睃他,直不知该继续用生气的表情还是反过来呛他更好。他时常会是这样,好端端的正理之后非要添句没正经的邪说,偏生面色不改,深入寒潭的双眸中全是认真,言罢便薄唇紧抿,棱角恰到好处的面容好看得紧。
  。
  当日,席临川便着人回长阳传了信,吩咐多挑几匹红衣喜欢的那种衣料送来。
  不过三五日就有马车在珺山的府门口停了,恰好红衣从山上摘了葡萄回来,初经过时只道是布料送了来,定睛一看正从马车上下来的人,喉中噎住。
  “君侯……”她带着战栗唤了一声,在这“度假”期间刻意放轻松、不乱想的心不可克制地又紧悬起来。
  聿郸回头看向她,默了须臾,一揖:“夫人。”
  这般沉然的反应,让红衣更是一颤。
  一时难免有些逃避起来,想问、该问的话在口中咬住未言,她颔首一福请席临川入府,又让齐伯去知会席临川一声。
  “我去洗葡萄。”红衣喃喃说道,遂贝齿紧咬,头也不回地想要避开。
  “夫人。”身后,聿郸的叹息沉重,静了一瞬,又道,“还请夫人一同听听吧。”
  红衣呼吸窒住,默然一点头,与他一同朝正厅行去。
  二人行至正厅门口时,席临川也刚好到了,另一边,席焕和小萄也闻讯赶来。几人的脚步同时一停,目光相互望了一番,席临川先行笑道:“干什么都来?我与涉安侯说便是了。”
  他说着行上前去,取过红衣拎着手里的盛满葡萄的竹篮,顺手递给小萄:“你们吃葡萄去。”
  小萄下意识地接过,望向席焕询问他的意思,席焕眉头紧蹙着,终还是依言一揖,道:“那……究竟如何,兄长记得告知一声。”
  “会的。”席临川点了头,又看向红衣,笑容未变,“衣料半刻前到的,你去……”
  “我想听听究竟如何。”她低声呢喃道,明眸望向他,口吻不容辩驳,“君侯都说我该一同听着。我是你妻子,你别想此时把我支开,自己一人顶着压力。”
  执拗得好似赌气的口吻,似乎此时支开她便是质疑她这发妻身份一般。席临川面色微僵,与她对视一会儿,轻叹:“进去坐吧。”
  三人一道步入正厅,席临川和聿郸落了座,红衣摒开原在厅中候着的下人们,自己去沏茶。
  也不知究竟成是不成……
  她心中思来想去的,明知自己就算再这样胡想个三天三夜,也改变不了聿郸带回来的结果,仍还是停不下来。
  香茶沏好,自壶中缓缓流出的茶水倒满两盏,红衣拿托盘呈着端过去,分别搁在二人手边,然后自去席临川身边落了坐。
  手中的托盘一时都没想起放下,十指皆紧扣在托盘上,浑身发寒地等着聿郸的话。
  “君侯直说吧。”席临川垂眸轻哂,仍是那副不急不慌的神色,端起茶盏来浅啜一口,眉心稍蹙,又将茶盏放回案上。
  “我……”聿郸沉吟良久,长声一叹,摇一摇头,“汗王很感谢将军除掉了那些巫师,但除那道诅咒……他也有心无力。”
  短短一瞬,红衣脑中猛震后全然空白,只觉眼眶一热,立即紧衔嘴唇,拼力将眼泪忍了回去。
  她看向聿郸,聿郸正从怀中取东西,手掌摊开,那枚滚圆的血红色的宝石呈现眼前,聿郸一声哑笑:“我们试了各样的法子,它竟是半点也碎不了,实在不知怎样才能毁了。”
  红衣的目光凝在那枚殷红上,死死地盯着,说不清是恨是怕。少顷,乍闻聿郸猛一咳。
  她怔然举目望去,聿郸眉头紧皱,发白的面色看着痛苦。手上的茶盏仍未搁下,他有些尴尬地看向席临川和红衣,费力道:“抱歉……”
  “怎么了?”红衣茫然道,听得席临川在耳边轻说:“茶太浓了。”
  她顿时恍然。
  “……抱歉。”她轻声说,窘迫间目光不经意地扫过席临川平静如初的侧颊,眼泪忽如决堤一般涌出。
  竟是没有办法……
  红衣紧捂着嘴压抑住哭声,好像顷刻间房中都彻底昏暗了,铺天盖地的全是绝望。
  竟是没有办法!
  一室沉寂中,低低的呜咽逐渐明晰,席临川看她哭成这般,却是无措起来,不知如何去哄。
  温暖的手触在肩头,红衣身上一悚,原还强忍着的哭声终于完全爆发出来。
  她连擦了两次眼泪,泪水却仍将视线迷得一片混乱,无力强撑地倚进席临川怀中,却觉他抚在她背上的手和她一般的无力、一样的轻颤不止。
  席临川深吸一口气,强自不去在意怀中停不下来的哭声,再度看向聿郸:“托君侯打听的另一件事呢?”
  聿郸神色微凝,点一点头:“那是真的,虽不能抵住那毒咒,但于夫人必定有用。王廷的巫师亲口证实、抓来的别的巫师也皆知此物。”他语中稍顿,颔首续道,“汗王说将军若不放心,到时可让夫人住到赫契去,王廷必定以礼相待。”
  “她不能去赫契。”席临川拒绝得平淡而干脆,聿郸点点头:“我也觉得将军不会答应,已替将军回绝。汗王让我把这个交给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