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8 节
作者:花旗      更新:2021-04-30 16:06      字数:4998
  “你监视我?!”红衣脱口而出。
  “用不着。”他平心静气地面对她的质问,“敦义坊现在人心惶惶,禁军都尉府掉了两个百户所过来镇着,我嘱咐他们多为你上点心而已——他们看你四处打听事情,也就多问了一句。”
  “我们打算自己开个饭庄。”红衣被他逼问得没办法,简短地答了一句,而后美目一转,声音十分柔和,“厨子我们自己找、账房小二自己招、歌姬舞姬自己教,不劳骠骑将军费心。”
  这原是想堵他话茬的意思,明摆着让他知道各样事情她们皆可自己办,孰料席临川听罢反倒眉头皱蹙,讶然看了她一会儿:“歌姬舞姬?!”
  红衣没意识到他在惊讶什么,随口应了一句:“对啊!”
  便见席临川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带着万分诧异的神色徐徐吁出,打量着她不可置信地道:“姑娘,你好不容易从我席府赎身脱籍,是为了……自己当老鸨?!”
  ☆、第51章 人脉
  她们的内院里有一座小小的凉亭,虽然周围没什么景致可言,但在凉亭里小坐着也很舒服,尤其是略有凉意的秋天,傍晚吹着小风闲谈片刻,十分惬意。
  眼下,红衣站在亭外看着“十分惬意”的席临川,却有点嘴角抽搐
  ——她也没注意正在进行着的交谈是如何从“被席临川盘问”转变为“席临川帮她们分析开酒楼的可行性”的。
  总之当她蓦地觉出不对来的时候,已经是眼前这场景了——席临川笑容温和地在亭子里落了座,颔首接过绿袖递过去的茶水,修长地手指揭开盏盖,抿了一口,思量着徐徐道:
  “我觉得你们两个不适合当老鸨。”
  ——到底什么时候说要当老鸨了啊!!!
  红衣在原地噎了一会儿,狠狠跺脚:“将军!我只说要有歌姬舞姬,没、没打算做……那种买卖。”
  席临川蹙着眉转过脸来,看了她好一阵子。
  他带着点迟疑、又很耐心地解释了一番,红衣终于大悟——这事是她想当然了。
  不止是她,就连绿袖这土生土长的大夏人都想当然了。
  二人都一直是府中舞姬,从敏言长公主处送进席府,虽则一直身在长阳,也对这外面的世界并不熟悉。
  她们只觉得席府每次设宴,都是有歌舞姬的;像淮乡楼这样大一些的酒楼,碰上有人设宴时,也是有歌舞的。所以歌姬舞姬自然要有。
  直至席临川淡看着她们一语说明:“酒楼里的歌舞姬多是设宴的主家另请的。”
  她们才一下子明白过来。
  弄明白实际情况是个好事,红衣仔细想一想,却有点失落—一直以来,她最大的爱好也就舞蹈这一样了,若说“事业”,她也更乐得投身在舞蹈上。
  是以对于开酒楼的一系列计划,她最带感的“脑补”也都在舞姬上,觉得若真能有这么一班人马,她便可着手研究新的舞蹈了,兴许真能弄出些名堂来,多好。
  于是,即便听席临川这样说了,她还是问了一句:“歌姬舞姬就必须是做……那种买卖的么?”
  席临川的神色有些复杂,她便又添了解释:“我备一班清妓不成么?”
  “卖艺不卖身”这说法,又不是什么新词。
  席临川可算明白了她最初的想法是如何的,定神思忖一会儿,缓言道:“平康坊一些有名的青楼也有清妓是不假……”他的话滞了滞,“但……真没听说过哪个青楼里……全是清妓的。”
  “可我们不是青楼啊!”绿袖提醒道。
  “但客人不会这么想。”席临川扫了她一眼,坦诚道,“纵使我这不去青楼的,听说你们要备歌姬舞姬,都直接想了那一面——你们可以跟我解释明白,但到时若是有钱有势的客人非要歌舞姬……咳,你们拧得过吗?”
  这是个问题。
  如若惯性思维如此,那么很多事便不是她们定了规矩就能行规矩的。
  红衣心里不由得生了点悲戚,觉得不知该怎么评价这样的事,歌舞本都是艺术范畴,在这里却几乎全和皮肉生意绑定了。她在现代时一心想当个舞蹈家,在这里,只怕舞跳得再好,也不过就是个“舞跳得很好的舞姬”。
  “贱籍”、“青楼”、“卖身”这些词是跟舞姬捆绑的,而“艺术”、“美感”什么的,并不重要。
  她无声地一喟,知道自己拗不过所谓“主流”,不能做螳臂当车的事给自己招惹麻烦,心里便默默将这想法放弃了,忽听得绿袖道:“明明有……”
  红衣和席临川皆一愣,绿袖明眸轻抬:“还在敏言长公主那里时,我听说平康坊东角有一家全是清妓,歌舞姬们议论了好一阵子,后来……关了么?”
  席临川仔细一思,了然道:“你是说竹韵馆。”
  红衣眼眸一亮——如是真有先例……
  席临川笑喟着倚在靠背上,几句话就解释清楚了:“那其实是淮昱王谨淑翁主名下的舞坊,谨淑翁主素爱乐舞,所以专备了这么一拨人供她解闷。后来她又好奇做生意是什么感觉,就开竹韵馆——那地方穷人去不起,达官显贵则都知道底细,即便真去了也不敢做什么,谁也不敢图一时之快开罪淮昱王。”
  换言之,那竹韵馆也不能算逆了规矩、首开先河的“先例”,只不过比起那些可以随意将喜欢的歌舞姬收为己用的“有权有势”的人来说,竹韵馆背后的权势更大而已。
  再直白点,那就是个“王二代”有钱、任性的玩具,旁人若去效仿,就傻透了。
  所以这事彻底没戏,清醒点趁早放弃为好,免得钱投进去还惹了麻烦。
  二人同时一声长叹灌入席临川耳中,席临川轻挑眉头看看靠在亭柱旁一脸颓色的红衣,忍笑不言。
  。
  “想不到君侯您人脉挺齐全么!”谨淑翁主清亮的眸色中带着点深长的意味,缓言赞了一句后,饮了口茶,又道,“不过恕我多一句嘴——一个舞姬……就算是脱了籍的舞姬,姑且认为就是良家女子,也与君侯身份差得甚多,君侯您干什么这么上心啊?”
  席临川面上稍显不自然,佯装淡然地也喝了口茶,好言好语道:“到底是我府里出去的人,没有旁人帮她,自然只能我席府帮她。”
  “哟,面子真大。”谨淑翁主明眸大睁着,毫不留情地跟他掰扯得清楚,“这不是席府帮她,是您亲自出马了,好么?”
  席临川不吭声了。
  “当初我竹韵馆开张的时候,我这做翁主的亲自写请柬请君侯您都没来,好么?”谨淑翁主笑吟吟地说着,啧了啧嘴,又道,“对人家动了心思您就直说嘛!”
  席临川脸色一黑:“没有。”
  “那我可告诉婶婶去啦,就说君侯您非亲自荐个舞姬进我竹韵馆,看看婶婶怎么说?”谨淑翁主以手支颐,说得风轻云淡。
  席临川就是再硬气,此时也只能服软了。
  ——谁让她口中的“婶婶”是皇后呢,他的姨母。
  起先喝出的一句“别闹!”还有点气势,而后被谨淑翁主带着威胁一横,席临川深吸一口气,只好放软了态度,磨着牙道:“算在下求翁主,行么?”
  “不行。”谨淑翁主美目一翻,“我竹韵馆才不随便要人呢,非荐人进来,非得把名目说清楚了不可。”
  席临川被她说得额上青筋直跳,又因一来有求于人、二来她是个女子而连骂她都不能,强缓一口气,他支着额头低下眼皮闷了会儿,声音极低:“我想让她回席府去。”
  谨淑翁主眉眼一弯,就当没听懂:“那你得找户部。”
  席临川额上青筋又跳一下,狠然咬牙:“我想让她既在良籍又能回席府去!”
  谨淑翁主“扑哧”一声猛笑出来:“说得这么委婉,我又不是不懂!”
  席临川冷眼瞪了她半天,忍了又忍,最终还是客客气气地道谢告辞,而没有摔门离开。
  。
  长阳各坊在一夜之间都贴出了告示,大致是说平康坊竹韵馆要招个管事的舞姬,待遇优厚,条件有二:一、舞艺过人;二、身在良籍。
  告示一出,引得各坊居民指指点点。
  舞艺过人没什么,但要身在良籍……这店的老板真是不食烟火了点。
  身在良籍的舞姬有几个啊?从良之后多半都赶紧嫁人,谁还等着回平康坊啊?
  绿袖已站在自家门口苦着一张脸踌躇了半刻工夫,伸手要推门,还没触到又赶紧缩回来,带着刚哭完丧似的神色扭过头看看,动着口型:“我装不像!”
  “快去。”席临川倚在道旁书下朝她摆摆手,又坚定地一握拳,“你一定可以!”
  ——绿袖一点都不想听这鼓励,扁了扁嘴,又扯开口型:“我真的装不像!”
  席临川眉头轻挑,屏息思了一瞬,提步向绿袖走去,附耳低语。
  绿袖目光一亮,虽仍有点不情愿,但很快就下了决心,一跺脚,深呼吸。
  。
  房门“咣”地一声被撞开,吓了红衣一跳,还以为是入室抢劫。
  看看眼前欣喜若狂的绿袖,诧异得更厉害了:“怎么了啊?”
  一张纸被绿袖拍在眼前的桌上,红衣好奇地看过去,同时听得绿袖在旁边道:“竹韵馆招舞姬!而且是掌事的舞姬!”
  “……我们脱籍了。”红衣看向她,认真的提醒道。
  “人家要的就是良籍!”绿袖极力维持着面上的惊喜之意,“你忘了么?公子说那是谨淑翁主开着玩的,都是清妓!”
  她当然记得。
  不过,低头再看看眼前这页纸,心里莫名地觉得怪怪的——此前从没听说过这地方,怎么前几日刚一听说,这里就恰好招人了?
  “太巧了吧……”她把这感觉说了出来。
  绿袖豪气地在案上一拍:“无巧不成书啊!”
  还是觉得怪怪的。
  “风水轮流转!”绿袖继续道,一字字说得跟真的似的,“你看,先前咱去了淮乡楼,淮乡楼就出事了,这是走了霉运;现在该咱们走回好运了!”
  红衣看向她,撇撇嘴,满脸就写着一个意思:怎么就觉得不可信呢……
  “先去看看就是了!”绿袖有点绷不住了,索性拽着她就往外走,“我看了黄历,今天诸事皆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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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2章 宣传
  红衣被绿袖拽着,大步踉跄地直奔青楼齐聚的平康坊去。
  一路上都觉得绿袖是个拿卜卦当幌子的人贩子,自己跟要被卖到山沟里当媳妇一样。
  ——也说不清这感觉是哪里来的。
  。
  眼下是白天,竹韵馆尚未开始营业,馆中安安静静的,一婢子听她们说了来意,就上楼请了“掌柜的”下来。
  眼见对方衣着华丽气质不凡,二人当然知道这“掌柜的”是谁,齐齐一福:“翁主。”
  对方也没什么讶异,看向她们的眼中有些好奇,睇了半晌,一笑:“两位姑娘坐。”
  她说着,自己便落了座,红衣绿袖也依言在侧旁的位子上坐了,谨淑翁主的问话开门见山:“都在良籍?”
  二人点点头。
  她便又问:“叫什么名字?”
  “红衣。”
  “绿袖。”
  “哦。”谨淑翁主浅笑颔首,静了静,又道,“一个月二两银子,脂粉钱另算,如何?”
  怎么……直接说待遇吗?不先考察一下她们俩够不够水准吗?
  红衣面上分明地一诧,藏在门外静看的席临川差点一头撞在墙上。
  谨淑翁主看着红衣的神色,反应了一瞬,回过味儿来。作势一叹,自己给自己圆场:“唉……别的我就不问了,想找个良籍的舞姬不容易,你们既来了,就先试试看。问话什么的,问上一百件事也不如看你们做一天事来的实在。”
  哦,所谓百闻不如一见。
  红衣顺着她的意思理解下去,面上的诧异便褪了,欠身笑道:“多谢翁主。”
  。
  新工作便这样开始了。次日再到竹韵馆,由婢子领着看遍各处、又见了众人,才知道竹韵馆的规模如此之大。
  这哪是个舞坊,简直活脱脱一个艺术团!
  近百舞姬在坊中置着,歌姬另算,弹古筝抚琵琶的乐姬也另算,总人数加起来,估计自己演个大型歌剧都还有富余。
  红衣被这古代王二代体验生活的方式惊呆了。
  到了晚上,却又是另一番体验了:客人……不多嘛……
  偶有三五个样貌斯文的公子哥进来,叫上一壶酒、点上两个菜,不过唤来几个舞姬跳两支舞,仅此而已。
  怎么看都觉得赚来的钱连买脂粉都不够,绝对彻头彻尾的“入不敷出”!
  红衣再度被这古代王二代体验生活的方式惊呆了。
  肩头被人轻一拍。
  红衣回过头一瞧,而后起了身:“翁主。”
  “坐。”谨淑翁主一笑,“发愣半天,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