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6 节
作者:花旗      更新:2021-04-30 16:06      字数:5001
  她觉得这种富甲一方的人多少跟政权会有瓜葛,说不准会把消息传给赫契王廷。可又没什么证据,只是因为读过小说是以觉得“可能是这样”,于是便不敢说下去了。
  席临川还沉浸在她主动告诉他赫契人要收买她的震惊中没缓过来,惊得连呼吸也停滞住,先前那么多次察觉到不同都不如这一次来得惊心动魄。
  先前种种只让他觉得自己许是错了,觉得这一世她兴许不会有叛国之举;这一回却足以让他发觉他彻底错了,她决计不是会叛国的人。
  他打量了她好一会儿,视线在眼前这张熟悉的面容上一分分划过。她还是一副清冷的样子,比他上一世印象中的样子清冷多了,但羽睫总时不时地有一下微颤,明明白白地让他感觉出……
  她在害怕。
  席临川狠狠地吸进一口凉气,让自己冷静下来一些,问她:“你怀疑他为赫契王族办事?”
  红衣微一凛,腰佩的流苏穗子在手指上绕了一圈又一圈,解释得尽量缓和:“我知道不该怀疑公子的朋友,但是……”
  “我们不是朋友。”席临川干脆地接了话,红衣一讶,抬起头看向他。
  “我也想看看他在长阳要做什么。”他睇着她,与她惊疑不定的目光对视着,少顷,缓出了些许笑容:“多谢你告诉我。”
  “……”红衣一时却不知该如何应付这道谢了,略有些尴尬,俄而只好如同在现代时一般,应道,“客气了。”
  席临川一声干咳,凝视着她又踌躇了会儿,目光不太自在地扫了眼跟得很远的几个小厮,沉声说:“抱歉。”
  “……啊?!”红衣惊得向后猛退半步,不知这突如其来的“抱歉”是指的什么,“抱歉,我不信”?还是什么别的?
  “我……嗯……”席临川的面色有点发白,目光在侧旁的地上划来划去,窘迫分明地挣扎了好一阵子,终是鼓足勇气道,“我不该疑你叛国,还有……那一箭,我……嗯……”
  红衣忽然觉得这个一贯让她怕得想逃的人的样子有点好笑。
  二人隔了不过一丈距离,他支支吾吾的,面色一阵红一阵白。显然已尴尬得说不出话,却又非得逼着自己把话说出来……
  看上去就像在现代时鼓足勇气到喜欢的女生面前表白的男生似的,磕磕巴巴的无法把话说完整,无论旁边有没有人在围观。
  但他明明是上过战场的人,长阳城中传说一般的人物,还不管不顾地在闹市和何家公子决斗过……
  几种反差强烈的形象在心头猛地一撞,红衣好似懵了一阵才又缓过神来。再度看看面前别扭得面红耳赤的席临川,不知怎的就大了胆子,面色一冷:“那一箭差点要了我的命,公子空口道歉也太轻巧。”
  席临川本就还没缓过来的脸色又一僵,见她眼波流转,很快又续言:“这回聿郸明摆着要找我的麻烦,有劳公子护我周全如何?”
  实则话未说完她就已回过味来,不知自己是否说得太过,语毕忙抬眸去看席临川的神色,却见他气息一松,微浮笑意地一点头:“好说。”
  ☆、第35章 插手
  聿郸神色一冷:“让我离开?”
  “是。”来禀话的小厮不慌不忙,稍一欠身,解释道,“两国不睦,长阳城里紧张得很。我们公子又是要带兵的将领,您留在府中不方便,易惹非议。”
  “出什么事了。”聿郸沉然问道。
  那小厮话语停住,垂首静默不言。
  “赫契再度动兵的事不是今日刚刚传来,出什么事了,为什么突然有这样的变动。”他凝视着那小厮,话语森然。
  “小的不知。”那小厮躬了躬身,又说,“许是公子刚经了下毒的事,是以格外谨慎些。毕竟大将军和敏言长公主过问了此事,公子也不敢大意。”
  聿郸清冷一笑,复一睃那小厮:“这说辞你自己信吗?”
  席临川就不是这种喜欢温和处事的人,若他真觉得是他下的毒,估计早就拎剑过来一较高下了。不让他再住在府里……
  聿郸静静思索了片刻,想不出什么合理的解释。遂缓了口气:“罢了,难为你也没用,帮我收拾东西。”
  那小厮却又一揖:“公子莫恼。我们公子说了,有朋自远方来,自该以礼相待。如今事出突然不得不如此,请公子见谅,让小的带公子去长阳南边的另一府邸,也是个好地方。”
  “不必了。”聿郸回绝得干脆,端然对此并无兴趣,“本是觉得和君侯谈得来,想多见一见。如今既是不能,就不劳君侯多做安排,我自有地方去。”
  小厮便也不多做劝说,恭敬地应了声“诺”,叫了人进来为聿郸打理行囊,自去向席临川回话。
  。
  听闻聿郸并不想去另一处府邸住下,席临川执笔正书的手一顿,遂道:“那就不管了。”
  那小厮一拱手,踟蹰着询问道:“公子可要差人盯上?”
  席临川睇他一眼,笑而摇头:“盯梢的事,府里的人和军中的人只怕都不拿手。”他话语一顿,想了想,说,“去向北镇抚司禀一声。不说别的,只说我前日被人下了毒,今天请聿郸离开了。差人跟着与否,让他们自己拿主意。”
  “诺。”那小厮一应,回身刚走了两步,又撤了回来,唤音犹豫,“公子……”
  “怎么了?”他抬眼,那小厮小心地提醒他,“夫人……今天下午就该到了。”
  席临川眉头一搐,挥手让他退下,待得屋中无旁人了,一下子伏到了案上。
  他差点把这事忘了,或者说压根不想记着。
  解毒醒后,他本是立刻着人回话让母亲不必来了,可母亲放不下心,还是执意来长阳一趟。这本没什么不好,他们也并非母子关系不睦,只是……
  毕竟有许多事,他是不想让母亲管的。
  比如关于邹怡萱和顾南芜的事,母亲大抵免不了要同他嘱咐一番;多半还会提一提定亲的事——上一世就是这样,打从他首战告捷开始,母亲就催着他赶紧成家。
  颓丧地在案上趴了会儿,席临川直起身子,复又叫了人进来:“备宴席备歌舞。”
  争取今晚把母亲哄高兴了,有什么话留到明天再说——然后明天他就寻事在宫中留一天,后天再找茬去拜访舅舅一整天。
  。
  于是这晚的席府歌舞升平。
  皓月当空,月光勾勒出一片美景。
  如花美眷笑意盈盈,端坐主位的陈夫人郑氏神色欣然,唯独一府之主……笑得很勉强。
  他不是不高兴,只是很提心吊胆,总觉得下一句就要说点什么他不想听的话,绷着笑容喝着酒,歌舞再好都看不进去。
  邹怡萱和顾南芜服侍在郑氏身侧,但只过了片刻,郑氏一个眼风扫过席临川便蹙了眉头,又看看正为她夹菜的邹怡萱,神色微沉:“阿萱,去服侍你家公子去。”
  耳闻邹怡萱细雨轻声地应了声“诺”,席临川直觉得一口酒呛在了嗓子里。
  用餐的气氛很是诡异。
  知道郑氏不住地往他这边看是为一观二人相处得如何,席临川故作冷静作得十分艰难。邹怡萱并不清楚他爱吃什么,但为不让郑氏不快,她夹什么他吃什么,端然营造出一副“我们相处得很和睦,她已经很清楚我的喜好了”的假象。
  这气氛蔓延开来,逐渐的,连与他不那么相熟的歌舞姬们都察觉出……公子今儿个情绪不对。
  于是每个人都很别扭,又每个人都佯装正常。
  忽一声瓷碗掷地的声音。
  清脆的响声让原本专心致志装镇定的众人都一惊,乐声骤停,歌舞自也停了下来,众人循声望去,见郑氏面色铁青。
  “……母亲?”席临川唤了一声,声音上挑,显是询问的意思。
  郑氏却没有看他,淡一瞥在旁边被吓得傻住的顾南芜,斥语冷厉:“笨手笨脚的,连汤也不会盛!知我不喜吃芫荽,还盛那许多芫荽叶进来!”
  顾南芜一听,忙不迭地跪下去叩首谢罪。一旁诸人屏着息不敢吭声,红衣与绿袖站得近,感觉手上被绿袖紧紧一握,耳畔一声轻轻抱怨:“好凶……”
  是呢,好凶。
  她悄悄抬眸望过去,其实郑氏看上去也不过三十来岁的样子,并不似她从前所脑补的“老夫人”——想想也是,席临川今年才十九岁,古人生孩子又早,郑氏自然老不到哪里去。
  她的妆容精致华贵,又因现下眉梢眼底含着怒意而带着些许令人生畏的威严。
  红衣与绿袖相握的手紧了紧,也轻道了一句:“刁婆婆啊……”
  “……”绿袖扫她一眼,没吭声。
  。
  “母亲息怒。”席临川拱手歉然,“是儿子安排不周全,疏忽了母亲不爱吃芫荽,该先嘱咐厨房一声。”
  “你这么大一个侯府,不必为我大动干戈。”郑氏颜色稍霁,仍是冷眼看着顾南芜,顿了一顿,又道,“但这顾氏,我叫她来的本意是要她侍奉你。可看她如此笨拙,想来做不好什么事,这趟便让她同我回去吧。”
  顾氏后脊一凉:“夫人……”
  这厢席临川也一愣,尚未及开口,便听得郑氏又道:“缕词和红衣是哪两位?”
  “缕词已脱籍了。”席临川旋即答道,未理会郑氏发沉的面色,“她不算席府的人,母亲叫她来问话不方便。”
  郑氏冷睃他一眼,不加勉强,只又道:“那红衣呢?”
  席临川一喟,抬眼看去,红衣脱列而出,垂首一福:“夫人万安。”
  郑氏看一看红衣又睇一眼顾南芜,清冷道:“旁人都退下。”
  短短片刻,方才歌舞升平的厅中便归于安静了。
  席临川执起酒杯又抿了口酒,索然无味的神色:“我就知道母亲不止是来看看而已。”
  郑氏秀眉一挑。
  席临川啧了啧嘴,又说:“母亲早先答应过,不管我府中之事。”
  郑氏忍了口气,瞪着他道:“我再不管,你连命都要没了!”
  “不至于。”席临川皱眉回了句嘴,而后冷下脸,懒得再多做争执。
  郑氏也不跟他较劲,目光转向顾氏,语气愈加冷厉:“敢下毒害人的人,还留在府里。”
  “不是她。”席临川又顶道。
  郑氏一怒:“你住口!我听你舅舅说了,你只简单问了几句话而已,如何肯定不是她!还有那个红衣,和那聿郸富商交往不浅,你也只随意问了几句就不再怀疑,也太儿戏!”
  “我自有我的道理!”席临川胸口猛一阵起伏,显是怒意强压,神色稍松了些许,又道,“母亲因为这个要把南芜带回去,明摆着是不会留她一命了,我不答应。”
  “这人留不得!”郑氏喝道,席临川的语声一提便压过了她:“您不能如此草菅人命!”
  红衣静听着母子二人的争执不敢插话,悄悄看向跪在郑氏面前的顾南芜,又看一看垂首坐于席临川身边的邹怡萱。
  再回想一番郑氏方才的话,好像觉出了点什么。
  仍是眼观鼻、鼻观心地安静听着,不知为何竟然觉得并不害怕。郑氏明明已经起了杀意,她却仍觉得今日不会出什么事。
  居然很相信席临川能挡住?
  。
  这般争执又持续了一会儿。
  其间郑氏气急摔了只茶盏,顾南芜被溅了一脸水;席临川一见,抬杠似的也摔了只茶盏,邹怡萱被溅湿了衣服。
  红衣不由得很庆幸自己站得远。
  郑氏终是说不过席临川,败下阵来。面色铁青地睇了他须臾,蓦地站起身来,拂袖离去。
  席临川连见礼的耐性都没有了,淡看着她离开,一声轻嗤,自顾自地又倒酒来喝。
  ——这是标准的强势母亲和年轻气盛儿子吵架的设定啊?!
  红衣心里念叨了一句,复又惴惴地抬眼去看席临川。
  “都回去歇着吧。”他浅蹙眉头道。
  红衣一福,顾南芜和邹怡萱起身后也一福,皆不吭声地一并往外退。顾南芜跪得久了,脚下不稳,退着退着一个趔趄。
  邹怡萱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
  “多谢……”顾南芜朝她浅浅一笑,惊魂未定的脸上仍有苍白。
  邹怡萱回了一笑:“姐姐客气。”
  。
  她们一齐退到了正厅外,即有婢子上前搀扶顾南芜。三人互施一礼,顾氏便转过身,一步三颤地先回去了。
  邹怡萱松了口气,也要径自回去歇息,美目一扫红衣恰好与她若有所思的视线一触,眉头稍蹙:“怎么了?”
  红衣垂眸,按压着心底的猜测和因猜测而生的不忿,屈膝一福,笑得人畜无害:“没什么。只是想想夫人方才发火的样子就觉得后怕,还是邹姑娘有本事,能那般镇定从容。”
  ☆、第36章 防御
  气定神闲地应付完邹怡萱无妨,回到房里,红衣就瘫了。
  这跌宕起伏的剧情……
  心里止不住地打哆嗦。她横想竖想,都觉得郑氏今日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