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节
作者:花旗      更新:2021-04-30 16:06      字数:497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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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她所料却是二十三个孩子都在此处、如她所料条件差得很,她却没想到一个个都是捆缚住的。从五六岁到十一二岁的都有,皆是双手捆在身后,脚踝处也同样扎着草绳。
  深吸一口气回头望过去,目光所及之处,恰见那人贩子刚数完钱,足下匆匆地走了。想起绿袖所说,这些人贩子“大赚一笔就收手”,估计这是要就此跑路了,免得惹麻烦。
  后续的事情就只好她自己解决。
  头一件……就是得把这帮孩子弄回长阳去。
  在“小点的孩子好哄”和“大点的孩子懂事”间徘徊了一下,红衣心平气和地走到了一个目测□□岁的女孩面前蹲下身子:“小姑娘,我给你把手脚松开,你可不许跑……”
  那小女孩怯生生地望一望她,低垂下眼帘没吭声。
  红衣拿不准这是算“默认”还是算“无声的反抗”,想了想,又哄了一句:“听话啊,跟我回长阳城去,晚上给你买好吃的。”
  周围的气氛倏尔变得有些微妙,直弄得红衣身上微一悚。
  环顾四周,她的目光与一个个孩子相触后又挪开,最后重新落在眼前这小女孩面前。不理会周遭的异样,软语轻声地继续说了下去:“以后姐姐照顾你们,保证你们吃得饱穿得暖,好不好?”
  “我不要……”那女孩子突然双眼一红,咬着嘴唇就哭了起来,头摇得快而坚决,看也不看红衣一眼,“娘说过……青楼里没有好人,我不去!”
  。
  稚嫩却刺耳的声音说得红衣一滞。
  懵了懵,她道:“……谁说我是青楼老鸨了?”
  “我不去……我不去!我不去!”那女孩子还是这句话,挣扎着嚷嚷着。若不是浑身被捆得结实,恐怕已经动手了。
  “你不去,日后你怎么活?我才不干逼良为娼那么缺德的买卖,买你们走,就是想找个地方把你们各自安置下来,日后再各寻出路。”红衣循循善诱,目光再度一扫旁人,又说,“这样可好?你们先随我去,若我骗了你们,你们再跑就是了——你们虽然年纪小,但这么多人,还怕打不过我一个么?”
  旁边众人各自思量着,未说话;眼前的小女孩将信将疑地望一望她,也没说话。
  “跟着你去了,谁知你是不是一个人?”突然冒出来这么一句,带着稚气的男音听着很冲,红衣循着看过去,目光在那约莫十一二岁的男孩子身上一停,赞许道:“防范心理很高嘛……”
  而后她站起身,径直走到男孩面前,瞧一瞧他又瞧一瞧旁边几个:“你是这里面最大的了?”
  没有答复。
  “敢这么顶我,也算个男子汉。不如你自己跟我先去,看个究竟,若无碍,你回来亲口告诉他们;若我当真是坏人,必定不让你回来了,戌时之前你不回来,他们跑就是了。”
  男孩面色一白,神情紧绷地抬起头望向红衣,不知她什么意思。
  “你有胆子护他们没有?”红衣挑衅地看着他,知道小孩子最吃这套激将法。
  “……好!”那男孩子咬牙一应。
  红衣抿唇一笑。
  。
  在这破庙里寻了一圈,可算找到了把生锈的小刀。她把那男孩子手腕脚腕上捆着的绳子挑开,提步就要往外走,男孩却叫住了她:“你得把他们也松开!”
  红衣一怔,回过头看一看他:“……啊?”
  “不然万一你不是好人,他们怎么跑?”话语气势汹汹说得并不好听,红衣蹙了蹙眉头:“若松开后他们自己跑了呢?大冬天的,出去岂不是冻死饿死?”
  就见那男孩往正中央一站:“你们在这儿耐心等着,我跟她去看看。若当真无事,我过来找你们,若等到戌时还不见我回来,你们再跑!”
  一众孩子听罢,犹犹豫豫地点了头。
  红衣一见,合着这是个“孩子王”啊?倒是有担当,刚豁出自己的命去探虚实。
  于是就去给其他孩子松绑,松开一半后就不用她动手了,已被松开的孩子自觉地去为剩下的人解绳子,安静却默契。
  红衣带着那男孩一路回了长阳城,一路上二人都是时不时斜眼看对方一眼,一句话都没有。
  进了城门,到离城门处最近的茶馆里找绿袖。绿袖见了二人一愣:“不是说有很多人么?”
  “防心高着呢,就先带了他一个回来。”红衣没好气地瞥了那男孩一眼,又问绿袖,“让你找的住处呢?找到了么?”
  “找到了,就旁边的坊里,两进的院子,一年八钱银子。不算新但还干净,我瞧着够用,替你先付了十年的钱。”绿袖慢条斯理地说完了,端起茶杯又喝了一口,笑吟吟地又续道,“这个不急着还。不过另请了照顾他们的仆妇,这就只能你来付钱了,我除了那点积蓄就只有月钱……”
  “多谢你!”红衣发自肺腑地道了句谢,而后便随着绿袖一起去看那处小院。
  。
  此后就算是一切顺利了,二人先和那男孩一同回去接了其他孩子过来,去西市买了些“生活必需品”,顺带着买了些布、寻了裁缝给他们做新衣服。
  绿袖和刚请来的仆妇秦妈一起做了一桌子好菜,却是菜刚上桌,绿袖便拉着红衣往外走。
  “干什么啊……我也饿了!”红衣哭丧着脸,忙了这么一天,她也想先吃一口。
  “这都快亥时了。”绿袖说着,红衣心里换算了一下时间:快晚上九点了。
  “再不回去,你等着被齐伯盘问么?这事又不能说,等着挨罚不是?”绿袖脚下走得快,口中也说得明白。红衣也就没了犯馋的心思,知道她说得对,此事最好不让旁人知道,不然一传十、十传百,万一传到席临川耳朵里谁知又会出什么岔子?
  就他那个三观,才不会管孤儿的死活。
  二人往疾步往延康坊走,街头巷尾都正热闹,大夏朝没有宵禁,夜幕下小贩的叫卖声此起彼伏。
  喧闹却又有一种说不出的平静感,红衣深吸了一口气,心下暗暗盼着那二十三个孩子都平平安安地长大,然后各自走上不同的路,一生平安顺心,也能在这里“逛一逛街”,买自己想买的东西。
  “前线捷报——”
  男子嘹亮的呼喊如炸雷般传开。
  红衣怔然回过头去,周围旁的百姓也都一样。数不清的视线注目见,见一男子策马疾驰而过,一路直奔皇城而去:“前线捷报——”
  前线……捷报!
  赢了!
  一阵欢呼声在周遭倏尔腾起,原本虽热闹却平和的街道沸腾起来,甚至有人激动得抱在了一起,只为抒发心中这可无可言表地情绪。
  “打胜了!”绿袖一声惊喜的尖叫,同时,攥得红衣手都疼了,“胜了……胜了!”
  红衣心里一阵恍惚。
  在之前的那么多年里,战争都是离她那么遥远的事。
  如今,她历经开战、接触过战争中流离失所的孤儿,而后终于迎来了这战争胜利的消息……
  居然有些不知怎么面对这样的事,不知自己该有怎样的心情才是对的。感觉自己似乎还是个旁观者一样,在电视里看着远在另一个大洲的战火纷飞,心里感触莫名。
  然后,下一瞬,她想到的事情便是……
  席临川要回来了。
  。
  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红衣和绿袖都格外小心。
  在不耽误正事的前提下,每日抽出半个时辰到一个时辰去看看那些孩子,寻的是“去逛市”或者“去买点心”的理由,半点都不敢多留,生怕让府里的人起疑心。
  这天则更当心,索性让绿袖留在了府里,红衣自己出了府——理由也是现成的,敏症还没好、疹子还未消,要再去医馆看看。
  到了那小院时刚巳时末,红衣掐着时间,一定要在未时之前回去。一因要教家人子习舞,二则是席临川眼下已经回了长阳城了,先去宫中禀事——红衣委婉地打听了一下,应该晚膳前回府,她还是保险点为好,下午就回去。
  陪着孩子们玩了一刻适于融洽集体感情的体育活动:跳大绳。
  又陪几个明显心理阴影面积比较大、哭闹比较多的小姑娘画了会儿画。
  最后,红衣又锲而不舍地找那个“孩子王”去了——他心理阴影面积也大。
  “阿淼,你就不能跟我说句话?”
  打从那天把他们都接回来之后,这男孩就再没跟她说过话,就连他叫曾淼都是她从别的孩子口中问出来的。
  这样下去不是个办法,虽然他吃得好睡得好,但抑郁症了也是□□烦——抑郁症严重了搞不好也是会自杀的!
  “你明明知道我不是个坏人了。”红衣半蹲着身,努力劝自己“要有耐心”,“你不跟我说话也成……你倒是跟别人说说话啊?我打听了一圈了,这七八天下来你都没说话。”
  曾淼抬眼看一看她,没有反应,坐在门前屋檐下闷着头,跟个塑像似的。
  “你会把自己憋坏的。”红衣喟了一声,伸手想摸一摸他的头,也被他挥手打开。
  “咣”地一声,前院传来一声巨响,红衣登时一翻白眼,提了声就喝出一句:“阿天不许踹门!”
  孩子们各有各的心理阴影,但表达方式都不一样——比如曾淼选择自己闷着,阿天则闲得没事就踹门。
  稍微安静了一会儿。
  接着,忽有数人的脚步声一并传来,夹杂着小女孩受惊的惊叫声,惊得红衣顾不上继续开导曾淼,立刻回头看过去。
  秦妈也匆匆地进了院,吓得脸色都发白了:“姑、姑娘……这来的人是……”
  数人一并涌进院中,均是一样的裋褐。入院后他们没有动哪一个人,只是在这次进院子周围站定了,安静侍立。
  红衣轻吸了一口冷气。
  最不肯去想的猜测不住地涌着,让她心跳如打鼓。她屏息等着,片刻,终见一人走进了前院的大门。
  暗红颜色的斗篷在阳光下显得压抑沉肃,暗色铠甲上每一缕轻微的光泽,都让她一阵心悸。
  在她挪转不开的目光中,他踏进了第二进院门。
  ☆、第12章 送官
  席临川淡然看着她,就像鹰隼在看面前已逃不开的猎物;红衣定定地看着她,感觉自己好像正面对天敌的兔子。
  这阵仗显然将方才正各自玩耍的一群孩子也吓了一跳,又见席临川一身武将冠服、腰配长剑,皆怕得直往后躲。
  “公子……”红衣强定心神屈膝一福,遂觉得身后裙子一紧,稍回头,便见曾淼躲在后面,小手紧抓着她的裙摆,正满目紧张地打量着席临川。
  “想不到你还做人口买卖。”席临川玩味地睃着她,一扫躲在她身后的曾淼,打了个响指,“来人,送官府。”
  “……官府不管的!”红衣疾呼而出,弄得席临川一怔,正要上前的家丁也滞住脚。她揽着曾淼向后退了半步,又道,“官府若管……早不用我来做这些事。”
  她自然知道凭席临川的身份,想压着官府收留这些孤儿不是难事。但深一步想,他们原就不想管此事,只怕不会尽心照顾,如若官商勾结把人转手卖出去就更可怕了。
  他似乎一时未能明白她在说什么,皱了皱眉头问她:“你说什么?”
  “我……”红衣斟酌着,没提绿袖的名字,“我听旁人说,官府不管这些孤儿的事,又与几个大些的青楼交好,乐得帮那些青楼做买卖……”
  他稍稍一愣。
  从她的字里行间,依稀能察觉出些原委,和他所想的不一样的原委。咳嗽一声,席临川正色看着她,一笑而道:“谁说要把他们送官府了?我说的是你。”
  红衣狠狠一愕。
  侧旁的家丁当即又要上前,她猛退几步,直至脚后跟抵在了正堂门槛处再无可退,怒然喝道:“你凭什么!”
  他淡睇着她未言,她又道:“你凭什么!我买了这些孩子不假,可我一没倒卖他们从中牟利;二未打骂苛待。官府不管的事……旁人行善还行不得了么?!”
  这回换作席临川一愕。
  红衣从人贩子手中买了二十余个孤儿的事,他是在返回长阳途中就听说了的。留那人盯着红衣,原是怕她私下与赫契有甚往来,盯了数日无果。这原算是很好,不管是她与赫契的纠葛此时尚未开始、还是她当真一门心思只想着赎身不再有机会做那些事都很好,至少这一战不会出什么岔子。
  唯一的意外就是这买下孤儿的事了。那会儿战事已收尾,他蓦地听说这急报,吓了一跳。转而想到她需要两千两银子赎身的事,只道她要走邪门歪道攒钱,买卖孤儿赚个差价。
  上一世没有赎身的事也没有孤儿的事、这一世有了赎身的事继而有了孤儿的事,他自然觉得这其间是因果关系,觉得她行事太毒。又事关二十余人的性命,他回长阳城后,除却入宫面圣复命排在了此事之前外,再没为别的事耽搁,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