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9 节
作者:雨霖铃      更新:2021-04-30 15:52      字数:4920
  这话里已说得很明显了,谁料陆菁儿却摇头笑道:“不碍事的,我让奶娘先带华姐儿回去,我有几天没去瞧二十二婶子了,正好陪着辰姐姐过去。”
  陆菁儿不是这么没眼色的人,上一世不论,至少这一世,她们俩并不亲近,陆菁儿对她也没这么粘人。今日她进了陆府后,陆菁儿却是粘着她赶都赶不开,这样的反常,由不得陆辰儿不起疑。
  抬头又看了看陆菁儿,一副和颜悦色的好模样,看不出从任何端倪。
  “也好。”陆辰儿对着陆菁儿点了下头,转头望向身边的桃夭,“桃夭,要不你也陪我去一趟流亭园与清辉园,在屋子里坐了大半天了。全当作是出去活动活动一下筋骨。”
  “我陪姐姐去,我几乎天天上午都有去和二十二婶子说话,今日是请了姐姐过来。所以才没去。”桃夭忙从榻上起了身,特别兴奋,自从进了陆府,她和王氏最是投缘不过,更确切的说。是她从乡里出来后,在城里遇到过最朴实憨厚的人,王氏对她来说,就好像是从前她在乡下时隔壁家的大婶,有说不出的亲切感,因而桃夭特别喜欢去和王氏说话。
  桃夭跳下榻的那一瞬间。陆菁儿脸上的笑,有那么一刹那的勉强,不过很快就消失。不仔细看,还以为是错觉。可惜旁人都没注意到,尤其是陆辰儿。
  众人一起出了回月阁,一路上陆辰儿挽着桃夭,亲密无间。
  在流亭园中坐了会子。瞧着王氏和桃夭相处十分融洽,说起话来滔滔不绝。认识王氏这么久以来,陆辰儿第一回见识到原来王氏也有这么多话:从什么时候收稻子,到什么时候种油菜,从谁家开始喂猪,然后到杀猪,还有记得小时候干了什么什么……等一大串,俩人说得兴致勃勃,其实桃夭说的,有的陆辰儿曾经听过,不过当作是乡间的一些趣闻,没想无意间,她们俩却有共同的话题,难怪方才进来的时候,王氏看桃夭的眼神有点像在看自家的女儿,再这般看来,便也不足为怪了。
  也难怪,每回她来流亭园,和王氏永远只有那几句干瘪瘪的问候,再没别的。
  此刻,反而是陆菁儿和陆辰儿俩人都撂在一边,插不上言,特别是陆辰儿,陆菁儿偶尔还能和一两句。
  “辰姐姐,平日桃夭妹妹来这流亭园一待就是半天,瞧这架势,不如让桃夭妹妹留下来陪着二十二婶子,我陪着姐姐去清辉园?”陆菁儿走到陆辰儿身边,低声笑着询问。
  这么姐姐妹妹的叫着,也只有陆菁儿叫得这么顺口,说得这么顺溜。
  方才细细想了一下,又听着这话,陆辰儿也猜出点眉目,陆菁儿应是想单独和自己说话,只是让陆辰儿费解的是,若真是为了和她单独说话,陆菁儿完全可以当着桃夭的面提出来,没必要这么遮遮掩掩。
  “你说得有理。”陆辰儿起了身,向王氏作了辞,又让桃夭不用陪着她了。
  出了流亭园,陆辰儿抱着手中的暖炉,一步一步往清辉园的方向去,前后有丫头婆子都隔了一段距离,离她最近的就是陆菁儿和云锦。
  天色阴沉,这些天,冰冻消融了不少,但外面依旧白茫茫的一片,地面依旧很滑,走路需要十分小心,要不很容易摔倒,因而,若有回廊,陆辰儿尽量往回廊上走。
  此刻,走在回廊上,陆辰儿没让云锦搀扶,又示意云锦离开一段距离,陆辰儿手中抱着的暖炉,沉吟了半晌,望向陆菁儿询问道:“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和我说?”
  这回轮到陆菁儿一惊,嘴翕张了一下,不过只一会儿便转开了头,“辰姐姐说笑了,我哪有什么话,只不过姐姐回来了,想多陪着姐姐罢了。”
  听了这话,陆辰儿只觉得心头难受得厉害,陆菁儿还真能说得出口,遂不再说话,反正旁边有丫头婆子陪着,又是在陆府,她还是能放心。
  从流亭园去清辉园,中间要经过清月斋,清月斋当年陆辰儿在府里上课的地方。
  最是熟悉不过了。
  只是如今许久不曾有人住了,虽不曾蛛丝儿结满房梁,处处一尘不染干干净净,不过,连个下人都没有,寻不到一丝人的气息,十分的冷清。
  走过长廊,正要下台阶,突然陆辰儿觉得脚下特别滑,一个不稳,手中的暖炉早已抛得远远的,眼看着人就要摔到了,陆菁儿忙上前搭了把手,不搭手还好,一个用力过大,冲力十分,让人无法不疑陆菁儿是有心的,况且地面又滑,后面的丫头婆子赶上来时却已经迟了,转眼间的功夫,两人似叠罗汉一般,都摔到地上,伴随着一声惨叫,陆菁儿在下面,陆辰儿在上面。
  第一百八十三回:存疑(下)
  清辉园的东屋,陆菁儿因闪了腰躺在床上,伤势比较严重,也顾不上忌讳,已派人去请了大夫过来。陆辰儿还好,只是手撑着地面时手心擦破了皮,云锦给陆辰儿清理伤口,程陈氏闻讯赶了过来,先看了陆辰儿手上的伤口,少不得一番自责,又骂了陆菁儿几句,这是外间,陆菁儿就躺在里面,想必能听得一清二楚,程陈氏这般行事,着实令陆辰儿摇头,只淡淡提醒道:“陆姨娘摔了一跤,摔得挺严重的,正在里面躺着。”
  程陈氏听了这话,嘴上不由脱口而出,“她那是活该,走个路都走不稳,还连累了辰姐儿摔倒,她一个粗糙人,从小胡打海摔惯了,那比得了姐儿,受了一点半星的伤,姐姐在京中听了只怕都会心疼死,她能拿什么去赔?”看了一下周围,丫头婆子忙进忙出,又问道:“不是请了大夫,大夫呢,怎么不让大夫先给辰姐儿瞧瞧伤口?”
  瞧着程陈氏在一旁作张作乔,陆辰儿索性坐到垫着半新不旧的宝蓝色五幅团花褥子的长椅上,由着云锦给她涂药,没有说话,还是平婶开了口,“大夫正在里面给陆姨娘瞧伤势,姑娘这儿他留了瓶药膏,姐儿身上没有撞伤。”
  程陈氏忙念了声阿弥陀佛,口中喃道:“姐儿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陆辰儿在一旁冷瞧着程陈氏这般势利,不由想笑,说来程陈氏还真像是小和尚念经,有口无心,成日里见她念经,就不曾见慈心。
  片刻,又听程陈氏吩咐道:“幸而没让姨娘抱孩子,姨娘既然受了伤。大约也不方便照顾孩子,让李妈妈带着孩子去我屋子。”
  摊上程陈氏这样一个婆婆,除非媳妇娘家永远昌荣,否则,日子只好永远好过不到哪里去。
  陆辰儿叹息了一声,上一世,她也是去了京中,才发现程陈氏这一面,后来,她再怎么纠尽脑汁想讨好程陈氏都是无济无事。特别是父亲娘亲去逝后,程陈氏又攀上了赵相夫人赵陈氏,她的日子是更加难熬。
  没一会儿。大夫出来了,说要躺上半个月才能好,开了药方,又留下擦伤药,程常棣亲自送了大夫出去。
  程陈氏请陆辰儿去她屋子里坐坐。陆辰儿婉拒了,里面陆菁儿又派了丫头出来,说是想和陆辰儿说几句话,程陈氏听了,神色微微有些异常,不过还是笑着让陆辰儿进去。程陈氏带着华姐儿回正房了。
  陆辰儿没让云锦跟着,进了里间,透过银条纱帐子。陆菁儿俯躺在弹墨大迎枕上,听到动静,艰难地转过头来,瞧见是陆辰儿,脸上又多了一抹淡淡的笑意。
  “为什么要故意摔倒?你能得到什么好处?连孩子都让人给抱走了。”相信她方才在里面一定听到了程陈氏的话。
  陆菁儿躲开陆辰儿慑人的目光。语气轻松道:“不知道姐姐在说什么,我听不懂。我只是没扶住姐姐才跟着摔了一跤。”
  “你推了我一把,却又自己摔倒做垫背。”陆辰儿直接挑明,望向陆菁儿的目光带着十二分的厌恶,“这种苦肉计,你喜欢怎么演都行,只是记得下次别再拉上我,我不喜欢陪人演戏。”
  “若是可以,谁愿意演戏。”陆菁儿低垂着头口中呢喃了一句,让人听不清楚,不过一会儿,又抬起头,笑望着陆辰儿,“夫君想和你说话,让我留你在这坐一会儿。”
  陆辰儿听了不由一愕,回过神来,却是起了身,正色道:“我和表少爷无话可说,若是他有什么话要说,让他直接找我夫君。”
  说完话,一刻都不想逗留,直接要出了房门,却听陆菁儿唤了声等等,陆辰儿脚步一滞,只听陆菁儿道:“多宝阁的第三层有一幅画,你去打开瞧瞧。”
  陆辰儿疑惑地转过头来,却有些迟疑地望向陆菁儿,并没有立即走向多宝阁。
  “是姐姐的画像,我在夫君书房里瞧见了私下里拿了过来。”陆菁儿转开头,眼睑微收,眼中的精光让人看不见,“姐姐和夫君虽是表兄妹,但藏着姐姐的画像总是不好,若是让旁人发现,只怕对姐姐的名誉有损,于是我偷偷拿了出来,希望姐姐能带回去。”
  画像?程常棣怎么会有她的画像?
  陆辰儿看了陆菁儿一眼,似是不信,不过还是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屋子里的多宝阁前,第三层果真有一卷画轴,取了下来,伸手快速打开,果真是她的仕女画像,仔细瞧去,只觉得无比眼熟,忽然才想起,这不正是廖怀音‘疯’了之后,有一次在平步街尚府的后园子里,给她作的画像么?怎么会落到程常棣手中?
  左边添了两竖小楷,是程常棣的字,应是后来添加上去,陆辰儿看去,只见上面写着:红颜须臾,错过花期唯长叹,心事谁知,拟付东风已恨迟。
  拟付东风已恨迟。
  念着这一句,陆辰儿只觉得心头一震,以往的猜测以及不敢多想的东西,此刻全都不约而同全汇聚到脑海中来了。只听一声呲啦地声响,是宣纸撕掉的声响,陆菁儿抬眼瞧过去,瞧着好好的一幅画,突然让陆辰儿给撕了,一分成二,二分成四,四分成八……撕个粉碎,最后扔到屋子里的火盆里,不一会儿就冒出火苗与青烟。
  瞧着碎片化成灰烬,陆辰儿收回心神,望向陆菁儿的目光格外的清冷,“这下你应该放心了。”
  “姐姐错了,我没有什么不放心。”陆菁儿脸上的惊讶已全部褪去,“我不过是想告知姐姐夫君的心意罢了,并没有其他意思,而这幅画留在夫君手中,无论是对姐姐还是对夫君都不好,我只是夫君的妾室,我劝的话夫君不会听,但姐姐劝的话,夫君一定会听的,所以等会儿还请姐姐多劝夫君几句。”
  “你多想了,我没有话要和他说。”陆辰儿说完便大踏步转身离去。
  不愿多回头看陆菁儿一眼,自然错过了陆菁儿眼中一闪而过的得意。
  第一百八十四回:人心
  程常棣回东屋的时候,陆辰儿已出了东屋,带着丫头由平婶领着直接出了陆府。
  上马车的时候,重新看了一眼陆府的大门,最迟也就明年,明年程常棣金榜题名,他们一家子便能够搬去京中,在这之前,她不会再回这座宅子了,除了父亲或是娘亲回来。
  转身坐进了马车里。
  东屋这边,陆辰儿走后没多久,程常棣便回来了,躺在里间的陆菁儿听到脚步声,转过头,见是程常棣,先是一惊,尔后明白过来,“她走了?”
  程常棣嗯了一声,神情淡淡的,看不出情绪,瞧见火盆里余烟袅袅,抬头望了一眼俯躺在床上的陆菁儿,“我知道你尽力了,好好养伤,走之前我会让母亲把华姐儿送到你身边。”
  两人虽已有一女,但程常棣和陆菁儿相处的时间并不多,况且,当初是未婚先孕的情况下纳陆菁儿为妾,程常棣对自己的自制力一向有信心,而和陆菁儿的那件事,一直让他耿耿于怀,不能谅解自己,自那以后,程常棣每逢喝酒,都只敢浅尝而止,不敢再多喝酒。
  至于对陆菁儿,自然是多了层心结。
  “我要去知县家接桐姐儿回来,让丫头进来陪你吧。”
  程常棣说完便要离去,却听陆菁儿急道:“妾还有件事要和大爷说。”
  陆菁儿挣扎着要起身,不想身上痛得慌,不由低声叫了几声声哎哟,程常棣瞧着陆菁儿眉毛皱成一团,牙齿紧咬着嘴唇,忙走前的几步,阻止道:“你别乱动,有什么事。你只管说就是,我听着。”
  “是妾身对不起大爷,前些日子妾身在书房看到一卷辰姐姐的画像,妾身知道大爷一直希望能和辰姐姐兄妹和和睦睦的,而不是如今这般生疏客套,今日恰巧邀请辰姐姐过来,便自主主张拿了过来,想让辰姐姐知晓大爷的心思,不想辰姐姐的把画像撕掉了,又扔到火盆里给烧了。”
  陆菁儿这一番话。程常棣听在耳中,眉头是一紧一松又一紧,心绪也跟着起起伏伏。一波三折。陆菁儿竟然去了他书房,还去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