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5 节
作者:不受约束      更新:2021-04-29 21:50      字数:5069
  陈夫人这才将余下的话吞咽下去,但一双眼睛却时刻不离落银,锐利的就跟刀子一般。
  谢茗蕴纵然对落银的言辞再如何不屑,也终究是要按照程序来办事的,只是竖起了一对浓密非常的眉来,沉声问道:“你说你们是被人嫁祸,可有证据?”
  为了公正,他自然不能不给落银辩驳的机会。
  “哼,一派胡言,何来的证据。”陈甫言轻嗤了一声,站在父母亲的身后,一双鹰目满含着冷笑。
  落银不为所动,只看向谢茗蕴,又道:“若想证明这一切究竟是不是民女的杜撰,其实一验便知。”
  “验?”谢茗蕴眼睛微微一眯,问道:“如何来验?”
  “为陈大公子验尸。”落银波澜不惊的吐出这句话来,却是让在场众人都是一愣。
  为陈甫志验尸?
  这是存的什么心理?
  “事发当日,仵作已经前去陈府验罢。确认陈公子乃是中毒而亡。”谢茗蕴冷冷的提醒道。
  “不。”落银微微扬起了下颌,嘴角牵起一丝笃定的笑来,“民女认为陈大公子并非死于毒发。”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不算大,然而落在在场众人的耳中。却如同是巨山轰然倒塌,石破天惊。
  这小姑娘也当真是信口开河上了瘾罢?
  竟然是一句话来的比一句话越发荒谬了!
  开始是为自己推脱,而后又说陈公子是死于仇家之手,现在更是将陈甫志的死因都给彻底推翻!
  “岂会!”谢茗蕴尚且来不及问话,陈甫言却忍不住出声反驳,“我大哥就是被毒死的!”
  见他如此失态,落银眼睛微微一动。
  这二公子此般反应究竟是与陈甫志兄弟情深,再加上性子暴躁,还是另有他因?
  谢茗蕴看了情绪激动的陈家人一眼,才又对落银说道。“没错,仵作当日已经验罢,这证文本官昨晚已经看过,绝不会有错。”
  “可民女认为万事皆有疏漏,官府也不例外。故还请大人请仵作当场验尸。若陈公子当真是中毒而死,民女甘愿认罪伏法,绝无二话——”落银声音诚惶诚恳。
  “……”听审的一干人等顿时间面面相觑,心中同时掀起了轩然大波。
  这姑娘放出如此大话来,究竟是年轻气盛,还是另有依仗?
  一直在一旁看着落银与众人周旋的月娘被落银这句话吓得够呛。
  “银儿……!”她紧张的扯了落银的衣角,神色惊慌失措。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这句话来。回头可是不会再有反悔的机会!
  这孩子,今日说话做事怎地如此不顾大局了,莫不是被吓昏了头脑不成?
  落银转过了头来,一双眸子幽黑却清亮,如同被春水洗过的琉璃石一般,眼底隐隐含着的清明。让月娘清晰的察觉到——现在的落银十分的清醒。
  于是,万般话也只得压在心底。
  叶流风却没有任何反应,始终保持着缄默,大有一切都让落银做主的架势。
  他相信他这个侄女的能力,所以当时衙门的人冲到铺子里要拿人。他才会将事情一力揽下,不为其它,就是为了给落银争取时间。
  谢茗蕴听罢落银这句话,并没有立即应下。
  方又青却道,“大人,我们大理寺讲求的向来是以证以理服人,既然有人心存疑窦,理应给她个明白。”
  方又青向来的板正无私,可谢茗蕴考虑的不单单是这宗案子,他考虑的还有陈家。
  陈衡正皱眉沉思着,陈夫人却被惊的大失其色,定声拒绝道,“不可!”
  罢了又重重的重申道:“万万不可!”
  让她的儿子死后都不得安宁,还要当着众人的面被验尸,她绝对不能同意!
  生前她就未能保护好自己的儿子,死后的这一点尊严,她无论如何也要替儿子保留住才行。
  与现代人不同,古人十分看重这些身后之事,认为这么做会使得亡灵无法安息,特别是富贵人家,更是重视非常。
  陈甫言亦是斩钉截铁的道:“我也不同意此事!”
  说罢,恶狠狠地看向落银,质问道:“此前官府已经验过,确定是中毒无疑!你现在却还要执意重新验尸,扰死者清净,究竟是何居心?”
  方又青不禁皱眉,他同意验尸,考虑的乃是公平公开和公正,却不曾顾及陈家人的想法。
  可是陈家本是原告,若是不同意的话,也没有强行验尸的道理。
  况且,官府仵作的验文已经落了章,按照办案程序来说,只须以此验文为准来判定陈甫志的死因。
  换而言之,如果陈家执意不同意验尸的话,陈甫志的死因不做它想——只能是中毒而亡这个结论。
  “陈大人,你觉得呢?”
  问话的人竟是一直在一旁静观其变的荣寅。
  陈衡听他声音,下意识地微微抬起了头来,眼神不禁闪过一丝震荡。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荣寅带着一种笃定,说不出的笃定。
  “爹,绝对不能同意!”陈甫言插话道,声音愤慨悲壮,好似要被验尸的是自己一样,“将大哥的尸身暴露于众人之下,实乃不妥!”
  陈夫人更是不停的摇着头,虽然没有再说话,却已经是泪眼涟涟,神色悲痛欲绝。
  陈衡终究也是个正正经经的古人,闻言心下赞同,也是认为此举不妥。
  毕竟当日的确已经验过了,此等紧要的事情,怎会出什么差错?
  迎着众人的目光,陈衡刚想摇头,却忽然听得一道清越的声音抢在了他的前头发了话。
  “陈大人不必急着做决定,若是可以,民女在此之前想说些话给陈大人听一听,陈大人听罢之后,再下决定也不迟。”
  陈衡朝着那道身影瞧了过来,眼中既有厌恨,却又隐藏着一丝矛盾的欣赏。
  是的,想欣赏。
  这小姑娘独当一面的气势,令他十分欣赏,若非她乃此案的主心,他大致会对其另眼相待。
  可这个假设不成立,事实摆在眼前,容不得他不信。
  “你有什么好说的,老夫倒想听一听。”
  倒不是他真的对落银的话有什么兴趣,而是在众人面前,这点气度他还是要有的。
  “民女想问一问,陈大公子既是中毒而死,那毒发之时应该有挣扎才是,为何房内丫鬟既没有听到任何动静,陈公子身上更无任何挣扎过的痕迹?”
  谢茗蕴徒然一愣。
  他犹记得那仵作的验文上清晰的写着:死于柏糜毒,指甲呈青黑色,通身……并无伤痕。
  是了……若当真身中此毒,想来死前该是经历了一段相当痛苦的阶段,怎会一点动静都没有?
  堂中顿时一片静默。
  或许正是因为这个问题太过细微,竟无人细细的考虑过。
  众人的注意力,包括陈衡自己在内,都是放在了要找出真凶上面,根本不曾怀疑过陈甫志的死因。
  “那指甲青黑又作何解释,这分明就是中毒之状!而且已在死者身上验出了此毒——”谢茗蕴一半存着疑惑的心态,一半因为潜意识里不愿意承认,堂堂大理寺竟然会犯下了这么大的一个疏漏。
  方又青未言,只是皱紧了眉看向回话的落银。
  “民女从未说过陈公子没有中毒,陈公子确实中了毒。”
  什么?
  谢茗蕴皱眉,看向落银的眼神如同看着一个疯子。
  听审之人,也皆是一头雾水,理不清头绪来。
  “你这分明是颠三倒四,自相矛盾!”陈甫言气的脸红脖子粗,厉声指责道:“说死因并非中毒的是你,现在说中了毒的却又是你!我看你分明是想借机拖延时间罢了!废话少说,若是拿不出证据来,就趁早认罪,莫要浪费我们的时间!”
  月娘被他这一顿凶狠的吼吓得手指有些战栗。
  落银却理也没有理会他,将他的话视作了耳旁风。
  “没错,我是说陈大公子的死因并非中毒,但他中了毒也是事实,也就是说陈公子中的毒,是死后才被人灌进去的——”落银声音一贯的平坦,她看向神色震惊的陈衡,又说道,“这一点,可以通过陈大公子身上的尸斑来证明,若是一个人是饮毒而死,毒液经过五脏六腑有足够的毒发时间,会致使死者通身的尸斑呈现异样的颜色。”
  ☆、327:前后矛盾
  陈衡的脸色顿时变得复杂了起来。
  又听得那道带着少女特有的音调的声音说道,“而若是死后被人强行灌入的毒液,只会直接到达脾胃中,所以陈公子全身上下,只有指甲的颜色发生了变化。”
  她一番话说的合情合理,令人震惊连连,以至于根本没有人去思考,她是如何清楚的得知陈甫志的死状的。
  一时间,堂中再次陷入了诡异的沉寂。
  就连陈甫言,几欲张口,却是无言相对。
  最终还是由落银打破了这种沉默。
  她看向谢茗蕴,恭谨地道:“民女斗胆问谢大人一句,连这种明显的死状都会将死因诊断错误的仵作……谢大人还觉得他的验文可信吗?”
  她这一句话,顿时又惹的众人一阵恍然。
  是的,衙门里的仵作哪一个不是细心无比,战战兢兢的,何以会犯下这种低级的错误?
  根本不可能!
  所以……这仵作定是被凶手买通 ,企图瞒天过海!
  想通了此处,众人脸色各异。
  谢茗蕴更是青红交加,有诧异,有震怒,更有几丝尴尬。
  毕竟问题是出在了衙门上头。
  “不对——”方又青却是一摇头,目光烁烁看向落银,问道:“你方才也说了,陈公子身上并没有挣扎过的痕迹,更别提是伤口了。所以你说陈公子不是中毒而亡,那他真正的死因又是什么?”
  被他这一提醒,众人纷纷觉出了不对。
  不是中毒而死,身上又没有伤口,那是如何死去的!
  死状更不是溺水或者窒息。
  这说不通啊……
  落银自然早就考虑过了这一点,所以昨夜才会让白古去夜探陈府。
  然而她看向方又青,心下有颇有些震荡。
  眼前这个年纪不过二十五六的大理寺少卿,不单单有着一身浑然天成的震慑力和正气,还有一颗在迷乱之中剖清主线的玲珑心;。丝毫不为迷雾所蒙蔽双眼。
  这在浑浑噩噩的官场之中,可谓十分难得可贵。
  荣寅轻咳了一声,隐隐有些不悦。
  落银一愣,随即觉得哭笑不得。
  这个人……
  这个时候还有心思吃这种横醋。也真是挺‘难得可贵’。
  她将视线从方又青身上收回,这才说道,“这个答案只能在陈大公子身上找到了,所以民女才提出要验尸的意见。”
  说到此处,她复又看向脸色难辨的陈衡,问道:“陈大人若只想要一个囫囵的结果,那不验便不验了。”
  陈衡抬眼看向她,目光里已经全然没有了起初的轻视和厌恨。
  “但民女猜测,陈大人更想要的该是一个真相,陈大公子在九泉之下。所求不过亦是将真凶绳之以法——”
  真相……
  陈衡在心底将这两个字默念了一遍。
  ……
  “验。”
  沉默了半刻之后,陈衡凝声说道,掷字有力。
  “老爷!”
  “父亲!”
  陈夫人和陈甫言同时惊呼了出声,不可置信地看向陈衡。
  “我意已决,你们不必再多说。”陈衡没有任何解释。只是沉了声命令道。
  在陈家,是以陈衡为天的,他的话没有人敢反驳。
  “来人!”谢茗蕴的意见也是验尸,眼下见陈衡都点了头,他自然再没有了什么顾忌,当即招手唤来了官吏。
  “命人前去陈府将陈大公子的尸身护送至大理寺,另外。差人去县衙将验尸的仵作押来问审!”
  “是!”小吏恭声应道,退将了出去。
  堂中各人表情开始变得各异起来。
  陈甫言一脸的不甘愿,却不敢再多说什么,只能拿凌厉的目光刺向跪在地上的落银。
  一干听审的官员,开始交头接耳小声的讨论了起来。
  陈衡只是白着一张脸,抿紧了双唇不说话。
  到底是谁害死了他的儿子!
  从落银的一番引导之中。他已经清楚的意识到,陈甫志的死绝非是意外,而是早有预谋,这背后的人是打定了主意要让陈甫志死!
  他只要一想到这里,就钻心透骨的恨。
  陈甫志身弱。表面看来乃是他几个儿子里最平庸的一个,但作为他的第一个儿子,却是陈衡最疼爱的一个。他虽身子自小羸弱,但饱读诗书,在世事时局上更有自己的一番见解,朝堂上每每遇到棘手之事,陈衡定是要同他探讨一番才会做决定。
  这些,都是外人所不知的。
  所以陈衡才会那么执拗的想知道真相。
  不管那个人是谁,他都不会放过!
  陈衡暗暗握紧了十指,嘴唇抿成了一条硬朗的弧线。
  去陈府运尸的人一时半会儿还回不来,谢